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三公主怎么办, 不,是娘娘怎么办?
小公主怎么能够当皇后呢?她单纯不经事,如何能执掌凤印, 怎么堪任一国之母。
傅忱今儿个上朝,就着处理先前在大理寺之前闹的那摊子事,宰辅和镖旗大将军两人上了好几封谏言, 催求着傅忱放人。
这算是肱骨老臣带头像傅忱服软的一个机会。
暗桩本也认为傅忱按照原先的计划,要拿士家大族子承父位的事来说。
谁知道呢,就在这两位老臣明里暗里服软的时候跟他说好话那时, 傅忱倚在龙椅上, 撑着额头懒懒应了一两句而已。
他话锋一转, 手从折封里抽出来一道几乎是落灰搁了很久的折子。
在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傅忱读了那封折子,内里是请封后的,是傅忱最开始登基的时候, 有大臣趁机进谏,让傅忱开后宫选秀立后。
那时段正值小公主假死,陛下阴晴不定的日子。
上谏要求选后的人都被傅忱一一收拾了, 抄家落狱流放, 傅忱以暴戾治政,谁敢提, 一个字, 死。
今儿个翻出来叫身旁的太监宣读了,最后傅忱意味深长开口, 他说了一句。
“汴梁不可终日无后。”
此话一出, 在朝堂之上, 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要选秀?还是要抬三公主为后呢?
就连暗桩被他这一出搞得说不出话,陛下这是何意?
他要娶小公主,是打算给她找母家认了她撑腰?
宰辅和镖旗,一文一武,两个人都是汴梁的巨头。
他是打算拿捏宰辅和镖旗来为小公主立后树威,让天下人都不敢说什么。
可是,怎么这样突然?
说快,是有些了,刚过元正,第一日上朝陛下就要提立后。
暗桩再看过去时,见到在喧闹的朝官中亭亭安立对于立后一言不发的柏清珩,心里有了答案。
他隐隐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急切立后了。
这是要让为自己正名啊,陛下也是害怕小公主和柏大人再生出什么情愫罢。
另外,关于给怀乐找母家撑腰,暗桩的种种猜测。
在下了朝傅忱单独在御书房召见宰辅和镖旗两人紧闭的房门中得到了印证。
宰辅和镖旗进去的时候,脸色说不上多好,但也只是着急上火白了点。
这一出来的时候,简直难看至极,青一阵白一阵。
暗桩就知道,陛下肯定提了。
傅忱算计算得特别深,暗桩不是第一天知道。
但宰辅和镖旗两人自家养的儿子稍微犯了点错,就被陛下抓着小辫子使劲吸血,一箭双雕玩得太溜了。
“”
宫内宫外得到要立后消息的人,个个揣测着私心,一时之间都躁了。
只有怀乐什么都不知道,吃吃喝喝,既安稳,又踏实。
“看什么?”
“没看够是吧?”
宫侍放了汤,迟迟没有走,傅忱用余光留意到对方一直在看怀乐,看他给怀乐簪的簪子。
宫侍连忙跪下请罪,“陛下责罚,奴婢是想伺候公主喝了药才走。”
傅忱转过头,扫了她一眼,饱含深意的一眼。
宫侍有种感觉陛下好似知道,她是娘娘派过来打探消息的人,宫侍心跳加速,生怕傅忱叫人进来把她拖出去收拾。
等了一会,还好傅忱只是说道,“下去吧,朕会给乐儿喂药。”
宫侍松一口气,没多留,得了指令快步离开。
她先回了御膳房,绕后门返去了梁怀月所在的流云殿。
梁怀月倚靠在殿内的软榻上小憩,听到外头派出去的宫侍进来请示,连忙起身。
宫侍将看到的全都说给梁怀月听。
梁怀月听完,几乎要站不稳脚跟,她揪着手里的巾帕,狠狠咬着牙。
“怎会如此!”
“你没有瞧错眼吗?真是累金丝凤簪?”
宫侍点点头,“奴婢瞧得真真的,一眼都错不了,就是累金丝凤簪,更何况内务府也不敢制与凤簪相似的簪子啊。”
跟在傅忱身边伺候的小黄门,有个人收了干儿子,从前是跟在梁怀砚身边做过事的,对于梁怀月还颇多照应。
内庭出了什么事,他会给梁怀月传信。
今儿个上朝的时候立后的消息一出来,梁怀月很快就知道了,只是陛下没有说要立谁为后。
梁怀月估摸着,不可能要选秀。
那这个人选必然是她,想到这,梁怀月猛地心神一跳,跳了之后又觉得不安宁。
这后宫里,还有那木讷唯诺的妹妹啊,她不能把她给忘记了。
梁怀月从来都不认为傅忱会给怀乐后位坐,尽管傅忱为怀乐疯魔,几欲要跟着她去死。
梁怀月都不这么认为,她凭什么呢,就凭傅忱理智。
他虽然疯魔得叫人可怕,总胡乱杀人,暴戾治国,但是他也的确在治,汴梁并没有因为更换帝王,官位空缺而出什么大乱子。
这说明,他分得清孰重孰轻。
所以这立后,必然是会挑选她,梁怀月,能够为他安置后宫,操持中馈。
梁怀月自认为稳操胜券,但为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安插了一个人进御膳房,去奉先殿打探消息。
怀乐身子骨不好,傅忱有意给她调理,御膳房总要给她熬补身体的食汤药。
谁知道,这个万无一失,把她的胸有成竹都给炸了。
傅忱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立她为后!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她的妹妹做嫁衣!
“究竟出了什么错,不该是这样的”
梁怀月喃喃念道,“错了。”
“梁怀乐怎么能做皇后呢?”
原先她还盘算着等些时日,等着她那木讷的妹妹惹得傅忱心烦,亲自遣返出宫去,毕竟掌后宫的大权是在她手里。
这还没过去多久呢……
不过就是带她出去玩了一次。
梁怀乐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让傅忱鬼迷心窍,要立她为后。
这不是要收走她的权利,再把她扫地出门吗?
她呢,傅忱会如何处置了她?
不!
她不能被扫地出门,也不能屈居于人下,这妃和妃都没什么,但是皇后和妃,区别就大了。
梁怀月急得团团转,傅忱强势,像来言出必行,他真要立后,朝内的人必然会被他镇压……
此刻就算她传信给外祖父,外祖父联名带一些官元员在朝上去闹,只怕也不成了。
难不成没有法子了吗?
梁怀月想了想宫内还有谁能说得上话,傅忱的妹妹,思来想去,不行。
暂且不说傅唯禹能不能真帮她在傅忱美言几句,只怕适得其反。
不敢去找傅忱,过了一会,她把主意打到了怀乐的身上。
她得先去探探口风,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只怕,这件事情,要让傅忱圣心回寰,也只能从她那妹妹身上下手了。
傅忱下定了主意要立怀乐为后,但倘若,怀乐不愿意当皇后呢?
梁怀月思忖片刻,叫身边的人。
“去备一些枣泥山药糕来,本宫要去瞧瞧我那妹妹。”
……
元正刚过,休沐的日子结束,朝上有很多事情等着傅忱处理。
他陪怀乐吃了饭,又闹了她一会。
闹累了,哄得怀乐睡过去,守了她好一会,临走之时,亲了亲她的眼皮子和嘴巴,流连辗转好几回。
香甜诱得他差点就要深陷下去,怀乐嘤咛几声,傅忱身体一僵,提心吊胆看着她拧起来的秀美,还有颤抖的睫毛。
好在,只动静了一小会,就归于平稳安宁。
没醒,就还好。
盯着怀乐看了好一会,拉拉她的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直到暗桩催促。
傅忱才依依不舍,离开去处理眼下火烧眉毛的事务。
梁怀砚真凭借他那张嘴,也不知道给了北疆王什么筹码,他在北疆混得风生水起。
竟然引得北疆兵士直接和傅忱派过去的人马动起手来。
纵使傅忱手底下的人更加训练有素,武艺超群,但对方派过来有备而来,更何况对方还是北疆的正统.兵士。
又因为是在北疆地界,寡不敌众中了埋伏,傅忱手底下的三千精兵损失惨重。
北疆就这一站,气焰嚣张。
远远来看,两军必然要有交战,当务之急,傅忱是要找到汴梁的兵符。
西律不是没有人马不能用,只是这把西律的人马调动出去,只怕有人趁火打劫。
说到底,必须要把南梁的兵符掌握在手!
这些日子忙顾了哄梁怀乐,围着她团团转,忘记了他抓了梁怀惔回来,一直都没有去找他,叫他拿兵符。
今儿个,抽了空,傅忱朝着水牢去了。
他要好好慰问一下,这个南梁三军只听他号令的二殿下,他在南梁最大的仇人,最该死的对头
梁怀月特地挑了傅忱不在的时候到奉先殿。
门口的宫侍拦了人,不叫她进去。
梁怀月知道傅忱去了水牢,今儿个就是她找怀乐的最好时机,人必然要见。
幸好她带了早间给怀乐端药的宫侍过来,梁怀月微一授意,那宫侍女当下找了个借口搪塞。
“陛下临走之前传我与娘娘交代,做一份枣泥山药糕来给小公主,叫她吃了开开胃。”
“一做好娘娘便带着快步过来了,这糕点要起开胃的作用,还需得趁热趁新鲜了吃。”
既然是陛下吩咐的,门口的宫侍互相对视一眼,就给梁怀月放了行。
怀乐睡得不怎么深,傅忱亲她的时候,她有些反应,只是害怕,一直在装睡。
傅忱走后她闭眼休息没多久,就坐了起来,在榻上抱着久久百无聊赖地玩。
听到外头的动静,听了会声音。
三姐姐来了
三姐姐来干什么?
怀乐的小脑袋瓜还没想明白,梁怀月已经进来了,自来熟叫怀乐。
“妹妹起了?”
怀乐局促从榻上跳下来,梁怀月不动声色扫过她的发鬓,一头乌黑,是刚刚睡了,头上没有什么珠钗簪子。
“姐姐给妹妹做了枣泥山药糕来,妹妹过来尝一尝,这几日听陛下说妹妹胃口不好,这糕点吃了开胃的。”
梁怀月在殿内走几步,刻意环伺周围,找地方放糕点,实则是在看簪子。
果然,她在妆奁那地方看见了累丝金凤簪。
眼里闪过浓浓的嫉妒。
这合该是她的东西!
第52章
怀乐对外头的事情浑然不知, 她不知道梁怀月的来意。
只揣揣不安站着,低着头也不敢拿正眼看梁怀月。
怀乐本来胆子小,这些日子窝躲着在奉先殿不出去。
一是怕见人, 二来,她第一天回来就跟三姐姐打了照面,这事就跟一根刺似地卡在怀乐的心里。
怀乐在面对她的两位姐姐时, 心里头总是敏感自卑的,四姐姐还好,四姐姐还愿意和怀乐亲近。
可是三姐姐
除了这一回被傅忱带回宫, 怀乐第一次和她的三姐姐打照面, 其余时候, 她从没有和三姐姐说过几句话。
自然, 怀乐谨小卑弱,三姐姐出身高,看不上怀乐, 不认她这个妹妹。
在怀乐的心里,三姐姐处处都完美,怀乐从前特别羡慕三姐姐, 羡慕到了极点。
同时, 在这样完美的三姐姐面前,怀乐几乎是自卑到了极点。
一开始的羡慕是因为三姐姐自身的完美, 后来的羡慕掺合傅忱进去, 傅忱在梦里叫三姐姐名字,那是第一回 事后。
他叫了三姐姐的名字, 怀乐没有听错, 他叫的就是梁怀月。
叫名字的事情仿佛一个魔咒缠绕在怀乐的心间, 久久不能消散。
前几日在傅忱不断跟怀乐投巧卖乖的时候, 怀乐说了这件事情,傅忱跟怀乐解释了。
他一字一句,说他不知情,是无意的。
他跟怀乐说他当时是被下药的,他也是被人欺负,被逼无奈,他想扛过去,但是被逼到了偏殿。
他说了那几句之外,还贴耳朵窝到怀乐旁侧过,跟怀乐道歉。
一声一声,“乐儿,我错了。”
他说他恨自己一念之差,却也无比庆幸,他遇到了怀乐,又说他千刀万剐,他被猪油蒙了心没有好好对她。
若是放在之前怀乐必然是要心疼傅忱被下药,傅忱都那样和她说好话了,她肯定会原谅他。
但是现在的怀乐不会,怀乐没有心疼傅忱,怀乐心疼自己。
从前的梁怀乐太笨了。
真正算起来,漂亮质子被下药又不是怀乐的错,怀乐还给他解了药呢。
怀乐半信半疑,即使傅忱的神情是那样的恳切。
这些时日的相处,怀乐大多数时候怕极了,但傅忱一直软和软气的好,怀乐慌怕的同时,她也有心动的。
不然她不会那么介意三姐姐的存在。
他带给怀乐很多的伤害,但也是第一个对怀乐好的人。
怀乐站着想了许多,直到久久跳到她的脚边,蹭她,才把怀乐的神思拉回来。
怀乐蹲下来抱久久,想得多了,也觉得该为自己争口气,她头抬起来了,叫一声,只是又很快把眼皮垂下去。
“三姐姐”
梁怀月应一声,她只开口说了先前那句送糕点给怀乐开胃的,就再没有说别的话了。
放下糕点,她就站着。
怀乐在她对面尴尬站小半响,后知后觉放了久久,她搬来了小圆凳子。
“三姐姐坐。”
梁怀月依着她所言坐下,她说一句,“劳烦妹妹了。”
她的姿态,端的是主人家风范,更趁得怀乐像是临时借住的,要衬怀乐小家子气,是没受过教养的下人做派。
可惜怀乐神经粗,她察觉不出来梁怀月的那层意思。
怀乐刚要说她去梳洗,梁怀月这次在她前面开了口。
话是那种关心的语气,可平白的,怀乐总听出来几分故意看笑话的意思。
梁怀月问道,“妹妹在奉先殿住着,陛下没有拨人在妹妹身边伺候吗?”
怀乐咬着下唇,她披了外衫,系着一身青柳色飘带,衬得她那把子小腰盈盈不足一握。
“没有。”
外头倒是经常围着乌泱泱一堆人,但都不让进殿来。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傅忱伺候她,给她搓巾擦脸,甚至单膝跪地穿靴,怀乐不让,傅忱就磨着声音喊乐儿。
怀乐扛不住傅忱力气大,就随他去了。
就是有时候
怀乐想起来羞的事情,她埋低了脸,有些红了,咽了咽口水。
“”
梁怀月不明白内情,她脸上扬起意料之中的笑。
她兀自猜测,她就说呢,她这妹妹能成什么大气候,如今来看也不没有多得傅忱看重么。
梁怀月坐着,怀乐站着,她越发肆无忌惮打量怀乐了。
眼前她这妹妹,年幼时就是可爱些,如今大了,样貌也随着年岁长开了。
瘦是瘦了些,该长肉的地方圆润也有。
唯诺垂着脸的时候,红唇微嘟,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后颈,上头泛着似婴儿绒绒的毛,诱人垂怜。
就是感觉处处都还是娇女样,孩子气重呢,怎么扛得住事。
这样的人,如何做皇后?
梁怀月蹙眉转念想想,这事来得快,会不会是傅忱的一个计谋。
冷静过后,她匆匆就来,这实在太冲动。
梁怀月思忖片刻,把来着想要和怀乐摊开来讲的措辞咽了回去,打算探探怀乐的口风。
她又看那累金丝凤簪,指不定是傅忱抛出来的东西,看看她能不能沉得住气?
梁怀月起身去牵怀乐的手,怀乐抱着久久,不习惯梁怀月和她这般亲近,怀乐往旁边挪了一下。
疑问道,“三姐姐?”
梁怀月受了冷落,也不防,她跨步过去,挽住怀乐的手腕子,“枣泥山药糕热着,也不耽搁梳洗挽发的一会子功夫。”
“素来和妹妹少有在一起的时候,今儿个得了空,我来帮妹妹梳洗挽发罢。”
怀乐受宠若惊,“不不用了三姐姐。”
怀乐结巴是好了,一紧张时,总还容易磕绊。
梁怀月闻言,挑眉。
怀乐动作很快,梳洗好,挽发簪起来,她摸到累金丝凤簪,原是想要不戴的,但又怕待会傅忱来。
傅忱叫她戴,说不戴,就闹她。
“”
梁怀月见了怀乐簪了,她夸笑着,“妹妹的这支发簪匠心独运,格外漂亮呢。”
怀乐磨了摸簪头凤,嘀咕道,“是吗”
怀乐不觉得漂亮。
因为怀乐不知道簪子还分什么贵人戴,在怀乐的眼里,只有簪子花样好不好看。
这支累金丝凤簪在怀乐的眼里,就两个特点,一看着金灿灿想必能换许多钱,二是重。
怀乐不喜欢。
梁怀月看她懵懂的样子,只怕也是不大懂的,她就知道这妹妹单纯没有心计。
思及此,梁怀月道,“陛下事务繁忙可能会冷落了妹妹。”
怀乐听了不住在心里嘀咕:怀乐怎么不觉得漂亮质子忙,他总跟在怀乐身边,怀乐去哪都跟着。
“怀乐妹妹如今在奉先殿住着,身边总不能没有人伺候,我替陛下治理后宫,该替陛下给妹妹照顾周全。”
梁怀月朝外宣了宫侍,外头候着的人很多。
听见喊,意踌躇问道,“是小公主有吩咐吗?”
傅忱吩咐过,若非他和怀乐喊,不许人擅自进殿。
梁怀月听进回应,僵了一下,她还使唤不动了?宫侍的意思是只听梁怀乐的话?
梁怀月看向怀乐,怀乐应,“啊嗯。”
为首两个宫侍很快进来了,跪在怀乐面前。“小公主有何吩咐?”
怀乐睁着圆润润无辜的眼睛,看向梁怀月。
梁怀月架子谱很快摆了起来,她把自己的态度摆高,正经主子的声音道。
“怀乐妹妹在奉先殿住着,就因为她素来好说话,你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宫侍等不明这话,也顾不上了,只跪下去。
“奴婢等不知道何处做的不周到这处处都是听从吩咐办事”
“小公主”宫侍喊怀乐正要申辩问询,梁怀月徒然打断。
“办事不周,还敢嘴硬?”
她拧眉,手拍了桌子,怀乐心神都跟着一跳,把地上的久久抱了起来。
“奴婢等实在不知道错在何处?”
陛下的吩咐,她们一言一行都遵守,在奉先殿当差,日日都是提着脑袋办事的,谁敢忤逆怠慢一星半点。
“怀乐妹妹醒了,你们还在外头窝着,不进来伺候是何等道理?如此怠慢,难不成真是本宫冤了你们?”
“本宫统理后宫,岂能轻纵。”
宫侍句句话不离小公主,刚刚开头梁怀月叫唤,外头的宫侍都是先问小公主,梁怀月故意话里带话提点下面,如今是她统领后宫。
哎哟,说到这里,宫侍连忙推辞道。
“娘娘怪罪,这都是陛下的意思啊”
梁怀月被呛回来,“什么?”
宫侍为难说,“是陛下不让奴婢等进来伺候”
陛下很疼小公主,什么都要他自己来,那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本不该编排圣上,事到临头,也只能如实。
“不是奴婢不伺候,而是陛下不愿意假手于奴婢,奴婢等卑贱,小公主金枝玉叶,陛下是要自己伺候小公主,不让奴婢等碰着。”
宫侍话里讨好怀乐,就怕陛下后续来盘问,惹了祸。
梁怀月听完,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池子里的染布一样,变幻莫测。
刚刚拍了桌子的手瞬间攥了起来。
最终憋了也没有说什么,欲言又止,看了怀乐几眼,又看了她头上的簪子。
“”
怀乐在旁边站着没吭声,宫侍还跪着。
闹了这么一出,消息是探出来了,这一波多折,都是于她不好的消息,梁怀月匆匆嘱咐几句,很快离开。
只有怀乐留在殿内。
傅忱不在,旁人也不敢轻易让她出去。
那两个宫侍也跟着出去了,梁怀月在门口看着她二人,意含警告。
“若还想要命的话,今日本宫来过的事情,最好不要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面去。”
当下,碍于威压,两宫侍也只能应下。
但后续傅忱盘问,她们也不敢隐瞒。
*
水牢里。
梁怀惔被带荆刺的长鞭抽得血肉模糊,打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了。
傅忱在水里加了两袋盐以及辣酒,盐水冲到伤口上,辣得梁怀惔冷汗流了满脸,活像被水浇透。
傅忱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放下。他抬手示意,一直抽打梁怀惔的暗桩停了下来。
傅忱眸色暗如深不见底的潭,就这样看着梁怀惔。
后者啐了一口血痰,呵喘着粗气,血水顺着他散乱的发滴下来。
他话还狠骂,恨不得扒了傅忱的皮。
“贱.种!”
“你也就这么一点伎俩了?怎么?自己挥舞不出力气,不亲自来收拾我?”
“只叫你身边的一条狗动手。”
“傅忱,你这辈子,也就这么点本事了,孬得本殿瞧不起你。”
梁怀惔骂他,“给我挠痒痒呢?”
傅忱沉得住气,不气反笑,“你也值得朕动手,太抬举你自己了。”
“你现在除了骂骂朕还能做什么?”
“到底谁才是逞口舌之快的废物?”傅忱轻轻一笑。
梁怀惔看着他那张旖丽的脸,在这黑漆漆只有燃一火把的屋里,妖异得不像话。
梁怀惔怒眼瞪着他,身上再疼也抵不过心里的气血翻涌。
都是因为这张脸!
都是因为这张脸把他的阿囡害成这样。
就是因为惠沅皇后私底下养的男人被西律的皇帝发现了。
那个男人四处逃窜,受伤逃到了他们的村子附近,心善的怀乐发现了他,她让阿娘带了他回去。
梁怀惔是不喜欢有人闯入他们家的,他不让留这个男人。
但这个男人看着阿囡心软,便诓了阿囡让他进来窝藏,梁怀惔没有法子,他平日里凶巴巴,阿娘说的也不听,但只听阿囡的话。
谁知道这个男人竟然和惠沅皇后还有联络,就因为他们的传讯,叫西律皇帝很快追来,屠杀踏平了整个村子。
梁怀惔那时候还不叫梁怀惔呢,他因为出门打马玩,侥幸逃过一劫。
夜晚玩够了,梁怀惔驱马回去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眼睛,整个村子都被毁了。
村里还在燃着火,到处都是熟悉街邻的尸体,上至百岁老人,下至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怀了孕的妇人,个个都没有放过。
阿娘死在了那场从天而降的硝烟里。
梁怀惔四处翻找都没有找到他的阿囡,他的妹妹。
那个男人也没有,他带着阿囡逃走了。
梁怀惔深入几个藩国,找了一年多,这一年他走南闯北,马不停蹄地找,终于在一个破败的戏班子,找到他的阿囡。
那个男人晚归,知道梁怀惔找来,暗中跑了。
怀乐抱着一个小面鼓,呆呆看着他,陌生的神情,叫梁怀惔心头一刺。
梁怀惔站在怀乐面前,伸手想抱她。
他一个大男人,唇抖得不能自抑,哽咽着,轻轻和她说话,还是怕吓着她。
“阿囡,我是哥哥”
梁怀惔比划着小兔子的形状,他的眼睛已经跟那时候带回家给怀乐的兔子一样红了。
“给你买小兔子的哥哥,把你抱起来蜻蜓飞的哥哥。”
“哥哥啊,哥哥给你买饴糖,你教哥哥写字。”
“咱们一起玩水,哥哥给你摸小虾,你看哥哥玩水,还写了赋水论,你还记得吗?”
“你教哥哥的,咱们一起学的”
“是哥哥啊。”
梁怀惔说得再多,面前的小姑娘都没有反应。
怀乐一言不发,她呆滞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活泼俏皮,跟着这个男人东躲西藏显然过得不好。
人也变得消瘦,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了。
怀乐亲眼目睹了整场屠杀,吓得失语不会说话。
这一年吃了很多苦,那个男人逼她唱戏赚钱,她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她已经记不得梁怀惔了。
但又觉得他熟悉,哥哥这个词叫怀乐无意识落了泪,随即抱着头害怕哭了起来。
找了郎中来看,郎中说难治了。
梁怀惔不信,他的阿囡一定可以治好的,都是他做哥哥的失职,没有保护好她。
都是他的错。
梁怀惔带着怀乐走南闯北,找了很多地方,终于在南疆,找到了结契洗记忆的法子。
用他把半条寿命做筹,就能把阿囡脑中痛苦的记忆洗掉,唤醒她从前的记忆。
只要能把阿囡在村里见到的记忆洗掉,即使想不起从前的记忆,她或许慢慢地就会好起来。
即使好不起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会说话,沉默呆傻。
后来也是因为这个男人他本来找了南疆的人,结了契,把之前的记忆洗掉就能治好阿囡了。
仪式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很快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啊。
那个男人竟然伺机出来了,他打断了仪式。
他原先竟然还写信,找梁怀惔要这么多年照顾怀乐的钱,这简直贻笑大方,威胁不成,他就下了狠手。
梁怀惔怪自己不够谨慎,没有下手杀了他。
阿囡能说话了,但是磕磕巴巴,她的确是洗掉了记忆,但是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变得单纯天真,再也没有机灵古怪。
南疆的蛊师说,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阿囡是好是坏都只能这样了。
因为梁怀惔抵了一半的寿命做筹码,是有注定关联的,会遭到反噬。
怕刺激了她想起不好的东西,且记忆会出现混乱,蛊师告诫梁怀惔不能再插手怀乐的事情,更要少出现在她的面前,否则可能适得其反。
这么多年,在汴梁皇宫,他一直都在暗处躲着看他的阿囡。
白日磕碰了,梁怀惔夜晚躲着给她擦药,悄悄在御膳房给她的吃食换成好的,这么多年总算是将她脸上的肉养回来一些。
梁怀惔也没有放弃过,要治怀乐的忘症,是有法子的,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方子,只要把傅忱避得疯魔,再用他的心头肉。
好在守了多年,终于有了办法,可现在,万不能功亏一篑,只要他找到了阿囡,带她走。
这一切都因梁怀砚和他争权,梁怀砚已经隐隐察觉了不对。
他屡次出手试探,他已经有些怀疑真正的梁怀惔和怀乐已经死了,怕他摸出问题,梁怀惔才对怀乐放脱了手。
搞得如今阿囡下落不明。
看着眼前这张祸起萧墙的脸,叫他的阿囡遭这么大的罪。
要不是惠沅皇后!
西律就该国破不得安宁,比之阿囡受的痛苦,傅忱这个惠沅皇后生的贱.种在他手上遭受的那些,算得了什么?
他凭什么好好的做他的天子骄子?享受荣华富贵一生安宁。
他配安宁吗?
梁怀惔作为南梁大将,打下西律,他是第一个带兵发的功。
就是为了让傅忱成为质子来到南梁,使劲的虐他,等他疯魔了,要他的命,给他的阿囡做药引。
“想要兵符?做梦吧。”
梁怀惔知道,凭着两人直接的过节,傅忱一直没有废掉他,就是想要他手里的兵符。
只要不把兵符交出来,傅忱决计不会要了他的命。
“你倒是聪明了,知道捏着兵符这一筹码来威胁朕。”
傅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
俯视梁怀惔许久,他蹲下来,依然笑着问他。
“前几日,朕出街游,起央追暗中派人行刺朕。”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已经落入朕的圈套之中。”
梁怀惔闻言一顿,他不知道起央追竟然没有离开南梁,还在南梁逗留。
“朕知道,你和起央追交好,朕瓮中捉鳖,将他捉来与你作伴。”
“你骨头硬,即使用宫内养的狼啃吃你的肉,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是,若是这些伤痛放到你在乎的人身上,你会怎么样?”
“兵符和兄弟手足,到底谁更重要?”
梁怀惔垂眸,掩住眼底的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担忧。
他舔了舔后槽牙,朝傅忱道,“你做梦。”
“是吗?”傅忱笑得意味深长,他不紧不慢。
“我们试试看。”
“就算兄弟之情俱能割舍,你全忍了过去,你就不会有别的软肋吗?”
梁怀惔没再回傅忱的话了,他只怕多说,就让这敏锐,诡计多端的贱.种发现他回来是为了阿囡。
若是动到阿囡身上,他会疯的。
傅忱从水牢出来,吩咐暗桩,“你速派人去查梁怀惔的母族。”
暗桩不解,“陛下是怀疑兵符在梁怀惔的母族手中?”
傅忱摇头,“不会,兵符事关重大,梁怀惔不会交托旁人,兵符若不是在他手上,就可能在皇宫内。”
暗桩大惊,“这?”
梁怀惔浑身都被搜刮干净了,兵符压根不在他身上啊,兵符在皇宫?
那陛下为何不翻找皇宫,要去查他的母族?
傅忱洞悉暗桩的想法,直言道。
“梁怀惔既然已经逃出生天,若是兵符在手,他可以统率三军,直接功城,但他没有。”
暗桩猜测,“或许是忌惮西律的实力。”
傅忱笑,“他不会。”这么多年了傅忱对梁怀惔也算有了解。
“太反常了,他一直逗留汴梁城内,又假意降归,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朕要知道的是,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兵符?看他的样子,傅忱觉得不像。
“或许皇宫内,有他在找的,比兵符还要更为重要的东西,值得他冒死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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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傅忱之所以让暗桩从梁怀惔的母族开始查, 是因为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了。
和梁怀砚的表面君子底下滥.情不同,梁怀惔在宅内这一块异常洁身自好。
他不眠花宿柳,身上没有女人债, 他的内宅干干净净,独爱一些斗鸡走马。
干净到令人匪夷所思,因为这回南梁国破不得他没有逃窜, 这叫傅忱开始怀疑他从前的鲁莽武夫行径,会不会是刻意为之。
都是装出来的?
这么想想,似乎又有些对得上了。
他看起来更像是为了成全梁怀砚的君子世风, 将自己衬得只知道暴躁易怒, 爱杀人又爱训猛兽。
按照梁怀惔的身世地位, 他又手握兵权, 不是没有世家大族打过主意,向宣武帝请谏主动请缨将女儿嫁给他。
宣武帝也安排过,梁怀惔还没推脱。
傅忱当时也在场, 他听到梁怀惔说好,当时他还以为梁怀惔看上了那官家女。
谁知道在这两人见面的档口,他故意揍了傅忱, 好叫那官家女看见, 他欺压傅忱时的发狂大笑,仿佛磕了五石散一般上头狰狞。
吓得那官家女直接卧病在床, 这桩亲事不了了之。
说到底是那官家女胆子太小, 宣武帝私下的时候只点了梁怀惔几句。
梁怀惔也不收敛,他和宣武帝直言道, “儿臣久在沙场打滚, 死人堆里的地方养得凶神恶煞在所难免, 脾气秉性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父皇要给儿子寻亲, 不若就找个真心实意能接受儿臣的,否则,与其让这亲事两厢勉强,不如彻底作罢。”
点到为止,宣武帝也不好说什么。
南梁重武,将来若有行兵打仗还指着他呢。
宣武帝没多责罚,也只能说再看。
梁怀惔凶名在外,又经了这一遭,生养梁怀惔的母妃早亡,没了人在后面给他张罗,宣武帝挑美人看对眼,俱悉收了自己玩。
自然也就没人管了,私底下,就因为这事,越传越玄乎。
故而外头的人私下都叫梁怀惔祖宗。
归到南梁最不好惹的那号人。
“叫盯梢的人省着神,别叫梁怀惔在水牢里出什么纰漏,身上的伤不必彻底安治,吊着他的命即可,至于起央追,嘱咐派出去的人要跟牢,也不要打草惊蛇。”
“是。”
“另外,尽快去查他的母族,任何一个与梁怀惔想关的都不能放过,除此之外,把梁怀惔的过往生平都搜了给朕呈上来,小到过往吃的用的,都不能有所遗漏。”
暗桩领命着手去办,傅忱忽然说道。
“查他的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交给底下别的线人去做,朕有别的事交托给你。”
暗桩停住脚步,等着吩咐。
傅忱慢慢往外踱步,“朕请钦天监的人看过,四日后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暗桩没吭气,心里却在猜测了。
就当傅忱后话一句,“你去筹备立后的事宜。”出来时。
他在心里叹道,果不其然。陛下要和小公主成亲了?
按立后的典仪来办,殿下终于认真了。
暗桩一直跟在傅忱的身边,傅忱和怀乐的事情,他看得最多了,如今陛下终于想明白,要好好和小公主过日子了,终于要娶小公主了。
暗桩内心既感慨又觉得唏嘘。
暗桩还记得,上次他去筹备,还是筹备陛下和三公主的呢。
为防出错,暗桩要确认问一遍,“是按照小公主的尺寸来准备皇后服制和玉冠吗?”
傅忱却说,“不用。”
暗桩心神一跳,不解,“?”
不是小公主?
他朝旁边看过去时,旁边的男人脸上挂着柔和的笑。
“皇后的服制,玉冠,朕早已经备好了。”
早就备好了?暗桩哑然,他怎么不知道?殿下亲手备的吗?
在西律民间,关于男女之间的嫁娶,女方的嫁衣服饰,是要女方亲手一针一线缝制,方得吉利,男女就会一生一世做恩爱不疑的夫妻。
但这种嫁娶的习俗,也只在民间流传适用而已,西律的勋贵,是不会去做的,一来亲手制嫁衣耗时,还不如交给绣娘去做。
陛下是男子,他居然碰女红,亲自去缝制女方的嫁衣。
“早在很早之前”
梁怀乐假死的时候,傅忱日夜祈求梁怀乐回来的日子里,他在那段不为人知埋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时候,瞒着做过很多。
暗桩不知道,暗桩以为傅忱在御书房,但实则,他翻檐出宫门,早就买了缝制立后服制嫁衣的料子,都是入了夜,他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
傅忱的手只拿刀枪剑戟,哪里拿过绣花针呢,他买了很多样式的本来照着学,手指扎了无数血洞,好在,终于会了,也终于绣好了。
傅忱瞒着,不让人知道,他想要等怀乐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傅忱记得怀乐说过的话,他也信了,太多的人知道的话,那个恩爱的传说就不会灵了。
傅忱做了很多求诚的事,他不沾荤腥,甚至在皇宫内的菩萨真人底下跪了好久。
他想要梁怀乐回来。
傅忱坚信怀乐会回来,他给她准备了很多,回来了,他就娶她,让她当南梁的皇后,一直在他的身边。
傅忱要和梁怀乐一起,有很多以后。
立后。
暗桩先前在心里替怀乐苦,如今又替傅忱苦,他点头应道。
“属下一定办好。”
从水牢出来,傅忱本想直接去奉先殿找怀乐,半日不见她,真的好想她。
但是勤政殿里堆了太多大臣进谏的折子,元正过后,不止汴梁城内,就连渔阳,普安,很多下辖地,大大小小的事务堆上来,简直摞成小山高了。
傅忱不厌其烦地批注着,他越看越烦,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谏,这些人真是做什么吃的。
主要是手底下可用的官员太少,那些空缺的位置没人补上。
要是没出柏清珩那档子事,必然已经将空缺的职位给补上了。
说到柏清珩,柏家人追封都落到实处,唯独柏清珩的官位一直没有提。
他还是原来的职位,元正日上朝时,傅忱提到立后的话,朝官喧闹,唯独他沉得住气。
在傅忱来看,沉得住气就意味着规矩,规矩就好,瞧着是打磨够了,想明白了吧。
傅忱抽出来一封圣旨,提笔写下给柏清珩提官的内容,职权那里是空缺的,他说过让怀乐自己填。
要给柏清珩什么官位。
立后一事,傅忱是为自己在怀乐身边正名,另外,也是想在她身边打上属于他的标注。
他是傅忱的梁怀乐。
是他一个人的,省着总有人觊觎,叫他心烦,压不住心绪。
傅忱以最快的速度批阅完了奏折。
瞧着时辰,怀乐应当是用过饭了,傅忱亲自去御膳房做了一道梅花香饼拿过来。
他进来的时候,率先敲了门。
怀乐抱着久久在殿内的鹅绒软垫上玩,见到傅忱,她脸上的笑敛了一些回去,抱着久久规规矩矩地站着。
傅忱的目光先是落在她的脸上,又落到她的发鬓间,那累金丝凤簪歪歪在她的头上簪着。
怀乐的小脑袋瓜子往簪子的地方歪。
看着倒像是这簪子重了,累得她倾了脑袋。
倒是乖乖的,是怕他闹她,所以不敢取下来。
傅忱放下食盘。
没有朝怀乐招手,他走几步过去,把怀乐抱过来,到桌边坐下。
轻柔替她擦去额上玩耍时冒出来的细汗。
声音温润,“乐儿玩得满头是汗,我不在的时候,乐儿就这么开心吗?”
“都不知道想我了?”
“我忙碌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乐儿。”
傅忱皮相生得最好,他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的脸,近在怀乐的眼前,温声软语的和怀乐说话。
怀乐望进他的眼里,心里怦然跳着。
咬唇,瞥开眼。
怀乐被带回来后,第一次傅忱朝怀乐怒目圆瞪,两人发生剧烈的争吵,后来傅忱朝怀乐道了歉后。
他果真如保证的那样,就再也没有似那回凶怀乐了,随着这些时日的过去,漂亮质子待怀乐始终宽和,叫怀乐心里的防备放了很多很多。
怀乐不似一开始那样排斥傅忱了。
在之前面对傅忱时,多是怕,如今怕却少了,他一抱怀乐,总和怀乐说很多软话时。
怀乐的心里还会泛起小波澜,心尖有些酥酥麻麻的。
“”
傅忱又把她往怀里拉进来几分,怀乐紧贴着他的胸膛。
傅忱的心跳快速有力,比怀乐刚刚和久久玩跳跳跑来跑去累得,跳得还要更快一些。
隔着两层衣衫,怀乐的后背还是感受到了傅忱的心跳。
她听着,怎么感觉越来越快了,还觉着烫人得紧?
“乐儿。”
他的声音依然烧耳朵,低沉中含了几分嘶哑,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轻抚着怀乐小腰的手也转成了掐。
傅忱的呼吸有些重了,灼热,尽数呼到怀乐的欺霜赛雪的后颈时,烫得她往外跑。
小臀在傅忱的腿上往外滑。
怀乐,想下去。
傅忱让她跑出去外面一些,却没有让她跳下他的腿。
“别动。”
傅忱按住怀里娇软的小姑娘,目光如炬,怀乐懵懵懂懂,经过这么多天,被傅忱磨练出来的默契,她已经有些晓得了。
怀乐已经戴好簪子了呀,没有掉的,她还伸手扶了扶凤簪。
傅忱看着她的动作,低低笑。
怀乐回头,嗲怨似地瞅着傅忱,她那双清凌凌的眼中仿佛藏着无数的小钩子。
傅忱似笑非笑回看怀乐,在这场对视当中,最终还是怀乐先当了缩头乌龟。
她先垂下眼睛,避开了傅忱的眼睛。
“”
紧要关头也不敢动,两只小手又下意识的想绞动,但又怕坐不稳掉下去,只能抓着傅忱的衣角,捏在手心里,几乎出汗了。
傅忱努力平复心中的念头,他看着怀乐的后颈,是想拉过来疼爱的。
但又想着,只有四日了,等等吧。
傅忱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勉强压下,就这么干坐着,怕念头又卷土重来,他清咳一声找了话要跟怀乐说。
目光落到今天的梅花香饼上,傅忱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让怀乐尝尝。
他就看到了旁边的枣泥山药糕,眉头很快就蹙了起来。
汴梁皇宫做的枣泥山药糕,味道偏酸,怀乐不爱吃酸的。
她虽然不像从前总惦记饴糖,但吃的东西,要么香脆,就是甜口居多。
这盘枣泥山药糕哪里来的?
傅忱不会认为是怀乐自己跟御膳房要,他之前喂给她吃一块酸黄瓜,她都嚼不下去,这枣泥山药糕就更不可能了。
他的眉头皱起来,在心里想,谁来过了?
傅忱把快乐看得紧,一部分是因为之前怀乐假死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至今想起来仍然叫他抑郁尤深。
他占有欲和控制欲很强,只是藏得深了,他克制得不叫怀乐发现。
男的不让靠近怀乐,女的也不让靠近怀乐。
他绝不能让怀乐的身边出现第二个柏清珩,好不容易,在他的伪装隐忍之下,怀乐终于不那么怕他了。
假以时日,就可以回到以前了。
梁怀乐的眼里会只有他,会叫他忱哥哥。
傅忱不会容许中间出岔子,也不会让任何人打破现在的变化。
真的是好不容易,他才把柏家有关的一切慢慢从她的心里拔掉。
如果再让梁怀乐再和别的男人有片刻的交集。他一定会疯的。
关于怀乐这个人,傅忱的神经变得脆弱而敏感,偏执又疯狂。
他把奉先殿造成临时的金屋,就是想把怀乐藏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看着怀乐在他的掌心成长。
本想召外头的宫侍进来问。
但又怕怀乐多疑,傅忱掩下心头想要马上知道来龙去脉的冲动。
傅忱抱着她问,是先问她。
“今天有人来过吗?”
怀乐抬头看傅忱,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叫傅忱看得一时之间辫不清楚其中意。
他是关心则乱,慌起来就不具备思考的能力了。
“”
柏清珩?
不可能,明知道不可能,傅忱也禁不住乱想,旁边的手指也忍不住紧了几分。
怀乐看他紧张兮兮,有几分不开心。
她咕哝两下唇,“三姐姐来过”
傅忱手一顿,得知不是柏清珩的瞬间心松了一下,但眉头皱得更深了。
哦,都忘了,梁怀月,她果真来了。
这些日子,傅忱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料理梁怀月。
傅忱要肃清后宫的。
他的后宫只会有梁怀乐一个人,要叫她心安。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料理后宫,解决了梁怀月,绕来绕去,还是那个原因,叫傅忱脱不开手。
汴梁许多地方的官位空缺,一直没挑到合适的官员来填补位置,处理相应的事务,虽然许多事情都叫傅忱分了出去。
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太多,全都积压在傅忱的身上,外面北疆蠢蠢欲动,内里还没有拿到梁怀惔手上的兵符,真可谓内忧外患了。
前朝已经叫傅忱忙不过来。
后宫不像前朝那般烦乱,但开支旁叶,需要人管理,傅忱还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
怀乐天真单纯,真要把这个担子放到她的手上,累到了她,傅忱是要心疼的。
本想着立后之后再来料理,眼下傅忱看着,只怕是不成了。
瞅着怀里的小姑娘,不似刚刚那般爽朗了,傅忱知道,他该和梁怀月划清界线,因为之前他和怀乐就因为梁怀月生出了罅隙。
他要是料理不干净,只怕怀乐要跟他恼。
不是打人撒泼的恼,就当怀乐背过身露个后脑勺对着傅忱不理他,这都挺让他遭不住了。
对于梁怀月的料理,本来傅忱还想着,她是个规矩会看局势,算有些小聪明的女人。
处理事情也处理得干净,很多他顾及不到的地方,她都能及时收好尾巴,就比如上次他杀了蛊师,不顾一切冲出去外头找怀乐,回宫时,她已经把宫里整顿好了。
但有时候自作主张,手伸得太长。
之前傅忱就不爽梁怀月擅自作主,跑到奉先殿外头冒脸,要不是她来在门口守着,说那么几句话。
妾妾妾的,让梁怀乐听见了。
她也不会那样和他闹得不可开交,也不会叫他气急攻心,和梁怀乐凶吼她了。
明明他已经嘱咐了不许人来奉先殿,梁怀月在这个关头过来,想必已经听到了立后的消息了。
呵,傅忱正愁没找到师出有名的把柄料理了她,现在好了,送上门来。
眼下,要急的不是这个,而是哄人啊。
说到梁怀月,小姑娘不怎么开心了。
“乐儿,我没有碰过梁怀月,也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面也很少见。”
怀乐看他一眼,又很快把眼睛撇开,干巴巴,“哦。”
傅忱凑近,挨到怀乐的眼皮子底下。
“吃味了?”
怀乐挪开眼,“”
她的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又在绕着衣角了。
吃味吗?怀乐不知道她是不是吃味了,但是一提到三姐姐。
怀乐的心里就跟压了一块很重很重的石头,叫怀乐喘不过气来。
一点都不开心。
“不生气好不好?”
傅忱看她气鼓鼓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像可爱的小金鱼。
傅忱也懊恼,“都怪我从前自负,我分不清感情,只以为”
傅忱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怀乐等了一会,小耳朵动了,怀乐也想知道,“以为什么?”
他还在拿贞洁癖做借口。
他想要证明,是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吗?只要是宣武的女儿就可以治好他,总因为怀乐哭泣时心疼心慌的病。
挑一个放在身边,当时傅忱是这样告诉自己,但实情他在和怀乐闹气,也在和自己闹气。
因为两人最后争辩的话头,是和梁怀月相关,傅忱气,他想出气,就像用这种气来气怀乐。
最后气到的是他自己,伤到怀乐不相信他,当初种的因,现在都报复到他的身上了。
但说得再多,都是在为过去的自己争辩。
傅忱只管认了错,他抱着怀乐。
“是我当时鬼迷心窍,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才叫乐儿难过了。”
“乐儿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心里不痛快的话,你打我出气。”
怀乐听他说完,惊得小嘴微张,怀乐娇柔绵软,怎么可能跟人动手。
她唯一有过的尖锐也只是为了保护傅忱和柏清珩,挡在他们前头,张开她纤细的双臂。
再有别的一次的话,就是傅忱带她回宫时,那天被吓得失常,在挥舞抗拒挣扎间,不小心甩了傅忱一个巴掌,还有就是弄翻了傅忱给她舀的参汤。
但打了弄翻了过后,怀乐就傻了,完全不敢再动弹。
傅忱知道,也明白怀乐下不去这个手,所以他讲完上一句,索性自己的手包裹着怀乐小手,往他自己的脸上招呼。
下手还不轻,啪的一声。
与其说是怀乐打的,不如说是他自己动的手。
因为怀乐的手被他包裹在期间,傅忱是怕真让她打了,掌心疼。
“一次不过瘾,乐儿看看几次能出气,全都上手吧。”
傅忱的脸当下红了,他清冷无双的脸上悬挂着巴掌印。
叫怀乐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要自己伸手再朝自己下手时,怀乐拖回了他的手,使劲按住他的手。
怀乐磕磕巴巴,“别、别打了。”
“乐儿不生气了吗?”
怀乐没有说话,“”她看着是完全被吓着的情态,但心里隐约有一些信了。
傅忱看看就知道,怀乐她特别容易心软。
“都怪我当初犯下的糊涂事情,我和乐儿保证,明日我便处理了她。”
处理?这个词听起来莫名有些瘆人。
怀乐慌慌问,“处理什么?”
“不会再让她横在我和乐儿之间,再叫乐儿心烦了。”
怀乐偏头,小声嘀咕,“我才没有心烦。”
傅忱握住她的手,顺她的话低嗯,“乐儿没有,都是我心烦,找借口拖乐儿下水陪我。”
怀乐拉平了嘴角,抿着不吭气了。
傅忱又跟她讲道,“乐儿要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乐儿的事,真的没有,一点都没有。”
什么对不起的事?是那样吗?
“不信的话。”
“四日后,乐儿用了试试我就知道了。”
怀乐瞪大了眼睛。
用,试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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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怀乐被傅忱闹得脸红心跳。
她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但是那双眼却清凌分明,无辜澄澈,看着傅忱的时候, 里头的水光潋滟,晃得人心间发痒。
傅忱看着,心里就软得不成了。
他瞥开眼, 掌心很热,缓缓摩挲着怀乐的手臂。
“过两天就知道了。”
“不急的。”
太医也说了,她的身子骨调理得差不多快要好了。
一切都能够顺理成章。
另外有的是, 傅忱瞧着。
他的小姑娘过于娇柔, 虽然比从前长开了许多, 但从头到脚无一不还是稚嫩的。
傅忱亲她时, 带着哄,带着诱,总把自己放到低位, 但其实每次他都极力隐忍,原因无她,她太甜太软, 亲上去就难以抽身而退。
傅忱克制, 忍得心口发颤抖极了,几次都快要窒息。
但也还是要紧着她好了才行, 傅忱笨拙, 他前半生没接触过女人,之前犯浑做了错事, 知道他该改了, 便收起自己锋利的爪牙。
他害怕伤到怀乐。
怕自己的不知分寸, 伤到她。
吓跑了怎么办, 他真的太怕了,再次失去梁怀乐。
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将怀乐带在身边。
但也知道她是有思想的,这样做会束缚了她,所以,傅忱在最大可能的限度上,卑劣地圈着她的限度给她自由。
“”
怀乐不能够说什么,她蜷缩起来,欲言又止。
怀乐在书铺子看了不少书,她还记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之前读了懵懵懂懂不解其中意,如今算是真真切切领悟好多分,漂亮质子的话说得含糊其辞,明明没有摊开讲,但是怀乐被他带的,竟然很快就懂了。
静默了片刻,傅忱看着怀乐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红润的面颊,噙有几分若有似无宠溺的笑意。
“乐儿知道我的意思对不对。”
他这句话里的肯定意味很是叫人明朗,怀乐懂,但架不住姑娘家脸皮薄。
她装傻说道,“什么?”
傅忱这会实在是忍了又忍,低头啄在她的脸颊上,随后又说。
“没有什么。”
之前在暗道旁边养的狼犬被傅忱换去了御花园那边养,狼越长越大,眼神狠戾,不好亲近。
怀乐前几日出去时,见过那狼,养在那边,体型巨大,叫人望而生畏。
傅忱总爱蹭在怀乐的身边,他身量高大,有时候,莫名的叫怀乐觉得,他就跟那狼有几分相似了。
只是那狼没有他这么黏人。
怀乐窝在傅忱的怀里,近日来的相处,让她对傅忱少了许多的戒备,安安静静也能待得住,早时候和久久玩累了。
傅忱喂给她吃了几口香饼,怀乐饭饱神虚,她的眼皮子耷着耷着,就快要黏到了一起。
傅忱好笑看着她点头,也就小半刻,她就彻底睡倒了。
傅忱及时护捧住她的小脑袋瓜,让怀乐靠在他的胸膛处。
她的手还抓着衣袖,傅忱把她捏得紧紧的小手拨开,让她抱着他的腰。
睡梦中的怀乐感受到了男子的颈腰,与平日里抱得兔子不同。
她喃喃一声,“久久”
傅忱听见了,心里真是羡慕那小畜生,能得到他的乐儿的青眼。
他抚着怀乐的滑嫩的脸颊,爱不释手,“什么时候你才愿意再叫一声忱哥哥?”
他真的好想再听她再叫一声。
有生之年,还可以吗?
傅忱进门来,被桌上的枣泥山药糕整得躁了,他自个都忘了,分明是他给梁怀月下的套。
和怀乐说说闹闹好一会,傅忱也就忘了要拿出来这封拟好了一半要给柏清珩晋封的圣旨。
等说开了梁怀月的时候,好不容易算是哄好了她,气氛正好时,傅忱又不想提柏清珩出来坏事。
一拖再拖,拖到怀乐睡了。
晋封的事情只能做罢。
眼下急的不是晋封,而是梁怀月的处置。
傅忱处理人,头脑理智时,都是论功行赏罚,不似之前那般将人随意打杀了。
梁怀月在他落魄之时,并没有似南梁皇室别的人对傅忱进行欺压,反而有过一二照拂,虽然这照拂里带着算计的意味。
但至始至终,也算是照拂了。
她打点后宫也算是有功,宣武等人一直扣在南梁的地牢里,等到彻底磨平了他们的爪牙,没了威胁,傅忱打算将他们进行流放。
至于梁怀月,宫内是不能留了。
剔了皇籍位,贬黜为民,给些吃住,安置到外即可。
傅忱原先是想,将她拨到什么官职平等的官员手底下做义女,也算是赏她打点后宫的尽心尽力,但如今左右不行。
他要发落梁怀月总要给她找些错,这女人警惕,傅忱让暗桩私底下去搜罗,还真没有挑出她什么大的毛病。
这井井有条的背后,傅忱也看出几分意味,梁怀月心计深沉,放在宫里绝对不成,给乐儿添堵不说,只怕后续她算计。
她身上带点聪明,虽然是傅忱把消息刻意传到了流云殿,又故意纵她安排人进来奉先殿,再让她看见累金丝凤簪,诱得她出手。
这计谋是卑鄙了点,但傅忱是什么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向来是不计较卑鄙不卑鄙,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傅忱就想给她弄些不规矩,莫须有的罪名。
既然她把主意打到怀乐身上,傅忱也该给她一些提点,正好顺理成章的下手收拾了她。
要让她知道规矩安分才能活,一朝在宫内养尊处优的公主落到外面自食其力,也算是跌落高台,适不适应是其次。
必然要叫她知道这是警告,不必多言,看到圣旨,她自然会明白。
不闹,滚出了皇宫最好。
闹么,安稳的好日子,也别想要了,索性就按抗旨不遵,以下犯上的罪名,一起关入地牢
梁怀月回了宫,用了一盏茶,心里依然是揣揣不安的,她真是大意了。
立后的消息这么快传了过来。
她这波出手出得太快。
“真是错了,一朝错,满盘皆输。”
心里想着对策,她悔恨自己被一支金簪就激得沉不住气,冲动之下就去了奉先殿找怀乐探口风。
出了殿门口,对那两婢女的确是威胁让她们封口,但天子脚下,傅忱是什么样的人,他运筹帷幄,恐怕瞒不住。
这件事情要是传到傅忱的耳朵里,只怕她没有好过的。
她不该如此急功近利,暴露野心了。
立后的事情若真如消息板上钉钉,除非圣心回寰,否则傅忱要决议立怀乐为后,她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傅忱改变主意。
傅忱这般性子的人,决定的事情难以叫他更改。
傅忱把朝政把握得紧,梁怀乐的借不了朝政什么力,就算她的母族依然位高但没有权重了,这都是虚的。
更何况傅忱办朝事,向来一意孤行,就算是她找到朝官为自己说话,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她在外头没有助力就算了,真要想法子,只能从后宫入手,何况,要紧的的确是后宫。
傅忱一早便警告过她要安分守己。
梁怀月在脑中分析利弊,越想越后悔,那盘枣泥山药糕送出去,是她没有一点好处,全都是拉跨的坏事。
现在弥补的法子没有找到。
若是刚刚没有那么冲动便好了,梁怀月衬着头,眉皱起来,乱麻麻想着对策,却又忍不住绕回去想。
梁怀乐并不聪慧,即使真的立了后,她这后宫里的大小事宜交托在她的手上,压根就是掌不住的。
她只需在后面运筹帷幄,何愁立不住脚跟,来日方长才好。
可惜一盘好好的棋都被她搞砸了。
话说回来,这立后的消息是急冲冲传进来给她的,那簪子
傅忱是不是故意的?
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傅忱想要趁机处理了她?给怀乐肃清后宫?
梁怀月想到这一层面,闭上的眼睛霎时间睁开。
傅忱的层面走不通了,簪子的事情若真是一个局,那么要破这个局,挽救她,让她继续好好在宫内待着。
只能从一个人下手了。
梁怀乐。
傅忱在乎她,必然会听她的话,若是她开口替她求情的话,那傅忱肯定不会不听的。
梁怀乐柔弱,性格像软柿子一样好捏,搅合她去为自己说情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梁怀月刚刚想通,她正要起身忙赶趟子再回奉先殿。
外头跟在傅忱身边伺候专门负责传旨的小黄门很快进来了。
梁怀月瞟见他手里拿的圣旨,心里一咯噔。
小黄门站定,拂尘一甩,声音阴柔,脸上眯笑,“娘娘,跪地接旨吧。”
梁怀月没有封号,但掌着后宫,宫里的人精得很,没有封号,但梁怀月有实权,自然而然也就尊称她一声娘娘了。
梁怀月脸上笑僵持了,认命闭上眼,只得跪下。
圣旨的大意,和梁怀月心里中所想的差不多,她心里不甘却忍着没发作。
她能想到的,傅忱肯定也能想到。
他是把她想要去找怀乐求情的后路都给彻底堵死了。
傅忱下手狠快,他说明日处理,怀乐一睡去,他回殿就迅速把梁怀月给处理了。
当夜,派遣人送她出宫。
静悄悄的走偏门,谁都不知道
怀乐自然是不知道的,傅忱不会让人知道,只是第二日久久贪玩,跑出去了。
怀乐从侧殿门猫着身子去追,无意听到有多嘴的宫侍在墙根底下唠闲话讲。
“听说了吗?昨儿个夜里,流云殿那位娘娘被发落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欠三千字,明天补上。感谢在2022-05-25 23:59:18~2022-05-26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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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奉先殿的偏殿门不似正殿门, 两扇大门扉排开,它就一扇,且又低又矮又小, 在比较隐蔽的侧角落里。
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怀乐在奉先殿呆久了,她也是偶然才发现这有道很小的偏门, 只推开看过,也不敢贸然地出去。
因为傅忱说了不让她出去之外,怀乐自己也不想出去, 怕见人。
最开始回来的时候, 怀乐被傅忱吓得心神不宁, 异常排斥他。
傅忱心知肚明, 他在奉先殿停留的话,怀乐心惊胆颤睡不安眠,所以他也没有在奉先殿歇下, 反而没多久就住外面。
后来傅忱转变了战术,他知道怀乐骨子里头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所以就敛了性, 待她好, 也不要逞强他心里的痛,通俗些就是在怀乐面前卖惨。
他的乐儿, 小菩萨一样的心肠, 从前是那样,如今怎么变都还是这样。
当时在偏殿的他落魄可怜, 那只‘捡抱’回来的没饭吃小狼崽可怜, 现下总赖在她怀里的这只兔子也可怜, 傅忱觉得他的狠戾该窝, 但有些就不该窝了。
他也要可怜,他的乐儿才会心疼他。
傅忱舔脸皮子,果然很有成效。
怀乐渐渐的放下戒备了,对他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有几晚上,傅忱停在这里,怀乐睡了他才出去,虽然没有窝抱着怀乐睡,但都是守着她的,还要拉着她的头。
怀乐开始不适应,因为塌边来源于男人的那道目光,注视着怀乐,是那样让人感到赤诚灼热,好似要将她吃了一般。
调理的药方里有助安眠的药材,怀乐躺久了,慢慢地困意袭来,自然就睡了。
他睡了以后,傅忱总是偷着亲她。
原先还没有这一扇门,这是引温泉水凿进来的一处洞,内殿因着温泉宫的地势占据太大了,那一处的设计又精巧。
傅忱自个都没发现。
为什么就改成了小门了呢,是上回温泉水淹到了怀乐的脖颈,傅忱叫人改了温泉内宫,这处引泉的洞眼就换了,换成了别处。
这处洞眼闲了下来,侧殿扇的同木材做的门料没有了,换成别的很突兀,只能就留着。
开在最右侧那一处小地方,好在不怎么显眼。
怀乐猫着身子,元正过了几天,晨起时凉凉的,她今日穿的玉兰色对袄,里头衬的是同色系长裙。
就蹲着。
怀乐本来也小,久久听话,抓到了也不叫唤,抱着怀乐蹭她的臂弯,一小人儿一小兔儿就窝在偏门侧。
她不吭气,八卦的宫侍自然也没有发现她。
怀乐竖起小耳朵,两只小手扒拉着殿门,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头上的簪子晃在半空。
听得懵,在心里想:流云殿?
好似三姐姐住的地方,再听这句话里的娘娘,怀乐心里一下就有谱了,真的是三姐姐。
三姐姐被发落了?
傅忱他对三姐姐做了什么?不是才说的处理吗?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发落
是什么样的发落?
那两宫侍是轮值,后来的这个昨儿个没值夜,还晓不得昨日夜里的事情。
换值时,两人走了没多远在偏门闲了一会,就在这嚼舌根。
就仗想着陛下不在,小公主在殿内,谁都不知道,有人的地方是非多,尤其是后宫里,天子的密事,谁不喜欢掺合一嘴呢?
“昨儿个晚上发落的?”
“可不是吗?连夜就给送出宫去了。”
不晓得的宫侍惊大了眼,“这么急?”连连巴着讨问,要听出竟然是什么首尾,
“是犯了什么事?”
前头的宫侍稍一撇嘴,“犯什么事啊?三公主的手腕段子你还不晓得?她掌管后宫多久了,哪处不好?”
“人上头曾经也是主理后宫的怡贵妃带出来的人,谨慎的嘞。”
怡贵妃是三姐姐的母妃。
怀乐眨了眨眼:三公主
还真是三姐姐,傅忱把三姐姐怎么了?
说事的宫侍左右看了看,怀乐见她们环伺过来,连忙把脑袋窝了躲回去,用手盖住久久的眼睛。
那宫侍左右没有看见人,压低声音凑到同伴的耳边,绘声绘色与她讲道。
“你觉者能为了什么呀?”
怀乐露出一只眼,那宫侍女朝奉先殿努眼睛,“为了殿里养着的小公主呗,陛下偏宠小公主,要立她为皇后啦。”
怀乐捂住自己被立后这个消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张大了她的小嘴巴,很快她又捂住了,水润的眸子依然闪闪。
立后?!
傅忱要、要立她为后?
所以他才把三姐姐发落了?
那两宫侍接着唠嘴。
“合宫上下谁不知道,当然是怕三公主太精明,小公主太单纯,这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陛下洁身自好,肯定是怕小公主将来镇不住三公主。”
另一个宫侍啧啧嘴,“单纯?”
连连摇头道,“我看未必呢。”
“陛下是什么人?他才几岁啊?先帝登基的时候好歹也是近三十了,陛下如今二十冒头点,就上位了,满朝文武都被他收拾得谁敢不服?”
“宫里头那些太监,个个都是踩高拜低的人精,陛下一上位,谁敢造次?”
在傅忱的威慑下,合宫内安分太多了,主要是傅忱不听辩驳,他可是修罗得紧,一个不开心,砍脑袋跟砍菜花似的,压根不听人解释。
合宫里头的人想糊弄他,第二条命不够使的。
“足见陛下手腕强势,本事过人吧,大殿下二殿下都弄不过他,反被玩弄股掌。”
“这是狠到骨头里的人了,这样的人都能栽到小公主手里,你觉得小公主单纯?只怕是不见得。”
“我觉得更像是扮猪吃老虎的狠角,唱白脸戏的小戏人。”
“前头那档子事外头的人不知道,宫里谁不知道。”
这两宫侍越说越起劲,几乎是唾沫横飞。
怀乐眨巴眼,抠着门。
她们在说怀乐的坏话,从前也有很多宫侍说怀乐的坏话。
但就是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词,怀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她们说怀乐蠢,笨,结巴,傻,什么都不懂,过分单纯。
从来没有人说怀乐扮猪吃老虎,是唱白脸的小戏人。
怀乐一头雾水?
究竟是什么事情?她们说怀乐不单纯,怀乐做了什么事了?
她听得越发专注,小脸蛋贴到了门侧边上,聚精会神。
“咱就说先前陛下打了合宫,当夜要娶三公主。”
原来,他是那时候娶的三姐姐,就在怀乐抱着十七四处找他的时候。
小姑娘一脸黯然。
这黯然没有在她的脸上维持多久,很快就变了,因为宫侍说道。
“结果那扫积雪的宫人跑进来说小公主死了,陛下当场就”
宫侍的话头戛然而止,神情变得讳莫如深,怀乐好奇极了,也顾不得伤心,她想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在这宫侍不负众望,接着往下说道。
“这亲成了吗?当场就给断了,练曲子都没吹起来。”
“陛下当场人都疯了,疯得六亲不认,西律的人都拦不住,陛下杀了太医,撂了三公主飞跑出去找小公主,后来见着了雪地里的小公主了,悔得从正殿的长阶滚了下去。”
滚、滚长阶?!怀乐眼睛瞪得越大了。
“我跟你说啊,这件事情没多少人知道,之前有在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说是殿下摔到了獠子。”
另一个宫侍点头,“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不敢往外传。”她摸摸脖子,又抖抖腿。
“提起来就渗人。”
她忍不住补了一句,“那么长的台阶,陛下滚了下去,浑身都是皮外伤,唯独伤到了獠子,这是不是天注定的。”
“管它什么天注定呢?”
“咱说的是立后。”
“你说这里头的内情,我瞧着陛下娶三公主这事,是跟小公主闹别扭了吧,故意气她?”
“小公主反将一军,哎当场就假死了……陛下看清了自己的心,为了找小公主,这又是天天吃酒吃素,醉得不省人事,晚上都在叫着小公主的名字,把自己折磨得没有人样了,那快速消瘦的。”
“后来为了复活小公主,废精废力找去到苗疆找蛊师,割了肉喂养蛊虫,谁知道那是假死的小公主,没有复活成功,陛下当场就要拔刀随着小公主去了。”
怀乐越听越抖,这些后来发生过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人提过,傅忱没有和怀乐说过这些。
傅忱漂亮质子,他找到了怀乐,说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怀乐只当他是想要欺负怀乐。
所以,是这两个人说的这样,他他其实还是舍不得怀乐的吗?
怀乐死了,他疯狂地找怀乐了。
他不喜欢三姐姐?
是真的吗?叫三姐姐的名字是他说的误会?
“还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陛下要自缢的刀被三公主打掉,快戳到了小公主,陛下护着小公主呢,这才动了尸体,知道了小公主没死,当夜就追出去找了,找到了,就把小公主带回来了。”
“这不,元正一过,挑了好日子,这么快就要立后了。”
“你敢说小公主没点本事?真单纯天真,还能将陛下吃得这样死,所以我说未必。”
另一个宫侍没有想那么深,“听你这么一说”
事情都给串起来了,好似真的有道理。
“对了,小公主还不知道立后的事情,这两日当值啊,看她对陛下也是冷淡的,虽说比之前亲近不少,也没让陛下留宿过。”
话说得最多的宫侍挑了挑手指,“瞧见没,这就叫本事了,彻底把陛下拿捏。”
“啧,从前怎么没发现小公主这般有本事。”
“人不可貌相呗,不说了,再说下去误了时辰,咱们这脑袋也别要了。”
“说的是说的是”
两位宫侍讲完了,这时候瑟躲着肩膀,换了交.值,匆匆离开。
怀乐接着小门框的手指攥得发白。
几乎是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地上,怀乐团抱紧自己。
这些怀乐不知道的这些
都是真的吗?
心里被宫侍的话震得乱麻麻的,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怀乐好像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瞧啊,梁怀乐,其实你之前捧在手心里对他好的忱哥哥,他并没有那么讨厌你,他其实也还是喜欢怀乐的?
怀乐不是没有人要的,她死了,有人找怀乐,他去找怀乐了,怀乐死了,他过得一点都不好,他想怀乐。
为了找怀乐,见到怀乐,做了很多很多,命都快丢掉了。
是因为喜欢怀乐。
喜欢?这就是喜欢吗?
怀乐的心突突跳跃,她挪动了手心,感受着跳跃的力量。
心跳得好快,好疼,喘不过来气了。
开心的同时,怀乐心里更多的是难过
这些会是真的吗?就算是真的,是真的又能如何,能改变什么?好像也不能改变什么。
那些种种,都印在怀乐的心里了,他曾经对怀乐说过的,他讨厌怀乐,不喜欢怀乐,不让怀乐叫他忱哥哥,重要的是如果怀乐没有‘死’。
他或许真的已经和三姐姐完婚了吧,现在会不会过得很好。
而没有死的怀乐,会看着他和三姐姐过得很好,将来生儿育女。
怀乐的头低下来,在无声中,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抱着膝头,“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怀乐知道这些。
一直瞒着不好吗?
柏清珩一早被内侍召进了宫,还是上回第一次单独面圣的地方。
柏清珩没有直视天颜,跪在底下,“微臣柏清珩叩见陛下,请陛下龙体万安。”
很识相。
傅忱低嗯,他翻阅着手上的折子。
静默了几瞬,看完手上的折子,他才让柏清珩起来。
柏清珩规矩站着。
“柏卿近来彻底好全了?”傅忱似笑非笑,他的长腿提耷到案桌上,双手交叠。
“朕看着柏卿消瘦不少,是有什么事为之困扰,说来给朕听听,说不定朕帮到你一二。”
不都是他害的?罪魁祸首幸灾乐祸,故意问这话。
柏清珩心头升了怒,脸上倒是压得很好。
“微臣谢陛下关怀,身子已无大碍。”
“家中并没有什么事为之困扰,若要说有,只是见陛下忙碌前后,微臣忧心冲冲,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陛下排忧帮衬。”
傅忱,“哦?”
“是这样吗?”
柏清珩脸不红心不跳,“是。”
“嗯,柏卿既然这样说了,身子骨也好全了,你也看到朕忙不过来,正好,眼下有事要交给柏卿去办。”
“微臣荣幸至极。”
“之前挑阅卷找人的事,尽量半月之内办妥。”
柏清珩说是,眼下国局动荡,傅忱没有说,他也在忙碌找人了,之前那位写题卷的人,柏清珩已经私下在找。
如此良臣,拨到朝政上面来,必然是能够造福一方百姓。
“另有一事。”
柏清珩弯腰做做揖听着。
傅忱慵懒开口道,“三日后朕成亲立后,缺个沉稳周正的持官来宣念圣旨,典事。”
柏清珩做揖拱着的手一僵。
“”
傅忱一直在观察他的动作,自然是瞧见了。
他要的就是这样。
“朕在满朝文武当中挑来挑去,柏卿绝对能够担此大任。”
梁怀月处置了,傅忱紧挑慢挑,找了个合适的女官,打算拨到后宫理事。
凤印和大权都是要给怀乐管的,但不能让她累了,他会让拨出来的女官去理事,再由他亲自过目,最后让怀乐定夺过凤印章子。
后宫的事情好理会,眼下,是朝官。
需要提点上来办事的朝官,这件事情本来是交给柏清珩做的。
傅忱思忖过后,还是决定交给他做,毕竟柏清珩眼下是表了态,规矩了,傅忱也不能干晾着他,公报私仇不成,更主要的是,柏清珩这个人为官能力,在大部分朝官当中,算是相当出众的。
用人之际,他也的确能用。
傅忱不止把这件事情交托给了柏清珩,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一直找不到人来做。
那就是主持帝后大婚的持典官。
傅忱就想让柏清珩来做,因为他残忍地想让柏清珩看看,梁怀乐是他的,是他的人。
也要绝了柏清珩的念头。
“柏卿接旨吗?”
柏清珩没有犹豫多少时间,几乎是从脖子里面挤出来的声音,怕声音不稳,惹得傅忱不满,他撩衣跪下,匍地。
“微臣接旨。”
傅忱勾唇浅笑,“很好。”
柏清珩接了两道圣旨往外走,因为宫内有傅忱的人盯着,他一直僵着脊背,努力让自己走得平稳。
待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放下帘子,赶马渐渐驶离了皇宫,进了汴梁街道,柏清珩把捏了一路的圣旨,几乎要被他捏碎的圣旨抛丢到马车角落。
圣旨是上好全蚕丝材质做的,轴柄是玉柄,这玉坚,摔不坏。
只是圣旨摊落了下来,里头的字迹呈现在柏清珩眼前,一字一眼,看得他心里的烦躁再次升高。
也不想去捡,柏清珩闭上眼,平复到处乱跑的心绪。
傅忱实在欺人太甚,明里暗里,用他柏家来威胁他。
他的拳头攥得很紧,难不成就此屈服?
怀乐妹妹呢?
立后,听着是无上殊荣,无尽辉煌,但怀乐妹妹愿吗?
在这满是算计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怀乐妹妹那样温软的性子,她能活得下去吗?
柏清珩无比忧心。
她愿意嫁吗?傅忱是不是强迫她了?
他想得越多,不注意,前头马车踉跄了一下,停了,柏清珩扶着马车框。
没等他出声询问,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
“公子,有人拦路。”
“是一名女子。”
谁?
柏清珩警惕皱眉,撩开帘子,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是三公主。
他之前见过的。
“”
两人到了柏清珩在外购置的私宅,这处比较隐蔽。
虽然不明三公主贸然拦路,是什么缘由,但看她一身粗衣麻布的装扮
外面人声鼎沸,不好说事。
柏清珩吩咐人上了茶,梁怀月喝了,他敲打着茶杯沿壁。
“三公主突然造访,是有何要事?”
梁怀月自嘲一笑,“三公主,我如今已经不是三公主了。”
柏清珩不解,“公主何出此言?”
梁怀月添油加醋,扭曲事实,把傅忱强掳她成亲,玩腻她,又把她抛弃的事情说了一番。
她这么说,就是要让柏清珩联想到,她的遭遇,她的下场,会是以后怀乐的下场。
柏清珩喜欢她那妹妹啊。
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只要他坐视不理,出手了,那么宫里就会乱了。
傅忱那样□□专断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内情不会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让他看到,他心爱的人跟别人牵扯不清。
他会怎么做?
只要柏清珩出手,怀乐和他搭上线了,傅忱肯定会知道的,都不需要她再做什么。
毕竟傅忱只手通天,梁怀月就用他这份只手通天的本领,让他遭到反噬。
最好的结果,是傅忱容不得背叛,处置了梁怀乐和柏清珩,那么她就有重返宫内的机会了。
果然看到柏清珩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已经攥着茶杯的手,梁怀月就知道,她这步棋,是走对了。
她适当的又添了一把火。
“柏大人,我的事算是我命里不好,落得今日的下场,也就算了,我都认。”
“只可怜我那妹妹啊,她自小命运多舛,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如今落到傅忱的手上,肯定也是要跟我一样难过的,傅忱痛恨我们南梁人,他是要一个个折辱我们南梁皇室的人。”
“我做姐姐的,走过这截路,才知道这截路有多难,不想让我的怀乐妹妹将来也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她巴不得怀乐比她过得更加不好,凭什么梁怀乐稳坐后位,而她好过这样的苦日子。
她不甘心,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但眼下能够帮她,为她所用的人,必然是傅忱当时发疯念出梁怀乐在哪?念出柏清珩的名字时。
梁怀月就知道,柏清珩,肯定会帮她的。
她赌的就是柏清珩对她三妹妹的心。
她料定,宫内的事情,傅忱绝对不会让人往外传,那么柏清珩肯定是不知道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柏清珩和梁怀乐的事情好探查多了。
毕竟,那日闹得那样大,在新岁当日封城,肯定会有风声流出,再加上,后来有汴梁民间的郎中给柏清珩医治。
梁怀月命好,她正好打听时,遇到了这个为柏清珩医治郎中。
柏清珩用情至深,关心则乱。
梁怀月在心里暗喜,脸上却是一副佯装的苦相。
“怀乐妹妹单纯,她原也是不愿,只是傅忱囚了她在奉先殿,这日日夜夜被忽悠的,傅忱说要立后,其实并不是真的立后,只是想要在那时候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羞辱她。”
柏清珩被激到站起,“什么……”
“果真吗?”
立后是假,全都是傅忱蓄意的报复?!
可柏清珩心里总觉得,傅忱他是爱怀乐的,爱真的能装出来吗?
当时在城门口,他一声声叫着怀乐的名字,分明是情根深种。
都是做戏?
不管是不是做戏。
如果要去求证,只怕耗时已久,拖延到三日后,就是立后的那日了。
如果是做戏,那怀乐妹妹她
柏清珩一想到他放在心口上呵护的小姑娘被傅忱凌.辱奚落垂着脖子哭的模样,他就越发激恨,快要不能再这般无动于衷下去,尽管这段时日他一直都在麻痹自己。
脑海当中又浮现出,还在柏家外面的私宅,他去送饭,吃过了饭。
怀乐一个人背着他和俐君,蹲在雪地里瑟抖着肩膀抹眼泪。
柏清珩心疼不已。
他思索良久,最终咬了牙,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他曾经答应过怀乐,事事以她为重,次次以她为先。
尽管没有在她那里得到结果,但这句话在柏清珩这里,一直有效。
他归结为一句,“我知道了。”
柏清珩的拳头攥得指骨噼啪作响。
梁怀月暗笑得逞,嘴上却还是要再打探确定一番,“柏大人愿意出手救我那妹妹吗?”
柏清珩思忖具体没说,只是看了她,良久才说。“我会考虑的。”
这还是考不考虑的事?
梁怀月心落了,装全了抹泪,“我替怀乐妹妹谢过柏大人。”
等着看好戏了。
梁怀月住在一处简陋的屋舍,她如今被贬为庶民,官籍改了,加上她不敢轻举妄动,傅忱就料定梁怀月惜命,不敢跟他撒泼,索性也没有放人盯她了。
柏清珩说把这处宅子给梁怀月住,梁怀月拒绝了,怕最后漏马脚,她很快离开这里。
救怀乐的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柏清珩思忖没多久,很快动手,花一天多半的时辰,私底下找了一些路子,给怀乐铺好了退路。
这件事情谋划得紧,为保万无一失,怀乐那边一定是要通气配合的,否则难以成事。
柏清珩在立后的前一天进了宫,他来回禀事宜。
他想要找法子见一见怀乐,问问她,听听她的意思。
愿不愿意再次跟他走呢?
作者有话说:
先补一千,剩下的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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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南月
文案如下~
(前世)
大禹皇帝册封皇太子那日,帝后带着长子正受群臣朝拜,太和大殿百官云集齐齐上礼之际。
侍卫来报锦绣宫西南偏殿失火,皇贵妃不见其踪,赵霖面不改色回了声:随她闹。
在立嗣一事上,顾锦总与他犯性子,作天作地闹不停,册立皇太子,事关江山社稷,岂能由一宫妃胡闹。赵霖没放在心上,大典仍在继续。
一刻钟后,群臣上礼完毕,大殿正一片君臣同乐之盛况,大内总管匆匆来报。
锦绣宫贵妃寝殿失火,宫门由内锁死,皇贵妃投身火海……
百官面前一朝天子,九五之尊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向后宫。
锦绣宫前赵霖一连斩杀数名阻拦他的太监,发疯一般不管不顾冲进火海寻觅那一抹身影。
皇贵妃顾氏生于锦绣,养在富贵,嫁与荣华,薨于庆庚三年。
(今生)
顾锦重生在被赐婚给叶淮朗的第三日,前世为嫁给赵霖,她拒了御赐的婚,为了爱他,将自己一步步逼入绝路。
她不愿嫁叶淮朗,这个庆都最出名的纨绔世子,重来都不是她考虑的归宿。
同样,叶淮朗也不想娶顾锦,想到让自己娶这个三天不说两句话的冷美人,他就……想死。
于是,他悄悄潜入顾候府,欲找顾二小姐商议退婚计策。
看着在自己屋里也端坐规矩得一丝不动的顾锦,严然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
叶淮朗越发觉得两人不相配,见面前端坐着的女子还在沉默犹豫。
“顾姑娘别犹豫了,你嫁给本世子,虽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尊贵的身份外,日子很枯燥乏味的。”
“你要想想,你失去了什么?你失去了爱情,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吗???”
重生回来的顾锦闻言,强压心头激动,她愿意。
这样的日子,她可太愿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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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汴梁的立后大典本来是全权交由礼典司来办就成, 傅忱却要亲力亲为。
这两日跑前跑后,傅忱算是忙得人仰马翻。
不单单是立后的事,更要紧的是朝臣, 柏清珩手脚倒是快。
傅忱乐得其成,柏清珩服顺。
吩咐下去的事情倒是扮得妥妥的。
圣旨拨下去了一日多两日,很快, 他就在去年秋闱的那拨考生里,找出来很多人,提携起来, 补上了亏空的官位。
除了他最想要的衡宗的消息之外, 个个都办得很好。
去考秋闱的个个都是出身寒门的人。
底细清白, 没有权势, 不似之前士族难以管教。
讲到士族,宰辅和镖旗为了自家儿子的命,当真是舍给出面子, 退了好大的步,不仅妥协了南梁士族承袭的不成文的规定,还答允了他的条件。
宣武在时, 梁怀惔和梁怀砚, 一文一武乃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宣武一倒台, 傅忱就扶了宰辅和镖旗, 这两位也算识时务,知道怎么做。
但老子强势并不代表儿子也会强势。
这两位的的儿子在汴梁也跟他们的爹一样出名, 纨绔至极, 废物至极。
这样的人, 将来是绝计不能用的, 眼看着弱冠之年已过,足足到了可以袭爵的时候,傅忱原先就打算出手料理。
元正闹出来这事,也算是也给了傅忱一个好时机,省他的事。
宰辅和镖旗,文官和武官之首。
这两股势力作为她的母家,看谁再敢对他的乐儿指手画脚,小瞧她。
傅忱想到怀乐,内心便柔软的一塌糊路,笔下的折子都看不进去了。
加速笔墨,字迹比之前面显得潦草,傅忱批了最后一封折子,后头的也懒得管了,任由其全都堆积到了一起。
后头的小黄门连忙跟上。
傅忱弯腰从最下面的矮屉拿出一纸从月老祠跪了一夜求到的婚书。
上面的开头写着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他的名字已经写上了,傅忱写字向来潦草,如同他本人桀傲不驯,唯独这封婚书上,他的名字是规规矩矩写上去的。
一板一眼,生怕出一点错。
能在每一个笔画当中看出他的认真,显得板正。
顺手拿了龙椅后头的大氅,信步往外面走。
傅忱往回走的路上,每一步都带得膝盖骨震得发麻而疼痛。
南梁的婚书特别难求,必须要男女一同到月老祠跪下,一人跪一半夜,诚心诚意的两半夜,才得圆满。
怀乐的身子骨太弱了,傅忱舍不得让她跪,所以他白日里处理了政务,夜晚去跪的。
这个天底下身份最为尊贵的男人,在跪下的那一刻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双手合十祈求月老。
能够让他愿得一人心,携手和她共度一生。
他把婚书放到胸口上收好,贴着他的胸膛,这婚书存在傅忱的胸口,一点点带得麻麻的,泛着甜蜜。
只要再写下梁怀乐的名字。
那么,她就是他傅忱的妻了。
他和梁怀乐。
他终于有一个明面上,堂堂正正的身份,终于可以和梁怀乐捆绑在一起。
傅忱顾不得膝盖上疼痛,反而加快了步子走,他人高腿长,后头跟着小黄门,步子要加得特别快,气喘吁吁了,才能勉力跟上傅忱。
很快就到了奉先殿外,傅忱食指竖到嘴边,让这些宫侍们噤声。
他脚步放轻,朦胧昏黄的灯影,他看到了怀乐。
抱着她的兔子,褪了罗袜,坐于双绒加厚的垫上,地上散落着双陆牌。
这些日子,精养细养,终于叫她脸上圆润了一些,不似原些那么消瘦了。
她抱着久久,傅唯禹坐在怀乐的对面。
傅唯禹是傅忱招来给怀乐找乐子的,傅唯禹口才了得,她跟在新后儿子身边,见过很多新奇的东西。
怀乐整日闷着,不好。
傅忱就叫她来了,来之前特地警告她,别打什么坏主意,如果哄不好人,不能叫她开心,反而惹得她伤心掉眼泪的话。
她的下场会很惨,傅唯禹干笑着,连连点头。
这不,傅唯禹手脚比划废心费力和怀乐讲着许多她的所见所闻,还有西律才有的稀罕玩意。
“汴梁最出名的是戏台子,在我们西律最有名的便是皮影戏啦。”
怀乐很好奇,“皮影戏?”
“不是请伶人去唱的人,皮影戏呢,是兽皮裁成的小人物,可好看了,什么样子都能裁。”
“你的模样能裁,我的模样也能裁,裁出来跟真人一样。”
她伸出手,“大概有我一半的手掌大,你别看这人物小,可精细了。”
“这么小的人物,还能演戏?”
傅唯禹点头,她废了口舌,此刻正是口渴的时候,唠了一杯茶水喝。
怀乐更好奇了,她点点头,思索问,眼神澄澈明亮。
“是自己动吗?”
咳咳咳,这话说的,傅唯禹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被呛到了。
不怪她脑子里乱想,实在是那之前,皇兄让誊抄新后儿子如何哄女人的把戏誊抄下来,傅唯禹当时就写了这句。
这句话掰开讲没什么问题,都怪当时给她的印象过于深了。
新后儿子爱玩,大多数,都叫傅唯禹给他打幌子,她跟在身边学得也很多,耳濡目染,自然是
再加之前些时候复习过。
她急忙擦掉嘴边的茶水,“当然不是自己动。”
怀乐懵,是学习的样子,“那怎么动呢?”
乖乖,傅唯禹心头一啧。
别这样问啊,眼前的姑娘眼神干净,可这词,真要问了她皇兄,能顶得住吗?
不管能不能顶住,傅唯禹连忙呵止住自己脑中的胡乱想的思绪。
“当然不是自己动啦,反正不是自己动。”
“在一块很大的白色幕布后头,每个小人物手脚头顶上都有一根线,就像风筝一样,被牵着线,是由人操纵的,艺人们牵着小人物演戏。”
“演出来的戏特别好看,可不比南梁的伶人演的戏差”
操纵,有线拴着,所以是没有自由的。
跟怀乐一样,离不开一个戏字。
怀乐兴致消了大半,垂下眼,变得兴致阑珊,傅唯禹刚来的时候还特别警惕,无论何时何地都注意怀乐的一举一动。
后来发现怀乐性格软绵,单纯得紧,几乎像一张白纸,说上头就有些松懈,放松到口无遮拦,不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了。
外头的傅忱立刻就察觉到了,自从怀乐垂下眼不说话开始。
他皱起眉推门而入,把收不住话闸子的傅唯禹打断。
怀乐抬眼看过去。
傅唯禹转头看到傅忱,连忙爬起来,“皇、皇兄。”
傅忱一脸嫌弃看着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怀乐抱着久久也跟着起身,悄悄在后面把小靴子穿好。
傅唯禹想说哄好了,刚刚怀乐笑了呢,还陪她打了叶子牌,故意输给她好多把,但是一对上傅忱,傅唯禹就卡壳。
她尴尬打退堂鼓,“皇兄,夜深了,唯禹先告退了。”
隔在两人中间很危险。
傅忱提提嘴角嗯。
傅唯禹脚底抹油,很快开溜。
“”
傅忱从前觉得付誉那厮在他耳边说什么,一日不见梨娘兮,如隔三秋,叫他想念得紧。
今日他才知道领会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明明才分开没有多久,可是他就觉得好漫长好漫长,好久没有见到梁怀乐了。
“要不要用一些晚间的小食。”
怀乐已经吃了晚膳。
傅忱走过去,牵住怀乐的手,久久怕傅忱,很识趣地跳开了。
怀乐还饱着,她说,“不吃了。”
自从听到了那些事情,怀乐如今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傅忱。
她的目光避开傅忱望过来的灼热满含笑意的目光时,下意识要避开,怀乐就垂下了眼皮。
掠过傅忱的鼻子,嘴巴,胸膛,腰,一直到下面的时候,怀乐停了。
獠子
那些宫侍说他摔长阶的时候伤到了獠子。
怀乐本来不知道獠子是什么的,宫侍讳莫如深,并没有细讲,西律的官话,怀乐养在深宫,她是不知道的。
正好,今日傅唯禹来的时候跟她说了很多话,其中也不缺乏光怪离奇的市井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都是新后儿子出去玩时,傅唯禹听花楼里头的花娘唠嘴说的。
说得最多的就是獠子。
怀乐自然也就知道了,伤到了獠子,所以他和三姐姐没有
怀乐在不知不觉当中,目光停留过长,引起傅忱的注意。
他走过来,单膝跪下。
凑到怀乐的眼下,怀乐晃地回神,傅忱俊美的脸理她好近,她看到了傅忱很长的睫毛,比怀乐的睫都要长。
“乐儿,看什么呢?”
被抓包了,怀乐的脸瞬间烫起来。
往后退一步,不自然呢喃,“没、没有看什么。”
傅忱不信,他凑近,反问,“真的吗?”
两人离得特别近,怀乐的心口跳得快了,刚刚想到的事情都变得消散,好像知道了更多以后。
她对傅忱的怕,如今只有那么一丁点。
怀乐好像知道了小秘密,是他藏起来的小秘密。
他在乎怀乐。
所以在潜意识里,怀乐的心扉更放下了,因为她好像知道傅忱不会伤害她,这层保障,是在她知道那些事情之后。
傅忱离得越发近,他快要亲到怀乐,只需要再贴近一点点。
可是没有,他用并不会做什么,反而无辜的语气。
“乐儿,你的脸怎么红了。”
怀乐抬头看他,又迅速抬手捧上自己的脸,“”
好烫。
肯定是红了。
傅忱的皮相相当出挑,能叫人过目不忘的仿佛立于雪山之巅的惊艳绝尘,同时又带有很强的威慑,但是他在怀乐面前收起来威慑,就剩十分惑人的漂亮。
他的声音特别烧耳朵,怀乐捧着脸的手慢慢挪到耳朵旁边,抓着她的耳垂。
傅忱看她娇怯怯,心里同样被勾得发痒。
他正准备再凑近,掏出来婚书的时候,门扉被人敲响了,是暗桩。
“陛下,属下有事禀告。”
暗桩被派出去,这两日不在,他的话意凝重,必然是有大事。
傅忱被打扰自然不悦,但也直起来身子。
“等着。”
不同于前者的冰冷,傅忱摸摸怀乐的头发,语气温和,“乐儿在这里等我。”
怀乐听到耳朵里,睫毛一颤,点头。
出了外间,傅忱还没问,暗桩没了刚刚的急迫劲头,迟迟不开口。
傅忱等得有些烦,他的语气话调提长。
“急事?”
暗桩是有点不敢说,但也硬着头皮,“陛下,守在柏府外头的人传来消息,这两日柏清珩有异动。”
“哦?”傅忱很感兴趣。
“他做了什么?”
傅忱把这两日,暗桩把这两日柏清珩暗中找路子的事情告诉了傅忱。
柏清珩做得很谨慎,只可惜,这汴梁内,处处都是傅忱埋下的暗桩,一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更遑论,他本就在柏清珩身边派了人。
“柏清珩想死。”
傅忱脸上覆了一层阴霾,他直言。
暗桩埋低了头。
柏清珩找路子派后路,还能为着什么,不正是为了怀乐吗?
“他人呢?”
“正在,进宫了。”
傅忱冷呵,“进宫。”他是来找梁怀乐的,是要带她走,傅忱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柏清珩进宫的意图不言而喻,傅忱不害怕柏清珩,他只是害怕怀乐会跟着柏清珩走掉的话,他怎么办。
他害怕怀乐会选择跟柏清珩走。
她会跟着柏清珩走吗?
怀乐还没有那么做,但是傅忱一想到她可能会这么做,他就受不了,一想到怀乐可能会丢下他,跟着柏清珩远走高飞。
傅忱全身发抖。
暗桩稍一抬头,就见到他阴冷的模样,这太熟悉了,这和小公主假死时陛下发疯时,一模一样啊。
暗桩大惊,陛下好不容易渐渐正常,慢慢恢复过来,可不能再变成这样了。
他适时提醒,“陛下!”
暗桩猜测到傅忱心中所想,试图为傅忱出谋划策。
“您不必赌,我们一早便得到了消息,柏大人假借禀告事宜的意图进宫,要见小公主,您只需将他们拦下。”
傅忱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不,放他进来。”
暗桩不懂,他是怕傅忱昏头了,特地拔高拔高了音量提醒傅忱。
“陛下,三思啊!”
傅忱背过身,月光为他周身渡上一层清冷,他的声音显得孤寂。
“朕就是想赌一赌。”
“你不要这幅样子,你这样阻拦朕,是不是也觉得梁怀乐会再次选择柏清珩,把朕当作傻子跟柏清珩离开。”
暗桩哪里敢答,“属下不敢。”
“不敢?”
这哪里是不敢,是分明清楚,怀乐这些日子,对他已经放松了警惕,但傅忱也知道他和怀乐亲近时。
怀乐开始总推阻,后来没有了推阻,但从来没有给过他回应,也没有过主动。
傅忱也不和暗桩多话,他仰头看今天的月,很亮,很漂亮。
傅忱抬手,遥不可及。
他的手缓慢放下来,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很平缓,“让柏清珩进来。”
“他要见朕也不必了。”傅忱只害怕见面忍不住,出手把柏清珩的脖子掐断,他竟然把主意打到梁怀乐的身上。
傅忱闭上眼。
“你去吧,去安排,让乐儿见到他。”
暗桩,“”
明日就是立后大典了,陛下求了婚书,为什么还要冒险去赌。
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暗桩不解傅忱的用意,却不敢多加插手,“是。”
柏清珩知道此举冒险,他手里拿着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查到的,有关傅忱想要知道的衡宗的卷宗。
柏清珩知道,傅忱很想要知道这个人的下落,这正好可以用成他紧急有要事进宫的借口。
见招拆招,只要进了宫,再找怀乐妹妹。
柏清珩一路进宫并没有见到傅忱,因为暗桩从中做梗,他进宫后,就被引走了另一条道,说是这条大道铺了红垫。
不让人走了,柏清珩就被引过来御花园绕路。
他走到一半,就见到了想见到的人。
“怀乐妹妹?”
柏清珩不可置信,他生怕是幻觉,晃眼看错,连忙赶上去,惊喜砸昏了他的头,丢掉了以往的谨慎。
快步赶至怀乐的面前,有将近很久的时日没有见到怀乐了。
惊喜冲昏了柏清珩的头,“怀乐妹妹真是你?!”
她还好好的,处处都好的。
见到她好,就好了。
“柏大哥?!”
怀乐惊得忘了她手里还攥着风筝的线轴子。
往前走一步,结果就被拽了,怀乐才想起来她手里在放着风筝。
这也叫怀乐及时醒了神,停在了原地。
藏在暗处的傅忱,看到怀乐朝柏清珩飞奔过去时的模样,他的脚止不住往前一步,他想把朝柏清珩靠近的怀乐拽回来,又生生咬牙忍住。
暗桩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样子。
“”
怀乐不敢靠近,怀乐怕自己又给柏清珩带来灾祸,她记得傅忱说过,她要听话,不要在靠近柏家的人。
而且,她还记得上一回放河灯见到柏大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温婉的姑娘。
“柏大哥”
怀乐眼里一开始的惊喜和见到柏清珩的雀跃渐渐消退,很快速的焉巴下去。
怀乐绕着线头,两只手交叠。
“你怎么来了?”
怀乐这一副垂头避嫌的模样,落到傅忱红了的眼睛里就成娇怯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
怀乐这是刻意被傅忱带了出来,也不能说是刻意,傅忱本来今夜就打算带她出来,放风筝许愿,跟她求亲,写婚书填名字。
只是这一切都被暗桩突如其来禀报的消息给打乱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风筝,傅忱亲手做的。
风筝的细小的竹柄里都是空心的,被傅忱挖空了,里面塞了很多他折小信笺写下的愿望。
很多很多,塞得满当当。
希望梁怀乐平安喜乐,天天愉悦。诸如此类,都是他认认真真写上去的,没有潦草。
傅忱说今夜的月色很美,风也正正好,他想带怀乐去放风筝。
怀乐拿着风筝,风筝做的很精致,和之前的不一样,但比之前怀乐在偏殿翻找出来的那个风筝要漂亮。
怀乐看了都挪不开眼。
漂亮都是其次,主次是风筝是好的,不破旧。
这个新风筝比之前怀乐给他的风筝好上千百万遍。
“怀乐妹妹,因为你,我才来。”
怀乐听不明白,拽着线,这时候刮了风,风筝偏移了,怀乐听见了柏清珩的话,还没来得及回应他。
只能先顾着她的风筝。
傅忱勉强地掀了掀唇,真是难得,她还能够记得手里拿着的风筝了。
他该笑吗?
梁怀乐还记得他给她的东西。
柏清珩没有多说废话,他也没有残忍地告诉怀乐,从梁怀月哪里得到的消息,傅忱要娶她都是作假,只是说道。
“怀乐妹妹,我知道立后的事情,你不愿意。”
傅忱冷笑,他又知道了?
自以为是。
“当初我们说好的,我带你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新的生活。”
“怪我之前安排不妥当,出了后面的事情,让怀乐妹妹受罪。”
柏清珩看着,她的眼里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不像从前了,这宫内复杂,她肯定吃了很多苦,柏清珩想着。
之前的她那么的纯粹。
“当初说好了,就不会变,只是不知道怀乐妹妹,还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一次,我安排妥当,绝不会像上次一样再出纰漏。”
他倾尽全力,布置妥当。
傅忱旁边的盛开的花苞树叶都被他扯得稀巴烂,落了一地。
就怕殃及池鱼,暗桩往后退了下去,他的皮肉可禁不起陛下一出手。
纰漏?
傅忱脸上的冷笑更甚,他笑柏清珩愚蠢,不自量力,这就是他说的不会再出纰漏,只可惜,他已经知道了。
风筝线没有绕回线轴上,反而在怀乐的手指上绕了好几圈,勒着她细嫩的手指。
她一直嘀咕,“我”
可以走吗?怀乐要走吗?
若放在刚被捉回来的那一回,毋庸置疑,怀乐肯定是要走的。
可是她现在一想到要走。
脑子里就响起傅忱的声音,他叫她乐儿。
乐儿,我错了,我会改的,你不要只疼柏清珩,你也念念我好不好?
乐儿,你疼疼我好不好?
怀乐想到,傅忱义无反顾朝她过来,她在怀乐面前替怀乐挡箭,带她去放河灯,他面色颓红低头,说要伺候她。
又想起来,怀乐窝在小偏门。
那些宫侍说的种种,怀乐走了以后,她过得不好,他找怀乐,甚至丢了命地找怀乐,想复活怀乐。
他发落了三姐姐。
怀乐一直没给出回答,“我我”
柏清珩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怀乐和傅忱之间的瓜葛始末。
他以为怀乐一直结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害怕了。
“怀乐妹妹,上次的事情”
暗桩感知到傅忱的不对劲,他感觉到傅忱的杀气越来越重。
就怕柏清珩再说下去,傅忱忍不住冲上前去把柏清珩杀掉。
为了让这时候不对劲的傅忱回回神,暗桩故意后退,用身旁的佩剑撞到了树干,佯装成风刮弯了树发出的声响。
柏清珩听到了,他及时止声,想到这是在宫里,他回神后,止住了靠近怀乐的步伐,往后一退。
暗桩松一口气,再看傅忱。
陛下的脸色并没有缓和
宫内人来人往,不宜多说什么,柏清珩递给怀乐一个蒙汗药。
“怀乐妹妹,这是特制的蒙汗药。”
“能够药倒一头猛虎。”
“你想好了,要不要随我走,届时这药放在交杯酒里,迷倒了他,我在南宫门等怀乐妹妹过来。”
小公主别接啊!
暗桩在心里大声的呐喊,可惜没有用。
怀乐是没有接。
柏清珩没有多做停留,把药塞到怀乐的手中,他很快就离开了。
怀乐没接,但是也没有扔掉,她收起来了,这也相当于接了。
临走之时,柏清珩说了一句,“我等你。”
在暗桩听过来这明显就是妥妥地找死。
不敢再看傅忱的脸色了。
杀气重成这样,暗桩只能在心里祈祷小公主不要做傻事啊。
怀乐收下药包。
她风筝放得心不在焉,傅忱在外吹了很久的凉风,脸上的阴冷一直没散,她他听完了正常,异常的沉默。
暗桩一直等着吩咐,他以为傅忱要等让他去处死柏清珩。
他折返进御花园,脸上的阴冷藏得很好,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样子,还和小公主说笑。
这简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啊。
傅唯禹从奉先殿离开回了含元殿,她想着这时候傅忱去了奉先殿肯定不会离开。
所以夜一静下来,她又带着纸和笔摸到了水牢,想要帮梁怀惔画出他嘴里说的阿囡的样子。
可惜,她说了很多摊开的话,想要证明她的的确确没有恶意,是真的真的很想帮他找人。
梁怀惔对她依然爱答不理,并没有松口。
别说提供样貌,让她画,让她找。
“你这样怎么能找到你的阿囡啊?成日被我皇兄关押在这里,唉。”
“我说了我一定帮你,你干嘛冥顽不灵,非不要不要。”
梁怀惔认为傅唯禹的出现不是巧合。
呵,为了拿到兵符,傅忱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自己的亲妹妹也能够搭进来了。
真是够舍得。
不愧是畜.生。
傅唯禹在纸上瞎勾勒,她今日见的最多的人就是怀乐了,瞎画瞎画,就把怀乐的样子画到了纸上。
画好以后,瞧了几眼。
实在蹲得腿麻了。
她又跟梁怀惔多说了几句,梁怀惔依然不愿意说。
实在太晚了,她有些困,只能说,“那我得空再来,你要好好想想啊。”
傅唯禹撑腰站起来。
这时候腿上画好的怀乐的画卷飘到了水里,被梁怀惔一眼就看到了。
他本来觑着眼睛,看到怀乐,他的阿囡!
霎时睁开眼。
叫住正往外走的傅唯禹,“哪来的?这画卷是哪里来了?!”
“你怎么会画?”
傅唯禹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
她才注意到画卷飘到了水里,上头画好的怀乐的样貌已经糊了,因为是着墨画的,沾水自然糊。
“我问你,刚刚的画,是从哪画来的!??!!画中的人你在哪里见过?她在哪里?”
梁怀惔怒目圆瞪,束缚着他手脚的链子被他挣得涟涟作响,恨不得冲上来杀了她,声音活像要吃人。
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好在有那链子,但那链子在他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上,仿佛支撑不了多久,感觉下一瞬就会被他挣断。
傅唯禹吓得打冷颤,一下子说了
“她……她是是我皇兄明日要娶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补一千o(≧v≦)o感谢在2022-05-27 23:59:16~2022-05-28 23:5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47052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傅唯禹的皇兄还能有谁。
不正是傅忱, 梁怀惔前不久才骂过的畜生。
梁怀惔不断往前挣,锁住他四肢的铁链,挣得越发响, 他浑身上下的青筋亘延,眼神凶狠。
傅忱知道梁怀惔习武,手上的力气惊人, 若是一般的铁器打造的链子压根就不能束缚住他,没两下就会被他给挣断。
所以傅忱特地用寒铁打造锁.链。
寒铁韧胜过黄金,即使借助刀枪剑戟也压根无法将它割断, 一旦锁上, 只能用钥匙才能够打开。
梁怀惔手握成拳, 不断挣扎。
他心乱如麻, 汴梁皇宫死掉的人,并没有被傅忱烧死,傅忱派人用推车, 把这些人全都摞起来运出城丢到了京郊几里外的乱葬岗。
汴梁皇宫的侍从还有死掉的兵士全都在那边了,还有一些后宫的主子,什么才人婕妤。
且不说冬日里不热, 尸体不会因为高温坏掉而产生疫病。
但就说那乱葬岗上空常年盘旋着一大群叼人, 吃的恶鸦,死人丢过去, 一个晚上就能被恶鸦叼吃完了, 第二天只剩下冷骨森森。
汴梁皇宫内乱,西律人是把南梁的人当作菜花砍。
跟在身边伺候的人明里暗里担心说过他的阿囡会不会死了……
梁怀惔当场勃然大怒!
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忠贞很久的人, 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梁怀惔心里明白。
逃出去后蹲守在乱葬岗很久, 他把那群恶鸦都杀掉了, 守了有些日子, 抬出来的人从多到少,渐渐没有,好在也没有在乱葬岗找到他的阿囡。
这说明他的阿囡没有出事,也能叫他松了一口气,辗转到了汴梁的楚馆。
他有想过,阿囡可能会在皇室里的某一角,或许变成了烧火的小宫侍,洒水的小宫侍。
她人那么小,胆子更小,又总爱低着头,很少有人注意到她,还有啊,他的阿囡一点也不笨,从前她就机灵。
即使因为忘症,叫她人变得单纯了些,她也不会笨的。
藏得太好了,所以他找不到她。
冒死派进宫的人,就像是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带回来,梁怀惔越等越急,他只能亲自进宫来找,他知道进宫会面对什么。
数年的折磨,叫傅忱恨他入骨。
他或许还没有找到阿囡,会因此了丧命,但梁怀惔管不了那么多了,阿囡若是在宫乱之时逃出去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过着好日子。
这两者都好,只要还活着,没有死。
但就怕阿囡死了,死在了汴梁的皇宫里,甚至没有人给她安葬,没有人注意到她,梁怀惔想到这里,他就必须要进宫。
落到傅忱的手上也不怕,死在傅忱的手上不慌,阿囡若是真的死在了皇宫,那么他死在这里,也是和他的妹妹,他的阿囡死在一起了。
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梁怀惔哪里想过,阿囡没有死,也不是她藏得太好,是有人圈禁了她。
所以他的人才探查不到阿囡的去向,找不到她。
是傅忱。
他要娶阿囡了,为什么娶?
他这个贱.种,肮脏到了尘埃,狗到头了,也配娶他的妹妹?
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的阿囡,便是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她,他傅忱算个什么?
盛怒过后,越来越多繁乱理不清的思绪在梁怀惔的思路中蔓延。
梁怀惔更多想的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傅忱会和阿囡扯上关系?怎么就谈到娶了。
傅忱怎么会认识他的阿囡?
傅唯禹真庆幸她点的迷魂香剂量很重,外头看守的人睡得死,不然这么大动静,肯定会把外头的人招进来。
万一,再惊动她皇兄。
她有几个命在这里闹的,“你你别激动啊”
瞧见这画像就发疯,该不会
傅唯禹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他要找的阿囡,就是他皇兄要娶的人,她的小嫂子。
“”
这???????!!!!
开什么玩笑啊?这是要跟她皇兄抢人阿!
梁怀惔的两只手已经磨出了血,正嘀嗒往水里滴,他仿佛察觉不到疼。
眼睛里消散不去的凶狠,“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唯禹被他吓得跌坐在地上。
也顾不忙站起来,连忙摆手,“你、你怎么问我?我不知道”
梁怀惔的眼神里仿佛藏着无数把利刃,要将她射穿。
一字一句道,“不、知、道?”
傅唯禹连忙证明自己清白,“我真的不知道,说起来知道,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她指着水里已经沉下去的画像。
“对,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画像上的女子,我皇兄明日要娶的人,是你的”
“是你的”
她不知道这名女子究竟是梁怀惔的什么人。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可是她皇兄捧那怀乐是捧得跟心肝宝贝似的,他都成阶下囚了,还怎么跟他皇宫抢。
“我能不能问问?她是你什么人?”
“你心仪之人?”傅唯禹窥探着梁怀惔的脸色,不会吧。
梁怀惔咬着牙,“与你何干。”
傅唯禹心落一截,拍着胸口,“你”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帮?”
傅唯禹这才想起来,梁怀惔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安好心帮他,找人是,现在也是。
明明,她是真的想要帮他啊。
要不是真的想帮他,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水牢里天天求着他,叫他说出那个人的面貌,帮他找。
这件事情要是被她的皇兄知道,肯定会收拾她,指不定会把她丢到含元殿喂食人鲳。
一直都不被梁怀惔相信,也叫傅唯禹有些气了。
她反向劝说道,“不管她是你什么人,我看啊,你也别惦记了吧。”
“你看看你现在阶下囚的样子,我不是奚落你。”
“我是认真地跟你说,你吃喝都要有人给,她跟在你的身边,你能给她很好的生活吗?你既然喜额担心她。”
“我劝你也别担心了,先顾好你自己吧,我不知道你跟我皇兄之间有什么恩怨,我皇兄这个人睚眦必报,他性子最是不好了,我虽是他亲妹妹,跟他也养不好关系。”
“我劝你该服软些,就服软吧,别跟他对着干,整日被他打。”
傅唯禹看了看梁怀惔身上的伤。
“我是真的在为你考虑,喜欢一个人肯定是盼着她好的,先前我与你说的,我皇兄性子不好,但是我看他对你那位阿囡很是上心,给她的吃穿住都是最好的,事事紧着她,护她护得很好,她皱皱眉头,我皇兄都抑闷不悦。”
“为了她还发落了曾经汴梁最出众的三公主梁怀月,明天就要立她为后了呢。”
梁怀惔大惊,“立后?”
“对啊。”傅唯禹点头。
“皇后啊,这是多么尊贵的身份,但凡长了眼生了心的世上女子,谁不想做皇后?”
“你有把握吗?你的阿囡会放弃皇后之位,跟着你走?”
傅忱怎么会立阿囡为后?
他想干什么?他要图什么?喜欢?傅忱会喜欢阿囡?
梁怀惔不信。
“我今天能画出来她的画像,也是因为皇兄派我去给她消遣,哄她开心。”
“我皇兄是喜欢她的,我看着她她大概也是喜欢我皇兄的”
傅唯禹回想她一提到她哥时,怀乐的反应,喜欢肯定是有的,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她皇兄混账是混账,但那张脸再加上浑身的本事,如今又身居高位。
多少女人会前仆后继。
梁怀惔大骂,“狗屁!”
喜欢?前头说的笃定,后面牵强附会,梁怀惔想想,定然是傅忱那畜.生强.迫阿囡了,逼迫她做了不喜欢的事情。
他现在被困在这里,压根做不了什么。
不行,他必须要挣开枷锁。
救阿囡出囫囵,杀了傅忱那贱.种,取他的心头肉给阿囡治病。
“你别激动,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要气你,是让你想清楚,不要做傻事。”
“你一个人,又没有帮手,不要犯傻去做送命的事情,不和你说笑了,我敢跟你保证,要是你敢在我皇兄的眼皮子底下抢人,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傅唯禹也说不清,她私心并不希望梁怀惔死掉,可能是因为她在汴梁无依无靠,没什么朋友,梁怀惔是她来到汴梁之后,唯一认识,能够畅所欲言的人。
怀乐,心思单纯,但是她太敏感了。
好玩是好玩,比梁怀月要好玩,跟她在一块处是不累,但是中间竖着傅忱,傅唯禹可不敢在她面前胡说什么。
要是让傅忱知道,那就完蛋了。
傅唯禹左右说不听,外头的迷香药剂重,但也不能够维持多久,耽搁的时间长了,说得够多,她收拾地上的纸笔。
“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好好想想。”
说完也不敢再看梁怀惔要杀人的眼睛。
很快匆匆离开了。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傅唯禹不希望梁怀惔挣脱链子,明日去闹,傅忱追究下来,到时候她和他都活不了。
链子结实,应该挣不断,他没有钥匙跑不了
这个夜无比的漫长,难熬的又岂止梁怀惔,傅唯禹两个人。
若是真论起来,最睡不着的便是傅忱,他的心好像被人放到了油锅里熬着,一直翻滚沸腾。
挥之不去的画面,是怀乐见到柏清珩时惊喜雀跃朝他跑过去的画面,她很开心。
柏清珩塞给她的蒙汗药,她也带着了。
“”
傅忱拧了帕子,转头看向榻上香甜熟睡过去的怀乐。
前头柏清珩来过,怀乐心里揣着事,但傅忱哄她哄得好。
她总还是孩子心性,玩起风筝来就忘了,跑着追风筝,跑累了,回来没有多久,傅忱给她捏捏小腿,捏捏小细腕子,她很快就熟睡过去。
傅忱把给怀乐擦脸洗干净晾好。
撩衣坐在塌边,凝视着怀乐,手指捻起她的一缕发绕在发间。
“乐儿,你会再次丢下我吗?”
会吗?
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不会丢下我。
一次就够了,不要丢下第二次。
我承受不住的。
怀乐并没有听见,回答傅忱的是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她的青发顺滑,像水一样抓不住,绕紧了绷在手里也没用,只要他一松手,就从他的指缝滑走了。
傅忱一阵茫然,找不到着力点的慌。
即使他胜券在握,他也止不住的茫然,止不住的慌,关于梁怀乐,他怎么敢赌,他不敢,他真的承受不住,再来一次,失去梁怀乐。
他害怕得不行。
外头的月光很亮,灭了烛火,也能将屋内照得很亮,傅忱起身把所有的窗桕都关上,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傅忱能在黑暗中行走顺畅。
他走到置物架前,翻到怀乐的衣衫,在她的外裙卷起来的小袖里找到那包柏清珩给她的蒙汗药。
傅忱挑起一丝,闻了闻。
的确是蒙汗药,柏清珩没有骗怀乐。
傅忱把蒙汗药全都倒在了燃香的炉内,换成了他准备的药,把药包折好,重新放回怀乐的小袖子里,恢复成原样。
日子再难熬,也得熬过去。
傅忱守到半夜就离开了奉先殿,怀乐在他走了之后没有多久,天不亮就被人拉了起来,傅唯禹一早也过来了。
跟着宫侍女一起给怀乐涂脂抹粉。
看着宫人拿过来的婚服,傅唯禹瞪大了眼,瞬间就围了上去,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绣得这么栩栩如生的凤凰呢。”
能跟母妃绣的比拟了,傅唯禹说的母妃不是西律新后,而是惠沅皇后,她的亲母妃。
惠沅皇后死了,她留下很多东西。
其中就有一些绣品,绣的玉兰,青竹,鸢尾,个个都这样栩栩如生。
傅唯禹不敢真碰,也只隔着空假装摸了摸,眼里一片羡慕。
怀乐也外头看过去,挂起来的正红色婚服,上头绣就的凤凰好似活过来了一样,怀乐也看得挪不开眼了。
“你们汴梁的绣娘真了不得,能绣成这样,是哪个绣娘绣的呀?改日我也找她给我裁几身衣裳。”
宫侍说,“禀公主的话,这不是宫内的绣娘绣的。”
“不是?”
怀乐和傅唯禹都傻了,怀乐终于来了精神,怀乐之前绣白玉兰手帕学了很久都学不会,能把凤凰绣成这样。
真了不起。
傅唯禹追问道,“那是外头的人绣了?”
宫侍摇头,“这奴婢就不知情了,是陛下亲自送过来的。”
奉先殿的奴婢口风严谨。
傅唯禹好奇又追问,她宫里的小婢女说道,“奴婢也没有听说民间哪里的绣坊绣娘能这么厉害,能够绣出这么好看的凤凰。”
打听不到,傅唯禹只能悻然作罢。
怀乐被人在脸上抹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脂粉,最后换了婚服,戴上凤冠,拿着坠了凤凰的凤扇。
帝后成婚比一般诸侯嫁娶要繁琐许多。
主要是立后,册封的典官是柏清珩,他来念的封后圣旨和祝词。
傅忱立在怀乐的身旁,立后的时候他原该坐在龙椅上等着就好,但还是下来了,立在怀乐的身侧。
听到柏清珩的声音,怀乐就想到他说的话,走,离开,南宫门,还有蒙汗药。
洞房布置在奉先殿,怀乐一早起来,就把蒙汗药藏在了奉先殿。
真的要下药吗?
要走吗?
会不会又害了柏大哥?而他……凤冠霞帔压得怀乐的脖子都酸了,她的掌心起了汗。
傅忱捏了捏她的手腕,怀乐朝他看,傅忱温婉一笑,冠冕下的那张俊脸朝她温润一笑,捏着她的手。
用唇语说的,“乐儿,别怕。”
怀乐听到了,“”
垂下来眼,傅忱收回手。
柏清珩正好念完最后一句祝词,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捏紧了手里的圣旨。
祭拜上天,再接受百官朝拜。
怀乐晕乎乎,累得几乎要站不住了,终于挨到了近吉时,她被先送回来奉先殿。
傅忱本该一起过来的,不知道是还有什么事,怀乐没有仔细听,总之,还要一会才能过来。
只差那么一会,漏灯就要到吉时了。
用不了多久,漂亮质子就要来了,怀乐看着面前的合卺酒。
捏紧了手里的蒙汗药。
彼时该去办事的傅忱,孤身就在殿外站着看她的选择,奉先殿的宫侍都被屏退了,只有他立于寒夜。
又冷又热。
他的手心也是一片汗,攥得很紧,心里七上八下。
等了好久,窗桕里头的小姑娘,最终还是把药倒了进去。
傅忱攥紧的手徒然松开了。
他的心骤凉,仿佛坠入谷底,再也捞不起来,眼里垂下来,眸色暗得跟夜空一样。
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特别紧。
今天的月亮也躲了起来,外头只有灯笼燃起来的光亮,冷风吹得灯笼穗须晃动。
傅忱踩着吉时的步子推开门。
怀乐的脊背一僵。
咬了下唇,来了。
他来了。
两只手从来没有绞得那么厉害过,怀乐的手指从来没有绞得那么厉害过,不是绞,几乎是在掐动。
傅忱关上门。
他走过来,每一个步子都踩在怀乐的心上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怀乐的错觉,今晚的傅忱,好似也异常的沉默。
他没有多说什么。
径直作到了怀乐的身侧,冠冕已经取下来了,怀乐不敢看他,她的视线停留在傅忱的胸膛。
看着上面的龙纹,和怀乐衣裳上的凤凰一样,傅忱身上的龙纹也绣得栩栩如生。
应该是同一个绣娘修的。
只是龙太过于栩栩如生,显得强势,让怀乐想起那回第一次的疼来,她捏着衣角。
容不得怀乐多想,傅忱已经开始倒好合卺酒了。
药就在傅忱的酒盏底。
听到倒酒的声音,怀乐的心神一跳,她不敢抬头。
傅忱倒好了,递了一杯酒给她。
“乐儿。”
他还叫怀乐乐儿,应该是没有察觉出来吧。
“乐儿怎么不抬头看我?是害羞吗?”
怀乐咬了咬下唇,这么躲下去不是一个事,终于缓慢地把头抬了起来。
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傅忱已经把脸上的自嘲和阴戾隐得一干二净。
他的手腕穿过怀乐的手腕,是交杯的模样。
“喝了这杯酒。”
“乐儿与我,生同衾,死同穴。”
“你是不会丢下我的,对吗?”怀乐如果仔细听,就能够听到傅忱声音里的异常。
和平时不一样。
酒喝了。
酒盏还握在手里,怀乐低下头,很小一声,浅浅的,“嗯。”
傅忱得了许诺,轻笑一声。
喝了酒,两人都变成了木头似的,傅忱没有动,怀乐更不知道怎么动了。
没有人来教过怀乐怎么做,是傅忱不让来的。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傅忱昏睡?
柏大哥不是说这药能够药翻一头猛虎吗?怀乐觉得不对劲,她听到了傅忱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很不对劲了。
她心惊,悄悄抬眼看过去。
吓得瞬间惊愕,太熟悉了,傅忱面色颓红,仿佛忍了很久。
额头上冒了很多很多的汗,汗珠顺着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落下,滑过他的喉结。
他两只手都紧紧的攥着桌沿,呼吸大喘。
“”
不是蒙汗药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忱抬眼看过来,眼睛红得可怖,体内不断腾升翻涌的热流,叫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乐儿”
又带着别样的可怜,孱弱,他坐不了,也站不住了,两只手撑着桌沿,汗水滴到桌案。
“乐儿难受”
合卺酒被他动作带的,倒了。
怀乐惊得傻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
起央追带着人手底下的人摸进了皇宫他一早得到线报。
今夜柏家公子在南宫门布防,似乎有异动,傅忱的人手都拨到南宫门去了。
起央追搞不清为什么,但今夜内讧,是他行事有大好处他巴不得再乱一点!
何况今夜宫内有喜事,傅忱立后。
起央追不知道立的后是谁,但今夜绝对是皇宫最松懈的时候。
他带人摸进了宫,杀了一名宫人,探清楚梁怀惔的位置,一路到了水牢。
“梁衡之,我来救你了。”
作者有话说:
字数还没有补完,明天一定…………
最近我也在看的文,嘿嘿嘿很好看
是霍霍于安太太写的《姝色独赏》
文案如下,来和我一起追文!真的很叭错!o(≧v≦)o
——
景国府一贯不近女色的世子萧云谏述职回京时,竟带回一个前尘不好的女子。
此女虽过往不佳,却生得姿颜姝丽,窈窕春色。
为了娶她,萧云谏被跪祠堂,鞭笞加身几乎去了半条命,依然不改执愿。
时雁西被萧夫人逼得几生退意。
却也沦陷在了他背后面色苍白,滚着血的冷汗的额上。
明明疼得发抖,温热的大掌捏住她的指尖抵在额边,温热滚烫。
吐息之言,如同稀罕雨露,一下下敲打在她的心扉。
他说,“若不能给你夫人的名分,此生便不愿再娶亲。”
他说,“我们要个孩子,容貌七分像你,性子如你从前那般英姿烂漫最好不过。”
时雁西沦陷在了那双满是温情缱绻的眼里。
信了萧云谏的诺言,将前尘伤痛尽数放下,只为他笑,只为他活。
直至那日,他欢喜迎了将军府新寡的妇人回府,她才懂他话里的七分容貌,春色烂漫究竟是何模样。
她却还抱有期待。
那女人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找不乐,时雁西想起过往,总舍不下心去。
但替身就是替身,不爱就是不爱,假的东西如何能成得了真呢?
脸还是那张脸,话却不随原来了。
他说,“你流产不久,身带阴煞,与夏夏命格相冲,不如先搬到外郊修养一段时日。”
那个女人说,“你一个身份低位的庶女,萧郎怎么可能对你动心,从始至终,你只不过是他对我求而不得的替代。”
他听了,也不曾反驳。
迎头一棒,时雁西幡然醒悟。
_
一场大火,抹去了时雁西所有存在的痕迹。
萧云谏本以为从前不过尔尔,却不想夜夜惊悸。梦回音转之时,他总梦见那个笑唤他萧郎,笑跳百花舞跌入他怀里的姑娘。
梦醒,血祭,他奋力伸手却再也碰不到她了。
第58章
梁怀惔气息奄奄, 神思虚弱,听见起央追的声音,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眼。
“阿央”
傅忱大概是汲取了之前南梁之前灭国的教训, 未雨绸缪。
怕大婚之日顾不过来他,有这锁链束缚着他不算,还派人第二日送来的饭食里头掺了软筋散。
梁怀惔用了劲的挣扎, 可越挣扎体内的气力散得越快,如今抬一下手都费劲。
西律的畜.生。
起央追吩咐齐律耶进水查看梁怀惔的伤势,“王子, 不是普通的软筋散, 属下一时难以驱散。”
梁怀惔冷笑, 这是多怕他。
这软筋散无解, 只能等它的药效散去,齐律耶只给梁怀惔喂了疗伤的药,等他缓神。
锁链砍得噼啪作响, 火花四溅。
起央追边砍边数落人,“我就让你别回来,现在被折磨了吧, 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普通的兵刃压根就不能砍掉这锁链, 起央追累得大喘,手都被反震得发麻, 铁链纹丝不动, 连丝毫的磨损都没有。
梁怀惔毫不在意,他邪笑, “傅忱不敢杀我。”
起央追翻白眼, “是不敢杀你, 就仗着那块兵符, 能保你多久?真就为了你那个阿囡,命都不要了。”
这些日子,傅忱加大城中的戒备,起央追东躲西藏,废了不少人力物力,而且他感觉傅忱好似已经知道了他在汴梁的落脚点。
迟迟不抓捕他,是故意的,耍他玩,看他四处逃窜,而他操纵着追捕人的线。
起央追心情也不好,他被傅忱追截得灰头土脸,又忍不住抱怨。
“一个女人,世上多了去,实在不行换一个,我说你犟什么?非要把你的命都给搭上去,她真的那么重要吗?”
梁怀惔笑,扯到嘴边的破掉的伤口,整张脸都扯着疼。
“那你呢,叫你走了,怎么又回来,舍不得我?”
起央追呸一声,“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我是觉得你那侍卫跟着我,我还要替你照料,所以我把他送回来给你,你自己的人还是自己带着吧。”
“这锁链怎么这样难砍。”
起央追眉目一凌,双手握刀,用尽力气大呵一声。
“砰—”
他的刀断了。
起央追丢掉刀柄,搓搓发红的掌心,啐一口血痰,“他娘的傅忱。”
“难怪外头守着的人没有多少,我先前还觉得纳闷呢,敢情窍门出在这里。”
起央追晃了晃锁链,“他这是怕你跑掉,这么忌惮?”
起央追翻到了锁孔,起央追在西域学过几招,试了都不顶用,锁孔的设计更为精妙,只怕寻常的盗贼都难以破开。
“钥匙会不会在外头的人手上?”
齐律耶的药很好,梁怀惔终于没有刚刚那么昏昏沉沉,他抬头叫起央追。
“别去了,钥匙不在看守的手上。”
起央追折返,脸色微变,“在傅忱的手中?”
在他的手上就麻烦了,这要怎么拿?
难不成无功而返吗?
汴梁处处都是傅忱的眼线,错过这个好机会,等他明日回过神来,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梁怀惔摇头,“在他的近卫手中,那个人身手很强,你打不过他。”
“”
起央追好歹是西域第一武士,他在梁怀惔之前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去哪不都是被人喊王子,谁敢不敬着他。
自从西域和南梁打了那一仗败了以后,他好似就再也没有嬴过了,梁怀惔也就算了,又来了个傅忱。
真他娘的个个都出类拔萃。
傅忱男生女相,比梁怀砚更加文弱,可是呢?梁怀惔都打不过他。居然还是个比付祈安还要更狠的角色。
卧薪尝胆,默不作声把西律和南梁都给并吞了。
他们几个皇室子弟当中,就他的年岁最小。
起央追是处处都碰壁,现在连傅忱身边的近卫,他都被说打不过?
这话放之前放外头,起央追肯定要和梁怀惔跳脚,好好争辩。
可眼下迫在眉睫,打开链子救人才是正事。
起央追有些丧颓,抓头道,“怎么办?”
梁怀惔抬眼看他,“若不然你先走?”
“你在跟我说屁话?我来都来了,能空手回去?”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起央追来南梁本来是要来掏好处的,谁知道半点边没沾着,命都差点搭在这里。
当时被傅忱带人围了平康坊,起央追当时即使想着傅忱可能会忌惮西域的势力不敢杀他。
但傅忱那个疯子,谁能猜得中他的心意?
联姻没成,起央追算是来了一场空。
他当时说要带梁怀惔回西域,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也是看中了梁怀惔的本事,他是武将,在傅忱没崭露头角前,可谓是大杀一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西域有了梁怀惔必然要更上一层楼。起央追是必须要折回来救梁怀惔。
论不论前头的邦国利益,且不说梁怀惔跟他多年兄弟,再说在那生死关头,梁怀惔断后让他走,还把身边的人都留给他,护他出城。
西域的儿郎重情重义,岂是贪生怕死的孬辈。
“急了?”
“别废话!”起央追又拿一把新刀,重新再砍。
梁怀惔叫他收手,“我的人你带来没?”
起央追头往外点,示意道,“在外头守着。”
“我的佩剑烟城月在他那里,你去拿来。”
起央追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烟城月削铁如泥,这寒铁打造的铁链别的兵器或许奈何不了它,但用烟城月自然也不在话下。”
“你也真是,非看着我急了不告诉我!逗我急了你开心?”
梁怀惔低头一呵,他只是在试探。
起央追讲义气,但事关阿囡,他不放心交托给任何人。
他要去救阿囡!
梁怀惔在暗中蓄力,可用尽全力都攒不起来一丝力气,起央追在外头拿回烟城月把锁链劈开的时候。
没了锁链吊住四肢,他腿软,直接瘫溺到了水里。
“衡之!”
起央追和他的手下冲进水里把梁怀惔捞出来,起央追呛了一口水,咸辣得他当场吐出来。
“这水里掺合了辣酒与盐。”
往下看,底下还有一些蛇虫,还被梁怀惔整死了,飘着一些碎肉沫。
梁怀惔瘫在旁岸喘气,他连拳头都捏不起来,大喘气看着结满蜘蛛网的屋顶。
起央追一圈砸在地上,“他竟然这样折磨你!”
梁怀惔不以为意,这些都是小把戏,比之当时他对傅忱的折磨,算不得什么。
小打小闹而已,他是武将,还怕这些?
傅忱为了兵符,还真的够得忍。
说这些毫无意义,梁怀惔用大力气翻了个半身,起央追扶他起来,带着他往外走。
梁怀惔走了几步,到外头时,他忽然攥住起央追的手臂,看向跟在他后面的齐律耶,又转回来起央追道。
“阿央,有没有能叫人猛然增功的药。”
软筋散没有解药,要想迅速恢复气力,倒是可以走增功的法子,算是剑走偏锋,以毒攻毒,这个法子很伤身,搞不好会废。
起央追不解看向他,“你想看干什么?”
梁怀惔松开他的手臂,自己撑住门框,眼里暗色沉沉。
起央追一看就明白了,“你还不死心?还要去找你的阿囡。”
梁怀惔说,“我找到她了。”
起央追装傻,“啊?!”
“她在哪?”
不用说,自然是在傅忱的手上,起央追之前设伏,小流莺和傅忱关系亲密,为了保护她,傅忱不惜以命抵箭。
那位紧张小流莺的程度,可丝毫不比梁怀惔紧张她的程度低。
起央追心里打鼓,尽量憋得面不改色。
别叫他可能出来什么不对。
梁怀惔看他,又把目光转回来,闭上眼,“傅忱今日立后,他要立的后正是阿囡。”
“啊??!!”
这是来真的啊,傅忱娶了小流莺,还给皇后的位置。
“我要去救阿囡,将她带走!”
起央追瞠目结舌,开什么玩笑。
梁怀惔的头发还在滴水,“阿央,你我兄弟一场,我从未你开过口,今日你来救我,我记下了。”
“也算帮人帮到底,你把增功的药,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需开个口,上刀山下火海,我梁怀惔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起央追欲言又止,他听着也非常难过。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要衡量一下实力,我知道小流莺对你很重要,但如今你只身一人,好吧,算上我,再加上底下我今日带来的这一竿子人,咱们加起来,跟傅忱手下的人比,没那个实力硬碰硬啊。”
“他为人阴险,决计不可能说是让你和他比一场,赢了就让你带走你的阿囡。”
“你知道,做兄弟的,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跟他打。”
“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在他手上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起央追只是往梁怀惔的层面劝,他都没有从怀乐的层面劝,这都几时了。
夜深成这样,人家该办的事,肯定都办了
起央追不敢说,要真说出口,梁怀惔只怕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绝对要去跟傅忱拼命。
“衡之啊,你跟我走吧,我们去调度兵马再回来成吗,不要急这一时半会,咱们都栽了也没有关系,你的阿囡”
梁怀惔的手指砸在门框上。
抬眼看向外头黑压压的天,“我去整顿,调度兵马。”
他说到做到,敢动他妹妹,他一定要把傅忱碎尸万段
奉先殿的红烛已经燃了一半了。
傅忱自己替换的这药实在厉害,他出手自然是要有所得的。
柏清珩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阴招,他索性将计就计。
他的乐儿,永远都是那么的善良,肯定不会放任他不管不顾。
他不能表现出一点急功近利的样子,必须要人畜无害。
纵使傅忱知道这样做,卑鄙无耻,可他忍不住了,他无法忍受怀乐的心里留着柏清珩无法割舍。
他要利用柏清珩为他铺路。
“乐儿,别过来,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傅忱忍到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砸到地上,他害怕伤到怀乐似的,瑟缩到了角落,手臂掐得特别红,几缕发丝掉了下来。
就算模样狼狈,也抵不住他容貌的旖丽。
“不要过来,乐儿。”
他看起来忍得好痛苦,手臂上还纵横交错着旧伤,新的伤口掐伤又上去了。
旧的伤口,二哥哥打的,新的伤口,宫侍说,他割肉养蛊虫,想要救怀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怀乐捏着衣角。
不是说好的蒙汗药吗?怎么变成了
怀乐知道是什么,怀乐和漂亮质子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副被折磨的样子,不过那时候的他强势。
他没有让怀乐走开,反而扑了上来。
若说上次与怀乐无关,怀乐可以是被伤害的那个人,怀乐可以置身事外,可现在,怀乐怎么置身事外,这次的药是怀乐下下去的呀。
他看起来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浑身都疼得痉挛,唇已经青紫,他让怀乐走,没有扑上来,反而离得更远,他害怕伤到怀乐。
怀乐捏着衣角,她也慌得了汗。
脖颈上的发丝,黏了汗。
柏大哥骗了怀乐,里头的不是蒙汗药,柏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故意的吗?
“乐儿,快些走。”
傅忱手撑着后面想要站起来,但他始终抵不住,几乎快要忍炸了,他以身犯险,疼痛都是真实的,一下下叫他打着冷颤。
他离怀乐这么远,也是怕闻到怀乐的身上的香味。
克制不住自己,那就功亏一篑了。
“”
害怕,怀乐是害怕的,不止害怕,还夹杂着心疼,怀乐想帮他,但又想到,那样的帮,真的好疼,之前的怀乐笨,一直忍,可现在不想忍了,怀乐想自私一点。
走吧
怀乐的脚步往外挪。
傅忱说着让怀乐走,可睫毛沾了汗水的眼下,真的见到怀乐的脚步挪动,他眼里的怒意和阴狠更加翻腾。
傅忱加了一把火,“乐儿。”
他抬起头,笑得像马上就要碎掉的蝴蝶,颤抖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切都重合了。
“乐儿,对不起”
“之前是我错了,我知道我是多少遍错了,都弥补不回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无论我后来怎么做,都弥补不了你。”
“你恨我,讨厌我,都是应该的。”
怀乐欲泣,眼珠子晃泪了,只差一点点就会掉下来。
“你为什么要跟怀乐说这些?”
傅忱抿唇低下头,“我怕我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乐乐儿不喜欢听,那我就不说了”
“乐儿快走,不要回头。”
怀乐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她怎么都动不了。
他说这些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在骗怀乐?
小姑娘的眼睛晃了转着,眼泪花子是那样的明亮。
傅忱撑着膝盖站起来,一步步挪,近身了,怀乐能感觉到他呼出的呼吸有多烫,怀乐都跟着热了起来。
傅忱两只手扶上怀乐的双肩,把她虚虚往外推。
“走”
他显然没力气了,推不动怀乐。
自己失手跌了下来,太难熬了,傅忱在体内运气,想抗压,谁知道弄巧成拙,到叫他气血逆流,嘴角溢出血来。
怀乐看见血,她这时候完全顾不上想太多,怀乐太心软了,就算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都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她面前。
就算她真的跑出去了,跟着柏清珩走了,她也会回想,于心不安。
她捧着傅忱的脸,想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你不要死。”
“怀乐怀乐救你。”
她的眼泪砸下来,傅忱心里笑。
心软的,上钩了。
他忍住要将面前的小姑娘扑倒的冲动,虚弱着声音全自己的戏。
“乐儿不要勉强,在临死之前,知道乐儿有这份心,我已经知足了。”
“快走吧,等一下我大抵会死得不太好看”
怀乐抱着他,想把他抱起来,傅忱个子高太重,她抱不起来,只摇头,泪水滴到傅忱的眼皮上。
“不勉强”
傅忱虚抬起眼。
“真的吗?”
怀乐点头嗯,“真的。”绵软的小手碰到傅忱的衣襟,怀乐记得是要先除了衣裳。
可怀乐不会
她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傅忱捏住她的手,他自己探入衣襟,怀乐看到他的动作,僵了一下,后颈竖起了小绒毛,孤弱无依到了极致。
傅忱拿出来,他求过的婚书。
“乐儿,这是我求的”
他说不出来话了,最后的口型停留在叫怀乐,你看。
修长的手指指在空缺的地方,是傅忱名字的旁边,应该写怀乐的名字。
又是唇语:写
怀乐接了婚书,她的眼泪打了上去,看到婚书的章戳,是月老祠的花样。
要求月老祠的花样,怀乐知道很难,要去跪。
所以他跪过了吗?
“写”
写了才能。
怀乐返回妆奁,取来了小狼毫笔,写上了她的名字。
梁怀乐。
傅忱想着怀乐名字的笔顺笔画。
心满意足。
怀乐把他扶到榻上,新房的布置,处处都是喜庆的红。
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更疼。
怀乐全都扛着。
傅忱居高临下,他的手撑着用力,他恨,他发疯,嫉妒,整个人已经被醋意席卷得找不到方向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久违的重合,蔚叹的满足,算计的成功。
都叫傅忱兴奋不已,越发勇猛精进。
终于了。
塌边系的白玉铃,一直碰撞响了好半夜,怀乐泪眼朦胧,后头没有那么疼了,
只是怀乐已经没了力气,看不清了外头的灯笼。
只觉得灯笼的麦穗好晃,一直被风卷得交织,漂浮落不到原位
柏清珩一直等到入夜,寒气重了。
他浑身僵直,仍然在宫门后的隐蔽处一动不动地等着。
怀乐妹妹
望眼欲穿,也没有见到他想看到的那抹身影,她为什么不想离开了。
暗桩在最高处潜伏。
看着底下伫立的人摇头无奈,柏清珩屡次不听管教,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想要看着陛下带走小公主,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傅忱吩咐过,超过夜半三刻,柏清珩还不走,就去把柏文温带过来。
暗桩低叹,叫来身边的人吩咐,即刻去柏府把柏文温带来。
他只希望还有回旋的余地,柏清珩再想不通,一直留着在这里,柏文温来了,就相当于撕破脸了。
撕破脸,不止是陛下和柏家撕破脸。
陛下要处置柏家,肯定是瞒着小公主去做这件事情。
小公主看重柏家,待到东窗事发
这要怎么才能说得开?
可惜,上天没有听到暗桩的祷告,手下人动作非常快,柏文温很快就赶到了。
他下了马,气得当下挥给柏清珩一个大巴掌,“逆子!”
柏清珩惊愕,“父亲?你……”
父亲怎么来了?
柏文温两手拍着大腿,绝望到不想和他多说话,如今着急的是他柏家的谋生。
柏文温无比后悔,当时救了怀乐,将她带走。
给柏家惹来这么多的事。
好的坏的,都叫他拥着妻儿揣揣不安。
暗桩现身,柏清珩睁大眼,瞬间反应过来,他可能是被算计了。
那怀乐妹妹
柏文温向暗桩求情,“下官管教儿子不严,特求见陛下,向陛下请罪。”
暗桩笑,“今夜贵重,陛下忙碌,没有时间见大人了。”
柏清珩一听,气得冲上来,暗桩没吩咐,柏文温已经拽住了他。
“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柏文温下手很重,他挥舞过去,柏清珩也没有躲,他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柏文温故意做给傅忱手底下的人看的。
是知道错了,悔改的意思么。
想叫傅忱从轻发落柏家。
柏文温能想到的,傅忱自然也料到,全都吩咐给了暗桩,暗桩面无表情看着柏文温收拾儿子。
他也不拦,待看着差不多了。
暗桩指挥手底下的人,“柏家父子,夜半进宫挠乱宫围,一并拿下押入大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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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暗桩以罪论定, 柏清珩迅速反应过来了。
他不是可能被算计,他这是绝对被人算计,且不说算计, 是算计得透透的。
饶是他再好性,再沉得住气,这时候也忍不了发难。
而算计他的这个人毋庸置疑, 柏清珩被押解,过暗桩旁边时,他停下脚步, 眼神愤恨不服。
“他是如何知道的?”
听柏清珩的称呼, 还不服软呢?到这个地步, 还不想着替他的柏家周旋, 反而要弄个明白,暗桩也不得不敬重他一声汉子。
要是陛下在这里,柏清珩指定要挨一顿好收拾。
柏清珩私下挖路子的消息就是还是暗桩递上去的消息。
知道也不能说啊。
暗桩只听命行事, 别的嘴,他向来不会多,要说多, 也只是那么冒命砍头的一两回, 开过口。
劝陛下那会,要陛下多待小公主好。
他就只盼着陛下和小公主好呢。
盼着小公主好, 暗桩自然是不会开口的, 陛下和小公主的事情,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必须要封好口。
“柏大人说什么, 属下听不明白。”
柏清珩被反着束了两只手, 前半身压低, 他的头却不肯低就, 一直高抬着。
“陛下行事还真是光明磊落,卸磨杀驴的把戏玩得这样好。”
光明磊落的意思是指着傅忱跟他耍计中计,卸磨杀驴的意思,柏清珩用了双关,故意这样说说傅忱。
前些时候叫他鞍前马后跑来跑去,阅卷面找朝官补空缺,他累得夜不能寐。
短短几日的光景,腿都跑断了,一个人拆成两个用,夜半点灯查卷宗。
好不容易把傅忱交代下来的事情全都给漂漂亮亮,办得稳妥极了。
现下,朝臣官位的空缺补足了,过了这么久,至于怀乐妹妹
柏清珩闭上眼,“陛下真不愧是操控全盘的好手。”
他捏着怀乐做把柄,就指着他不会出差错,把事物交代给柏清珩时,就知道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去做。
暗桩瞥眼看着,他不接柏清珩的话,反而曲解他的意思回道。
“陛下体恤柏家,前头给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赏赐。”
“若非柏大人私下不检,掂量不明白自己的轻重,夜半闯宫意图不轨,柏大人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如今怎么还怪到陛下的头上。”
柏清珩反讽,“是吗?”
“难道不是陛下蓄意算计要除掉我们柏家,前朝,后宫,乃至从前我父亲被贬官的种种。”
“不是陛下的谋划吗?”
柏清珩这几日查官账题阅卷的时候,在考生的阅卷里就提到了先帝还在时,汴梁的株钱的事情。
假株钱的事情,傅忱只手遮天,没有人能够查得出来,那位考生也没有那个本事发现株钱造假。
他在题卷当中所题是指贪官污吏,句句妙语连珠,字字珠玑,借着题卷的事情,含沙射影指向钱监上林三官当中,除了钟官的另外两个大贪官。
父亲当时在位,屡受弹劾挤兑,到最后的被分权被迫下位,官场上么,柏清珩知道里头有些门道。
早时候的柏清珩性子也温和,柏家不求大富贵,只想平安就好。
可遇到了怀乐,经过这事,让他毫无波澜的心泛起了涟漪,他是要争。
从一开始,傅忱就仗势欺人。
联想到傅忱上位后的一系列除官斩位之事。
傅忱如何就能一举策反,把南梁拿下,皇帝这把交椅,做得这么稳了呢?
柏清珩心里隐隐明白,只怕在宫变之前,傅忱已经把朝政把握得差不多了,满朝文武一半都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上位剔掉的那些人,恐怕都是当初不服他的人,剩下的就是他的人了。
心机深沉,柏清珩只剩自己没有多长个心眼提防,他是想着快些救怀乐出深宫苦海,却忘了,汴梁是在天子脚下。
鲁莽行事,瞒不了他。
反被傅忱将了一军。
他搭进去了不要紧,只怕他的家人和怀乐妹妹。
柏清珩上却没有思索好怎么开口让暗桩转达话给傅忱。
文官也是有风骨的,不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但叫他舔着脸求傅忱,横在他和怀乐妹妹之间的大情敌,他不会开口。
先前说的卸磨杀驴,也是要让暗桩转给傅忱,他替南梁办了事,不要对付他的家人。
暗桩端得稳,面无表情,“柏大人不要再在这里耗功夫,您在这里站的时辰越长,闯宫的罪名越重。”
他害怕这些?
柏清珩只担心,他说,“不管什么罪名,一人做事一人当。”
暗桩还没有开口,柏文温已经抢在了一起前头,直呼自己亲儿的大名。
“柏清珩,你给我闭嘴!”
“长本事了,你那么点骨头,能扛什么?能架得住什么?现在怕累及了你老子亲娘,早时候做那会,怎得不多想想,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柏文温少有这般骂人的时候,他平日里训人都端着名人风骨,第一回 粗言粗鄙,反倒骂戳柏清珩的心坎上。
柏清珩话语凝滞,“”
后续再没有开口。
柏文温为官多年,官场老练,到底是打滚过来的人,用脚尖想想,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是恨铁不成钢,怪也怪不到柏清珩的头上。
傅忱贵为天之骄子。
最恨欺瞒隐骗,小公主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的软肋,又是他的逆鳞。
当初柏清珩带着小公主私自逃走出宫,后续只给了警告,又给了赏赐,全家都升了位,柏清珩虽说没有给升官的位置,最近又是交托阅题卷,当封后典官,个个都是大重任。
柏文温看着柏清珩忙绿跑腿,他看着叹气,心里早就隐隐不安了。
捧杀捧杀。
捧得越高,杀得越狠。
帝王心计里头给朝臣的那一招,给他家按的大罪名头——恃宠而骄,眼红他柏家沾好处的人多着呢,恨不得把柏家拉下来。
明天柏家下大狱的消息一放出去。
多的是人躲在背后笑,谁会替柏家说两三句话?谁敢触新帝的逆鳞?
为着一个女人,事情全怪到柏清珩身上,也怪不上去,柏文温心里后悔,他当时为什么要带小公主回来?
为什么?
眼下,能救柏家的人,自然是小公主,可傅忱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见到小公主了。
*
外头闹翻天了。
怀乐在宫里头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这时候,第二日晨起之时,她还在熟睡当中。
昨日夜里,是翻来覆去的闹。
傅忱像是初尝甘霖的毛头小子。
上了那塌,层层衫裙落到地上,他是彻底端不稳了。
要说第一回 的猛,是傅忱心存对南梁的怨恨,故意要报复在怀乐的身上。
这一回,是被小姑娘娇娇软软的香得诱不住了,手上的力气受不住。
那药虽然比不上之前要他命的药重,但有过之无不及,左左右右都是厉害。
傅忱能忍也是他厉害,就为着那点纵横谋划下来的结果,他不敢承受,他要争。
他必须要在怀乐身上才能找回来安全感,他隐藏的最深的委屈,他也想梁怀乐跟他说好话,哄他。
怀乐被弄的。
眼角的泪欲泣未落的挂着,就足以让傅忱发疯了。
她一怕一疼一紧张,就喜欢揪着衣角被的习惯怎么都改不掉。
傅忱把她的小手搭到他的脖子上,叫怀乐别忍,疼了抓他挠。
怀乐单纯,她心里还想着傅忱跟她说的我,乐儿跑,乐儿走掉,乐儿不要回头了,他服软认错,让怀乐心上动摇。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软和了,好似也不会那么疼了。
只是羞,怀乐揪着明暖色的被褥,娇怯怯的问傅忱。
“好好了没有?”
傅忱总说,“快了。”
这快快得没有边际,是想让风雨早点结束,而不是越下越大,怎么都不停歇。
可等到怀乐睁眼时,外头天暗着,她懵懵睁开眼,一双无辜的眼儿垂着,惺忪,晃了好久的神,才回过来了思绪。
好似被人拆散了架,但是收拾过了,头发不黏。
怀乐手酸,撑不起来。
她微微侧了头,很轻微的动作,旁边守着的傅忱已经回过来神,他面露惊喜,搁下手里的凤冠,快步走到塌边坐下。
“乐儿,你醒了。”
他的眼睛紧紧锁在怀乐的身上,看得怀乐后颈发凉,她身上颤了颤,错开他的眼睛,下意识往后面躲。
“”
傅忱垂眼看着,眼含笑意,这样的梁怀乐真的好乖。
他的声音也温和柔软。
替怀乐理顺她耳边的一缕发,怀乐躲开他的手指头。
“饿不饿?”
“你睡了一天一夜。”
是对怀乐很好的样子。
傅忱问出声,怀乐才察觉到腹中空空,她忽然很想吃梅花香饼,酥酪,八宝鸡丝,炖汤,如意鸡丁,糖葫芦,酸的甜的辣的,怀乐都好想吃。
她哭红圆润的小鼻子耸动了。
惹得傅忱笑出声,“早就备好了,我吩咐人传膳。”
怀乐睡得很熟,傅忱不离开她,一直守着,他吩咐人把折子全都搬来奉先殿,边批折子边看她。
批完了折子怀乐还没有醒。
昨夜闹出来的狼藉,旁的都给规整理干净,顺回去了,如今就剩着怀乐昨夜穿戴的凤冠霞帔。
傅忱手劲很大,没叫着撕,他昨夜也是好好给怀乐褪的凤冠霞帔。
在西律,大婚之夜的新衣,不能有破损。
新衣穿戴繁琐,傅忱都给一样样理出来了,好好穿上去,好好地褪下来,这才是头尾圆满。
傅忱信这个迷。
还有婚书,他藏起来了,这是绑住他和梁怀乐的东西,他要好好收着。
绝对不能丢了。
归置的时候,发现凤冠的一处小坠子掉了,上头穿起来的小东珠少了一颗,跟旁边的比,不对衬了。
傅忱连忙找人从国库里面重新找来了东珠,细细打磨,要重新穿回去。
他刚刚穿好,错开眼看时,耳朵一动,加之察觉到旁边的目光。
扭过头,就看到他的梁怀乐了。
“吃慢一些,别咽住了。”
傅忱给怀乐舀了一晚药材根炖乌鸡汤,递过去。
怀乐吃东西时,总爱舀一大勺在嘴里,低着头慢慢地嚼,两边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这是从前就留下来的习惯。
傅忱打量过怀乐。
别的女子吃饭都是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地吃,只有她生怕没得吃,好似几百辈子没吃过饭。
但也的确没有几半辈子没有吃过饭。
傅忱还记得,他看她看迷瞪了,怀乐咽下嘴里的那口饭,给傅忱夹了一大家荤菜,傅忱还记得那是一晚凉拌鸡丝。
那时候,他们在偏殿时日过的艰苦,吃饭都是小食盘子装。
真的是一大夹筷子,一小盘子荤就没了,她自己没有吃的,都给傅忱。
那时候她说,“忱哥哥吃,一大嘴里,不怕抢不过了。”
她的意思是怕下一口没吃的,抢不过别人,所以特地把饭食一次多夹一点。
傅忱看着她乌黑温亮的鸦发。
如今好过了,饭菜是最好的,吃食盘子都是大的,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一口没有下一口。
可是她还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乐儿,多吃一些。”
怀乐没有回他,很快地微点完头,怀乐躲着,也是害怕,怀乐不知道如何面对傅忱。
所以一改回避。
就躲着。
傅忱自己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给怀乐布菜吃饭,怀乐不好意思麻烦他,但手上没有劲,说话嗓子疼,干脆就不管了。
她心里也有些气,昨夜他诳怀乐了。
明明说快了,一直都没有快,反而让怀乐累得不行,怀乐现在没有力气,都是叫他害的么。
所以不用太客气。
饿得太久,怀乐嚼得细,这一会吃得慢,暗桩进来敲门,进来禀事。
傅忱随意招手让他进来。
暗桩手里拿着公文和卷宗,进来时,看了几眼怀乐,欲言又止。
傅忱要给怀乐布菜,脱不开手,他不喜欢让人接触到怀乐,撇一眼旁边等候的暗桩,眉头皱起来。
暗桩也是无奈,火烧眉毛了。
急事?
又是急事?
怀乐抬了一眼看,很快就乖乖低下来头。
傅忱不想避开她,直接让暗桩开口,“说。”
暗桩自然知道斟酌着话头开头,他跟在傅忱身边多年,知道他的脾气。
什么事情能当着怀乐的场面提,什么话不能提。
暗桩来禀告的有两件事,一是柏家,二是水牢。
柏家的事情,就是不能提的了。
那第二件事,暗桩直接说道,“陛下,前夜里,水牢外头的人被放翻了,里头的人被救走了。”
这是今天才发现的,一天内,傅忱在奉先殿,暗桩忙着抄柏家的府员,只以为软筋散放下去,再有寒铁链子加持,出不了什么事。
谁知道还是跑了,兵符还没有套出来,事态有些大了。
可事态再大,也大不过小公主的事情重要。
暗桩话里的放翻说的也是行话,正常来讲是被杀了或者被解决了,二殿下三个字暗桩也没有提。
他看了一眼小公主,还在吃饭,没有什么异常,还好他刻意转了转话头。
“嗯,知道了。”
傅忱挥挥手,让暗桩下去。
暗桩带了殿门,跟一干宫侍就在外头等。
他要禀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
大概半个时辰,怀乐用好饭了,傅忱着人收拾残羹剩饭,他给怀乐备了新衣,给她又歇了半个时辰,打横抱起她。
怀乐饭饱神虚,本来在想事,困意又来了,脚步虚空,惊得揽住傅忱。
“”
傅忱但笑,看她娇憨的情态,心里猫抓一样,闭上眼,低头覆吻上去。
好久了,等他过足了瘾,起身时怀乐的唇已经不成看了。
她有些不满,傅忱指间轻拂过她的脸颊。
“乐儿,真好看。”
怀乐窝着,也不要理会他。
傅忱抱着怀乐往内室走,“乐儿泡一泡温泉,泡了温泉身上会舒服一些,我就在外头等乐儿。”
“等你好了,我给你抹些药。”
下手重了,还有印子。
傅忱后面果然规矩,没有再动手脚,怀乐泡着温泉,舒坦是舒坦,却也是睡不着了。
她隔着屏风和纱幔,看到傅忱的身影在后面晃动。
有人进殿了。
开殿门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还有脚步声了也听不见,但屏风后可以辨析出是两个人的身影。
是那暗桩。
去而复返,要回禀的事情没有说完,所以又回来了。
怀乐撑着下巴,脑袋瓜子禁不住想,是什么事情呢?要躲起来说啊。
明明刚刚都叫在旁边说了。
水牢?
里面关押的人是什么人?被救走了?怀乐心神一跳,想到之前在汴梁街市上被抓回宫的二哥哥。
会不会是二哥哥?
又或者是别的姐姐?父皇?
傅忱背过怀乐,脸上的温和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眼里的笑意一丝都没有了,凶得吓人,也狠得叫人惊恐。
他脸上杀气重,声音脱口而出,轻飘飘的也叫人骨子里生寒。
“柏家都抄干净吗?”
暗桩点头,“都抄干净了。”
“柏家家眷押入地牢,近系斩首,其余的旁系柏家的亲信全都充数流放。”
暗桩把之前柏清珩跟他说的话都转达给了傅忱,傅忱听了无动于衷,他是提到怀乐就急。
柏清珩要带怀乐走,他不会放过他。
只有蚀骨锥心之痛,才会让人长记性,上回给他的记性不够,才叫他屡次不改。
柏文温约束管教不好儿子,他就替他好好收拾,动了柏家内眷,就是要让这两父子好好长个记性教训。
不会有下次了。
傅忱翻着公文卷,看着新提上来的官员分配。
“嗯,抄干净就好,记住,柏家被抄的事情,合宫上下都给我封口打点好了,若是让人把消息流到奉先殿,传到她的耳朵里,那么,所有人的舌头干脆都别要了。”
傅忱脸上寒津津,暗桩透骨冷,他总觉得陛下好似不太一样了。
他比从前更狠,也更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梁怀惔的事情,属下已经派了人去追捕,只是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傅忱合上看完的公文卷宗,换了另一本,语气平缓。
“顺着起央追的踪迹追查就是,他和梁怀惔同气连枝,除了他,谁敢冒险来救人。”
暗桩点头。
傅忱接着说道,“找到了人也不要惊动,让探子在私底下跟着,梁怀惔此次逃窜大概率会拿着兵符去调度军马。”
“只要兵符一出现,立刻让人上去强夺,务必要把兵符夺过来。”
“另外,追查梁怀惔母家的事,可有眉目了。”
暗桩摇头,“别的线探,还没有给回信。”
傅忱有些不满,“这么慢?”
“属下会加快手头上的速度。”
傅忱低嗯,“尽快,不要松懈。”
兵符,他一定要拿到手,到手了,先除掉梁怀惔,再去把北疆打通,这样,他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对了,出去的时候把太医带进来。”
乐儿的身体一定要好好调理。
*
梁怀惔逃出汴梁皇宫后,躲到了京郊外头的一处庄子地下的密道。
现如今,汴梁已经不安全了。
继续待在城里,迟早要被傅忱发现,为保证万无一失,必须要快速往城外逃离。
到了第二日,软骨散的药效总算是退了。
但是梁怀惔身上的伤势太严重,一路奔波劳碌,加上动气,他患上了急咳低热。
怕他药效一退,拗着身子,非要去皇宫里面找怀乐,梁怀惔吩咐人在他的饮食里头放了点东西。
昏昏沉沉服药,他睡了大概足足有半月。
半月能好都是奇迹,多亏了齐律耶在旁用心救治,亏得他医术高明。
真是不出起央追所料,梁怀惔,一开口就是,“阿囡。”
是被惊吓起来的,瞧着是做了噩梦。
起央追端来药,“醒了?”
梁怀惔惊觉,他看到手上脱痂的伤口,脸色突变,“什么时候了?”
“半月了,你睡了半个月。”
什么?!
半月?这么久了!
梁怀惔猛跳起来,抄起旁边的剑,往外走,起央追忙追上去道,“你去哪?”
“调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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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起央追挡在前面, “你别冲动。”
说出来怕有罅隙,但这时候也绕不得什么圈子了。
“你手上有兵符吗?对策商量出来了么。”
身边没有女人,外头守得那样严实, 梁怀惔的心腹近卫武功高强,也不好去找人来,这些时候, 都是由起央追和齐律耶照顾梁怀惔。
都是男子么,也不拘着讲究什么。
起央追照顾梁怀惔得了空便,也留了心眼, 但他并没有在梁怀惔的身上瞧见什么兵符。
也是, 他落在傅忱的手里。
要说搜刮干净, 傅忱肯定早就给他搜刮干净了。
傅忱明摆着是冲着兵符去的, 就在进水牢前,傅忱这么精明都没有找到兵符,那只说明了, 兵符不在他的身上。
不在他的身上,在哪里?
起央追绞尽脑汁地想,梁怀惔在京中有没有什么可托付的人。
别说托付, 他亲近些就是那些近卫, 他少有走得近的朝臣,不等他真正找到那些梁怀惔的近臣, 傅忱下手了, 还能给他留什么?
思来想去,唯独也就小流莺了。
难不成兵符是在小流莺的手里?否则梁怀惔为什么费劲心思地找她?
他会不会借着说是找小流莺的事情, 刻意找兵符?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 又觉得说不通。
虽说行军打仗上战场, 儿女私情是大忌, 南梁三军是汴梁的护身牌,南梁明明是快肥头,不好啃,就为着那三军。
三军是南梁开国皇帝打造的一支王牌军,说是一支,明里却是三支,驻扎在汴梁皇都的三部,也就是汴梁的都城的三个边沿角。
是实实在在的护民军,护民护民,护汴梁民生的。
若是汴梁发生了战乱,三军会冲进城,率先保护百姓。
汴梁是南梁的都城,也是南梁的象征,汴梁富庶,若是丢了汴梁,打垮南梁就变得特别简单,因此必然要护住汴梁。
号令三军,若是没有兵符,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顶用。
兵符的掌权人,是通过百官共同列举通过,梁怀惔本领过人,武艺高强,又是皇子,握兵符的话,能服里又能服外。
梁怀惔笑容隐晦,“没了兵符,我当真调不动三军了?”
起央追忙说,“你的意思是”
不需要兵符,三军认人,只需要他过去露脸率众过来攻城便成。
既如此,更要拦了,“衡之,攻内宫的事情还需要权衡,你本人若是真的活兵符,那么更不能贸然出去了,傅忱会逮着你杀的。”
梁怀惔握了烟城月,顺过旁边的软甲套在身上,“我与他之间必有一场恶战,避不开了。”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你的阿囡。”
梁怀惔难得面色凝重,好一会才缓和过来。
“那民生呢?三军是护民的,你用三军去攻城,他们会听你的号令吗?”
梁怀惔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几分邪。
“阿央,跟着我出生入死,你怕了?”
他的话调一如之前,带着极其放肆的毫无忌惮。
起央追抖开他的手,“我会怕?要是怕,我早就回西域了,值当在这里跟着你提心吊胆的吗?你说这话奚落我,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
“作为兄弟,我只是担心你。”
梁怀惔嗯,他对于起央追跟他讲的义气,是完全不怀疑的,就算别有用心,起央追好歹也救他出来了,这个大人情,要记得。
起央追语重心长。
“梁衡之,我觉得你像从前,又不像从前了。”
“从前我只觉得你粗犷豪放不通人情,可如今的你我说不上来?”
“是个实打实的情种?”
情种?他做哥哥的,那能担得起这个名号?师出有名吗。
这一辈子,只盼着他的阿囡顺遂平安,找个知道疼她爱她的好郎君,而不是折在傅忱那杆子阴沉不定的人手上。
何况,他出自帝王家,将来必定三妻四妾,阿囡性子温软,她应付不来。
半月已经太长,他是能等,能好好谋划,找更宽泛的路子,降低损失。
但阿囡如何能等,傅忱是什么人?
他吃人不吐骨头,阿囡和他的事情,必然是他使用计谋哄了阿囡去。
梁怀惔越想越慌,叫他如何放得下心。
也不知道傅忱到底是怎么和阿囡在一块知会了,有没有摸出来更多的消息?
若是摸出来,他和阿囡的消息,那依照他和傅忱之间的恩怨,知道了他是阿囡的哥哥,傅忱必然不会善待阿囡。
梁怀惔听完笑,“阿央有没有想过,这会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他擦拭好烟城月的剑锋,将剑藏于腰间。
没再多说话,大踏步过去,出了密道,招来人部署。
之前跟傅忱刚上,起央追和梁怀惔都各自损失了不少的人马,如今只剩不到一千人。
人虽然少,残留下来的都是精兵,个个都是跟着梁怀惔出生入死的近卫,武艺自不必说,死心塌地才是重中之重。
自己的人使唤是不愁谋什么计划的,只是看到一旁作西域打扮的兵士,他犹豫了。
不能叫着好兄弟的人跟着他出生入死。
梁怀惔正准备开口,谁知道呢起央追洞察先机,竖起来一根手指。
“你别跟我婆婆妈妈,讲什么多余的屁话啊,我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这次行动决计不会拖你的后腿,不若咱们就比一比。”
梁怀惔的犹豫不超过一瞬,他正缺人手,起央追仗义帮忙,他也就不推脱了。
“那就比比?”
起央追乐得其见,“比呗。”他转头看向自己的人,“都听见没,别给本王子丢脸了。”
底下的人拱手跪下,“必不负王子所托。”
说罢,看向梁怀惔,后者挑眉。
梁怀惔打算兵分三路,去汴梁城关隘寻三军分支统帅。
起央追带人马往左,他的近卫往右,而他折中,兵符一直都没有出手,起央追是吸引火力的。
傅忱的暗探很多,梁怀惔出一人马时,到了半道,傅忱已经得到了消息。
彼时的他正从小姑娘的温柔乡里出来。
浑身带着春意,眉眼含情。
底下汇报回禀的人都不敢看他的周身,怀乐累得没有气了。
傅忱食髓知味,像大型的犬,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怀乐的身边。
第一次过后,歇了三日罢。
他又来了。
怀乐应都应付不过来,别说想外面的事情。
怀乐这时候睡得深沉。
她正休憩着,耳朵一听到傅忱傅忱的,有些悠悠转醒。
梁怀惔出兵迅速,可以说是措手不及。
来禀的人,一着急就忘了把声音压低些,还想着是在殿外,总不能扰怀乐扰到哪里。
谁知道怀乐就醒了。
她并拢了腿,很困,但是觉得有些吵,揉着眼睛坐起来。
傅忱一半的心都留在了殿内,他察觉到怀乐醒了,是被吵醒的。
目光一凌,禀事的人命门一凉,快速就把声气憋缩回去。
梁怀惔出手,傅忱肯定要亲自前去的。
奉先殿人手多,他也不安心把怀乐放在这里,傅忱叫暗桩整顿。
旋即,挥手道,“下去备马。”
傅忱返回殿内时,怀乐仍在揉着眼睛。
傅忱拿下她的手。
她另一条腿弯曲,看着是想下来,傅忱到她身边,抱住她,轻吻在她的发顶,手指磨蹭着她的脸颊。
“乐儿,这些日子困在宫内闷坏了吧,随我出去走族怎么样?”
怀乐听见出去两个字有些不真实,“是去宫外吗?”
傅忱允许怀乐在宫内玩,身后总是乌泱泱跟着一堆人,怀乐一点都玩得不开心。
她想出宫了,还有一件事情,除了想看看外头,也想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像第一次随傅忱出门那样,见着柏大哥呢,怀乐还想跟他解释,希望这次的事情没叫他恼。
“是啊,去宫外,带乐儿去听戏。”
听听梁怀惔的惨叫声,从前都是被他折辱,叫她瞧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如今也该换换了,让她看看,他是如何收拾梁怀惔的。
傅忱还有个私心,他承认自己很阴险,他想借着抓捕梁怀惔的事,打磨打磨怀乐,别叫她又生出来什么逃跑离开他的心思。
无论跑到哪里,他都会把她抓回来。
怀乐还巴巴念着上回傅唯禹说的皮影戏,此刻傅忱说到戏,她想听了,南梁演的折子戏,也很不错的,怀乐还没有真正瞧过呢。
傅。忱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低头吻在她的鼻尖。
“乖。”
怀乐已经有些习惯了他的亲近,并没有避开,只是眼皮子颤了颤。
“”
上了马车,一路颠簸,怀乐迷迷瞪瞪,本来是极其困的,瞌睡都被抖没了,桌上摆着的精致小吃食,也去着倾斜颤抖。
她察觉到有些不对,便掀帘子看了看,怎么不知不觉跑了这么远了?
看着不像去听戏。
怀乐还没有酝酿好问傅忱,他要带着怀乐去哪里?
忽然马车停了。
怀乐听到傅忱的声音,他很淡然,闲然自若,俊脸似笑非笑,“跑?怎么不跑了?”
怀乐听得一头雾水。
跑,是来捉人了吗?
他捉谁?
很快怀乐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因为对面响起了一道硬朗邪肆的男声。
梁怀惔,一手牵马绳,一手握剑,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我跑什么?我在这里等你来。”
怀乐人一震,在不自觉中,莫名坐直了身子。
是二哥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了,晚上十点多才得空。
今天只有三千,缺的字数连着明前天的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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