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续嫁 > 45.  第45章
    和孟渊不同, 陈郢是个脾性温和、谨守礼数的男子,他一直顾念着忍冬的救命之恩,身体渐好后,便会时常来新宅一趟, 看看何处需要帮忙。

    忍冬虽不太习惯旁人的热情, 也曾试着推拒过几次, 偏偏陈郢颇为执拗,每次忍冬劝他别再来时, 他只一味笑着,下回仍雷打不动的出现在新宅。

    似陈郢这般的病患, 忍冬早先也曾见过, 他们往往被宿疾缠身,多年得不到解脱,一朝病愈, 便会将医者摆在极其重要的位置, 视如再生父母。

    忍冬知晓陈郢少时过得苦,不忍对他太过苛责, 近段时日只把他当成友人看待,相处倒也称得上自在。

    她仰起头,望着簇新的牌匾, 上面写着“陆氏医馆”四个大字。

    忍冬还记得, 她小时候总是记不住汤头歌,有一回被父亲考较,还急得哭了。

    那会儿父亲把她抱在怀里,说他们陆家世代行医,但却并非所有族人长大以后都会成为大夫,就连他最开始也背不下来汤头歌, 等年岁渐长后,才能记住那些殊方异类的药材。

    忍冬貌似得到了安慰,自那以后,她学的更快,堪称一日千里,进步之大,连陆培风都觉得惊讶。

    正当忍冬出神之际,陈郢也看向了女子粉白的侧脸,心跳变得格外急促,但他又想起父亲打探到的消息,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委实难受。

    他不明白,陆大夫分明是顶好的女子,不仅柔美纯善,还救下了数条性命,这样的姑娘阖该被妥善照料,但闻家却反其道而行之,除了打压,便是折辱。

    好在前段时间陆大夫与闻俭和离了,也不必再受这样的委屈。

    不过大周的民风虽没有前朝守旧,但对女子而言,到底严苛了些,陆大夫想要独自一人经营医馆,只怕不太容易。

    忍冬并不清楚陈郢的想法,她的心神大半放在医馆上,另外一半则匀给了孟渊。

    幸而孟渊正和那名美丽高贵的姑娘待在一起,应当也不会像往常那般纠缠于她。

    忍冬心满意足,她坐在屋内,借着明亮天光翻看父亲遗留下来的笔记。

    突然,她发觉有一页好像颇为厚实,便拿起桌上的剪刀,沿着边缘轻轻裁开。

    里面藏着一封信。

    看清上面记述的一切,忍冬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藤椅上。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在京城病逝了,所以周围的邻人才会对她全无印象,她不想惹让父亲伤心难过,从来没有追问过母亲的下落。

    哪知道事情与她猜测的完全不同。

    母亲还活在世上,只不过她成了宣威侯夫人,当年才没跟着父亲离开京城。

    正当忍冬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她推开门扇望去,发现有五六个陌生男子闯进医馆,打头那人生得微胖,蓄着花白的短须,吊梢眼中闪烁精光,正是陆氏的族长。

    按照辈分,他是陆培风的远房堂兄,忍冬也得唤他一声伯父。

    陆族长捋了捋胡须,上下端量着忍冬,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忍冬侄女,你父亲临终前交待过,让宗族好生照看着你,免得你受了委屈,前些日子闻家姑娘吃了官司,若不是大人看她有身孕,网开一面,特准她在临盆以后再受笞刑,只怕她们母子得一块送了命。”

    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忍冬瞥了眼院中明显来者不善的陌生人,问:“族长,您究竟想说什么,直言即可。”

    “既然侄女已经看出来了,那我就不卖关子,你今年还不满十八,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华,逃离闻家那个火坑后,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婚,伯父已经帮你相看好了人家,就是知府的妻弟,那人家财颇丰,能耐也不小,城中的祥云楼便是他的产业,嫁过去后,你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忍冬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像陆族长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他还有脸提父亲。

    当年父亲在贼匪手中受了重伤,为了保住他的命,忍冬挨家挨户的求借银两,她本以为宗族不会太过无情,毕竟谁家遇上难事时,父亲从未推三推四。可这些人呢,非但不愿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将陆培风留下的屋舍强占了去,还把忍冬赶出家门。

    若不是他们将事情做得太绝,忍冬也不会跟族人形同陌路,数年未曾联络。

    而陆族长为她相看的夫婿,在邺城可谓是恶名昭彰,此人名叫章铭禹,已经娶了三任妻子,每一任都没活过半载。

    章家对外说,是那些女子身体孱弱、福缘浅薄,才会早早撒手人寰,但忍冬身为医者,却不认为天底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章家对她而言,无异于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因此,忍冬想也不想地回绝:“族长,我不愿成婚,麻烦您跟章家说清楚,另择他人吧。”

    陆族长故作为难的皱眉,“你年岁小,有些道理想不明白,伯父是为了你好,才会定下这门亲事,更何况聘金已经收下了,无论你是否愿意,都要嫁。”

    这会儿陆族长撕碎了虚伪做作的假面,他冲着几名壮汉使眼色,吩咐他们将忍冬绑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眼见着面前女子不断挣扎,陆族长施施然走上前,拍了拍忍冬的脸蛋,压低声音道:“侄女,莫要怨伯父心狠,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位贵女身份非凡,岂是我们平头百姓能够抗衡的?若我是你,以后定会收敛些,免得到了章家,没几日便葬送了性命。”

    今日云杉恰巧不在,医馆内仅剩下忍冬一人,还不等她开口呼救,便被几名壮汉钳制住了,他们用软布堵住忍冬的嘴,将她塞进了停在门外的喜轿。

    喜轿摇摇晃晃,飞快往前走,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到章家。

    想起与章铭禹有关的传言,忍冬脸上不见丝毫血色,却没有流泪。

    她很清楚,面对陆族长这种人,越是示弱,他越会变本加厉,与其把期望寄托在旁人的怜悯之上,还不如自寻生路。

    上次她之所以遇到贼匪,是走了水路,若是此次逃脱后从官道出发,混在车队当中,应当没什么危险。

    不过送亲这条路上看守尤为严密,她必须得先进入章府,再伺机而动。

    转眼过了小半个时辰,喜轿终于落地,一名瘦削的青年穿着喜服站在轿前,掀开了盖头。

    看清忍冬的容貌后,章铭禹眸底划过淫邪之色,他没想到这个二嫁的妇人竟生得如此美貌,恍如天仙下凡,那他动手时须得小心着些,免得将人折腾坏了,再难觅这样的上等货色。

    章铭禹心头火热,抬手想将忍冬揽在怀里,还不等他碰到女子,便被一根带着倒刺的马鞭抽的皮开肉绽,登时栽倒在地,哀嚎着不断打滚。

    章府迎亲的人都被这番变故惊呆了,章老爷刚想唤来奴仆,将闹事的人擒住,但当他看到马车上的图纹时,瞬间软了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惊扰了您,还望王爷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忍冬的视线被红缎遮蔽,只能凭声音分辨外界究竟发生了何事,有人说“请王爷饶命”,邺城中能被如此称呼的只有镇南王一人,那位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魏桓环顾一周,不由冷笑。

    这场婚礼堪称粗劣至极,那妇人连嫁衣都未曾换上,直接便被人绑缚起来,送进了喜轿。

    不过她头上的盖头委实碍眼,遮住了那张玉白面庞以及朦朦杏眼。

    魏桓很想知道,若是陆氏看见他,到底会露出怎样的神情,是欣喜、震惊、抑或是惧怕?

    他冲着徐献低语几句,后者连连颔首,差使手下的麒麟卫抬起喜轿,将被牢牢捆缚的陆大夫带回王府。

    麒麟卫神情端肃,不露一丝笑意,抬起喜轿也不像是前往婚宴,反而如奔赴刑场一般。

    魏七瞥了眼轿中的女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按照叶娉柔最初的筹谋,是想让王爷假借孟渊的身份,将陆大夫“娶”为正室,到时候等生米煮成熟饭,陆大夫再想反抗也是不能了。

    但他家殿下却不愿如此行事,选择直接将陆大夫带进王府。

    魏七分不出欺瞒和以势压人究竟哪种方式更恶劣,但以陆大夫的性子,即便拜了堂,心里也是不甘的。

    麒麟卫脚程快些,不多时便将喜轿抬进了王府,主院内有麒麟卫把守,就连老王妃都无法入内,偏偏这顶堪称简陋的喜轿进来了。

    魏七将沉默不语的女子从喜轿中带出来,压着她的肩,让她跪伏在地。

    在红绸遮挡下,忍冬仅能瞧见眼前的方寸之地,一名男子站在不远处,随着他逐渐接近的脚步,满是云纹的袍角轻轻曳动。

    忍冬暗自思忖:男子十有八九是镇南王。

    传闻中,这位王爷暴戾恣睢、杀人如麻,他将自己擒到此处,难不成是为了给孟渊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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