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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这个念头冒出来暗桩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莫不是也跟着陛下魔怔了不成。

    他也盼着小公主没死,她没死多好。

    怎么可能呢?

    不会,不会是小公主。

    一定是他眼花了。

    莫说这天下之人相像多, 再说小公主死了,就算她还活着,也不可能在街沿边卿卿我我。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傅忱, 是断然容不下别人,放不下别人的。

    若是小公主还活着,陛下也不会变得如此魔怔, 如今他已经不像他了。

    宫内不许人赶马, 所有的轿撵, 马车全都要放停在正宫门外, 以步行进宫面圣。

    柏清珩走的正宫门,他下马车时,正巧看见外头停的那匹红棕烈马, 是在外街沿遇到的那匹马,还真是没有猜错,在长街纵马横行的男人, 他是宫里的人。

    敢在汴梁街沿纵马, 此人必定备受陛下脸面。

    这马性烈只观其外,便可知道是一匹少见的汗血马。

    柏清珩不经意往马蹄上扫过一眼, 他顿了一瞬, 马蹄上佩的护具有磨损,磨损不小, 显然是跑了不短的路程。

    马不停的抖动蹄子, 周遭落了很多的飞沙, 那沙不是柔软的沙, 是锋利的砾子,像北疆特有,赶马进宫的男人从北疆来?

    这么快,新帝要扩充国域至北疆了么?

    “陛下,梁怀砚已跨入北疆界域,北疆王接纳梁怀砚,北疆易守难攻,属下等只好在外布下天罗地网,待他出来。”

    北疆王年已过百,毒辣老练,和宣武他们是一辈的人,真正意义上的老骨头,付祈安都算他后辈,和他打交道在他手上栽过好几回。

    别提傅忱,在他眼里,傅忱是儿子辈的人。

    要叫他跟自己儿子辈的人投诚,只怕不可能。

    梁怀砚往那边逃窜,傅忱早能猜到他会走这步棋。

    纵观天下,谁敢接纳他。

    前几日,黎美人在大牢里生了,是一个女儿。

    因着梁怀砚的关系,他留下了这对母女的性命,他还特地差人排了一台好戏,就摆在牢里,按着宣武帝的头给他看看。

    在他不知道的背后,他的好儿子和宠妃是如何阳奉阴违。

    宣武到真是疼爱这个女人,从前国败都没见他嘶吼发怒,看到戏人扮演的“梁怀砚”和“黎美人”痴缠,他一度冲上去要撕了那两个戏人。

    “嗯。”

    傅忱端坐着,他的面色苍白,长发披散,寒冬腊月里,身形消瘦,他依然只着一袭青衫,更让人觉得空旷,能看到他腹里的肌肉以及上面的伤痕。

    傅忱放下手里拿的白玉棋,转过身。

    “梁怀砚不急,他会一直在北疆,守在外面的人不要松,但有人从北疆城门出来,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暗桩疑问,“北疆人也要杀吗?”

    “是。”

    “若是杀了北疆人,北疆王问起我方讨说法”

    傅忱取来一个白玉珠子戴在手上,他的手骨修长,面上似笑非笑。

    声音沉了,“讨问?说法?”

    暗桩硬着头皮,“属下等不敢揣测圣意。”

    “他若是问,别理就是,暂且叫他先拿个说法,因何要包藏我南梁钦犯?”

    “西律南梁建并做大,他不敢轻而易举惹我,骨头老成那样,也不掂量掂量,他有几斤重,还能挥舞几斤锤,稳坐多少年高台。”

    “若他非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他。”傅忱嘴角噙着瘆人的笑。

    “区区北疆,胆敢与我抗衡。”

    傅忱笑的那样阴戾,声音明明很轻,却叫人在心里产生掷地有声的胆寒感。

    话音刚落,没放下的黑玉棋在手里化为齑粉。

    冷风吹过,瞬间灰飞烟灭。

    暗桩应是。

    “好了。”

    “梁怀砚翻不出什么风浪,他顶破天闹出头,靠的也只是他的那张嘴,若真要说得动北疆王与我动武,只凭借他那张嘴是全然无用的。”

    傅忱轻轻拍干净掌心,“退下吧。”

    他拿出怀里装着蛊虫的玉瓶,凑到眼前观望。

    暗桩悄悄窥了一眼。

    蛊虫较上次暗桩看见它们时,已经长得很大了,依然丑陋肥硕。

    玉瓶旁男人的睫羽微垂,丰神俊朗的脸带着笑意,和刚才的阴寒不尽相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瓷瓶在微晃。

    母蛊已有成年男子的细腕那般粗,再大一些,联合子蛊,会将玉瓶挤炸。

    暗桩出去时正巧碰到来面圣的柏清珩。

    他见了礼,退下了。

    柏清珩看着他的背影过一息才收回。

    这个男人风尘仆仆,许就是纵马之人。

    柏清珩跟新帝打过照面的交道并不多,可以说只有一面之交,是在傅忱匆匆登基那日,他在正殿接受万官朝拜。

    柏清珩没有抬头看,隔得远了些,傅忱又站得高,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新帝身姿颀长。

    后散朝拜时,冯为与他说过,有人讲,新帝今年不超过二十一。

    柏清珩才心惊,是幌子吗?新帝如此年轻?

    而传言又说他治理百官手段高明,暴戾果决,行事狠辣。

    汴梁宫内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够接受万官朝拜。

    翰林院编修位正七品,并不能上朝。

    这是柏清珩第一次面圣,单独的面圣,也不是在御书房。

    柏清珩没多看,他整衫,低眉跪下。

    “翰林编修史柏清珩,叩见陛下。”

    顶上传来一道声音,“起来。”

    声音听着的确年轻。

    傅忱收好玉瓶,他有些疲倦,微一弗手,撑着额。

    柏清珩抬眼看去,他内心大惊,新帝果真如此年轻,他龙章凤姿之仪,周身尊贵,气质冷然。

    况且,一个男人竟然生得如此貌美,男生女相,却不阴柔。

    还好冯为今日没来,他那性子,多看上几眼,只怕要将新帝惹毛了。

    柏清珩不知道的是,冯为故意找事摔了腿,他爹礼部侍郎亲自上宫来请回召,说冯为不能进宫应见了但请陛下见谅。

    礼部侍郎字字言辞恳切,语语抱憾,傅忱好脾气听完,叫他起身。

    待礼部侍郎擦干净额上的冷汗,以为没事时,傅忱叫来刑部的人去冯府赏给冯为二十大板子。

    吩咐完刑部的话,他还低晒笑了一声,问道礼部侍郎。

    “爱卿以为朕对令公子的慰问如何?”

    吓得礼部侍郎话不敢多说,只敢连声道好,陛下英明。

    柏清珩问,“不知陛下传召微臣来有何要事?”

    傅忱单手撑头,语调慵懒。

    “柏卿,朕有一事问你。”

    傅忱抽了棋桌底下放好的誊抄题卷,扫过上面的字。

    “这封誊抄的题卷上头有几句话,攻水利不如运水利,运水实为担承,攻水易遭反噬,说得很好,你有听过吗?”

    “回陛下,微臣只在誊抄的时候见过。”

    傅忱说的这句话,柏清珩脑子里还是有些印象的,当时冯为提了新帝。

    怕誊抄的字迹有错,每一个字他都用心阅过了,其中这位考生的见解很独到,他为此还过口念了几遍。

    不止这几句说的好,在这当中题卷当中,他的策论,可谓针针见血,直击要害。

    可是没中选,柏清珩想,许就是言辞太过于直接了当,这样的人不圆滑,并不适于朝堂。

    只可惜不能去找写题卷的人,恐怕他去找了问问他的见解,被人知道了,生出多余的事端。

    “秋闱试题出的是平南大坝决堤的事,人人都以修坝和毁坝两个议题来论文,唯独他”

    傅忱弹了弹题卷的纸面,发出荡荡的声音。

    “你去给朕查查,这是哪位考生的题卷?将他带到朕的面前。”

    其实远,不仅如此。

    当初在偏殿见过的,衡宗的《赋水论》。

    衡宗的赋水论是新书,傅忱阅完上卷,再也找不到下卷了。

    他命人翻变了皇宫内的藏书阁,汴梁城内大小书铺,书摊,前些时候因着动静太大,险些烧了一家书铺子,都没有找到赋水论的下卷。

    赋水论没经由汴梁的翰林院编修攥写,再流向汴梁,说明这是一本野书。

    答这张考卷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写赋水论的衡宗。

    衡宗

    傅忱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

    衡宗在运水攻水的见论有独到之处,赋水论前半卷许多聊于民生眼见都不容小觑。

    此人若不能为他所用,必要毁掉。

    决不能让他流向别国。

    “是。”

    柏清珩当时看到这段话时,心里就隐隐有所猜测,陛下若是足够明君,他必然会重用此人。

    外界传言新帝暴戾狠辣,但今日来看,只怕传言有虚。

    至少在政见民生,重用贤才这一块,柏清珩还是很服傅忱,他的眼见才干,比之先帝他好太多了。

    傅忱迟迟没有后话,柏清珩等了一会,斗胆问一句。

    “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嗯?”

    傅忱从乏累中抽身,越到那几日,傅忱给母子蛊喂养的血肉越多,他的精气大不如前。

    嗜睡而已。

    待到年夜那日,他就能复活梁怀乐了,届时母蛊在她身上,子蛊在他身上,无论她在哪里,他都知道。

    他会一辈子抓紧她。

    “没别的事了,你”

    傅忱正要说叫他走,目光落到那几个熟悉的攻水运水的字上。

    不知为何想到了当初他看的这一行字下面有的覆水难收的四个字眼,总觉得很是污眼。

    又觉得柏清珩的字丑了一些,他嫌弃指教道。

    “柏卿的字,下去再练练”

    柏清珩等了一会,他本以为傅忱要说些什么,不承想,竟是挑了他的字。

    柏清珩嘴角微抽,“”

    他的字迹说丑不丑,虽比不上大家,却也算是能上小台面的。

    竟然在比他小了五岁的新帝面前,遭到了批嫌。

    柏清珩有些觉得傅忱挑,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应下去。

    “微臣空下便练。”

    怀乐妹妹的字写得最好,就去找她来教教吧。

    想到怀乐,柏清珩心里那点对傅忱的不愉都散了。

    傅忱,“嗯。”

    “没有别的事了,你拿了题卷便走了吧。”

    柏清珩领命,他跪在堂下中几尺的位置,如今要去拿题卷,正靠近傅忱。

    柏清珩只专注于题卷上面的字迹,他看到了旁边的批准,傅忱重复写了这段话。

    新帝的字迹,走势恢弘,铁画银钩,和他的一比,他的字的确是相形见绌了。

    新帝年岁是小他的,他不仅位高权重,坐于万人之巅,就连写字都胜于大家。

    柏清珩在心里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这不服输又有点,的确是被比下去了。

    难怪遭了嫌。

    殿内没有燃别的香料,一直都是清淡的。

    柏清珩避马时抱过怀乐,沾染上了她身上的气息。

    傅忱的鼻子天生敏锐,最是灵不过,柏清珩又不用香。

    他靠过来时,傅忱闭着眼睛休憩间,鼻尖一动,恍惚间,竟然闻到了独属于梁怀乐身上的味道。

    是少女的幽香,独成的。

    傅忱起先还是皱眉,他以为是梦,再闻时,的确闻到了,梁怀乐!

    原本阖上的凤眼,在一刹那间瞬睁开。

    落到了柏清珩身上。

    作者有话说:

    抽到旗袍的是那两位小可爱,速来微某博找我

    不然得重抽了

    好基友妙玉子太太的《心机婢女上位记》特别好看,快去看!

    奴,受压迫、剥削、役使而没有人身自由的下等人。

    莹雪不仅是奴,还是奴中之奴——家生子。

    她生来就是主子的附属品。

    貌美一些,便要剪了獠牙给主子做媵妾,勾引拉拢新姑爷。

    伶俐一些,便要遮了容色给主子做丫鬟,吃喝拉撒寸步不离。

    婀娜一些,便要避人耳目终日藏拙寡言,生怕被家里的老爷公子强要了去。

    而莹雪又貌美又伶俐又婀娜。

    小姐自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既央她明里暗里蛊惑花心的未来姑爷,又忌惮她野心勃勃伺机上位。

    莹雪不语,当着小姐的面儿哭诉陈情,只说自己万不敢背叛小姐。

    当着未来姑爷的面儿却软了声调,哭的梨花带雨,话里话外勾着他往自己房里去。

    直到莹雪以丫鬟之身抬成了姨娘,又成了平妻,最后还获封诰命夫人时,她才慢条斯理地对自家小姐说道:

    ——莹雪只是不想为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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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柏清珩察觉到顶上有一道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打在他身上。

    那些朝阁老臣怕新帝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能将南梁朝蠢蠢欲动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年纪轻轻,威严极胜。

    二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人能给到柏清珩这样的压迫。

    莫说盯得他浑身起毛,就是后脊背都有些僵了。

    几乎是硬着头皮缓步退出, 就当他一步迈出门口时。

    这道视线的主人嗓音低沉传过来一句。

    “慢着。”

    柏清珩收回脚站定,也没动,就在门槛处跪下。

    “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傅忱朝他望去, 他从来不会怀疑他的嗅觉,目光在柏清珩身上流连。

    傅忱道,“柏卿, 你过来。”

    柏清珩没抬头, 他起身过去, 在最开始进门的地方跪下, 双手匍地。

    “再过来。”傅忱意味不明,又道。

    他没有闻到味道了,是不是离得不够近?难道刚刚真的是他的错觉吗?

    不会的, 他真的闻到了,他闻了两次。

    柏清珩闻言,“?”

    尽管心里觉得古怪, 柏清珩还在过去了, 就在傅忱的眼皮子底下。

    “”

    柏清珩不过拥了怀乐一会,沾染的香并不会停留太久。

    傅忱鼻子再灵, 也只捕捉到瞬间。

    这时候傅忱再闻, 他使劲闻,心里越是空落, 没有, 一点都没有。

    他喃喃小声自言自语问, “怎么没有了”

    没有梁怀乐的味道了。

    难道真的是他出错了?袖子底下的手攥紧了装蛊虫的白玉瓶。

    傅忱问柏清珩, “柏卿平时用香吗?”

    柏清珩不知道傅忱为何这般问,努力按下心里的古怪,他如实道。

    “微臣素来不喜香,自小就不用。”

    傅忱心里一阵黯然,是啊,世上那里会有香能比得上梁怀乐身上的味道,那是她天生的。

    不会有人和她一样的。

    傅忱回一个哦,期望落空叫他不耐烦了,头钻心得疼,语气很不好撵人。

    “出去!”

    柏清珩不知道哪惹了傅忱不悦,“”

    不敢多言,“是。”

    出来关门时,他悄悄看了一眼。

    见到那位年轻的帝王脸上都是惆怅的失落,他仿佛被什么折磨,神色痛苦,似乎求不得。

    柏清珩不禁在想,新帝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世上还有是他得不到的东西?

    不管如何。

    一直到出宫时,柏清珩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他还是挺怕再被叫而折返,低头看着手里的题卷。

    必须要尽快找到此人才行,距秋闱过去,已有几月,但愿人还在京中,快到年日了,这是第一个新岁,他想陪怀乐一起过。

    新岁给她预什么礼好呢?

    不如送香粉?

    正好还要叫她教写字的,把香粉当学费,她应当不会推辞了吧,想到这一茬,柏清珩心中心里越发柔软起来,隐隐期待。

    算算时日,父亲也快回京了。

    他也是喜欢怀乐的,待父亲回来,或许可向他求教求教,如何讨讨姑娘欢心,娘说过他见多识广,必然有法子。

    况且,怀乐似乎也想见父亲,或许她想知道父亲对她的态度?毕竟他表明心意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父亲不在京中,未曾表过态。

    指不定有了父亲的首肯,怀乐能尽早接受他。

    *

    傅忱殿内静立了许久,他惆怅若失在那抹香中无法释怀,他始终不肯相信,是他出错了?

    不会的,他很确定就是闻到了。

    傅忱掏出来蛊瓶看了好几次,朝外喊侍奉的小黄门。

    “来人,去将蛊师带来。”

    蛊师一直养在汴梁京中,得了小黄门传讯,很快赶来见傅忱。

    傅忱与蛊师说,他刚刚闻到了梁怀乐的味道,可是很快就没有了,是不是梁怀乐的灵魂已经快要回来了?

    傅忱的样子有几分疯魔,蛊师看着面前的帝王,他是近年来最相信蛊师,认真去喂养子母蛊的人。

    世上哪里有真正的求诚,招魂复生。

    或许会有真正的求诚,诚心是真的,招魂复生不可能。

    子母蛊只能将人提炼做成木僵人,也是尸人。

    醒过来的人,眼睛是睁着的,不会有心跳,也不会说话,只是一具任由人摆弄的躯壳。

    这不过是苗疆的赶尸法。

    傅忱说,“朕闻到了,闻到了她的味道,是她的味道。”他竖起手指,“两次,不会出错的。”

    他抓着蛊师。

    “可是,只有两次就没有了,没有了,会是幻觉?”

    蛊师应付自如,“陛下稍安,您以心头血和精肉滋养子母蛊,如今子母蛊日益强健,它已经为您在您办事。”

    傅忱欣喜问,“她要回来了是不是。”

    “要回来了。”

    梁怀乐要回来了。

    太好了,终于。

    蛊师如流说是,“陛下心心念念的姑娘,就要回来了,她会到您的身边,有了子母蛊,她很快就能复活。”

    蛊师知道傅忱爱听什么,就与他说什么。

    傅忱有些等不及了,“还有多久?”明明他是那样精明的人。

    他一天天数着,只还有六日了,七十二个时辰。

    他太清楚了,漫长的等待总算是有了盼头,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所有需要有人重复告诉他。

    “陛下,距年夜,只有六日。”

    傅忱松开蛊师,“对,只剩六日了。”

    他的眼里盛满了笑意,抚摸着蛊虫的双手是那样的轻柔。

    梁怀乐,醒过来第一句话,你要跟我说什么。

    记得要叫忱哥哥。

    说你也想我,睡了这么久,是因为有别的事,至于什么事,你要编好一点才能说服我。

    你要好好哄我,我等了你太久了。玉瓶贴到脸边,男人的眼角落了晶莹的泪。

    柏清珩早早到了书铺外头等候。

    外头人群熙攘,书铺这两日也忙,怀乐一直低头结账,头都没有抬过,别提往外头扫一眼,她没有发现柏清珩已经来了。

    一直忙碌到亥时,人少了,打算关门,怀乐才看到外头的柏清珩。

    她惊讶,“柏大哥来多久了?”

    柏清珩站得腿脚发麻,手里的糖葫芦汁靠近手指的那一头,被他捏得有些化了,他笑着说

    “没有多久。”

    “路上买的,怀乐妹妹一串,俐君一串。”

    怀乐很开心接了,“谢谢柏大哥。”

    柏清珩揉揉她的头发,关了书铺,柏清珩送怀乐回了家。

    他与怀乐说,“我前些日子收到了父亲的家书,他说再过两三日便到汴梁。”

    听到这个消息,怀乐直呼,“太好了!”

    怀乐盼柏文温盼了好久,她搬出来还未正式与他请辞,和他道一声谢,还好护膝和棉罗袜倒是送出去了。

    另外她想向柏文温能不能打听打听宫里的情况,叫他帮帮忙,探探傅忱的生死。

    尽管,从前的一切都跟怀乐没有关系了,怀乐心里却无法忽视,她希望漂亮质子没有死掉。

    她还是想不明白,质子府烧那样大的火,是谁放的火,二哥哥?还是漂亮质子自己?

    究竟是为了什么?

    假如是二哥哥放的?二哥哥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要致漂亮质子于死地?如果是漂亮质子自己呢?

    是因为那天的不欢而散,漂亮质子在心里想不开。

    那她就是一辈子的罪人了。

    怀乐也想过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但又觉得应该跟过去告个别。

    日后也不会再有纠缠,若是打探不出来什么,也没有关系,怀乐尽力了呀。

    这些事情过于私隐,虽然柏清珩也在宫内为官,怀乐却不想叫他掺进来。

    “等父亲到了,我来接怀乐妹妹,一同到府上一聚。”

    怀乐展颜笑,“好。”

    柏清珩送了怀乐回去,他没想到这样晚了,府上正厅里的灯还燃着,更没有想到说了过两日才到的父亲,今日就到了。

    柏文温坐在上首,风尘仆仆,脸色凝重。

    他是马不停蹄赶回来,才下马车没多久,一到就差人去找柏清珩。

    找柏清珩的人还没出去,柏清珩正进来。

    柏清珩见到柏文温面露欣喜,刚要喊,“父亲。”

    旁边的柏夫人一步跨过来,背对着柏文温,“清珩回来了”,她给柏清珩挤眼使眼神叫他走。

    柏清珩不懂。

    柏文温岂会不明白,叫来外头的婢女,不管别的,让人将柏夫人带回房,更吩咐了不许人进来。

    这架势,柏清珩察觉出不对了。

    他还没问,柏文温站起来,用手一拍桌子,指着地。

    “跪下!”

    柏清珩不知所云,听从跪下,“父亲?”

    “清珩何处做了错事?要叫父亲发这样大的火。”

    柏文温来回踱步,天知道,当他在渡口收到柏夫人传来的家书,心情是如何的大起大落。

    柏夫人说他家大儿有了心仪之人,柏文温起先还是开心的,待往后看,看到后面心仪之人跟着怀乐的名字时。

    他几乎是急得把那封家书揉烂在掌心,立刻放下那边的事,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这怎么可以!绝对不行!

    柏清珩和小公主?

    柏文温越想越急,他流转笠州几个渡口,查假株钱,终于找到了制假株钱的幕后主使,并且寻到了制假株钱的窝藏地,不仅如此,他还收到大皇子梁怀砚传过来的秘信。

    柏夫人照料小公主,柏文温求之不得,正好将怀乐纳在他的掌控之下。

    小公主将来是有大用的。

    怎么能和他柏家攀扯,这还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儿子。

    怎么可以,她会毁掉他,就像毁掉傅忱那样,这不过是迟早的事。

    柏文温越想越急,他停下来,一个巴掌甩到柏清珩的脸上。

    打得他掌心发麻,也叫柏清珩措不及防。

    “父亲?为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柏文温指着外面,“你娘告诉我,你瞧上谁了!”

    “父亲是说怀乐妹妹,她有何不好?她是父亲带回来的人。”

    柏文温只恨不能打醒他,他眼下不能告诉柏清珩怀乐的身份,反而一改往常的温和,与他说道。

    “来历不明女子,你对她的过往了解几分?就敢跟人求娶终身,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柏清珩皱眉,“我记得父亲刚带怀乐妹妹回来时说过,她身家清白。”

    柏文温,“”他一时怠语,“那为父不过是替她周全的托词”

    柏清珩却不在乎,若放在他没和怀乐共处之前,柏文温与他说这些,他是会听的,如今他比柏文温都要知道,怀乐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她心地善良,可怜又坚强。

    “那父亲如今便可说了,清珩倒想听听,您替怀乐妹妹周全了什么,又瞒了什么。”

    柏文温欲言又止,他看着自家跪着的大儿子,想到柏夫人说的,他二十五了难得有个喜欢的人,他又何尝不想,自家儿子能得圆满。

    可小公主是他能喜欢的吗?

    以傅忱对她的重视,她注定会成为南梁的牺牲品。

    南梁的大局,如何能用儿女情长来比。

    “邻微。”他叫了柏清珩的表字,“自你生下来,父亲从未对你说过一句重话,抑或是朝你动手。”

    “如今就算是父亲对你不起,你就当是为了父亲,为了我们柏家,你与她断了,再不要往来。”

    柏清珩不得结果,话语执拗,“为什么?”

    柏文温一咬牙,他搬出来当初给怀乐瞧病的郎中与他说过的话。

    “就凭她身子残破,喝过重剂避子汤,日后或许不能再生育,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柏文温的话掷地有声。

    “只这一点,她就不配进我柏家大门!”

    柏清珩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沉默了很久,就当柏文温以为他要妥协之时。

    他抬起头,是这样说的。

    “儿子与怀乐妹妹朝夕相对,再清楚不过她的为人,不管父亲有何苦衷要与儿子含糊其辞那些都不重要。”

    “纵使怀乐妹妹日后真不能生育,儿子也不在意,必然要娶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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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柏文温一口老血溢在胸口, 急得他气血翻涌,差点瞪眼翻过去。

    “逆子!”

    手再次抬起来,停在空中不断的颤抖, 看着自家大儿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他另一张脸还挂着鲜红的巴掌印,他是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了。

    这是他最好的儿子了啊。

    柏文温压了几番气, 最终拂袖而去。

    就让柏清珩跪着,要是想不明白不许他起来,柏清珩一直跪着, 过了两个时辰, 他身子已经隐隐发抖, 却不吭一声。

    柏夫人不知就里, 冲过去抱着他哭,“清珩,你与娘说,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柏文温这次发了大怒,柏夫人从他嘴里撬不出来半句话,柏清珩也不发一言。

    手心手背都是肉, 柏夫人夹在中间干着急, 两为难。

    然而不等她想出法子。

    胶着僵持的状态最终以柏清珩体力不支晕倒在正厅暂时收场。

    柏文温关他在家,给他三天叫他想清楚, 到底要不要断。

    柏清珩自然是不肯, 他惬然对着柏文温说,“父亲只管关我就好, 我看您能关到几时。”

    柏清珩在朝中有任职, 最近又因着誊抄题卷的事鞍前马后忙碌不休, 此刻就算抱病也不能抱太久。

    他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丈量着柏文温拿捏不了他。

    “好好好,如今我儿是大了”

    柏文温驱了柏夫人出去,他直接和柏清珩下了狠话道。

    “你这边的功夫我是下不了,你看我能不能往她那边下功夫。”

    这话说出来柏文温自己都悬,小公主那边当然要瞒的,真要让她把所有事情都知道了,万一不受掌控怎么办。

    好在柏清珩是静了,他到底是心疼怀乐,他怕柏文温到她那边下功夫,把她赶走。

    只剩三日便是年岁了。

    她要好好的过一个年。

    柏清珩退半步,“父亲拿这件事情逼我,算准了我会妥协,但做人做事也该留一线,否则也别怪儿子。”

    柏文温气不过,这是什么话,他当爹的,会害了他?

    “我不给你留退路,你又当如何?”

    柏清珩,“父亲逼人至此,不如就猜猜儿子会如何破釜沉舟?”

    若是逼急了。

    他会带着怀乐走。

    柏文温脸色一垮,父子之间的关系又降下到了冰点。

    硬的不吃,柏文温话峰一转。

    “邻微,为父辛苦培养你二十余年,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跟我迕逆到底不成?”

    柏清珩默默听完,他正也要问。

    “父亲呢?儿子也想问问您,怀乐妹妹身上到底有何秘密?叫您一改往日的谦逊,变得如此工于心计,咄咄逼人。”

    两父子之间的气氛,一说到这,又变得剑拔弩张。

    柏清珩觉得自家亲爹强硬不怀好意,柏文温觉得自家儿子偏执疯狂。

    柏清珩细想,若说只是为了不能生育,何必大动干戈

    禁足的这些日子,柏清珩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父亲急下笠州,流转几个渡口,虽不知他在忙什么,但见他一月不着家,传回来家书的字迹匆匆繁乱,便知道那边的事态很严重,他手头上的事情严重。

    他不过是朝怀乐表明了心意,这事还没有着落,八字没一撇,阿娘不过在信里提过一嘴,当真就为了一个柏家长媳?值得他连夜反京。

    这或许说明了,怀乐比父亲手上在忙的那件事情更为重要。

    他往会回想,父亲带怀乐回来的那日,正是汴梁宫变。

    怀乐怀乐中字行怀

    她是宫里的人

    柏清珩心里已有猜测了,只是尚且不明。

    *

    付祈安回了西律忙通头,他以为南梁的烂摊子大,不曾想,西律的烂摊子更大。

    玢王及前太子旧.党.余孽竟然勾结在了一起屡次在西律大小边界起动荡,压了这头,那头来,忙得他团团转。

    好不容易镇压了,回到西律时,宫内传来消息,傅忱亲妹,长公主傅唯禹不见了。

    付祈安快马加鞭飞鸽传书尚且没有传到南梁,傅忱已经抓到了他许多年未曾谋面的亲妹妹。

    不能说是抓到,是她在傅忱泡汤浴的时候,摸了进去,被傅忱亲手拿下的。

    尽管有多年未见。

    大概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羁绊在,那一瞬间,看着对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互相认了出来。

    傅忱从水中掠起,抄起一旁的剑,顺手裹了一件衫衣。

    纹理的肌肉若隐若现,还在滴着水,眉眼凌厉俯瞰着地上的女子,手里的剑指着她的喉咙。

    傅唯禹抱着头。

    “皇、皇兄,我是你妹妹”

    她将脸露出来,可怜巴巴瞅着傅忱,嘴一瘪,吓得整个人就要委屈哭了。

    这一路来南梁,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消息,攀扯着梁怀惔和起央追借势进宫,只怕她要死在外面了。

    傅忱认出来她,剑也没收,反而厉声质问。

    “你来南梁干什么?”

    傅唯禹不敢动,她和傅忱虽是亲兄妹,但却不怎么相熟,她跟新皇后所生的儿子关系还要更好些,两人更像是兄妹。

    傅唯禹自幼不敢惹自己的亲哥,她觉得傅忱克己复礼不近人情,从不和她多说话,总跟她板着脸子,脾气更是古怪。

    “皇、皇兄”傅唯禹讷讷道,“父皇父皇病重,太医说,至多只能撑半个月了”

    “他想见你,差我来南梁接你回去。”

    傅忱闻言,脸浮上讽刺,“接?”

    怎么接?是看着他做了新帝,买买惨与他讨好吧,若不是此次宫变,他还能想起来自己在南梁有个弃子么

    傅唯禹瑟瑟点头,“是接”

    “父皇很想念皇兄若是皇兄回去,太医说父皇指不定还能多撑些时日”

    傅忱篾笑,阴恻恻,“是吗?”

    “是……”,刀架脖子上,傅唯禹只得点头。

    她换成商量的语气,“南梁的事忙完了,皇兄便回去看看吧。”

    傅忱收了剑,他淡漠看了一眼地上的傅唯禹,“我为什么要回去?”

    他是想过回去,回去给父皇看看,他如今建树直顶巅峰,他要叫他后悔!

    后悔将他作为弃子丢到南梁,自生自灭,还要再问问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母后身后没多久便立了新的皇后,那么快就能走出丧妻之痛,与人欢声笑语。

    若是没有梁怀乐……他或许早就回去了。

    可如今他不想走了,西律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那些曾经抛弃他的人妹妹曾经傅忱也和傅唯禹有过相依为命的阶段。

    但她饿怕了,新后的儿子要整傅忱,他有意对傅唯禹好,三天两头给她送吃的,照拂她。

    刻意安排宫人欺负她和傅忱,又故意在这时候出现拯救他们,让年幼的傅唯禹对自己生出崇拜之心,以此衬托傅忱身为亲哥的没用。

    想起幼年时为了能跟着新后的儿子过好日子,为了讨好后哥和后娘,她也曾经跟随西律的宫人欺负她的亲哥哥。

    傅唯禹有些难堪咬了咬唇。

    来到这,这个坎是必然得翻出来的。

    “哥哥唯禹年幼时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唯禹计较了吧。”

    “当年的事情,唯禹有对不起您的地方,却也是出于无奈,若不是母妃早死,我们是不用过得那么苦的。”

    她那样做,也只是想要活着,她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傅忱比她早生,锦衣玉食的日子也过得比她多得多。

    而她还是个女孩子,若不攀着新后,将来还能嫁得好吗?

    要非傅唯禹主动提起,傅忱几乎都要忘干净了,他这个妹妹也曾经拜高踩低,随着西律的人欺压他。

    傅忱以往心里也有过怨恨,他从来没有解释过,那时候他有什么好的,也私下藏着给傅唯禹,但她年小不会想事,傅忱不善多嘴,自然也不会跟她说多。

    一来二去,自然就疏远了。

    对傅唯禹的那点怨恨怎么比得上对亲生父亲的怨恨,他更恨他的父亲,不,是西律的皇帝。

    那样的人怎么配称为父。

    “说完了?”

    傅唯禹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得点头,“说完了。”

    傅忱把剑扔到地上。

    “我会派人送你回去,日后你不要再来南梁,我不会再见你。”

    傅唯禹一听都要哭了。

    “皇兄果真要如此绝情吗!”

    “绝情?”傅忱转过身来,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傅唯禹,“我绝情?”

    傅唯禹此刻已经哭了,“我是你的亲妹妹啊,父皇是你的亲生父亲!”

    都已经道歉了啊,还要如何?

    要不是傅忱,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生日子,也不至于变得支离破碎。

    如今人人都道,西律易主,傅姓改付了。

    她做亲妹的反而更提心掉胆,傅忱一句话也不传过去,西律人人都在传,傅忱死活不回西律,是要将天下都给了付祈安!

    “亲妹妹?亲生父亲?”

    傅忱反唇相讥,“当年我被流放到南梁为质,你们可曾有想过,我是你的亲哥哥,我是他的亲儿子?”

    “父皇也是有苦衷的,我也是有苦衷的……”

    “”傅唯禹正还要说,傅忱扬手打断她,“我不想听了,你走吧,我说过日后不要再来,否则……”

    傅唯禹哭着大喊,“你真的就一点都不顾我们的兄妹之情了吗?”

    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让她想到从前的苦日子,她不要回到过去。

    “西律真给了付祈安,我日后如何!”

    “你是我的亲哥哥!”

    她指着傅忱的脸,“我们生得如此相像。”

    母后说了,要是傅忱不回去,日后她一定会被驱逐去和亲的,她不要嫁蛮夷子。

    傅忱低哦, “一张脸皮而已,有什么干系。”

    “来人!”他朝外大喊,暗桩立刻进来。

    “陛下。”

    傅忱指着傅唯禹,“你亲自送他回西律,快马加鞭,路上不得耽搁。”

    傅唯禹不肯走,暗桩只能道一声得罪了,随后拉她往外。

    傅唯禹撒泼打滚都用上了,快要消失在门口时,她才真正开始恐慌,她意识到傅忱并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要将她遣回西律。

    这时候她真的急了,扒着门框,拿出她的杀手锏。

    “皇兄不是一直在追查梁怀惔和西域王子的下落吗,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傅忱闻言,目光一凛。

    他一看过来,暗桩就没再拉着她往外走了。

    傅唯禹胡乱往前蹬,她喘着气。

    “我把他们二人的下落告诉皇兄,你跟我回西律,探望父皇,好吗?我真的没有骗你,父皇他想见你……”

    傅忱一听这话,还真是熟悉,当年他被派遣来南梁时。

    跟在西律皇帝身边的宫人,甚至是这样劝解傅忱的。

    他说:殿下天资聪颖,是陛下最优秀的儿子,南梁势大,为了彰显我西律国威,自然是要派遣最好的的殿下去,好叫那些南梁人看看,我西律人是人中龙凤。

    因着这内侍跟了父皇很多年,必然是能揣度几分他的心意。

    傻乎乎的傅忱信了。

    他来到这里,不懂得收敛自己,也是,谁能忍受,一朝龙在天,一朝转为脚下泥的过程。

    他被人无限的欺辱,日夜不得安睡,傅忱终于明白了。

    最优秀的有什么又有用,不是他最喜欢的。

    不喜欢,才会被流放。

    傅忱问她,“你资格和我谈条件?”

    这自然是没有了,傅唯禹此遭前来她深知自己没有条件。

    傅忱若是肯怜惜她们,自然是愿意回去,不肯怜惜,就像现在把她送回去。

    “梁怀惔手握重兵,又与西域王子交好,此人不除,皇兄如何能够稳居高位?”

    要说当日擅闯平康坊是个意外,今日必然能说是上天还是看重他的。

    不料,傅忱冷笑,“愚蠢。”

    他便知道南梁皇宫内探子居多,整个汴梁城被他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整个局势都稳在他手。

    傅唯禹能在这时候闯进他的殿内,被他察觉,傅忱已经立刻派了人去查。

    他本来就在心里怀疑,傅唯禹此番进宫,背后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可能是梁怀惔,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本事。

    谁知道,没等派下去查访的人过来回禀验证,她自己倒是招得个干干净净。

    傅忱也不和她卖关子,直接开口。

    “在我的追堵围截之势下,梁怀惔的疑心只会更盛以往,见到你这张与我酷似的脸,他敢送你进宫,必然是已在心中起了疑。”

    “如今你以为还能回去?让他成为你的依仗?”

    “他会把你当成我的人,看看你的目的,要么,之前你们相聚的地方已经没有他的影子,要么,今夜起派兵前去,我和他之间必有一场恶战!”

    傅唯禹大惊失色。

    “皇、皇兄”

    傅忱一早便知道梁怀惔窝在汴梁城内。

    只是他还没有摸明白,梁怀惔为什么要冒死留窝在汴梁城内。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吩咐暗桩整点精兵。

    “今日,你告不告诉我梁怀惔的下落都无妨,我会自己亲自前去,将他拿下,人头砍了挂在城墙上”

    傅唯禹再哭哭啼啼说什么,傅忱也懒得再听了。

    “你既不想走,也不必走了,这几日就留在南梁,我带你去好生看看,在你眼里什么都护不住得哥哥,现下是如何在南梁称霸一方,执掌大权的。”

    “省得你回西律时,无功而返,没什么要跟他说的。”

    “妹妹既心疼哥哥,就好好在他面前帮哥哥正名,告诉他当年他的眼睛是如何瞎了,错把污秽当成宝。”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傅忱恨之入骨的皇帝了。

    傅忱养在汴梁城内的人不是吃干饭的,顺着傅唯禹这条线查下去,很快就查到了平康坊。

    当夜那条街沿都叫精兵围堵了起来。

    铁骑踏入街沿时,闹得人心惶惶,怀乐眼皮一跳,看着外头涌过来占据街沿的禁军。

    她下意识还将自己藏了起来,后又觉得动作过于多余,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是来找怀乐。

    只怕到现在,宫里的人都没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吧。

    很多门铺都提早关门了。

    有个郎君常来这,知道怀乐是新来的,原本包了书正要走,见怀乐看着外头涌动的人马发怔。

    又倒了回来,“小掌柜的,你快些关门归家吧,今夜只怕要出大乱了。”

    怀乐本来就要打算关门的,书铺掌柜也跟她打过招呼,没什么特殊情况,守书铺的时辰要到点,若是赶上刮风下雨,可以提早关门。

    怀乐正在收账本,理着桌上的砚台。

    闻言,多嘴问了一句,“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郎君看她痴懵的样子,怪问,“小掌柜的知道吗?”

    怀乐歪头,“?”

    “知道什么?”

    郎君忽想起来,“是我忘了,你是新来汴梁的,南梁易主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了,街头巷尾都不让说,难怪你没有听到风声。”

    怀乐仿佛听错了,她呆愣在原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得厉害。

    “你说什么?”

    南梁易主?

    易什么主?

    郎君只当她的异样是听到了秘辛一时难以回神,并未多层面想。

    越说越起劲,“就在先帝给宠妃过生辰大赦天下的后一日,宫内的人与西律里应外合,打了南梁,南梁之前还姓梁,如今改了,只是年号一切都没有变,新帝是”

    傅忱的大名如雷贯耳,任谁敢直呼他的名字。

    那郎君声音压得更低,特别小声。

    明明每一个字都很含糊,怀乐却听得特别清楚。

    “听说是之前的西律藩国押解过来的质子殿下”

    “更有人说,西律和南梁要合并了,八.九是如今这番阵仗,是宫里在拿人呢,先帝的两位皇子殿下逃走了,处处都在缉拿他们,满街贴的告示全是悬赏的银两”

    “今夜包围平康坊,恐怕也是为了此事。”

    怀乐的手里擦拭的砚台砸到了地上,当即碎成了几半。

    “”

    她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

    告示她每日拐个弯就能看到那告示栏了,可是怀乐从没有去看过。

    “小掌柜的?你怎么了?”

    郎君多嘴了几句,见怀乐仿佛遭了大祸一般,脸上全没了笑意,被抽得寡白。

    他也大惊,手指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再唤她几声,没等到回应,眼前的怀乐已经冲了出去。

    “哎——”

    郎君恨自己多言,埋怨拍了他自己的嘴。

    “哎哟,这叫什么事啊?”

    怕因为自己的失言惹来灾祸,郎君抱了书很快离开。

    怀乐冲了出去。

    外头不乏有赶热闹看的百姓,她挤在人群中,力气一点也不大,挤不进前排,很快就被冲出去了。

    两只嫩白的藕臂不断的挣扎,不止被人占了便宜,更叫人攘得衣裳破了,划了好几道痕。

    只恨这一刻,怀乐只恨她自己太矮了。

    漂亮质子做了皇帝

    大哥哥二哥哥跑了,那父皇呢……三姐姐四姐姐呢?

    他们

    “君主缉拿要犯,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禁卫的红簪缨枪很是晃眼,逼退了许多人。

    傅忱这番阵仗闹得大,起央追撩开帘子一看,低啐一口痰。

    “真叫你说中了,那小娘们是傅忱的内应。”

    人不过进宫三两日,傅忱的人马就来了。

    “梁衡之跟我走。”梁怀惔不动。

    起央追拽他,“我的人还能撑一段时日,你听我一句劝,别跟他硬来,他有多恨你,你不知道吗?真要落到了他的手里,你连死都是一种奢侈。”

    梁怀惔纹丝不动,他挣开起央追的手,朝起央追身后的人示意。

    “带你们王子抄地下密道走,今夜我拖傅忱,你们赶快出城,出了城便回西域,不要走官道,也不要逗留。”

    他把自己的随身侍从拨给了起央追,“我的人熟路,他会打点一切,带着你们避开官兵和南梁险要关隘。”

    起央追恨他这时候讲义气,“你交代后事?我不听!”

    他过来拽梁怀惔,两只手一起,还架他脖子。

    “你别跟我犯混啊,再不走真要交代在这里了,跟我回西域,有我在,新王必不会亏了你。”

    梁怀惔的心腹侍从也在劝他,“殿下,小公主必然不会有事的,宫内没消息,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梁怀惔猛吸一口气,将他们推远。

    “不行!阿囡下落不明,我不可能再丢下她苟且偷生!”

    若是她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再不能重蹈覆辙,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行。

    那些人没用,他要亲自进宫。

    他从前就是太听她的话,非要跟她使性子,才造成大祸。

    如今真要离了南梁,再回宫找她,只怕难如登天。

    “你疯了!”起央追大声斥责,“你要是落到傅忱手里,命都不保,何谈找你的阿囡。”

    梁怀惔冷静下来,“他不敢杀我,兵符在我手上,南梁三军只听我号令”

    “话虽如此”

    起央追还要再劝,他的人已经拽了他,“主子,不能留了!”

    梁怀惔当机立断,“走!”

    起央追一咬牙,他从齐律耶身上拽了一堆瓶瓶罐罐丢给梁怀惔,还有他身上的弯刀也一并给了他。

    “毒药解药你自己闻着用吧!”

    梁怀惔难得给他一个好脸,瓶罐他收了,弯刀又给起央追扔了回去。

    “这个不用了。”

    事不宜迟,起央追只能撤,他几步一回头,跳窗之时,梁怀惔叫住他。

    “阿央!”

    “若是这仗嬴了,我找到了阿囡,这次就给你个机会。”

    多年兄弟,起央追岂会听不出来他怀里托付的意思。

    他翻了个白眼,赏给他一句,“你想得美!”

    “真要给机会,那就当面给!”

    起央追走了,梁怀惔抄了剑下楼,平康坊里的人全都被压制了,瑟瑟发抖窝躲在柴房。

    怀乐在人群中。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跪!”

    周遭所有的人全都哗啦跪了下来,怀乐也被押解跪了下来,她挤在人群中,渺小得像一粒沙。

    一片冷寂的肃然后,她听到了骑马过来的声音。

    周遭只有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怀乐心里焦躁不安,她在想是不是傅忱,是他吗?

    她却不敢抬头,只敢咬着牙拼命压制着,隐隐发抖的唇。

    周遭的人抬起来头来,她才看到。

    只一眼,怀乐的目光都凝固了。

    她认出来了,漂亮质子,傅忱,不知所踪的傅忱,那个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的人。

    受万人拥护,安然坐于黑色马匹上,身穿黑色劲衣,处处都好。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女人。

    怀乐只一眼就看出来,她甚至都不用多看,她以前看过无数次傅忱的背影,横躺的,站着的,坐着的,什么样的都有。

    这个人曾经占据了她好长一段岁月。

    她曾经一心一意护着的人,她渴望傅忱平安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没有死,不仅没死。

    他还做了皇帝,做了南梁的皇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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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傅忱这一生只有两次在南梁街头出游, 一来一回,大不相同。

    第一次是从西律过来,他坐着骄子被人抬进的南梁, 那会他还是阶下囚,撩起帘子看着与西律不尽相同的街市。

    第二次也就是这一回,他已至南梁高巅, 立于马上,接受南梁万民朝拜,俯瞰着所有的人。

    他们两手置于额前, 匍匐在地上, 像虔诚的信徒, 供奉他们的君主。

    傅忱连嗯都懒得嗯, 他做这个君主不是为了所谓的造福百姓,只不过是想收拾南梁之前欺压他的皇室而已。

    他曾经也想过他真正坐上万人之巅,看着梁怀惔在他手上被他无尽的折磨, 从前受过的屈辱都将百倍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他。

    他会无比满足,心里充满报复得来的爽意,还有出掉恶气的满足感。

    时至今日, 南梁的人不是在地牢里吃老鼠肉苟延馋喘, 被他逼得犹如老鼠四处逃窜。

    他也抓到梁怀惔了,他站在那。

    一个人, 以束手就擒的姿态, 他还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实则是家破人亡的跳梁小丑。

    傅忱如今才是高高在上。

    他痛快了吗?没有, 若说有, 也只是无尽的失落, 无处安放的空虚感, 神情怔松,他日子好过了,身心比从前都还要累。

    忽然觉得好像仇恨没有那么重要了。

    前三日需要吃斋沐身,方能以保身心极致的求诚,更要紧的是傅忱不能杀人。

    他和梁怀惔两人相顾无言,梁怀惔孤身一人,他完全没有被抓到的落魄感,反而一脸轻蔑挑衅看着傅忱。

    “”

    傅唯禹扯了扯马僵绳,往后面躲了躲,她这般大摇大摆的,还真有几分对不住梁怀惔。

    然而,梁怀惔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像是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不简单。

    梁怀惔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本殿这些日子在平康坊里骨头都躺松了,傅忱,你属王八的,来得这么慢。”

    他动了动周身的骨头,做一个很舒展的动作,很不把傅忱放在眼里。

    梁怀惔出言挑衅,尤其是当着汴梁万民的面,傅忱和梁怀惔之间积怨已深,几乎说是血海深仇也说不准。

    暗桩悄悄打量身侧男人的脸色,就怕他崩不住心绪,当场跟梁怀惔动起手来,叫他血染当场,这可不兴在汴梁京中动手。

    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就怕新帝受了挑衅,心情不悦,殃及无辜。

    殊不知傅忱面色平稳,淡淡地睥睨着梁怀惔。

    “”

    等了很久,他才调转缰绳往回,只丢下一句。

    “将他押入水牢,严加看管。”

    梁怀惔看着傅忱离开的方向,脸色莫辨。

    暗桩松了一口气,看来,万事还是小公主为先,蛊师让陛下切忌杀生,陛下记得牢牢的。

    傅唯禹缩着躲在后面,傅忱一走,她也不敢再逗留,看了一眼梁怀惔,趁着没跟他对上眼,连忙跟上傅忱离开。

    怀乐听到了活生生傅忱的声音。

    哑然失语,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低垂着头仿佛在这一刻有千万斤重,抬不起来,傅忱领着人已经走远了,涌上来的禁卫也在撤退。

    她一时竟说不上来什么。

    怀乐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傅忱怎么做的皇帝,宫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二哥哥被抓到了,别的人呢?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想不明白,她什么都不知道。

    死了?

    “”

    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叫她作不出起身的反应,手慢慢蜷了起来,她的眼睛涨涨的,有些想哭。

    与此同时,没走远的傅忱,心里忽然猛地抽痛了一下,叫他眼前一黑。

    冥冥当中,好似有什么牵引似的,叫他捂着胸口下意识朝后面回头。

    怀乐还蹲在地上,她太小了,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三三两两就将她挡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看不出来。

    没人,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地方有什么。

    “”

    看傅忱脸色不好,神情古怪,傅唯禹舔着脸,想和他拉近关系,问道。

    “皇兄你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傅唯禹的话将怔松的傅忱拉回现实,暗桩也往他回头的地方看,那里并没有什么。

    傅忱没看她,“”

    他很快回过神,脸色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并没有理她,夹了马向前。

    傅唯禹自讨没趣,她这位皇兄的性子和从前还真是没变,要说唯一的变化,就是变得越发阴晴古怪。

    他在宫内是那样发怒,出来说要砍人,真到这里时,又直叫人压下去。

    “”

    傅忱往后走,街沿两旁都挂满了红灯笼,映得处处都红红的,喜气盈盈。

    傅忱对这些没有兴趣,但他想梁怀乐会喜欢的。

    好在,只还有三日了。

    三日就能见到梁怀乐,等她活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些摊贩摆的小糖人,她肯定会喜欢的,还有小狐狸面具,年画娃娃,很多干果烙饼。

    都给她买下来,想到她拿到这些东西开心地笑容,像个孩子一样蹦起来拍着手,喊他忱哥哥,傅忱扬起来一个清浅的笑。

    他笑起来俊俏,惹得周遭偷看的女眷都红了脸。

    怀乐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小院,她没心情收拾自己就躺下了,结果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闭上眼都是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是从前发生过的,以及可能已经发生的。

    她最后见到的,傅忱恶意相向的脸,他指着门口让她滚。

    那场熊熊燃烧仿佛要吞噬一切大火,死在她怀里的十七,还有宫人的呐喊声,很多人。

    她站在皇宫里,周围都是死人,有三姐姐四姐姐,大哥哥二哥哥,父皇黎美人,都死了。

    突然有人叫她。

    “梁怀乐!”

    怀乐转过背,是傅忱,他手里握着剑,眼睛黑沉吓人,浑身上下都是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坠,这些人都是他杀的。

    他咬牙切齿,凶狠极了一个字一个字道。

    “我不是说过了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怎么又出现了”

    “你也想死”

    他那张脸依然漂亮旖丽,因为沾了血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咬牙切齿,朝怀乐慢慢走过来。

    刀剑泛光,怀乐要跑,结果被地上的尸体绊倒了,血水污浊了她的裙衫,她的手在抖,浑身都在抖。

    怀乐下意识张口,就叫成了,“忱哥哥”

    “我说了我不是你哥哥!你要我说几遍!”

    “不、不要”

    她求傅忱,一阵惊雷忽划破天际,傅忱的脸忽至眼前,天光乍现,不是天光是他泛寒的剑,朝怀乐扬劈起来了!

    “不要!”

    怀乐大喊着,双手双腿扑腾,从噩梦中惊醒,大喘着气。

    浑身都被冷汗浇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怀乐脱力一般,她虚脱靠着,扶着汗津津的胸口,不断安抚自己。

    是梦。

    仰头朝上看去,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怀乐她撑着身子骨下地,找到火折子点燃长烛。

    她刚刚点燃了火,屋内亮起来了,虽然没有太明亮,但也给了怀乐足够的安全感。

    看到旁边的铜镜,过去看了看,还好好的,怀乐没有被砍死,梦里的傅忱太可怕了。

    怀乐呆滞了很久,腿发麻了,她看着地上的沙力,看着靴边的白玉兰花,她想到在偏殿的时候,想到傅忱的几件青衫上绣有白玉兰。

    白玉兰在汴梁皇宫少见,汴梁御花园有很多花种,但多是些彰显雍容华贵的芙蓉牡丹。

    怀乐的女红不太好,她不像三姐姐四姐姐有母妃指导,或者找女红师父,怀乐多是她自己摩挲出来的,她好似天生就不会女红,绣出来的白玉兰不成形,手总是被针扎得到处都是眼。

    怕傅忱看见,她都是躲着绣的。

    练了很多次,都绣不出来栩栩如生。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她只是不明白,傅忱为什么要这样讨厌她,要对她冷言冷语,如今依稀有些明白了。

    只怕不是讨厌,是恨

    喉头像是有莫名的东西哽着,卡得怀乐一瞬间失声,怀乐的眼睛涨热,她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

    怕自己又忍不住掉眼泪,怀乐仰起头,睁大眼,用手扇着发酸的鼻尖,废力忍了回去。

    蹲久了腿脚有些发酸,怀乐撑着膝盖站起来,护着被风晃模糊的烛光,正准备的睡的时候,旁边的小兔子不见了踪影。

    怀乐四处找,最终在外面找到了它,小兔子嘴里嚼着干枯的残叶。

    看到怀乐过来,它往怀乐这边跳了一步。

    怀乐把她抱起来,摸着它的脑袋,将脸蹭上去。

    “都怪我,回来的时候忘记给你喂饭了,让你饿坏了,对不起,下次不会。”

    小兔子没听懂她的话,只觉得她的怀抱温暖,就往里窝。

    “外面太冷了,下次不要朝外面跑啊,外面坏人太多了,回屋,我给你喂新鲜的菜叶。”

    怀乐抱着兔子往里走,她才走两步,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响得太突兀,叫怀乐的脊背一僵,梦里的害怕卷土重来。

    她转过头,看了看,“砰砰砰——”

    不是幻听,真的有人在敲门,怀乐咽了咽口水。

    “谁呀?”

    她不敢向前,越发抱紧怀里的小兔子。

    门后传来的女声微弱,但柏清珩还是听出来了,是怀乐。

    柏清珩心里的忐忑落了,他今日醒了听到府上守夜的小厮在窃窃私语,说今夜汴梁大动作,新帝出游在街上抓到了皇宫里的逃犯,阵仗很大,人已经被关起来了。

    柏清珩关心则乱,他担心是怀乐,连夜偷跑出来了。

    “怀乐妹妹,是我。”

    听到柏清珩的声音,怀乐赶紧过去开了门,将柏清珩迎了进来。

    “柏大哥”

    “你怎么来了?”

    进了屋,屋内亮堂,怀乐才发现,柏清珩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他似乎出来得匆忙。

    怀乐给她倒了一碗水,“柏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柏清珩来时就在想,他来了要说什么,只为确认她是否安好?

    连连敲门不见人应,他心里害怕极了。

    如果怀乐真的被抓走了。

    好在见到了人,见到她好端端在面前,柏清珩提心吊胆一路的心才放下来。

    放下来没多久,他想到他的父亲,想到一团乱的线,眼下的安宁只怕维持不要多久。

    鬼使神差之间,柏清珩问出来了那句话。

    “怀乐妹妹,你愿意跟我走吗?”

    没有任何首尾,话出口时,他有几分懊恼,只觉得是突兀了一些,但他此刻也只想着带怀乐走了。

    柏清珩甚至不知道从何问起,他明明想了几日,见到了怀乐,该问问她真实的来历。

    但如今又觉得,知道了又如何。

    她不愿意说自然是有她的理由,既不想说,他不该强问,要是想说了,她会告诉自己的。

    而今,父亲必然会有所动作,他不能那般无动于衷,太被动。

    柏清珩问完,定定看着怀乐,等待他的回答。

    怀乐直觉看着眼前的柏大哥,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是谁了。

    知道一切了吗?

    所以来带她走的吗在她特别害怕的时候。

    怀乐没说愿不愿意,就一个走字,一双温暖的眼,一句温暖的话,叫她忍回去的哭意,又跑了出来。

    她扑到柏清珩的怀里,失控到嘶声力竭大哭起来。

    小兔子跳到两人中间。

    *

    傅唯禹不肯走,她撒泼打滚在暗桩靠近她的时候,抱着柱子,说傅忱要是把她送回西律就一头撞在柱子上。

    她还说暗桩说,要是把她打晕扔回西律,她醒过来就自刎。

    最后两日了,宫内不让见血,傅忱只得忍了,傅唯禹终于能留下来。

    留下来也是被圈禁,傅忱拨了很多人看着她,不允许她进出,把她关在黎美人的含元殿。

    含元殿食人鲳还活着,傅唯禹看过一眼就吓晕过去了,醒过来时病倒了,太医去看了,说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神思衰弱。

    傅忱没心思管他,距离年岁只剩一天了。

    他听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情。

    梁怀乐。

    蛊师在准备明日祭祀的东西,祭坛设在正殿,堆着很多无谷白米,鸡鸭鱼肉,那两只蛊虫,最中央放着苗疆九头蛇神。

    前面的两旁放着两张改过可供人躺的罗汉塌。

    一旁‘怀乐’的尸体已经放上去了,用白布盖着。

    傅忱在正殿负手而立,他看着那张躺着怀乐的罗汉塌,掩在袖中的手不断临摹的印象里梁怀乐的轮廓。

    傅忱自初次和付祈安吃醉酒去过偏殿,就一次都没去过了。

    他也没有看过怀乐,他在逃避,只一回,在长阶上看到躺在那里的梁怀乐,几乎叫他心死。

    自后一次都不敢去看,了无声息的梁怀乐他不能看。

    他只接受活蹦乱跳永远跟在他后面的梁怀乐。

    “”

    “陛下,柏文温已秘密返京了。”

    “您让查的柏清珩,属下摸到了他正是柏文温的第一子。”

    其实柏文温有两个儿子的事,傅忱早间叫人去查早就查到了,不过那会他只查错处,揪柏家人的尾巴。

    当时还能上心记着,柏文温一从钟官的位置上下来,谁还记得柏清珩是他的儿子。

    傅忱要查衡宗,他托付找题卷找衡宗给柏清珩,当然要确保柏清珩可用。

    当时暗桩领命去查柏清珩的时候,只觉得他的名字耳熟。

    “柏清珩官风正派,同僚对他的看法皆是一致的好谈。”

    眼下

    “柏文温卡在中间,陛下还要不要再用此人?”

    “汴梁宫变没多久,柏文温立刻前往笠州,转辗多地,如今又贸然回京”

    暗桩说了许多,傅忱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皱眉头疼,一点都不想管,只应付说了几句。

    “宣武倒了,柏文温跑了这么久,要是没想通,他也不会回来,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着说着傅忱没声了。

    暗桩等了一会,他正打算悄然退下时,傅忱忽然转过身,叫住了他。

    暗桩不明,“陛下?”

    傅忱忽然问他,“你跟了我许多年,你看着我有什么变化吗?”

    暗桩没听懂,他正愁怎么回答的时候,傅忱摸上他自己清瘦凹陷的脸,他原先是想摸手的,但又转抚上了脸。

    “你说我有没有变化?梁怀乐看见了我,会不会讨厌我?”

    他的手上挖了很多肉喂蛊虫,留下了很多青印,不如以前光滑平整了。

    暗桩看过,傅忱前几日问蛊师有没有长肉修疤的膏药。

    陛下是怕有疤太丑的话,小公主不过来牵他了。

    他想到和梁怀乐见面,心下就紧张了起来,梁怀乐最喜欢他穿什么样的衣衫?

    “对了,是天青色的那件,你待会替我取来”

    梁怀乐说过,忱哥哥这件衣衫最好看了,穿起来像玉京仙郎。

    她在话本里学过来的词,学以致用,很快就对着他夸了。

    那分明是形容狐妖传本里男狐妖的词。

    傅忱当时恨,骂她。

    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却很甜,他想笑,梁怀乐怎么那么笨啊,笨得可爱。

    暗桩听着傅忱喋喋不休。

    “不只要取我的,记得也要把梁怀乐的收拾好,放到我给她准备的新宫殿。”

    “她以前都没有衣衫穿,我给她准备了许多,都合身的,一天给她换一身,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你还没有回答我,她会欢喜吗?”

    暗桩心头一哽,用很肯定的语气回答傅忱。

    “陛下对小公主一片心意,小公主若是知道了,她肯定会心喜的。”

    傅忱点头,“是。”

    “是啊,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和她分开这么久了。”

    早知道他对梁怀乐的心意。

    可惜世上哪有早知道呢?

    *

    怀乐当夜答应和柏清珩走,第二天她又有些犹豫想后悔了。

    这是她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她的家啊。

    真离开了去哪里呢?

    而漂亮质子,当时她也说过的,只要怀乐不出现在他的眼前。

    想必,他会放过她的吧。

    当初怀乐对他很好啊,虽然也给他惹了不少烦,二哥哥被抓了,想到二哥哥被抓,怀乐莫名失神了片刻。

    那个二哥哥,好像第一次莫名替她出头的二哥哥,此后没有见过面,在她梦里出现过的二哥哥。

    二哥哥总欺负漂亮质子落到他手上……

    会不会

    怀乐想到他可能会死,她的心抽痛了一瞬。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手里捏着的菜叶子已经被小兔子啃完了,小兔子在舔她的手。

    怀乐蓦然回神,她重新拿了一块菜叶子,看着小兔子,甩了甩头不能犹豫了!

    反正她已经答应了柏大哥,她不能食言。

    至于到哪?先离开再说吧,日后日后也可以回来啊……

    柏清珩带怀乐,离开的时日定在新岁当夜,汴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岁当夜,全京灯火通明。

    不宵禁,城门大开,届时鱼龙混杂,这是最好的离开时机。

    一日的光景飞逝。

    柏清珩这些日子顺着柏文温,眼看着新岁快到了,柏文温也很给脸,两父子没有再闹起来。

    只是柏夫人和柏俐君还想着怀乐,说要接她过来,柏文温不让,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对她的名声不好。

    他说名声的时候,特意看着柏清珩说的。

    柏清珩闻言,沉得住气,没有什么反应,甚至用木著给每人夹了一块鱼肉。

    先是柏夫人,再到柏俐君,最后是柏文温,他说了句吉祥话。

    “儿子祝父亲来年平顺,万事如鱼得水。”

    年岁饭吃得早,柏夫人带着柏俐君去放河灯。

    柏清珩打点好了一切,他这次要出门是特意和柏文温打了招呼。

    话里话外,说得很是妥协。

    “父亲,怀乐妹妹一人孤苦,今天毕竟是新岁,儿子给她送些吃食好吗?”

    他打开食屉给柏文温看,里面是水晶小笼包,鱼肉,糖酥等一些小食。

    柏文温开始没说话,柏清珩与他说。

    “儿子这些日子想通了,与父亲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最终,柏文温让步,他派了自己身边的人跟着监视。

    “晚间了你一人出行不好,为父派个人跟着你,早去早回。”

    “好。”

    过了酉时,此刻的宫内一团乱。

    正殿里,宫侍全都躲了起来,傅忱勃然大怒,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蒙着白布的人依然没有醒过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子母蛊已经种下去了,母蛊在他的右臂鲜活。子蛊爬着‘梁怀乐’的手臂。

    没有,他喂养了那么久的蛊没用。

    他等了好久,子蛊掉了下来,居然死了。

    傅忱掐着蛊师的脖子,额上青筋爆起,眼角溢着泪,“说!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没有醒!”

    “说话啊!她为什么没有醒?!”

    明明说好了过了酉时,日落西沉,子蛊很快就能将她带回来。

    没有!没有!没有!已经过了酉时。

    傅忱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的头发有些散了,蛊师已经被他杀了一个,余下的这个蛊师在空中蹬着腿也快没气了。

    暗桩上去劝,“陛下,您掐着他,他是说不出来的”

    傅忱咬着牙齿,他狠狠将蛊师丢在地上,“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否则朕踏平苗疆,将南疆人统统碎尸万段!”

    蛊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嗓已经被掐坏了,如今他的声音哑如铜锣,不断求饶。

    “陛下明鉴,我等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可能啊,子母蛊最关键在于,用蛊的男女有过肌肤之亲。

    傅忱说过有的。

    有过为何子母蛊一点反应都没有,子蛊还死了,既然有,操纵子母蛊的法子全都是对的,为何那女子没什么反应,全然复活不可能,她此刻也该成为尸人了,受他手里的摇铃操纵。

    他们是想着用摇铃操纵女子,再间接操纵傅忱,控制南梁。

    但现在怎么会如此。

    肯定是新帝骗了她们,他和这个女人没有过肌肤之亲。

    “庸人!敢骗朕!”

    傅忱推翻了祭台,他拿过苗疆的九头蛇身,一把砸过来。

    蛊师忙不迭说,“陛下亲鉴,子母蛊不可能会出错,您与此女必然没有过肌肤之亲,若是有,她必然会”

    蛊师话未说完,他瞪大眼死去,脑花迸溅,有宫侍吓晕回去。

    “骗我、骗我、骗当我那么好骗是吧”

    他和梁怀乐怎么会没有肌肤之亲。

    傅忱彻底失控了。

    暗桩大惊失色飞奔过来制止,被傅忱一脚踢撞在柱子上。

    没人敢靠近他。

    傅忱匍到‘梁怀乐’的身边,他掀开上面的白布看到那张死人灰白的脸,忍不住嘴唇抖瑟,声泪纵横。

    “梁梁怀乐”

    “你起来和我说话我求你了”

    求你了,梁怀乐。

    我穿了你最喜欢的衣衫,是青色的,你是说过我穿这个好看吗?

    我天天穿给你看好不好。

    “我求你了”

    傅忱的声音支离破碎极了。这就是梁怀乐,就是他的梁怀乐,怎么不是她!

    该死的蛊师,胡说!他和梁怀乐有过的,他夜里都是她的声音,他记得最清楚,这辈子都忘不掉,怎么可能,没有过。

    他都这般求诚了,傅忱仰天大嚎。

    为什么!

    他猛扭头抽过旁边搁在的那把他曾经配在靴边,曾经要杀掉怀乐的短刃,他抽出来,双手握在闭上眼,往自己因为喂养蛊虫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口刺去。

    我来陪你了,梁怀乐,我来给你赔罪,你不要再躲我。

    暗桩瞪大了眼,他正要冲过来。

    “陛下!”

    奈何距离太远,还好千钧一发之际,被宫侍喊来,说陛下疯了的梁怀月,在这时候赌了一把,她冲把手里的鞭子挥了过去,打掉了傅忱手里的短刃。

    暗桩心落了,不止他心落了,打偏的刃刮到了塌上安详入睡的人的脸皮上。

    要伤到了梁怀乐。

    傅忱伸手去接,就快要接到了。

    他本来是护着人的,但那会实在是措手不及,他本就疯癫到有些精神恍惚,撞倒了罗汉塌,塌倒了,傅忱单手握着刃,他垫在地上,一手扶着‘梁怀乐’。

    在四目相对中,那张易容的脸皮掉到了他的耳侧。呈现在傅忱的眼前,这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这不是梁怀乐!

    一时之间。

    梁怀月看到了,暗桩也看到了他已经跑到傅忱身边。

    傅忱回过了神,他仔细辨认。

    这也是一个女人,肖似梁怀乐,被人乔装打扮成梁怀乐的女人。

    “不是她不是梁怀乐”

    不是,傅忱忽然笑,“不是”

    转念他的笑凝在了脸上,那真正的梁怀乐呢?

    去哪了?

    她在哪?她没死,她躲哪里了!

    没死

    傅忱扔开握着那个人,他闻到了尸臭,忽然停顿,继而从地上爬起。

    灵光一闪,闪过柏清珩

    他闻到的那抹香,不会错的,他不会错的,梁怀乐那是梁怀乐

    “柏清珩”

    傅忱爬起来,他叫上暗桩,“去!快牵我的马来,去柏府”

    傅忱来势汹汹,他火速叫人包围了柏府。

    柏文温此刻也记得团团转,这都过了多久了,柏清珩一直没有回来。

    他正要出门找,就被凶神恶煞的,好像地狱爬出来的傅忱在门口堵住了。

    傅忱杀了拦门的府丁,他的剑指着柏文温眼里的阴狠更甚以往。

    “说,柏清珩把梁怀乐藏哪里去了!”

    柏文温一听瘫倒在地,完了。

    “”

    因为要甩掉柏文温的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柏清珩带着怀乐在汴梁城绕了一圈,他们放了河灯还买了灯笼,糖人,借故玩得恣意。

    让柏文温跟来的人放松警惕。

    终于在后面进了一家衫铺,怀乐先借着幌子进去换衣裙,柏清珩借故说解急,两人在后门汇合。

    柏文温的人在外守着没察觉。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没了。

    马车一路赶往汴梁正城门,怀乐在里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趟进去衫铺出来,街沿上的人好似少了。

    柏清珩皱眉,“”

    越靠近正城门越少,再看,前头的城门闭了!柏清珩就是再迟钝这会也察觉到不对了。

    他立刻调转马头,往回走。

    措不及防的马车转向,没有提前知会,怀乐险些摔到了头,只是晃得有些晕。

    柏清珩看着围上来的人,不对。

    是汴梁的禁军。

    一切都不对,父亲怎能调度南梁的禁卫,在汴梁,能调动禁卫的人是

    下一刻,柏清珩的猜想得到印证。

    那个男人赶马而来,他似笑非笑的脸上沾着血。

    一手握着马僵绳,一手提着剑

    柏清珩,“”

    怀乐浑然不觉马车外的冷肃,她探出头,“柏大哥,怎么不走了”

    柏清珩转身想将怀乐藏起来,他的手刚碰要碰到怀乐,一支匕首飞掷而来,穿过柏清珩的左肩。

    怀乐惊叫,“柏大哥!”

    她还没有看到傅忱,就听到他的声音。

    “走?”

    “走哪里去?”

    怀乐的身子瞬间僵木了,握着马车的手指骨渐渐攥得发白。

    她眼越瞪越大,她看到了傅忱,和梦里一样,他提了剑,血,剑也还在滴血。

    旖丽无双的脸也有血,他身后是灯笼海,将他笼起来,街沿的光渡了他的周身,好似要人命的修罗。

    “梁怀乐,好久不见。”

    抓到你了,他的手在隐隐发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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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傅忱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泪眼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令他魂牵梦绕, 忧思难忘的脸。

    梁怀乐真的没有死

    她没有死

    一旁的禁卫,柏清珩,包括怀乐, 看着傅忱的那张俊美的脸,只看到了他猩红的眼,听到话里的嚣张。

    全然不知道他的煎熬, 和大起大落的心脏是有多疼,呼吸都疼。

    小公主竟然真的活着?!暗桩瞪大眼。

    他当时看到的,在街上互拥的男女, 真的是她!

    暗桩迅速看向傅忱, 只见他的手抖得厉害, 颤得握不稳手里的剑和捏不稳马鞍绳, 他的脊背绷着,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稳坐在马上。

    冷情冷面的表相下隐藏着极深的波涛汹涌。

    从柏文温嘴里逼问出梁怀乐的下落,他立刻就叫人关正城门, 新岁改宵禁,不许人进出城门。

    傅忱这一生都没有打过这么快的马,一路上, 快一点, 再快一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失去梁怀乐的晚上。

    就是他不够快, 才叫梁怀乐倒在雪地里。

    这一次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梁怀乐,他要见到她了。

    幸好, 傅忱无比庆幸, 这一次他赶上了,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她真的没有死。

    他看到朝思暮想的那张脸,梁怀乐,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了。

    还是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圆润的俏鼻,巴掌大的小脸蛋,微张的小嘴。

    这才是他的梁怀乐啊,一如既往,活灵活现。

    不是了无声息躺在雪地里。

    傅忱几乎要笑着在哭出声来。

    他就知道,她不会死的,她不狠心,她才不会舍得丢下他。

    可是

    她真的没有丢下吗?她丢下了啊……她竟然在新岁里,在她编织一场弥天大谎里,在他心痛欲绝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几欲随她而去的当夜跟着别的男人私奔。

    她叫那个男人什么?!

    柏大哥!

    她还记不记得多久没叫过他了,他嫉妒得发狂,柏清珩是个什么人!她了解吗?就敢跟着他跑。

    她要去哪?去哪!要不是今夜出现的变故,她以为能瞒天过海一辈子是不是!

    她将他折磨成这样,招惹了他,又无情的抛弃他,跟着别的男人一走了之,双宿双栖。

    汴梁新岁的夜很凉,耳边呼啸的风声明明那么大,却在傅忱的一瞬间静止了。

    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他想质问,想发疯,她和柏清珩是什么关系?

    失而复得的狂喜,得知被欺骗后的勃然大怒,问不出口的晦涩,翻天覆地的醋意,笼统席卷着傅忱的大脑。

    他一直在生生硬扛,扛得好难,忍得头痛欲裂,胸腔剧烈翻涌,一口腥甜涌到嘴边,傅忱呕了一大口血。

    暗桩及身后的一堆禁卫连忙簇拥上来,喊着,“陛下!?”

    “陛下!”

    暗桩下马速奔至傅忱身旁,他刚要接傅忱下来,谁知道傅忱无动于衷,他的眼睛仿佛钉在对面死而复生的女子身上。

    而小公主只看了他一眼,她就没再看他了。

    她只顾着柏清珩,看到柏清珩的被刃穿透拔下来的肩膀,流了血,她抱着柏清珩手臂,哭。

    哭得那样伤心,边哭边喊柏清珩的名字,“柏大哥呜呜”

    “柏大哥,你怎么样了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疼了,柏大哥”

    哭得傅忱心都要碎了,脸上都是无尽的苦楚。

    他也吐血了,她竟然没有转过头看他一眼,她眼里只有那个男人。

    她竟然为别的男人流泪了,柏清珩碰她,傅忱可以用刃钻过他的肩膀,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是梁怀乐亲手去碰那个男人。

    她眼里没有他了?她还是梁怀乐吗?

    他是傅忱啊,她从前都跟在他身后的,满心满眼都是他的。

    他吐血了,柏清珩不过是皮肉伤,他伤得比柏清珩重啊,他浑身都要疼得碎掉了,她是看不见了吗?她瞎了!

    她怎么可以抱着别的男人,为他掉眼泪。

    这样活着的梁怀乐比死了不要他更叫他害怕,看到她匆忙抱着柏清珩,哆嗦着手为他找药找帕子包扎,傅忱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她一定是瞎了,她是不是没有认出来他?没有认出来他是傅忱?

    他不信,傅忱不甘心,他松了捏马缰绳的那只手朝怀乐伸过去,带有恳求叫道。

    “梁怀乐”

    你看我一眼。

    你往这边看一眼,我是傅忱,你从前不会这样的。

    你的药都是给我的,帕子也只给我,才多久,你就变了。

    “梁怀乐”

    “梁怀乐”

    他叫了好多声,所有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连柏清珩都听见了。

    怀乐妹妹果然是皇室的人,中字行二若还是不足以让柏清珩确信,这个梁字就是最好的佐证。

    梁怀乐,她是小公主。

    “梁怀乐”

    一声声令人心碎的梁怀乐。

    唯独当事人听不见,短刃穿肩,骨肉连着疼,柏清珩脸色苍白,他看着怀乐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也难过。

    但想到傅忱一只叫她,她都没有回头,他又觉得似乎这伤还是值的,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这么一对比,她喜欢的姑娘似乎更喜欢她,他渴望的或许就要得到了。

    强撑起一丝精气神,柏清珩握紧她的手,替她擦掉眼泪,安抚她道。

    “怀乐妹妹我没事”

    “柏大哥,都怪我”怀乐摇着头,金豆豆还是一直掉。

    怀里的小兔子躲起来了。

    她好害怕,傅忱刚刚的模样太吓人了,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她看第一眼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漂亮质子已经抓到了二哥哥,这么快就提着剑来找她了。

    他说过再也不想看到她,刚刚要不是她冒出头,柏大哥护着她,也不会受伤了。

    怀乐抽咽着,流这么多血,柏大哥会不会死掉,她既自责又愧疚,她不想柏清珩出事。

    “呜呜呜”

    血流得多,包了帕子也还在流,“柏大哥,对不起你千万不能出事”

    不要死,不要像十七,流血多了,人的温度会骤减,柏清珩身上手就有些凉了,怀乐握着她的手,求他不要出事。

    不要像十七那样冰凉,怎么叫都不应她。

    柏大哥这样好的人,要长命百岁。

    “我们去找郎中”

    柏大哥柏大哥柏大哥

    什么都是柏大哥。

    她眼里还有他这个忱哥哥吗?他的青衣都染成了红色。

    不好看了?还是她不喜欢了?

    不是,她都没有看他,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了。

    傅忱两腿发软,他过不去了,离得远他听见梁怀乐为别的男人哭泣,再离近一些,听得更清楚,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会不会杀掉柏清珩,会不会再拉着她一起去死。

    他必须要遏制自己的想法。

    五脏六腑攥着疼,傅忱俯下身,眼泪混着嘴角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滴到马鬓毛上,他不想让梁怀乐看到这么没出息的自己。

    看到她死后,他一点都不好过。

    看到她为别的男人哭成那样,他心如刀绞,他想要她回来,像从前一样,从前,他无比唾弃的从前。

    现在梁怀乐变了,他却追悔莫及。

    他竟然生出了那种念头,他想要求着梁怀乐,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只要像从前一样,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跪下,什么都可以。

    不

    不能说出来,不能让她看到。

    她一定会很得意。

    他爱上梁怀乐了,在他意识到他爱上梁怀乐了,她突然不爱他了。

    她怎么能这样!

    傅忱痛苦地闭上眼,他抓着手里的剑,满脑都是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手里的剑柄都被他抓得变形,最终碎在他的掌心,断成两截哐当掉在地上。

    “”

    怀乐听到兵器砸到地上的声音,她浑身一僵,丝毫不敢动弹,哭得声音也小了一点。

    几乎是根深蒂固,她耳边响起了傅忱说过的,哭哭哭,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你怎么那么笨,除了哭,除了蹬鼻子上脸,什么都不会,梁怀乐你真没用,你笑起来真丑,滚,滚出去!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她出现了。

    漂亮质子是不是要杀掉她

    不,柏大哥是无辜的,怀乐毅然决然挡在柏清珩前面。

    忱忱哥哥不能叫梦里就是叫了,傅忱立马就要杀掉她,怀乐及时止损,几乎要咬了舌头。

    不能叫

    傅

    她想叫傅忱的名字,又恍然想起来,他如今是皇帝了,这样是大不敬。

    所以她直接了当说道

    “不准你欺负柏大哥!”

    怀乐挡在柏清珩前面,两只手挡在柏清珩面前,一脸防备地看着傅忱。

    她就这样护着柏清珩,她也叫他,“柏大哥,不怕。”

    她的手臂依然细弱,当初她替他阻挡所有的灾难,和梁怀惔手下人对峙时,就是这样。

    多么熟悉的话眼,多么熟悉的场景。

    她眼里维护人的坚决,话都说流畅了,她不磕绊了,她就这么喜欢柏清珩?比当时喜欢他还要更多

    两只细弱的腕子没有多少肉,骨头或许就二两重,却给了人足够的安全感。

    傅忱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睁眼,为什么要让他看见。

    梁怀乐明晃晃的维护刺痛了他的眼,她怎么能拿如此冰冷诛心的眼神看着他。

    不应该这样的。

    这比要他的命还要难过。

    他恨不得梁怀乐给他两刀,他意识到他从前不应该那样对她说话,不该撵她走,不该那样抵制莫名的情绪,他不知道那就是爱。

    可他不知道啊……

    不知道在那些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傅忱已经偷偷爱上了梁怀乐。

    且,这爱借着恨意遮掩,早已根深蒂固。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的好卡,先发顺出来的。

    感谢乖乖们耐心等待,你们都好温柔~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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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他既然认识到自己的心意, 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傅忱也从不自诩他是什么有容人雅量的君子,成人之美?在他这里都不过是放屁。

    他小肚鸡肠, 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梁怀乐招惹了他,他对她无法割舍, 流连至极,他必然不会轻易放手。

    如今傅忱百千万般耐着要杀掉柏清珩的心思,他想着就不过去, 伸手抓过来暗桩的衣襟, 几乎是气音。

    “你去, 帮朕把梁怀乐抓过来。”

    她一直在哭, 想必会挣扎,傅忱又嘱咐了一句,“不要伤到她。”

    “至于柏清珩”

    傅忱太阳穴跳得厉害, 只是伤到他,梁怀乐就这样哭,若是杀掉他, 梁怀乐会怎么样?

    “”

    “扔到柏府, 叫柏文温管束,不许他再进宫。”

    “告诫柏文温, 若是他约束不了自家儿子, 让柏清珩再来梁怀乐眼皮子底下晃,朕一定会诛他柏家九族。”

    暗桩应是。

    暗桩过来抓她的时候, 怀乐便一直哭, 傅忱说了不许动粗, 伸手也不好伸手, 柏清珩只不过差点要碰到她,就被穿了肩。

    他只好说道,“陛下请小公主回宫。”

    那两人双手紧握,旁边的人都被烫了眼,难怪陛下不敢过来了。

    只怕他会忍不住砍掉柏清珩的手臂吧,若是忍不住,伤了柏清珩,小公主必然会记恨他。

    怀乐哭着摇头,“我不回去,我要带柏大哥去找郎中,他伤得好重,他会死的,我不要柏大哥死”

    死死死,他死了才好,傅忱巴不得柏清珩血流尽而死。

    “小公主柏公子陛下已答允人送他回柏府再行医治。”

    “他拐带皇亲国戚,此番暴露,能得周全,这已经是陛下最大的让步。”

    怀乐依然不放。,“不行”

    “您不随我走,再耽搁下去,柏公子兴许才会真的性命不保。”

    你不要犯糊涂啊,暗桩恨不得给她分析利弊。

    怀乐怎么能在这时候脱身,她现在对傅忱只有无边的恐惧,她已经不认为傅忱会好好的给柏清珩医治,真的送他回柏府。

    “不要,我要带他去找郎中,你让开我。”

    她的结巴是好了,说出来的话却不如从前中听。

    柏清珩意识迷糊,他已经陷入昏迷,再难听到怀乐在说什么,只依稀辨析到她在哭闹,可惜他是文官,体力不支,只能出几个气音。

    “怀怀乐妹妹,不哭”

    傅忱被他亲密的称呼叫得心头怒火腾升,被气得他再也不想顾虑了。

    骤然睁眼,翻身下马,从一旁的禁卫手中抽出来剑,走过去。

    暗桩留意到傅忱过来,听到他手里拖着的剑刮在地上划出火花,滋滋作响,再回头,傅忱眼神阴得不像话。

    暗桩吓得,为防止傅忱行差踏错。

    他挡在了怀乐和柏清珩前面。

    殊不知傅忱越发快了,两步过来,一把推开他,暗桩内伤未愈,根本抵不过他的力道,只喊一声。

    “陛下!”

    不是他叫住了傅忱,而是怀乐,她背对着柏清珩。

    “柏大哥不要死,不要像十七,不要死”

    是一声十七叫住了傅忱,他举起来的剑要杀柏清珩的剑,顿在半空,生刺偏入旁边的马车框。

    脱了手,剑被他的力道攘得乱晃。

    长腿跨踩在旁,手臂一伸,拦住怀乐的腰,生生撕拉开她拉着柏清珩的手,将怀乐倒扛到肩上。

    “柏大哥!!”

    傅忱抱着她,冷声吩咐一旁的人,“去找郎中给柏清珩医治。”

    怀乐真是被傅忱吓得不清,她不信他,不停蹬腿反抗,踢到傅忱的身上,傅忱反扣住她的手脚。

    “梁怀乐。”

    他凑近她,咬牙道,“见好就收,你少给我得寸进尺。”

    饶是傅忱生得再好看,落在怀乐眼里,这张好看的脸,束的冠散了几缕发,沾着满脸的血,眼眸很腥红。

    她看着害怕极了。

    怀乐的眼泪生生被他吓了回去,她果真是不敢哭了,傅忱比之前还要阴沉不定,他从前在怀乐的眼里只是凶一些,说话难听了一些。

    她决定他心地好,她不讨厌怀乐。

    但后来她渐渐明白了傅忱对她是真的厌恶和对她家人的恨,再不敢和他亲近了。

    “”

    终于不哭了,傅忱心里烦躁,粗粝的指尖用力磨去她脸上,为柏清珩落泪而残留的泪痕。

    低斥道,“不准再哭。”

    傅忱将她丢上马,很快他也上去,将怀乐困在两臂之间,他的怀抱里面。

    怀乐被独属于傅忱冷冽的气息包裹着,闻到熟悉的味道,她一阵鼻酸,不是想念,是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从前她无比渴望和傅忱亲近,如今却不想。

    暗桩等人已经叫来了郎中,将柏清珩带走,怀乐看不到他了。

    怀乐还想再叫柏清珩,谁料傅忱未卜先知,在她开口之前,俯身凑到她的耳侧,低沉暗语道。

    “你再叫他一声柏大哥,我一定会吩咐人拔了柏清珩的舌头。”

    “你我舍不得动,你看我会不会弄死他。”

    怀乐耳侧被他温热的气息洒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心里生了惧意,眼泪憋了回去,吸吸鼻子。

    傅忱居高临下,凑近他嗅到了梁怀乐身上的味道,令他一阵心安。

    他也累了,想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休憩。

    离开的这些日子,她好像长高了点,傅忱更高,弯下来腰疼,他本想着不管,挨着梁怀乐,谁知道他凑近,她就往后缩,傅忱脸黑半截,恨不得帮她掰过来。

    但看梁怀乐脸蛋白嫩,而他身上沾了很多污秽,指尖也粘着血。

    傅忱看着她毛绒绒的发鬓,最终没有搭上去。

    怀乐松了一口,后背贴着傅忱温热的胸膛,她一阵不适,就挪往前,可马背就这么点大,再挪能挪到哪里去。

    她的小动作落到傅忱的眼里,惹得他眼里的不悦更深,他往前送,再把怀乐拉后退,紧紧贴着她。

    “你再动?”

    和他一会都忍受不了,到那个柏清珩就牢牢抓住他的手。

    怀乐回顾时张皇失措,她嘴微张着,眼泪韵在睫上,“”

    但是很乖,只看她一眼,立马就背了回去,每一根头发都规矩,果真没有再动。

    傅忱的目光肆无忌惮看着她,铁臂紧扣着怀乐的细腰。

    在怀乐看不见的地方,闻着风吹过她发梢飘过来的润香,发出一声轻微的慰叹和满足。

    ………

    傅忱赶马很快进了宫来。

    守正宫门的人听见马蹄声,本想拦人,呵斥不许在宫内赶马。

    但见到马上的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陛下,怀里还抱着一名女子。

    一干人等刻下跪迎喊吾皇,祝万岁。

    傅忱没停下,带着怀乐一路赶往奉先殿。

    他的马刚停下,随即看到了在宫门等候的梁怀月。

    她怎么来了?傅忱眉头一皱。

    怀乐也看到了她的三姐姐,三姐姐一如往昔的漂亮,脸上得体的笑,怀乐低头看了看她自己,衣裙脏了,脸哭得像花猫,她揪着手……

    一时之间,怀乐不是很想和她的三姐姐对上,从前她就是这样被比较的。

    一路上她都在想,漂亮质子为什么要找她回来呢。

    马停了,傅忱抱着怀乐翻身下马,怀乐要从他怀里溜出,傅忱却依然扣着她。

    怀乐心里涌起一股不屈,想到傅忱说她不要脸面,整日往男人身上凑,她就抗拒得更厉害。

    带了闹气的情绪,她跟傅忱亮了爪子,声音有些凶,不同以往的好性。

    “你放开我……”

    那点声音落到傅忱耳朵里,不轻不重,只是反抗越惹得傅忱恼,他神色微沉,只放轻力道,依然束着她。

    附在她耳边低语,“闹什么?”

    怀乐躲开他的亲近。

    傅忱压了眉,“老实些”

    梁怀月看着‘亲密纠.缠.’的两人脸上的笑僵了僵,很快她就调整好,带着人迎上来朝傅忱见礼。

    “妾恭迎陛下回宫。”

    妾?

    怀乐听到了她三姐姐自称的妾。

    在南梁,不论皇亲庶民,只有嫁出去的女子才能自称为妾。

    怀乐这才仔细看过去,她发现三姐姐头发盘起发髻了。

    再没梳姑娘时候的垂发,身后还跟着一干宫人,为首的宫侍,是从来只跟后宫娘娘的掌事。

    梁怀月目光落到怀乐身上,她只是笑了笑。

    “许久不见妹妹了。”

    怀乐被傅忱降维打击过,她本来对梁怀月就没有信心,停了挣扎,匆匆垂下眼皮,干巴巴喊了一声三姐姐。

    梁怀乐点头应, “嗯。”

    三姐姐她嫁了……

    傅忱娶到三姐姐了怀乐心里说不上来这时候什么意味,就好似,她是见不得光的的人,被攀扯到正室面前。

    她之前是觉得比不过了,才不想站到三姐姐旁边和她对上。

    如今呢,如今更是真的丁点不想站了,尤其是和傅忱站到一起,怀乐算个什么身份呢,她尴尬地处在三姐姐和傅忱中间。

    无地自容……

    梁怀月俨然一副后宫女主子的模样,仿佛怀乐只是个外来的客人。

    “宫内已打点好了,今夜有些晩了,宫内备好了热水,膳食也已经做好,陛下沐浴好了,就可吩咐摆膳。”

    “怀乐妹妹身上脏了,不如叫妹妹跟妾——”

    梁怀月正在说,谁知道被傅忱徒声打断“不必。”

    她的笑定在脸上。

    “”

    傅忱看着梁怀月,觉着她还是个懂事的规矩女人,看在她打点好宫内的情况,省了他不少事。

    如今他有些触霉头,只想和怀乐独处,没心思责问,她梁怀乐为何自作主张带人到这里,只不耐烦道。

    “行了,你走吧!”

    梁怀月退安,“是。”

    在傅忱丢下一堆烂摊子傅忱带着人马火速出宫之前,只留下一地的残乱。

    梁怀月也想过去大牢里将她梁家的人放出来,重新夺回皇城。

    但她唯一的哥哥不在,被抓回来的哥哥也只是不待见她的梁怀惔。

    再有便是神志不太清楚的父皇,眼瞧着个个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就算是成功扶回了她梁家的人,她以后的日子未必会有今天的好过,如今的后宫是她一人做大。

    至于死而复生的怀乐

    梁怀月往后看一眼,傅忱屏退了宫人,殿门合上了。

    死而复生,眼下的确是个威胁,久了就未必了……

    她那妹妹唯唯诺诺,性子卑怯,没人教导过房中事,更不懂情棋书画,五音六律,兴许傅忱只是一时新鲜。

    哪个男人能够忍得了女人一直忤逆自己,何况是傅忱心高气傲,他又是九五至尊,将来立后,后位岂能儿戏。

    “妾告退。”

    进了殿,傅忱放下怀乐。

    两人之前因着梁怀月生出不小的间隙,怀乐在他怀里挣得厉害。

    他都娶到三姐姐了,还要找她进来,到三姐姐面前就是为了再让她难堪。

    柏大哥生死未卜,她提心吊胆不知道傅忱抓她回来做什么,遇到三姐姐,过往的事虽然过去了,翻出来时,怀乐心里未免会委屈交织。

    傅忱那会抱她,怀乐心里存气,她攘着傅忱时,下手有些重。

    说重,倒也没有多重,一来,傅忱如今做了皇帝,怀乐也不敢真的跟他动手,他手里还攥着柏大哥的命。

    二来,傅忱习武,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她手软,抓挠上去傅忱不痛不痒,真正疼的人反而是她。

    傅忱把怀乐抵在墙上,眼睛紧紧盯着她,怕她的脑袋磕到墙,他伸手护在她脑后,却被她的珠钗戳刺了手。

    “梁怀乐。”他紧紧盯着她,看着她的脸,近距离看着她每一块肌肤。”

    他抬手摸上怀乐的侧耳那块肌肤,温热,嫩滑,没有易容的痕迹。

    不是假的。

    是真的梁怀乐,他又爱又恨的梁怀乐,回来了。

    方才离得远,瞧不真切,如今真真实实感受到。

    心痛到窒息的小蠢货小结巴,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就是她了,她和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

    傅忱眼睛发狠,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眸色依然阴戾,质问的话出口,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怨腔,“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过多久,嗯?你走了多久,你数过日子吗?”

    “多久?”

    怀乐的眼睛不断地看着他狰狞的神情,她不明白傅忱为什么这么生气,她从来没有见过傅忱这么失控的样子。

    怀乐心漏半拍,慌怕,骨碌碌转着眼,看着他, “……”

    眼下的女人一点都没有感觉,她做出痴懵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她没有记过日子,别提和他一样细数,只是吃惊他记这些干什么?

    只有他,度日如年?煎熬欲死。

    傅忱咬牙切齿说 “到现在四个月二十五天”

    他记得那么深刻的日子,从宫人说她死的那一刻具体到当下。

    说完傅忱他就后悔了,脸色讳莫如深,每一天他都记得那么深刻。

    他眼红心痛, “你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了。

    怀乐一声不吭,她听着傅忱和她说了很多,他竟然数着怀乐离开的日子,为什么要数呢?

    她竟然真的不记得了。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凶她了,怕她又跑了,他遭不起这样的煎熬,这样的罪。

    失去梁怀乐……

    傅忱他想和她说好话,傅忱说不来好话,他这辈子都没有说过什么软和的话,在经过柏清珩那么一遭,此刻他有些缓不下来,他控制不住。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是你的忱哥哥,你叫一声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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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怀乐吓得怔愣。

    漂亮质子说过, 不让她叫,他说过好多遍,不让她叫, 他怎么让她叫了,他说过,再叫他忱哥哥, 就杀掉她。

    怀乐怕有诈,没敢听他的话叫,傅忱的脸还沾着血, 和梦里一样恐怖。

    对视的时候, 怀乐又觉得, 似乎不一样, 梦里的漂亮质子,仿佛一块行尸走肉,而眼前的傅忱, 凶狠也是同样的,却也不一样。

    “为什么不叫我了?”

    “你跟了别的男人,这么轻易就把我忘了, 啊?梁怀乐, 你怎么做得到的。”

    “心野了,性子也野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什么?”

    “你怎么不叫我了?是不是我不找你, 你就一辈子不出现不回来,你要跟着柏清珩跑?!跑去哪里?又或者你还有别的男人!”

    什么男人?

    他有说她不知廉耻是吗?

    对于男女的事上, 怀乐本就有些迟钝。

    傅忱溢出口的思念和暗藏的爱意, 如果是别人可能就知道了, 她丁点没有察觉到。

    听完这些怒吼的话语, 怀乐只觉得气,胸腔起伏,也顾不得许多,她眼泪汪汪,推拒傅忱的抵压。

    不断折腾,“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她手腕细,磨红了,傅忱也不敢真的束住她,怕她的手破皮,就松了一些,谁知道怀乐手胡乱挥舞,当下就给了傅忱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巴掌。

    声音清脆得门口的人都听见了。

    傅忱肤冷皮白,右脸当下红了,挂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他欺身,手掐着怀乐下巴,也不敢太用力,只是制着她。

    “梁怀乐,你打我?”

    她为了柏清珩打他,朝他动手。

    “谁给你的胆子。”

    怀乐无意中误伤傅忱的那只手,掌心发麻,吓得腿软,她、她打了天子……

    眼前的男人掐着她,怀乐心跳得厉害。

    怀乐的眼泪夺眶而出,掉得噼里啪啦,擦过傅忱的虎口。

    “”

    傅忱在她梨花带雨的脸上渐渐清醒。

    傅忱深呼吸压下醋意,平复他的心绪,不应该这么凶她骂她,找回来就好了,傅忱,你要知足。

    他哄话不会说,松开怀乐的下巴,将她拥入怀里,怀乐的身子抖瑟个不停,她怕他的动作,叫傅忱心头一刺。

    良久,他松开怀乐,两人静了一会,怀乐捂着嘴,垂着眼皮小声地抹眼泪,她又挪小步子拉开和傅忱的距离。

    傅忱他跨一步,怀乐挪好几步,顺着墙根溜。

    “”

    傅忱停下来,低头看了看,可能是他身上太脏了,又是血混着泥。

    他转身要去沐浴净身。

    迈出去一步,又立马折回来,怀乐受了惊吓一样看着他。

    把梁怀乐放在殿内,他也不能安心。

    难保离了他的眼皮子,她又会跑掉,傅忱朝外出去,叫来暗桩。

    怀乐眼睛一直跟着他,看到暗桩了,她知道就是他带走了柏清珩,想问他,柏大哥送回去了吗,找郎中看了没有,郎中怎么说的?

    但傅忱很凶,她很害怕,到口的话憋着,她又强忍了回去。

    傅忱一出去,宫外伫立的宫侍都看到了傅忱脸上的红痕,个个都把头埋得更低,生怕傅忱怪罪下来,把他们的头全都砍了。

    傅忱吩咐暗桩,“加派人手围顾周围,人越多越好。”

    他如今是心有余悸,怕怀乐跑了,再让他抓不到。

    尽管傅忱已经在宫内设了天罗地网,加派了很多人手。

    进了内殿傅忱还是不能得到片刻的心安,他索性拽了怀乐把她提到温泉外面,隔着一层纱。

    搬来椅子将她按下,在这里坐着。

    怕她不老实,傅忱用柏清珩威胁她。

    “不准跑也不准动,要是让我知道你离开了这张椅子,我立刻杀了柏清珩。”

    他冰凉的手指摸了摸怀乐的脸。

    “知道了吗?”

    怀乐瑟点头。

    见她,终于有了难得的温顺,傅忱脸色缓了一点,他的指骨蹭了蹭怀乐的脸颊,拉她的手。

    “等我好了,就让你去沐浴,洗干净,换衣裳。”

    他准备了很多给她的新衣裳。

    以前的一只破腿的风筝都叫她欢喜,看到了那么多新衣裳,还有吃的,她肯定会喜欢的吧,会对他笑的吧。

    傅忱就在一旁泡浴,中间只隔了一层纱,怀乐偏头正对着就能看见,他褪了所有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肌肉

    朦朦胧胧,不知道是不是怀乐眼花了,她在傅忱的手臂上看到了很多坑坑洼洼的伤疤。

    傅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光,侧身望过去,他的眼神警觉而冷洌。

    对上怀乐的眼,怀乐立马就垂了下来,避开他的眼神,抑制不住的心慌害怕。

    从前她还想看的,现在躲,是嫌丑了?傅忱拦着手臂上蔓延的疤痕。

    梁怀乐嫌弃了……

    因为怀乐回避的眼神,他自己忽然也觉得丑陋碍眼极了。

    睫羽颤了颤,傅忱覆手遮上。

    怕怀乐等久了,傅忱很快洗好。

    他长发披散,搭在肩头,许是经过温泉水浸泡,洗掉了血泥,露出原本俊美的玉面。

    看模样是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俊俏是极俊俏的。

    可惜怀乐依然心有余悸,自顾自绞着手没看他,自然也就没看到傅忱特地选了件同样天青色交襟领的长衫。

    她从前说他天青色长衫好看,如今一眼都没有看过他,傅忱心下一黯。

    在里头的时候手腕上腿上缠了一层纱布,就怕遭到怀乐再次避眼嫌弃,原来只是他多余想,现在的怀乐,对他,是连嫌弃都多余。

    清醒的认知深深刺痛着傅忱的心,他头次如此疼恨自己这双洞察世事的眼。

    他忽然很想脱掉身上的青衫,碰了襟边又缩回来,不能换,梁怀乐说过好看的,穿了她都这样没反应,换上别的,她会不会更加嫌弃?

    温泉里掺和着一些药,通过舒张的肌里渗透到皮肤底下,傅忱先前气血翻涌呕出黑血,在里头浸了温药,扯着肺咳了好几声。

    他还担心自己狼狈,被她看见,倒是她自作多情,她不担心他了。

    会不会是她没有听到,傅忱右手握拳抵着唇又重咳了几声,怀乐抬头了。

    “……”

    她看了,傅忱唇边漾出喜,这喜只漾出一点点又很快凝缩了回去,因为他在怀乐的眼里只看到了怕。

    只有怕了?

    没有担心,没有心疼,没有顾虑,她对他的好收走的干干净净。

    对上眼她又很快低下去。

    这么低眉顺眼,是他用柏清珩威胁她过后的那种低眉顺眼,因着傅忱先前说的要杀柏清珩,她如今是一点都不敢招傅忱了,听话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柏清珩对她这么重要了?他已经不算什么了是吗。

    不会的,才四个月二十五天而已,不是四年二十五月,只要他对她好,她肯定会回来。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傅忱佯装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他走过去几步。

    蹲在她面前,柔声叫她,“梁怀乐。”

    怀乐就像是被吓到的小猫,浑身的防备都竖起来了,她忐忑。

    水汪汪的眸子抬起来看他的时候,除了防备还是防备,再有别的,也是原先对他的害怕和恐惧。

    “你怎么不应我?”傅忱想听她说话。

    可怀乐心里,是多说多错,她搞不清傅忱捉她回来的用意,不若就少说,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眼下,怀乐端着声醒着神应了,她用的尊称唤傅忱,“陛下……”

    这个称呼仿佛一道天堑,隔在两人中间,应得傅忱一阵心梗,她乖了,她是听话了,可是……

    乖是因为什么?

    哦对,乖也只是因为他进去的时候给她下了一记实在的恐吓,他告诉梁怀乐要是不听话,就杀了柏清珩,为了柏清珩,她还真是规矩了不少。

    压根就不是因为他,不是回到以前,像以前一样的乖巧。

    傅忱脸上好不容易溢出口,真要跟她好好聊聊的心思,就被她的防备刺伤了。

    他眼下反复压了压怒意,倒吸一口,站起身来。

    怀乐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话应了傅忱的话,他的脸色反而看起来不好看了呢?

    是因为天子都这样喜怒无常的吗?怀乐一阵鼻酸,她好想宫外的日子,不用这样提心吊胆,揣度天子的圣意,明明顺了圣意,也不叫圣意满意。

    叫怀乐想起从前,从前已经够累了,漂亮质子他真的太复杂了,她看不透他。

    怀乐或许之前还想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眼下却问不出来,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知道怎么活下来的结果重要吗?不重要了。

    傅忱捞过旁边置物架上与他同色系的软烟罗天青色中衣塞给她,硬声指着里面,他叫怀乐。

    “进去把你自己收拾干净。”

    怀乐感受柔软的软烟罗衣衫料子,站起来了,她不想动。

    漂亮质子如今娶了三姐姐,她应当和他避嫌的。

    刚刚在外头被三姐姐用那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瞧就算了,遭过一次,怀乐再也不想将自己的位置摆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怀乐不是他口中不要脸面的女子,从来都不是。

    没想好怎么酝酿该用怎样不叫惹了他气的措辞回绝,怀乐在原地绞尽脑汁想,故而动也没动。

    傅忱看她琢磨,有耐心等了一会,“”

    又等了一会,梁怀乐还是没有动,他走上前,“你在磨蹭什么?”

    他一近,怀乐就退,退跌坐回椅子上,酝酿好的前半段什么于理不合,不合规矩,都没用上。

    她揪着软烟罗和自己的衣料,磕巴说道,“我、我我晚些时候洗。”

    “不想洗?”

    傅忱落到她揪着衣襟口的手,眼睛一眯,冷笑一声,重复道,“不想洗?”

    傅忱周身的寒意在骤降,冻得怀乐越发揪稳了衣襟。

    她一紧张本就喜欢绞着衣裳,如今揪得用力只是因为害怕想获得片刻的安全感。

    岂料落到傅忱眼中,就成了她或许和柏清珩有过的欲盖弥彰的罪.证。

    他从头到脚将怀乐打量了个遍,头发丝到脚尖都没有放过,打量她这四个月二十五天细微的变化。

    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上襦,外头是绣着暗姜黄花的褙子,褙子的边领裹着一层毛毛边,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毛毛茸边沾了一点泥血,是骑马带她回来时,骑马时傅忱身上染过去的。

    这污秽没折损颜色,反而更将她露在外面一张小脸蛋,衬得清润嫩白。

    婴儿肥彻底没了,头发没有之前那么长了,之前到腰,现在也就肩下去一点。

    早些时候两人在偏殿时,那时候汴梁并没有多冷,她也没有太多的衣裳,总爱穿那几件襦裙,外罩同色的披帛。

    薄薄的,连她的骨头架子都拢不完,可眼下这冬夜的褙子是厚,却也不至于多厚,她脸蛋圆了一些,是胖了。

    看来,离开了他,她过得很好。

    他一人沉闷自苦日渐清瘦,而她跟着柏清珩是日日饱腹了,只有开心才会这样容光焕发,她和柏清珩在一起开心。

    一想到两人赏雪饮酒,在冬夜吃酒,赏月,她叫他柏大哥,傅忱心里牙齿咬紧,侧脸绷得极僵。

    他再忍,可怎么……再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柏清珩那个坎。

    柏文温在之前就和他做对,如今生个儿子,也和他做对,之前抢势,现在抢梁怀乐。

    傅忱的目光看得怀乐心里起毛,她缩着脖子,全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

    “你躲?”

    他阴冷开口,怀乐缓起身,摸着椅子把沿,脚尖对外。怀乐想往外跑。

    谁知道傅忱洞察了她的先机,提着后襟领子三两下把她扛到温泉宫里。

    他把怀乐放下,快速制衡她的手,竟然解开她的褙子,上襦,三两下把她剥干净。

    他目光直直看,白的,大了,没有什么多余的。

    还好没有,傅忱心里好受一点,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怀乐像被人剥了一层皮,她本就介怀三姐姐,以及傅忱从前说的话,说她不知廉耻攀附男人。

    故而在柏家白吃白喝时,她也要常做事弥补。

    可现下傅忱竟然直接剥了她的衣衫,三姐姐是好,所以他娶她,给她体面,对于怀乐就可以随意折.辱。

    怀乐心里涌起无限的悔意,是对从前的悔,她……呜呜她不应该不爱惜自己,不懂得心疼自己,最开始的事,她是吃亏的。

    可是后来,因为心里的怜悯和可怜,所以她才会紧着傅忱,因为怀乐的怜悯,善解人意,叫他觉得怀乐没有自尊心。

    难怪傅忱瞧不上她了呀,那样说她,她如今都气从前的她自己。

    太不争气了,梁怀乐。

    怀乐气得又红了眼,她挣啊挣。

    咬着下唇,快速把衣衫套上。

    她以为傅忱跟第一次剥了衣衫那样,是又想欺负她。

    怀乐不像第一次那般扛不过就顺从了,这次她反抗,双臂抱着保护自己,自己闹个不停歇。

    傅忱先去被她抽的脸,印子都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现在直接上了好几道抓痕,横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还有更严重的直接破皮冒了血丝。

    “放开我你放开我!”

    “呜呜呜呜呜呜呜”她大声地哭起来,傅忱蹙眉反问她。

    “除了这句你还会说什么?”

    看到她身上白白的,并没有什么他想过的痕迹,傅忱总算是压住了点气,他不顾怀乐折腾,把她抱起来轻柔放进水里。

    温泉淹到怀乐的脖子,傅忱扶着她的肩,“能不能站稳?”

    他很担心一松手怀乐就淹下去了,长得高的那么一点似乎也没有多高。

    这水只到傅忱胸膛,却能淹了她。

    怀乐刚刚被她剥得腿打颤,她现在的确是站不稳,但也不想要傅忱扶,就强打着力,双手扶着湿滑的温泉壁。

    她倔强鼓了气,“不要你扶。”

    这么一说傅忱更不松手了,他径直抓过来,“不要我扶你要谁扶?”

    “柏清珩?我告诉你,他要死掉了。”

    怀乐气恼上头,顾不上他眼下还是天子,驳道,“你胡说,柏大哥才不会死掉,他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好能够双宿双飞?

    傅忱靠近怀乐。

    “他柏清珩能不能长命百岁,全看我高不高兴给他长命百岁,至于要我高兴,你就不要提他,知道吗。”

    自从有了柏家人对怀乐温声细语,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已经不喜欢傅忱和她的说话方式。

    怀乐推开他,攘了一波水,有几滴飞到傅忱的脸上,她说,“不知道,你走开!”

    傅忱松了手,甩甩手上的水珠,“嗯,厉害了,还知道换了一个词。”

    怀乐觉得他这话说得讽刺,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慢慢地扶着壁沿往外挪,想要顺着台阶走上去,傅忱抓住她。

    “你不好好净身,要打算跟我闹到底了是吗。”

    怀乐特别较道,“我不要和你同在一地方洗。”

    傅忱脸色一沉,眸色阴了下来,“你嫌我脏,梁怀乐。”

    怀乐偏头,“”

    别说水是换过的,他现在就不想跟她说,水是换过的,说到脏不脏傅忱翻了旧帐。

    “柏清珩呢?他就不脏,他身上都是血,你也能凑上去。”

    怀乐扭过头,捏着拳头, “是,柏大哥就是比你好。”

    傅忱冷笑,“好?”

    “他比我好在哪里?文不成武不就,他整个柏家都是我的阶下囚,好什么?他区区一个七品编修能比我好?”

    “你跟在他身边久了,一点记性都没有长啊,他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替他说话,要不要我给你说说我是什么位置的人,他柏清珩在我这里算个什么。”

    “跟我怎么比,他一个文官,不过受点伤就不行了,他能让你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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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怀乐震惊在傅忱的最后一句话里, 所以他刚刚剥怀乐衣裳,是觉得她和柏大哥也有了。

    他竟然这样想?

    怀乐气极,那双眼泪汪汪。

    从前傅忱冷言冷语讥讽人就特别厉害, 如今也没有变多少,她从前想着傅忱心底不坏,他心口不一。

    知道他恨, 他怨,他推翻了怀乐的家,把这里变成了他的家, 没回宫之前, 不知道他娶了三姐姐之前, 刚刚没被他又再次随意剥衣服之前。

    怀乐或许还能释怀, 不对他埋怨,傅忱说位置,说算什么, 他之前也这样对比怀乐。

    她曾经是不够争气,怀乐没有什么不能认的,可柏大哥他们都是好人, 他们对怀乐很好, 怀乐不允许傅忱这样说他们!

    她吸着鼻子憋得通红,撕拉着嗓子和他讲道。

    “你可以说怀乐, 但是你不能牵扯柏大哥, 他对怀乐好,他是这个世间最好的人, 还有柏夫人和温伯伯, 他们都是最好的人。”

    这无疑是在傅忱的心口上扎箭, 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和怀乐气成这样, 但又忍不住辩驳,他也想为自己争,不想叫怀乐只看得见柏清珩,

    “好什么?你蠢到头了,他给你一点甜头,你就跟着他跑,柏家为什么要偷龙转凤救你,他柏文温会这么好心?他柏清珩就是正人君子?”

    怀乐彻底被他的蠢字激怒,她嘶声力竭骂傅忱,和他唱反调。

    “柏夫人就是好,她会给怀乐衣裳穿还会给怀乐辫头发会给怀乐包饺子,温伯伯也好,不管他出于什么居心他都救了怀乐,没有他,怀乐早就死了!”

    “我更不准你说柏大哥,柏大哥是正人君子,他温和有礼细心周到哪哪都好!”

    她指着傅忱,怒着眼睛瞪他。

    “你呢,你对怀乐好过吗?你总是骂怀乐凶怀乐撵怀乐,你说过一辈子不想再见到我,你又找我回来干什么!”

    傅忱说不出一句话,他忽然就哽咽了,他习惯了争高低,争输赢,他就是不想要梁怀乐眼里只有柏清珩,他想叫她知道,他的厉害,柏清珩和他比,柏清珩不配合他比。

    但是到头来,比赢了,梁怀乐呢,她恨看着他。

    傅忱哑然失语呆在原地,心里气又恼,甚至有被人骂出来的羞愧。

    他无法反驳,梁怀乐说的都是事实。

    更多的是懊悔,他为什么和她又争,惹得她哭成这样?

    他伸手,再去碰怀乐,想要安抚她,可是才伸出手,怀乐就不要他接近。

    越说越难过,怀乐彻底收不住了,她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往外倒。

    “怀乐是什么都很差,什么都做不好,我知道你嫌弃我讨厌我恨我,觉得怀乐蠢怀乐笨……”

    怀乐有时候能感觉到的,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呢,怀乐如果感觉不到,她就不会去放风筝向神明许愿,许愿漂亮质子能够回家。

    她看得出来,傅忱不喜欢她,更看得出来傅忱他讨厌南梁,他想要高飞,还想要远去。

    怀乐她涉世不深,她天真单纯到懦弱,让人觉得她愚钝,她自己也天真想象她单薄的手臂能保护一切,却忘了很多东西,世俗是很残酷的。

    她的能力不够大,弱小者想要去保护强大者,落到傅忱眼里当然可笑。

    “怀乐已经尽力去做了,去做好每一件事情,怀乐用心对你的呀,想让你开心,想让你吃饱,睡得好,想让你能回家,不想让人欺负,怀乐豁出去全力了……”

    “你叫怀乐走,我就走了,我都要走了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回来,你已经娶到三姐姐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呜呜呜”

    傅忱的心在被一点点的凌迟,原来他对她的伤害这样深,他曾经怎么那么混蛋啊。

    “怀乐知道自己天生笨,怀乐已经很努力在学了,三姐姐有哥哥疼有母妃爱,父皇也疼她,会给她请天底下最好的师傅教,怀乐什么都没有”

    她说这些话,叫傅忱感同身受,他特别知道了努力后,对方永远不满意,身受否定的结果,而他比梁怀乐还要幸运,他有人教。

    “怀乐没有师傅,没有父皇没有母妃没有哥哥,没有人要怀乐,怀乐很感激你能够陪怀乐。”

    “但是怀乐没有不知礼义廉耻不要脸面,是你都是你,你剥怀乐的衣服……怀乐没有对不起你”

    “是你,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你才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她哭得好伤心,泪水流得那样多,甚至整个人都在抽搐,抽噎着,话也就说不完全了,仿佛又变成了傅忱印象里最深刻的小结巴。

    指着他以前的坏行,在他面前哭诉,叫他心疼不已,他原来这么自以为是,他总说他错了,他错在认识不到自己的心意,但没想到他之前的想法都错了。

    傅忱又开始后悔,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敲打着他的大脑,告诉他,梁怀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为什么又要再凶她再骂她,傅忱你说过你要一辈子对她好,你现在在干什么。

    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不能叫她只看到柏清珩的好,他应该要去争要去比,他不能输。

    可是傅忱最终都没有说,他也进了温泉,在温泉水里紧紧抱着嘶声力竭哭喊!两只手拍打着温泉水,情绪失控,往后缩,最终没有站稳快要跌溺的怀乐。

    “为什么,为什么欺负怀乐怀乐做错了什么”

    “怀乐哪里对不起你”

    她本来胆子就小,一个晚上又是被恐吓,又是哭又是怕,又是被人骂,被人剥光了扔到水里,一个晚上的提心掉胆叫她最终爆发出来。

    傅忱听着她抽噎到哭嗝的声音,抱着她,贴在她的耳朵里,不断跟她说,跟她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

    怀乐使劲地挣扎,“我不要你,你走开,你走开我讨厌你”

    傅忱不放,他由着怀乐闹,死都不放手,与她肌肤相贴,牢牢抱着她,吻在她的耳后,她的发丝。

    不断的呓语,“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对不起,梁怀乐”

    “对不起我改,我一定改……”

    怀乐头脑发胀,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她闹了一遭,最终晕了往后栽去,她是在傅忱的眼睁睁之下,两眼一闭,没了气息。

    吓得傅忱七魂六魄都飞走,他话里都是无尽的恐慌,在不知不觉中,唇也都抖瑟,眼泪在无意识中流下来,没了梁怀乐那段时日,他总会落泪。

    “你怎么了,梁怀乐”

    “你不要吓我”

    傅忱从水里跃起,拿了宽厚的褥子裹着她,怒红着眼,一脚踢开了门,朝外大声喊。

    “给朕叫太医过来!”

    “太医呢!!!”

    暗桩忙挥手让人去找太医院,太医连滚带爬,被傅忱吓得浑身都在抖。

    “快看她,她怎么了!”

    太医擦擦头上跑过来的汗,仔细诊了脉,太医给她扎了针,又开了几剂补药,熬了过来,傅忱亲自给她喂了喝下。

    气急攻心的怀乐,呼吸终于慢慢逐渐趋于平稳。

    暗桩在一旁伺立,“”

    他都听见了,只想说,陛下这是何苦。

    傅忱坐于榻边,眼睛一直死盯着怀乐的脸,握着她的手抵在嘴边亲吻。

    跟她道歉,一遍又一遍重申。

    “我错了……你不要走,我真的错了,也不能不要我,我都改,我都改”

    “我再也不和你争了柏清珩好,他哪里都好我恩将仇报.猪狗不如,我错了我错了”

    “你快点醒过来,我再也不和你争了你都是对的你说的对,什么都是对的,我都顺着你”

    碎碎念了好久,傅忱才慢慢地停下来。

    补药里,有安神的一味药,怀乐这一睡,径直睡到了大天亮。

    傅忱亲自去给她准备吃的了,他端了很多过来,暗桩想去接手,傅忱都不让。

    暗桩只得跟在他身后。

    昨夜,傅忱和怀乐在奉先殿内争吵,外头侯着的人全都听到了。

    傅忱前头时候跟之前分明什么变化,后头小公主被他逼得晕了过去,他才幡然知错,也幸好人没事。

    这在西律,可没少有被气死的人,尤其傅忱那强势得力从不让人的性子,暗桩冒着砍头的风险,又怕再看到之前发疯的他。

    他想了想,思忖片刻,还是和傅忱开口劝了劝他。

    “陛下,小公主好不容易回来,您万事还是斟酌斟酌再”

    暗桩在关键的时刻消音,他点到为止,也不敢真的敢和傅忱上纲上线。

    陛下过人之资,必然领会他的深意。

    果然,傅忱被怀乐这一遭吓怕了,他没有看暗桩,神情淡淡,好脾气点头,是听进去他的劝导了。

    “朕知道了,朕不会再和她争吵,也不会再气她。”

    他知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梁怀乐一提到柏清珩他就急红眼,他会收敛自己的性子,不再和她大吵大叫,非要争什么。

    暗桩松一口气。“是。”

    “”

    到殿门口的时候,周围侍奉的宫侍的宫侍进去了一波。

    怀乐醒了,宫侍伺候她洗好脸穿戴好衣裳,她神情恹恹坐在蒲垫上。

    一手搁在案上撑着下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昨天哭得狠,眼睛还是肿的。

    作者有话说:

    先修到这一章,今天课太多了,明天早上修39章和40章,这章和后面有一些出入,明天修好就好了,明天来看~^_^感谢在2022-05-08 21:01:05~2022-05-09 21: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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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傅忱把吃食都拿过来, 周围的宫侍见礼唤陛下,怀乐听到动静耳尖一动,视线平移过去, 入眼是一双黑金滚黄线绣着龙形爪纹的靴履。

    怀乐站起身,局促站到旁边。

    跟着宫人后见礼,小声唤陛下万安, 她昨夜苦恼吼了一场,嗓子有些酸疼,声音出口有些哑。

    宫侍见到傅忱亲手端着吃食, 惊于他亲力亲为, 正要过来接手, 结果全都被傅忱屏退到殿外。

    门关上时发出吱呀的声音, 就只剩下两个人了,怀乐局促紧张害怕。

    怀乐没有失忆,她昨天气疯了, 才和傅忱大呼小叫,这一会那股被激怒腾升的‘勇气’没了。

    她心里蔓延着浓重的后怕,傅忱会不会杀了她, 她还更担心, 傅忱会不会杀了柏大哥柏夫人温伯伯。

    若是傅忱因为她而迁怒了柏大哥一家,那怀乐就是真的罪人了。

    “”

    怀乐揣揣不安, 她的手指都要被她揪破皮了, 谁知道傅忱并没发怒,反而对她展唇一笑, “醒了?”

    怀乐以为幻听, 她抬头看过去。

    眼前的男人笑得春风和煦, 声线温和轻柔, 叫怀乐一瞬间怔愣。

    她开始怀疑傅忱是不是被夺舍,怀乐怕他迁怒,原本在心里酝酿好的托词,这一刻都讲不出来。想要和他道歉的话哽在脖子里。

    眼前的傅忱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昨天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怀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傅忱怎么会没生气?反而对她好。

    傅忱给怀乐递过来木筷,怀乐说了一声小小的谢谢,接了就捏着,没敢直视他。

    傅忱让她坐下,他摆着菜,“这些,全都是你从前念叨,你喜欢吃的。”

    矮桌上的菜色精致可口,香味俱全,比当时怀乐领到的小食不知好多少倍。

    摆放倒了,荤菜全都摆在怀乐的面前,素在傅忱那边,是全都紧着她吃。

    “用饭罢,多吃些。”

    他要多给梁怀乐吃一些,好好补她的身子,不叫她瘦弱,走两步路都会喘气。

    那时候傅忱想过她会不会因为太瘦而死掉。

    在她真的‘死’掉以后,他自责懊悔,常常想她怎么就死了,是不是因为平时他给梁怀乐吃太少了,她太瘦弱,所以没扛过来那个冬天。

    她的’尸体‘一直没有动,搁置在偏殿里,暗桩常命人一天一换给‘她’送很多吃的。

    傅忱都知道,他不仅知道,还偷偷给她做过很多酥饼,饴糖,肉膜之类的东西掺合在那些里面,给她送去,让她不要饿肚子。

    怀乐捏着筷子,怕又惹傅忱气,她很顺从,吃了一口米饭,在嘴里干嚼着。

    不敢夹眼前令人食欲大开的肉,她害怕这是最后的送行饭。

    牢狱里的重犯,临死前都有一顿好的,怀乐吃了这一蹲,命就没有了。

    “”

    傅忱看她一直没有动菜,脸恨不得埋进碗里,他亲自给她夹了肉,都是一些精肉。

    “多吃一些。”

    怀乐受宠若惊,她身子一僵,傅忱给她夹的肉她看一眼,就蓦然垂了眼帘。

    那片肉底下周围的饭,她都不敢扒,只在嘴里干嚼着先前的那一小口,嚼了好多下,没了之后她才又扒面前的碗沿边的饭。

    “”

    傅忱突然停下筷子,又给她夹了好几块肉,都是不同小盘里面各式各样的炖鸡肉,鱼肉,烧鹅。

    怀乐的碗被他夹过来的饭菜堆得高高的,覆盖了她所有的菜。

    傅忱太反常了,怀乐这会彻底停了下来,放下手里的碗和木筷。

    抬头,对上傅忱的脸,欲问,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停顿下来,“……”

    傅忱反问她,“怎么不吃了?是不是这些菜都不合胃口,你告诉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重新做。”

    他小心翼翼地在征求怀乐的意见。

    怀乐愕然,这些都是他做的?他给怀乐下厨??!

    四姐姐说,君子远庖厨,他贵为天子为什么要动手。

    怀乐的礼数虽然不似姐姐们受过礼仪姑姑的教导,却也知道很多,此刻她摆正自己的位置。

    诚惶诚恐,斟酌着话朝傅忱说道,“怀乐轻微卑贱,陛下万岁贵体,不应该做这些。”

    “怀乐……不能吃也不敢吃……”

    又是陛下,非要和他之间隔出这道天堑吗,能不能回到过去,傅忱想要回到过去,他不希望怀乐和他有隔阂,他渴望怀乐和他像从前一样亲密。

    傅忱靠近怀乐,执起她的手,屈膝弯下身子。

    他没有再连名带姓的叫她,反而喃喃唤她,“乐儿。”

    怀乐被抓了手,傅忱掌心的温热烫得她一瞬间要缩回来,可傅忱力气大,拉着没让她缩回去。

    怀乐不肯抬头,他就低下来,傅忱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仰着脸看着怀乐。

    他哽咽,他原本想着不叫梁怀乐知道,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她会得意的,会捏着他。

    可是昨天,梁怀乐朝他争执,细数他的错,他才醒悟,他不该藏了。

    他不会说也应该要说,在偏殿的时候,如果他早些告诉她,正视他自己的想法,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应该和她说,说给她听,告诉她。

    “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错了很多,做错了很多的事。”

    “我辜负了你,我不应该那样对你说话,也不应该撵你走,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撵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骗我……”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的命一点也不硬,你也是会死的,我错了……”

    “你走了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不应该和你争执,我去找你,你不在了。”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改,留在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再也不凶你骂你嫌弃你,什么都能为你去做。”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在说什么,傅忱说他错了,他和怀乐道歉,说要重新开始。

    “……”

    怀乐仿佛出现了幻听,耳朵窝子里嗡嗡作响。

    这是傅忱吗?这还是那个矜傲的漂亮质子吗?他为什么要对怀乐说这些,昨天他还对着她凶呢,说了很多……

    他昨天说怀乐有了别人,还说她走了很久,走了很久,他数着怀乐离开的日子。

    怀乐那时候除了怕,她心底也个声音,她惊愕,漂亮质子撵她走了,为什么又要数着她离开的日子。

    为什么今天要和她说这些。

    他不是最讨厌她了吗?

    他找她回来,是要和她重新开始?怎么重新开始,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况且他也有了三姐姐。

    他是不是想戏弄怀乐………

    傅忱啊,那个傅忱啊,高高在上的漂亮质子,眼里目空一切,他落魄时都看不上怀乐,现在是最天底下尊重的男人了,为什么突然看上怀乐了。

    凑得近了,怀乐看了好久,他在男人的脸上没有找到戏弄的成分,他的心在怀乐的掌下跳得好快,好响。

    一下下震着怀乐的掌心,砰砰砰……

    她在傅忱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讨好。

    讨好?

    他讨好她?怎么可能,明明之前还那么凶狠,问她是不是想死。

    满脸都是盛气凌人的气?人怎么变得这么快?讨厌不讨厌,他知道说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但无论不管什么意思,怀乐都不敢再赌了,或许曾经,傅忱和她说这些的时候,怀乐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会和他在一起。

    可现在她知道,不应该把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她应该为自己活一活。

    怀乐之前太委屈了,她渴望有人爱她给她关怀,让那份得到的爱来觉得她是重要的,所以被人珍视。

    可后来才明白,这种爱,她应该自己给自己。

    她还可以爱别人,但是不能丢掉自己。

    “……”

    怀乐顺着傅忱的话,说天子有错,说给他听开始什么,开始也只是他和三姐姐的开始。

    一切转得太快,她又在想,会不会是梦?

    怀乐疑心,这一切好像假的,她会不会已经被杀了,眼前是假象,都是死后的虚假。

    怀乐伸了一只手掐她自己的腿脚,用力拧了一把,疼得她龇牙,眼泪花花乱转。

    会疼,不是梦,不是幻境。

    傅忱满眼满心都注意着怀乐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看见她的拧腿的动作。

    他给怀乐揉那块被她掐红的嫩皮肉,心疼问道,“你掐自己做什么?”

    怀乐怎么敢说实话,她头摇得像拨浪鼓,头上的鸢尾花簪子跟着乱晃。

    “……”

    傅忱没有得到回答,失落,他很失落,却也知道,他不应该空讲,人已经回到他的身边了。

    只要好好对她,等她原谅她了,就可以重新开始。

    “你尝尝我给你夹的菜,再多吃一些。”

    傅忱扬扬筷,怀乐两只手摆起来,“不、不用了……我饱了。”

    傅忱自然是不信,她刚刚吃的,比在偏殿的时候吃得还好少的。

    是不是这些荤菜她不喜欢,傅忱眼看着这些菜食,略一思索,极有可能是他做的菜与南梁的菜色不大符合。

    西律的胃口不似南梁这边的甜,梁怀乐的口味也偏甜一些。

    “早些时候吃饴糖米糕不好,那些太过于甜腻,不大喜欢吃肉的话,尝一尝煨好的鸡汤,还有这碗桂圆莲子羹。”

    傅忱给她舀了两碗,递到了怀乐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想吃,除了担惊受怕不想吃之外,也是真的没有胃口。

    “我真的饱了……”

    她说罢时还低着头,那一弯嫩白的后颈像悬月一样,傅忱想将粥和汤端到怀乐的眼皮子底下,给她闻闻,闻见味道,她许就想吃了呢。

    谁知道傅忱凑过来,怀乐误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是先前他扛她,又剥她衣裳,叫怀乐心里留了一些不好的阴影,她下意识抬手就想捂着衣裳襟口。

    正赶了个碰巧,怀乐仰起的手打翻了傅忱端过来的汤和粥羹,滚烫的汤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以及盘膝而坐的衣衫走势而流下。

    看到傅忱被烫伤的手臂,怀乐也跟着哆嗦。

    滚烫的汤水浸了衣衫沾着皮肉,一片火辣辣的疼,傅忱浑然不察疼痛,他伸手过去,要问她。

    “你有没有被烫到?”

    怀乐犯错了,她搅合了傅忱给他做的饭菜,还误伤到了他,怀乐急得带哭腔,“我没有烫到。”

    “你烫到了……”

    她还是记得担心自己的,傅忱脸上微一笑,他仿佛察觉不到手上泛红起皮的伤痛,安抚怀乐,“我没事。”

    “你没有被烫到就好,身上呢,有没有事?走起来看看有没有哪里疼?”

    怀乐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她看着傅忱的伤,她伸手要去扶碗,捡起来去收拾,傅忱抓着她的手。

    一碰上怀乐,她身上就发僵。

    傅忱心头略微苦涩。

    “我叫人来收拾,你不要动,先起来。”

    怀乐听话起来,傅忱看着她离远,她一脸担忧看着他,忽觉得这伤还是值得的。

    还好,她还是记得心疼他的。

    傅忱看着满地狼藉,嘶哑着声音朝外喊人。

    暗桩第一时间进门,“陛下。”

    被满地的羹粥汤水惊得一大跳,陛下又和小公主闹上了?

    “您?”

    傅忱没理会他,站起来指着外头的宫侍,“叫他们进来收拾。”

    南梁的宫侍傅忱向来不用,在傅忱的眼里南梁的宫侍多是狗仗人势谄媚之徒。

    因此傅忱只派他们在外头守着,从不让人近身他的吃食和内事,常屏退出去。

    傅忱威压,之前有宫侍偷懒,在私下打双陆,直接被傅忱收拾了一顿实实在在的,砍手的砍手,剁脚的剁脚,拔舌头割鼻子。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谁都不敢在傅忱面前造次。

    “你去叫太医还有几个女使过来看看,刚刚朕弄倒了粥碗,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烫到……”

    就怕怀乐瞒着他,不与他说。

    “是。”

    地上很快处理干净,暗桩也带着太医和女使折返,女使是给怀乐检查身上的有没有烫到的。

    她有些不敢想傅忱会那么细心周到对待怀乐吗?这不过一个晚上而已。

    怀乐倒也配合,她身上的确是没有烫到。

    那粥羹和汤水全都往傅忱那边跑,他刚刚手疾眼快的拦下了。

    他看起来要更重,手都红了,粥羹和汤水还是冒烟的,肯定烫得不行,傅忱叫她吃的时候,还吹了几下。

    怀乐以前端过炭盆,炭盆薄,她的手指就常常被烫到,傅忱的汤水直接就往身上招呼了,肯定疼的吧,但他面不改色,瞧着又不疼的样子。

    “……”

    太医要先给傅忱看,他的手臂缠了纱布,怕扯下来的时候,那些曾经喂养蛊虫而显得丑陋的伤疤展现在怀乐的眼前。

    他推拒说不用,“你先给她看。”

    太医看着安好的怀乐,又看看傅忱,为难道,“这……”

    “小公主她身上并没有烫伤啊,反是您……”

    这手都起烫伤泡了。

    怀乐想着这烫伤终究是因着自己闹出来的,怕日后傅忱因着这伤迁怒到柏家,她小声长了口,“陛下还是听太医的话看看吧……”

    怀乐一说话,傅忱立马就听了,“好,我听你的。”

    暗桩,“……”

    太医,“……”

    傅忱开始前,他先确认了又问了太医一遍,“她果真没有烫到吧。”

    太医连忙应,“小公主并无大碍。”

    “好。”

    傅忱带着太医进了偏殿,才拆了纱布,涌起的水泡黏着包裹纱布,撕下来一层皮,此刻这伤势看起来触目惊心。

    怀乐在外间等,傅忱透过隔绝垂落的纱幔看着她的侧脸和背影。

    她依然柔软,浑身都那么的吸引人。

    都说,女大十八变,梁怀乐现下虽然没有到那个年岁,却也越来越好了。

    傅忱看着太医给他上药的手,心下涌起一股敏感的自卑。

    他认真思忖了片刻,问旁边的暗桩,“你觉得朕面色恐怖吗?会不会变丑了许多吗?”

    那子蛊死后,母蛊不能养在傅忱的体内,已经被他取出来了,子母蛊蚕食他的心血,吸走了他一部分的精力。

    暗桩瞧着傅忱面色怔松,“?”

    求问容貌,男子为何要求问容貌,大多是看手上的权势。

    “陛下怎么做此想?陛下容色无双,世上并无人能及。”

    “是吗?”

    暗桩发自内心说的实话,傅忱却不信,他不丑的话,怎么梁怀乐都不偷偷看他了。

    她以前都偷偷看他的。

    没看,她一直背对着她,傅忱催促太医快一些,快些包扎好了。

    他想和怀乐待在一起。

    她刚刚是关心他了,傅忱反问暗桩,“刚刚她叫朕看手就医的对吧。”

    暗桩说是。

    傅忱又问,“朕怕会错了意,惹得她不开心了,你刚刚也在现场,你听听她说那话的意思,她是不是在关心朕。”

    陛下……暗桩话一哽,“小公主话里是在关心陛下。”

    傅忱笑,“还好,是关心,她还是心疼朕的。”

    暗桩看着傅忱心情沉重,他并不觉得怀乐是心疼傅忱。

    因为以前暗桩亲眼见过怀乐心疼傅忱的样子,有了对比,他知道怀乐她不是心疼。

    更像是怕傅忱伤到了,她脱不开手,和柏家脱不开手的样子。

    傅忱顺着怀乐的目光朝外看去,看到了外头的树,那地方曾经是种木芙蓉树的,那会他赌气,就把木芙蓉拔掉了。

    如今种的白玉兰,第一次,梁怀乐送给他的就是木芙蓉花。

    傅忱吩咐暗桩,“把外头的树换回来,曾经是种的是什么就换回来什么。”

    暗桩领了吩咐,答是。

    还好当时移植的木芙蓉树并没有挪走,都在偏殿的园里种着。

    傅忱手臂上的大面都伤得很严重,挑掉水泡,露出里头的肉,看着都触目惊心,暗桩上药瞧着都手抖,可傅忱一声没吭。

    暗桩忍不住多嘴问,“陛下为什么不躲?”

    傅忱的身手暗桩知道,数一数二的,他明明可以避免汤水洒到他身上,为什么要受着。

    想到之前,傅忱总喝了酒,弄得满身是伤,难不成陛下有了什么倾向

    暗桩不知道傅忱心中所想,他微息,

    “避侧避前都是对着她的方向,朕要是躲了,就撒到她身上去了。”

    他宁愿是他自己。

    傅忱指着外头,“今夜就把树换回来,对了,偏殿要好好的收拾,重新修缮,修缮的时候你要亲自去留意。”

    “是。”

    怀乐一回来,傅忱就吩咐人收拾偏殿了。

    傅忱的目光又挪回怀乐身上,低头看着身上的伤,比之过往,“这些算得了什么。”

    跟受梁怀惔那些的,不过都是一些皮肉伤罢了。

    伤不伤都是次要的,有人疼才是主要!

    说到伤,傅忱不情愿问了一句,“柏清珩如何了?”

    暗桩手一顿,“送回去了,也找了郎中,属下暂且未收到消息。

    送回去的时候失血过多,已经气息奄奄。

    失血过多,应当能救回来。

    只是匕首入的深。

    柏清珩受伤重,又拖延了许久,汴梁的郎中医术怎么比得上宫内的太医,若有太医去救治。

    他应当能好快一些。

    但傅忱不松口,柏文温自知冒犯,没有来请,宫内的太医谁敢擅自给他治,就算他柏家三代为官,如今可是傅忱握政。

    陛下问起他,是要叫人去给他治吗?难不成小公主闹到这份上,陛下还真顺了她的意?

    叫人去?

    “哦。”傅忱漠道。

    暗桩就知道,怎么可能,陛下巴不得柏清珩死了。

    “之前你提回来那只兔子呢?”

    他还记得是梁怀乐养的,就是不知道那来的兔子。

    “属下放到雀鸟司了。”

    陛下和小公主好不容易重逢,怎么能叫这只兔子搅了事。

    “去抱回来。”

    梁怀乐总爱这些小玩意,十七死了,别叫这只也死了,别再叫她伤心与他闹了,他一见到她哭,心里便觉得痛,别再惹了梁怀乐不开心,真叫她恨上他。

    “是。”

    傅忱包好了手,本以为他能和怀乐再相处,谁知道朝堂出了一些急事,他只能抽身去办。

    他说他要走,怀乐松了一大口气,眼里漾出惊喜,叫傅忱背过身时,脸上一直覆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烦极了,下午在勤政殿议事时,带了情绪,那些个大臣,个个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生怕讲错一个字。

    一直忙到晚间,傅忱才得空,他去了膳房原要自己动手,但时辰晚了,只能叫人上一些小食过来。

    傅忱不让请安的宫侍出声,他靠近时怀乐并没有发现。

    他就立外头的窗桕处,目不转睛看着她。

    见到那只兔子她果然很高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傅忱看着她眉目弯弯的眼睛,也难得跟着笑了。

    他抬起手,眼神沿着怀乐轮廓描摹她的模样线条。

    这样的梁怀乐,仿佛在偏殿时的她,好久违。

    回来没多久,如今终于笑了,他好想和她认真的说说话,回到那时候,他们就在殿内。

    他看书累了,就这样看她,她做事时很认真,拨炭盆,洗被褥,抱着十七给它顺毛,傅忱看时收敛眸光,她没有发觉他在看她。

    可是傅忱脸上的笑,没维持一瞬,就生僵僵在脸上,因为怀乐摸着兔子的头,提到柏清珩。

    “久久,你说柏大哥好了吗?我好担心他,他伤得那样重,能不能扛过去,好想问问哦,可是找不到人问,在这里一点都不开心,怀乐想回去了,你也想家吗?想我们的家。”

    小兔子饿了,发出呜咽。

    “没有白菜叶啦,久久吃小米糕。”

    小兔子很喜欢和怀乐亲近,它往怀乐凑,歪头蹭她的掌心。

    怀乐掰了一块小米糕,分给兔子一半,自己吃一半,边吃边和它说。

    “久久,你也觉得柏大哥肯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对,柏大哥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久久好好的,柏大哥也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

    “等回去啦,我们就去放河灯,再问问书铺掌柜,还要不要怀乐去帮忙誊抄,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她的性格没有怎么变, 还和以前一样爱说话,以前十七还在时,她便和十七说, 现在十七换成了小兔子,她就和小兔子念叨。

    傅忱听到了她说的话,好好的, 谁都好好的,唯独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她从前特别喜欢跟在他的后面到处跑,现在呢,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对他的动向漠不关心。

    傅忱心里很害怕, 梁怀乐还活着, 她却不在乎他了,傅忱患得患失。

    他亲眼见证怀乐的变化。

    她也没有巴巴等着他回来,会因为他的不在而释放自己, 那么的轻松,笑得那么甜,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傅忱捏紧了拳, 低着头纳出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慢慢来,进门时, 傅忱敲了门才进去, 怀乐抱着兔子一脸警惕看着他。

    傅忱问她,“忙到现在才能过来看你。”

    怀乐抱着兔子起身, 她方才的舒坦在傅忱进门的时候收敛得干干净净, 规矩跟他跪请, “陛下万安。”

    傅忱放下小食, 把她掺起来,摸她的头发。

    “乐儿,日后你不要叫我陛下,也不要随意跪,在我面前,我们和以前一样,不讲那些虚礼,从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好吗,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不要拘束,也不要怕我。”

    怀乐摇头,她说,“不成的……这样不好……”

    傅忱说好,怀乐又推辞,傅忱说了几句,她都不肯,傅忱最后也只能用身份来压她,她才应了。

    傅忱主动和她解释动向,“先前那会正忙得厉害,是突然出了一点急事,朝廷上面上急报,扬州出了一件假砚台案,毁了好几大家扬州砚台商庄,这本来是很小的事情,只是我拨下去救济的银子被贪了。”

    后续就着处理贪官的事情,抓出来一堆暗党营私的朝官,不难理,就是麻烦,挑掉的贪官不能再用了。

    傅忱为君,要处处掌控,刚过年关,本来在年前给柏清珩下了公令,谁知道出岔子,傅忱因为子母蛊的事情,没有把空缺的官位补上,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忙得脱不开身。

    他想着带着怀乐去,怕她不愿。

    怀乐不知道傅忱要和她说这些,都是些官场的事情,怀乐听不懂,也不敢听,她只能干巴巴。

    “哦。”

    傅忱坐过来一些,他问怀乐,她怀里的兔子,明明在外面已经知道了它的名字,为了能够和怀乐套一些近乎,傅忱问。

    “它真可爱,和乐儿一样可爱,能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吗?”

    可爱,柏大哥也说过一样的话,他说当时带兔子回来给怀乐的时候,也说过一样的话。

    怀乐好担心柏大哥的伤势。

    她到底什么才能走啊,她要在这里多久,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叫久久。”

    傅忱低嗯,夸道,“它的名字真好听,和乐儿的名字一样好听。”

    “……”

    自从傅忱说开以后,他就一直叫怀乐,乐儿。

    傅忱又问了几句,晚间时候怀乐吃了什么,怀乐都回了,和前面的哦一样干巴巴。

    两人之前共处,更多时候都是怀乐一直在说,傅忱听着,心情好时就嗯,不好时,一句都不理怀乐。

    他如今算是算是感同身受了,被人冷落是什么滋味。

    而且怀乐并没有像他那样不说话,也没有像傅忱那样般不搭理他,大概是怕,或者是她天生的心软,接人待事都是好性子,一直都嗯,他说的每一句,她给予了他回答,虽然很简洁。

    从前被他冷待的怀乐该有多难过。

    傅忱很想弥补她,却不知道怎么说,看着怀乐毛茸茸的头顶。

    他也沉默下来,“……”

    一时之间相顾无言,怀乐她摸着兔子,今天想了一天,她想回家了。

    她害怕现在说,傅忱又跟她急怎么办,她很担心柏大哥,她想回家了,想去看柏大哥。

    怀乐鼓起勇气朝傅忱开口,“请问陛下,怀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想去看看柏大哥……”

    回家,有他在的地方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吗?

    傅忱自欺欺人,他假装听不懂,假装没有听到柏清珩的名字,他说。

    “偏殿还没有收拾好,等修缮好了,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偏殿已经不是怀乐的家了,她如今有了自己的新家,她说,“怀乐不是偏殿,是外面。”

    傅忱抓着她的手,眼神是那么的温柔缱绻,他在外头的狠戾全都收了起来。

    “这里是乐儿的家啊,你的哥哥姐姐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你说过的,我是忱哥哥啊。”

    怀乐看着他说,眼睛有些较真,“你不是我哥哥。”

    “陛下忘了吗,你亲口对着怀乐说的,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让我不要再叫哥哥。”

    “”

    傅忱摇头,“不是的……我当时只是生气了,我没有不想让乐儿叫我。”

    “你看…”傅忱从心口处拿出来平安穗,“还在,我留着的。”

    “是真的,我真的很想乐儿再叫我一次忱哥哥,一直叫我忱哥哥,你不要叫我陛下,不要和我那么见外。”

    只有失去了,傅忱才知道,他应该珍惜。

    怀乐耷拉着眼睛,“……”

    傅忱说,“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不要再说离开,我就在这里,你的家就在这里。”

    怀乐再次说不是。

    她放下久久,提着裙衫,跪到在傅忱面前,“忱哥哥……”

    傅忱听见了,心跳得厉害,她叫了。

    她答应不走了?

    可是下一瞬,怀乐说道“我求你了,你放了怀乐吧,让怀乐回去好不好。”

    “以前的事情我们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怀乐会在外面祝祷陛下万安。”

    她叫他了,不是想离开。是想叫他顾念旧情,让她离开,她拒绝他了,傅忱说不,他将怀乐抱到怀里。

    “不,不放,不能放。”他当初就是太愚蠢,松开她的手,酿成大错。

    傅忱也不敢逼她太过,“乐儿要过去就过去,但是不要结束,不要结束,我们重新开始。”

    “没有你,我怎么万安……”

    怀乐说在心里头说:你有三姐姐了啊,可是她没有说。

    她觉得说出来没有用,她既然想过自己的生活,不应该在这些事情犯糊涂,说出来没有用的。

    所有的思绪,都凝成一句,“怀乐何德何能,能给陛下万安……”

    “放了怀乐吧。”

    傅忱疯狂摇头,他抱着她,揽在怀里,紧紧的,“不放。”

    “不行的,不能放……”

    死都不放手,何况,她还活着,傅忱和怀乐说,“你不要走,我知道柏清珩对你重要,你担心他,我让你去看他。”

    “我让你去看他,你不要离开我。”

    傅忱说到做到,当天晚上,他就带着怀乐出宫了,不仅带了怀乐,他还带了宫内最好的太医随行。

    到柏府时,他却没有下去,她让怀乐带着太医过去。

    暗桩看了傅忱一眼,心领神会,如果陛下下了马车,今日怀乐是肯定能见到柏清珩,但若是怀乐自己去,她一定见不到柏清珩。

    因为之前傅忱对柏文温说过,如果再让柏清珩在怀乐眼皮子底下晃,就诛杀柏家九族,柏文温不会冒这个险。

    之前怀乐一直住在私宅,马车朝一路朝柏府走,到府门口停下,她下来的时候,看着匾额还有些恍惚。

    傅忱一直在马车内,暗桩看着情况,果然府丁通传,柏文温收到信立刻在门口拦了怀乐。

    “温伯伯,柏大哥还好吗?我带了太医,来看柏大哥了……”

    柏文温拦在门口,怀乐纵观柏文温的脸色,有几分察觉到他不想让。

    怀乐焦急,话里带了祈求,“温伯伯……能让怀乐进去看看柏大哥吗?”

    门后,柏夫人和柏俐君也在,柏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柏俐君什么都不知道,他还问。

    “阿娘,为什么不让乐儿姐姐进来啊,哥哥昏迷中也在念叨乐儿姐姐的名字,他想见乐儿姐姐,为什么乐儿姐姐来了,你们还要去拦着啊。”

    “您从前不是说了要撮合她和哥哥的吗?”

    柏夫人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摸着柏俐君的头,“你哥哥好不容易歇了睡去,别再扰了他休息,前些时候他很辛苦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柏俐君,“哦哦。”

    “还有,以后撮合你哥哥和乐儿姐姐这种话不能说了,咱们家,和你乐儿姐姐有缘无份。”

    柏俐君不懂,很纳闷,还想再问,但看柏夫人的脸色,他也没有再问。

    “……”

    傅忱看不见她的神色,听她为柏清珩担忧的神色,他在黑暗里无法释怀,这才是梁怀乐真正担忧人时会说的话。

    她早些时候劝他,没有用心,没有心疼,只是客套。

    他的眼中雾色浓重,拼命隐忍着凶狠的占有欲,和想要上前撕碎一切的冲动。

    他不能这样做,梁怀乐会讨厌他的。

    柏文温挡在门前,有着傅忱先前的警告,如今他又在天子脚下,自然不敢造次。

    “邻微好多了,吃了药刚睡下,郎中说他还需静养,病中不宜见客,小公主先回去吧。”

    “柏大哥好些了吗?”

    柏文温不知道该不该答,他看向马车,陛下也来了吗?他不确定,只能看向总跟傅忱身边的暗桩。

    这一遭就是叫小公主知道柏清珩安好,无论是否安好,都得安好,暗桩点点头,柏文温知晓其中意思,点点头说。

    “邻微好些了。”

    怀乐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她喜极而泣,“柏大哥没事就好。”

    傅忱听着她说话,手越攥越紧。

    “太医来了,温伯伯让他去看看柏大哥,怀乐在门口等着。”

    柏文温道, “臣当谢公主关怀,太医便不用来看了,天色已深,公主请回吧。”

    “温伯伯”

    柏文温没有逗留,“家中还有急事没处理,就不邀公主进来小坐了。”

    他说完转身,吩咐人直接关了门,怀乐吃了一个闭门羹,她上前又敲了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应。

    温伯伯是怪她了吗……柏夫人也不愿意见她了……

    太医劝道,“公主,不如咱们回去吧。”

    “柏大人这样说,柏公子必然没事了,公主不用担心太过。”

    太医想劝怀乐回去将话说得委婉而蹊跷,虽不知道内情,但今夜出诊之事,必然有所隐晦。

    陛下和小公主的事情,太医院是有耳闻的,端着不说,故而今夜一受传唤,太医立马就跟着来了。

    今日,怎的还窜进来一个柏大人的儿子。

    哎哟,知道得多,死得快啊。

    “公主”

    怀乐执拗,又站了一会,太医再劝了几句,她都没听,外头飘了点毛毛细雨,怀乐站着脚都木了。

    她知道这扇门不会再开了,她终于转过身,要离开。

    转身,就看到傅忱,他从马车上下来了,似乎怀乐站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怀乐的衫裙被雨水浸湿了,他的发也被细雨浸湿了,还有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蔓延下来,像他的眼泪。

    看着她为别的男人而伤心守望的样子,心里一阵苦涩,疼得抽抽。

    傅忱的心碎成一半一半。

    再疼,他也得忍,他走上去脱了外衫披到怀乐身上,揽着她的肩膀,怀乐触到一片温热,傅忱将她抱入怀里。

    “……”

    怀乐鼻子一酸,忍不住哭诉,“柏大哥不理怀乐了……”

    掐着掌心,她吸着鼻子,怂着肩膀哭。

    怀乐真的一点都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温伯伯柏夫人,柏大哥俐君他们都不要怀乐了。

    “呜呜呜呜呜呜”

    她哭得那样伤心,泪眼不要钱似的往外掉,傅忱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哄她,“不哭了好不好……”

    “都是怀乐的错,是我害了他”

    傅忱说不是的,“是我的错,与乐儿没有干系,是我的错,怪我,不哭。”

    怀乐依然在哭,傅忱为了哄她,告诉他,“我会给柏家加官晋爵,不会朝他们下手,让他们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怀乐哭了好久,怀乐晕倒在傅忱的怀里,他把她抱了回去,走下台阶时,看向旁边的太医,开口道。

    “你日后就在柏府留下,直到柏清珩伤势痊愈。”

    太医低着头,“是。”

    傅忱带怀乐回宫,给她喂了一些安神药,守着她睡了一会。

    ……

    阴暗的水牢里,梁怀惔被精铁打造的锁链束缚了四肢,他的身上有被蛇虫咬过的伤口,都被泡得发白,水里浸了盐。

    每日都会有宫人进来给他送一些下了软骨散的饭菜,估量他吃了多少,等他吃了以后,又放很多蛇虫进来,啃咬他多少肉。

    咬得差不多了,又拿打捞的网子把放下来的蛇虫捞走。

    这些慢性折磨人的东西,是在敲打他的意志,梁怀惔昏昏沉沉许久,耳边只有嘀嗒的水声。

    傅忱搞来的软骨散,是专门对付猛兽那一类的软骨散,他知道梁怀惔的气力和本事,算准了量。

    梁怀惔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沉睡,要找阿囡。

    找阿囡。

    这样的信念支撑了他很久。

    大概是太想她了,梁怀惔总是断断续续梦到过往的事情。

    炊烟腾升的乡下小院,战场上酣畅的厮杀,捡回来的男人,阿囡……他围着阿囡跑。

    还有设了坛的鼓风台,阿囡坐在最中间,仪式举行到一半,被人打断了……

    他极力制止,可是没有用成功……

    不是仪式断了,是水滴到第六百声的时候,就到送饭的时辰了。

    今日数到第三百声,门就被人打开,他的眼皮感受到光。

    不同于以往的粗鲁,有一张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碗勺撬开他的嘴,刚流入口中第一下,梁怀惔就被呛醒了,他迅速睁开眼。

    和傅忱有七八分相像的那个女人,很惊喜,“你醒了!”

    傅唯禹说完就捂住了嘴,警惕地朝外看了看。

    梁怀惔眼皮沉重,“你来做什么?”

    傅唯禹嘟囔,“我来看看你。”

    今夜她出门,是因为今夜底下的宫人说,傅忱出宫了,她才敢壮着胆子摸了路子过来。

    看?看哪门子看。

    梁怀惔低哧一声,“接着来替傅忱打探消息?”

    傅唯禹睁大眼,喃喃道,“你、你知道了。”

    “不是”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他,闯入平康坊也不过是个契机而已。

    她想进宫,但汴梁守卫森严,汴梁非达官显贵,不能随意进宫,她是听人说,平康坊这地方虽然乱,却也是极易铤而走险。

    她着人骗了,差点性命不保,好在梁怀惔救了她。

    她记恩,是真的想要帮他,可是父皇快要死了啊。

    没有那么多时辰给她拖延,不进宫,就见不到傅忱,如今傅忱不随她回去,她自己也绝不能回去。

    “我真的想帮你”

    傅唯禹近来神思衰弱,吃了药才好点,脸色苍白无助。

    “他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叫他尽管来问,用女人来耍花招,这一招对付别人兴许有用,对我不会有用。”

    傅唯禹就知道他误会了,她连忙解释说。

    “你听我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害你,也没有要替我皇兄谋害你。”

    “我当时进宫,除了要办的事,我也的确帮你找了你说的阿囡。”

    梁怀惔先入为主,他认定了傅唯禹的利用,即使没有利用也没有关系,他本也没有指望傅唯禹。

    语调平平,“是吗?既然找了,找到了吗?”

    傅唯禹摇头,“你当时只与我说她的年岁,模模糊糊说她的样貌,并没有细讲,我依照你与我说的,盘问了宫里的人,并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人。”

    当然找不到,他给傅唯禹有关怀乐的具体信息都是错的。

    “我带了纸笔来,你不若再与我说说吧,我试试看,能不能画出她大致的相貌。”

    “我会尽力去帮你找,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你不要再恨我了。”

    “恨?”梁怀惔淡道,“我恨你做什么。”

    真要讲起来事情的原委,该是他们西律人恨他才对,要不是他一手促成,傅忱也不会来到南梁为质。

    要救阿囡的忘症,必须要用以天降祥瑞出生人的心头肉做药引,她才会好起来。

    天降祥瑞还不行,需要此人逼得暴戾,祥转戾气才能用他的心头肉。

    所以,梁怀惔用劲的虐害傅忱,叫他黑化,叫他面目可憎。

    他也忘了,物极必反,总有他掌控不到的地方,比如傅忱暗中结党,竟然掌控了大部分南梁的言官和部分文臣。

    他在暗中蓄力,借着南梁偶尔的麻痹,反了南梁。

    “你”

    傅唯禹还要再说,门突然被人破开了,她抓着纸笔,迅速躲了起来,水牢空荡,没有什么地方可供她藏身。

    不得已,她跳入了水里,贴着牢壁躲藏。

    傅唯禹刚刚使诡计支走了旁边的人,她不能停在这里太久。

    梁怀惔睨她一眼,默不作声。

    宫侍听到了水声,以为是梁怀惔挣扎,只不过进来看看,促狭打趣道。

    “哟,二殿不愧为二殿,遭了几天,没损着您半点精气,就看着精气神还更好了,看来是没够啊。”

    梁怀惔瞥嘴闭上眼,“”

    宫侍又说了几句,梁怀惔都没有搭理,他才悻悻退了出去。

    傅唯禹水性很好,在水中也能睁眼。

    在她能够对望过去的地方,男人侧腰那部分,看到了一抹紫藤花的印记。

    紫藤花

    好眼熟她在哪里见过?

    这好像是,傅唯禹绞尽脑汁,最终答案在脑中乍现,她听人说过,若是有人跟苗疆的人结了契,身上就会出现的契的图案。

    紫藤花……

    紫藤花!这是专门给人洗掉记忆的契约图案。

    他跟人结了契约?洗掉了谁的记忆?

    傅唯禹从水里起身,她正要再问,但是梁怀惔没有理她了,未免出事。

    傅唯禹只能带着纸笔回去。

    谁知道刚撞到含元殿门口,就碰到了傅忱,吓得傅唯禹一激灵。

    “皇、皇兄你怎么来了?”

    还好外头下了雨,否则她一身湿衣,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傅忱脸色暗沉,声音低哑,“你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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