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续嫁 > 57.  第57章
    忍冬拿着过所踏入京城的那日,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魏桓再相见。

    毕竟他是圣上亲封的镇南王,轻易不得离开属地,而他对她的独占与欺缠,是欲念的衍生, 而不是情意。

    这份热烈到极致的渴求, 终究无法跨越千山万水, 反倒会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彻底泯灭。

    医馆中的不欢而散,便相当于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暧昧荒唐的纠葛。

    忍冬缓了缓神, 不再想魏桓,开始盘算起她手上的银钱。

    先前她靠着复脉汤, 在邺城救治了数百名病患, 其中大多数人家境殷实,给的诊金格外丰厚,约有数百两, 足够忍冬在京中赁下一座小院, 继续行医救人。

    这一路上,忍冬早就褪去繁复精巧的钗裙, 换上往日的粗棉短打,雁娘也装扮成这幅模样,一大一小不像师徒, 倒像是姐妹。

    她牵起雁娘的手, 找到当地的牙商,几经对比,最终择了一座临街的小院儿,花费三百两纹银,将这座宅院买了下来。

    等牙商走后,雁娘蹦蹦跳跳的跑进院子里, 指着石台,笑道:“这里可以晾晒药材”,又指了指昏暗的库房,“这里可以存放丸药。”

    忍冬点点头,她雇了一名仆妇在医馆洒扫,吩咐仆妇看好雁娘后,便出门定制一块牌匾。

    这次牌匾上写的并非“陆氏医馆”,而是“蓬山医馆”,陆培风到底是先皇后的心腹,忍冬不想多生事端,索性选用了蓬山二字。

    她之所以来到京城,一方面是因为京中繁华、药商齐聚,更利于编撰医书,另一方面是她想见见如今的宣威侯夫人,也就是她的生身母亲。

    她想问一问母亲为何要抛下父亲、抛下自己,只有知道原因,才能化解她心中的执念。

    最开始,蓬山医馆的生意并不算好,堪称是门可罗雀,毕竟忍冬实在太过年轻,外表与那些胡子花白的老者全然不同,无法让不了解她的病患信服。

    直到她用施针之法救下了一名突发急症的孕妇,缓解了滑胎的趋势,才逐渐得到邻人的认可。

    他们身体不适时,会来蓬山医馆看诊,当发现忍冬不仅针术出众,用药也十分奏效后,便开始口口相传,渐渐给蓬山医馆打响了名气。

    正当忍冬以为一切往好的方向走时,她发现了一件事。

    她的癸水迟了。

    忍冬是医者,即使从未有过做母亲的经验,也知道男女敦伦后,若是女子不来月事,十有八九是怀了身孕。

    意识到这一点,忍冬茫然无措的护住平坦腹部,她怔怔望着手腕,几次想要给自己把脉,却罕见的胆怯了。

    她怕自己真有了魏桓的骨肉。

    当初她日日服食避子丸,就是为了遏制住怀孕的可能,偏偏被魏桓发觉端倪的那几日,她不敢服药,也不能服药。

    忍冬用力咬住唇肉,微微发颤的指尖搭在腕间,当她诊出滑脉后,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都没能缓过神来。

    果真是那一次。

    忍冬从未经历过如此艰难的抉择,她不想沦为魏桓豢养的雀鸟,任由他戏弄轻侮,因此她费尽心力,拼了命地逃出了邺城,可这个孩子却彷如无形无状的枷锁,再度将她困囿于魏桓带来的阴影下,即使他是无辜的。

    她真要放弃他吗?

    即使忍冬知晓无数种堕胎的方子,此时都无法狠下心肠配制,她深深吸气,过了不知多久,眸光才从犹豫转为坚定。

    邺城距京畿足有千里,就算她留下这个孩子,或许魏桓也不会发现。

    柔软的手掌再次覆盖住腹部,明知那个孩子如今不过是胎芽,忍冬仍觉得心里一阵涨热。

    打从父亲去世后,她在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亲人了,闻俭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可两人非但称不上亲昵,现在还结了化不开的仇怨。

    忍冬内心是渴望亲情的,同时,她也舍不得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在已经逃离魏桓的情况下。

    她能感受到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那么小,那么脆弱,必须依附着她才能存活。

    她低下头,小声的喃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一定要健健康康出世呀。”

    在与魏桓分开前,忍冬整整服食了四个月的避子丸,即使她特地甄选了不会损害身体的药材,但难保不会伤到孩子。

    柳眉微蹙,忍冬走到桌前,研墨提笔,写下几道安胎养身的方子,她定期服用此药,应该能抵消避子丸的药性。

    雁娘恰好站在桌前,扫见药方的内容,稚嫩面庞露出一丝诧异,她犹豫了好半天,才呐呐发问:“陆大夫,这方子好像是、”

    “是用来安胎的。”忍冬替她把话补全。

    雁娘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愕然的瞪大眼,目光落在忍冬的腰腹处,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像雁娘想的那样,我怀孕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二人将会在这座宅院中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肚子会一日日大起来,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雁娘的双眼,与其费尽心思隐瞒,还不如坦诚相待,反正雁娘也不知晓魏桓的真实身份,仅把他当成出身显达的官员。

    而自己,则是被那名“官员”豢养的外室。

    雁娘心知,陆大夫既然开了安胎药,便意味着她想留下这个孩子,但她初到京城、举目无亲,现下又怀了身孕,过得未免太辛苦了。

    “陆大夫,那位大人可知晓这件事?”

    忍冬摇头,若不是癸水来迟了,她根本不会生出诊脉的想法,也发现不了腹中的孩子,因此,身在邺城的魏桓自是不清楚的。

    她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魏桓,毕竟那人生性恶劣、实非君子,要是他知道的话,难保不会做出什么。

    忍冬心里盘算的很好,现实却截然相反。

    打从她跟随车队离开邺城那日,身边便被安插了数名麒麟卫,这些身手矫健的侍卫扮作寻常百姓的模样,除去保护忍冬之外,也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会儿麒麟卫虽没能待在医馆内,但他们与忍冬的距离仅是一座院墙。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不费多少力气,便将忍冬与吴雁宜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柔弱的陆大夫居然如此大胆,非但拒绝了王爷的求亲,还怀着镇南王府的血脉辗转来到京城,若非麒麟卫一路相随,只怕王爷根本无从知晓自己的骨血即将临世。

    其中一名麒麟卫忙不迭地取来纸笔,写下寥寥数语,将字条绑在信鸽腿上,直接让其往邺城的方向飞去。

    以殿下对陆大夫的看重,得知她有孕后,势必会亲自来到京中。

    到那时,他们便不必再担忧王府的血脉遗落在外了。

    转眼又过了小半个月,忍冬终于从病患口中打探到了宣威侯夫人的消息。

    那位焉夫人虽为二嫁之身,但与宣威侯情谊甚笃,两人成婚后,宣威侯从未纳妾蓄婢,甚至还被传出了惧内的名声。

    焉氏为宣威侯诞下了一子一女,幼子身体康健,活泼伶俐,但那个刚及笄不久的长女,却患有难以根治的弱症,这些年请了不知多少大夫看诊,仍不见成效。

    焉氏日日以泪洗面,求神拜佛,希望能让长女恢复健康。

    每月的初一十五,她都会前往城外的护国寺进香,就是为了给长女祈福。

    说这番话时,患有恶疮的婆子长吁短叹不住摇头,显然在为宣威候府的小姐感到可惜。

    开具了祛除恶疮的药方,忍冬将婆子送出医馆,若是她没有撒谎的话,明日乃是十五,焉氏会出现在城外的护国寺。

    忍冬并不是要破坏焉氏的生活,她只是想要个答案——

    一个焉氏抛夫弃女的答案。

    翌日清早,忍冬换上浅绿的春衫,头戴帷帽,搭乘马车前往护国寺。

    行至山门时,她将车帘掀开一角,探头往前望去,恰好看见不远处那辆堪称华贵的车驾。

    车夫低声道:“陆大夫,那辆马车里坐的正是宣威侯夫人,她生得美貌,可惜命途多舛,先是所托非人,眼下视如掌珠的长女又被弱症折磨得日渐虚弱,还真是命苦。”

    “所托非人?”忍冬舌尖咀嚼着这几个字。

    “可不是吗?据说宣威侯夫人头一位夫君是个大夫,分明在宫中当值,却助纣为虐,帮着先皇后欺凌宫妃,若非先皇后暴毙,只怕宣威侯夫人还在苦水里泡着呢,哪会有如今的日子可过?”

    即使忍冬常年住在邺城,也听说过先皇后的种种传言,那位皇后不仅风华绝代,还尤为善妒,时常对怀有龙胎的妃嫔下手。

    而父亲身为她的心腹,自然躲不过刽子手的称号。

    忍冬与父亲相依为命多年,深知他的秉性,绝不会对无辜妇孺动手。更何况,若陆培风手上真沾染了宫妃与皇嗣的鲜血,圣人又怎会在先皇后故去后,留下他的性命?

    想来不过是以讹传讹。

    不过这样的讹传却让忍冬心神紧绷,她遥望着宣威侯府的马车,隐隐觉得自己只怕要白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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