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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二哥哥

    是了, 怀乐忽得想起来。

    二哥哥也是被关押的。

    怀乐被傅忱带回来的前不久,亲眼目睹二哥哥在汴梁的大街市被抓走,也是傅忱亲自抓回来的。

    怀乐那时候还垂着脑瓜子想过, 暗桩前来禀事,逃跑的人是谁呢?

    汴梁的大牢里束着父皇和后宫妃子,四姐姐也在, 三姐姐被发落了,大哥哥么,怀乐听宫人说大哥哥逃得远远的, 在北疆, 是一个新的国度。

    还有谁?

    她想忘了, 忘了二哥哥。

    怀乐只想着, 能逃跑的这个人真有本事,傅忱做事缜密,便是天上的鸟儿要往哪里飞, 傅忱都知道鸟儿会飞哪里。

    傅忱和梁怀惔手头上那点恩怨手段,汴梁皇宫内知道的宫侍不少,但多数不会多嘴说什么, 也不敢多嘴。

    一来梁怀惔位高权重, 谁敢嚼这位祖宗的舌根,二来,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若真是让人传出去,汴梁皇子欺压旁国质子, 这不是坏了两邦交好缔结的名声嘛。

    梁怀惔收拾傅忱, 他是不忌讳, 管谁知道呢, 就冲他那战功赫赫的伟绩,谁敢弹劾?

    外头的邦国发展迅速,虎视眈眈,梁怀惔是汴梁的常胜将军,要是就因为一直质子辱骂折损了自家的武将皇儿,这绝对是不值当的,宣武不会处罚他。

    那到头来,给梁怀惔擦屁股的人,自然就是梁怀砚,倒是累了梁怀砚处处替他周旋。

    梁怀砚素来和梁怀惔不对付,替他兜着欺压别国质子的事情,兜得特别认真。

    因为他替宣武帝把控朝政,若是不尽心,叫一点不好的消息传出去,坏了名声,宣武帝必然要横竖脸批骂梁怀砚。

    说到底是为了自己。

    谁像怀乐呢,她太心善了。

    别人看见梁怀惔欺压傅忱的场面,恨不得绕开走,或者跟在后头踩上傅忱几脚。

    没有人像她见着了,感动身受,心疼得不行,天天守着傅忱,看着他身上滚着血,为他掉眼泪,给他擦怀乐藏起来的药。

    所以,傅忱和梁怀惔的仇恨恩怨,怀乐最清楚不过。

    她甚至知道傅忱恨二哥哥,他看二哥哥的眼神,恨不得将二哥哥千刀万剐。

    怀乐还以为二哥哥一被抓回来,就叫他给千刀万剐了,原来只是关着二哥哥吗?

    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哥可能被傅忱千刀万剐的念头一闪而过,怀乐的心口忽然皱缩了一瞬。

    有些疼?

    是怎么回事?怀乐怔愣捏着心口那团的衣裳,镶边滚了金线,刺得怀乐细嫩的手指有些微疼。

    发麻的。

    傅忱立于马上,睥睨着梁怀惔脸上噙着危险玩味的笑,“二殿下还当自己是从前的二殿下,口气一如既往的大,还当自己位高权重?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暗桩的剑适时指像梁怀惔,“前朝叛逆,见到陛下还不束手就擒跪下。”

    梁怀惔沉得住气,他身后的近侍卫已经冲上来了,拔了剑。

    剑出鞘的声音次啦响亮,听得人耳朵生怕。

    尤其怀乐胆小,她本想着掀帘子看看外头的情况,谁知道被出鞘的刀剑光亮晃了眼睛,又听见声音,只露出两节葱似的嫩白手指,很快就窝缩回去。

    梁怀惔瞧见了。

    他心下一抖,目光凝在那车帘旁,他瞧见了指头,是一名女子。

    梁怀惔心有些慌,他在猜:会不会是阿囡?

    他知道今夜傅忱必定要带人来围堵他,他早将兵符给了身旁最看重的近卫,前去调三军。

    他的本意就是在这里拖住傅忱,不让他发觉,好叫那边挣得时日。

    至于兵符藏在了哪里?任谁都想不到,梁怀惔将虎纹样式的兵符藏在了烟城月佩剑的刀柄当中。

    他进宫之时,就将烟城月塞给了起央追。

    而明面说没有把兵符给别人,但私下早就把兵符拨给了近卫,只是起央追他都没有说。

    人手不够,自然要冒险的。

    傅忱果真带着人来追,人手比梁怀惔这边的人更多,且高手如云,瞧着都是死士人等。

    梁怀惔思索突围,事若不成,他是打算硬拼,可看到傅忱后头还带着一辆马车。

    里头坐的什么人?

    是陷阱?

    梁怀惔这多半眼光都被马车卷了心神去,分不出什么神思来对付。

    谁料剑一出手,对面露出来两根细指,胆小怯怯,跟他的阿囡好像。

    是阿囡吗?不会是她吧?

    梁怀惔表面还稳住,实则有些慌乱了,他在想傅忱为什么要赶一架马车过来?

    如果里头的人真的是阿囡,傅忱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和阿囡的关系不成?不会的,他藏得好,不会有人知道。

    傅忱和阿囡的事情尚且不明,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阿囡,梁怀惔率先打算出手试探。

    傅忱看着梁怀惔以及他身后衷心护住的手下,忍不住冷笑。

    “梁怀惔,你现在这么胆小怕事了,只敢窝躲在背后装小人。”

    “可惜,朕没有时辰陪你耗了。”

    “你。”傅忱收了冷笑,眼底一片冰冷,他的左手松下去抽了打马的长鞭子。

    “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话音刚落,傅忱已经扬鞭打了上去,他坐于马背,之所以没有下手,就是要像鞭打畜.生那样鞭打梁怀惔。

    无论是水牢,还是寒铁链,傅忱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训化,他是在这用这种方式告诉梁怀惔,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畜生。

    实力悬殊过大,要是不走些偏招。

    真正动手,这个死局太难破。

    梁怀惔是想过拖延时辰,等到三军过来拥护,届时,傅忱必定不能拿他如何。

    但如今如何拖?

    傅忱显然是早早预料到了他的想法,也容许梁怀惔拖延时辰,只是这拖延的时辰必然是抽出马鞭。

    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抽打他,将他当作被围困的野兽取乐。

    傅忱勾唇一笑,这就是听戏了。

    带他的乐儿来听戏。

    听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汴梁二殿下的惨叫声,尊严遭受践踏,被人当作小丑一样愚弄。

    可惜,梁怀惔出手快。

    傅忱刚浮上脸的笑还没有展现完整,看到梁怀惔朝马车飞掷过来的短刃时,他自出现后胜券在握的笑,在一瞬间破防。

    霎时间变得惊恐,傅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朝梁怀惔飞掷过去的鞭子,被他卷手扯回来,超短刃过去,卷住短刃飞丢到旁边。

    短刃临时被转,一瞬间刺入旁边守马车随从的心口,当场那随从惨叫一声,暴毙身亡。

    傅忱转过来抽了剑,眸色浓黑,语气加重咬牙切齿。

    “梁怀惔!你找死!”

    竟然敢朝他的乐儿下手,马车外不起眼,内里有玄机,怀乐在里面很安全,傅忱仍然受惊不小。

    他浑身吓得激灵。

    怀乐听到了,吓得惊呼嘤咛,她手撑着鹅绒软垫,往后缩。

    很小的一声,隔得远了,梁怀惔并没有听出来是阿囡。

    只确定是一个娇弱的女人。

    傅忱在乎的女人。

    傅忱既然在乎她,那这个人应当不是阿囡,梁怀惔心中腾升起一股怒火。

    傅忱既然立了阿囡为后,却在着别的女人招摇过市,他如此在乎这个女人,不过出手试探而已,梁怀惔从不伤害女人,也没有打算真的伤害他。

    傅忱明明看得出来这是个试探,他出手止住了试探,却还是被这试探,或许会可能出现的惊险而吓得惊慌失措。

    这个西律.贱.种,从来都是不喜颜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如今为了这个女人。

    他竟然变得情绪决堤。

    算是抓到他的软肋了,该笑的,可梁怀惔却笑不出来,怎么都笑不出来。

    傅忱不疼爱阿囡,有了心仪紧张的女子,还要娶他的阿囡,是为了什么?折辱?

    若是被人看出来了,别人会怎么编排阿囡不得宠。

    阿囡不得宠的消息一叫人知道了,她会如何?宫里的人拜高踩低,阿囡怎么在宫里存活。

    若是傅忱日后在后宫里面多加一些女人,那么,他的阿囡,心思单纯,怎么受得了这些女人的把戏。

    就算是他的阿囡喜欢上了傅忱,那也应该是合该傅忱给他的阿囡做卑贱的面首,合该他舔着脸皮。

    不对,这样的人,给他的阿囡提鞋都不配。

    所以,他必须要替阿囡而战。

    那就先拿他心仪紧张的女人开刷,给阿囡立威。

    “杀!”

    梁怀惔抽出烟城月,剑尖直指傅忱的命门。

    两方的人手冷呵“杀啊!!!”冲上去交了手。

    一时之间双方冲锋撕杀的声音,恨不得冲破天际。

    怀乐心惊胆颤,捂着耳朵。

    这就是听戏吗?

    本来在沉睡的久久也被吵醒了,它从马车内矮桌子底下跳上来,跳到怀乐的腿上。

    “”

    梁怀惔是有预谋的过来,他频繁攻击马车,傅忱从马上飞下,与他正面迎击,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刀枪剑戟碰撞的声音,捂住耳朵,真的脑门心都被震得发麻。

    梁怀惔并没有和傅忱交过手。

    不打不知道,大概过了百来招,梁怀惔大伤初愈,体力逐渐微微不济,傅忱反而越杀越勇,梁怀惔忍着崩开的伤硬扛着,手上的攻势一直没有停歇。

    就为着体力的衰退,谁知道竟然慢慢落了下风。

    怀乐抱着久久,可惜她过于惊惧,竟然脱了手,久久被她抱得太紧,松了下来,蹦跳出了马车。

    怀乐从角落出来,撵下马车去追。

    梁怀惔本就想对马车下狠手,看到一抹雪白从车上绷下来,他还没看准,但准备出手。

    但傅忱的速度更快,趁他分神,一记狠辣的杀招过来。

    形成三角对恃。梁怀惔避之不及,他不收手的话。

    “”

    他必然死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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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傅忱的杀招以雷霆之势, 他是打算如同跳梁小丑被他鞭打,让众多人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惨样。

    傅忱素来不是爱面子的人,这回他刻意带着怀乐来, 还想让她看看,他有能力了,过往欺负他的人都被他挨个挨个收拾了。

    他不想在怀乐的印象当中, 他一直都是懦弱无能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人。

    梁怀惔到底是磨练出来的人,傅忱知道他有风骨,他不屑对女人下狠手, 所以他才会带着怀乐出宫。

    谁知道今天晚上梁怀惔为了活命, 竟然将剑对准马车。

    傅忱改主意了, 他要让梁怀惔血溅当场。

    敢对他的乐儿下手!

    找死!

    久久本来就腿短, 马车的台阶已经收了起来,单下来还是挺高的,怀乐上马车时, 是傅忱拦腰给她抱上去。

    眼看着久久就要被摔死了,傅忱侧眼瞟见,他瞳孔一缩, 疾风般的剑凝了, 他没有犹豫收了过来,伸手去捞掉在半空的久久。

    他的手臂瞬间暴露在梁怀惔的视眼当中, 这才是真正的大好时机, 梁怀惔顺势而上冷笑,他的剑刃直刺入傅忱的手臂。

    傅忱下手毫不留情, 梁怀惔更加不留情。

    烟城月是名剑, 锋利的程度自然不必说, 傅忱的衣袍是上好的料子, 云线密织成的。

    别说下雨沾不湿透,便是普通的刀剑都难以砍破,堪能当成一件软甲使用。

    烟城月破了衣袍,直刺入傅忱的臂膀。

    梁怀惔算计得逞,面露笑意,他手上更加用力,剑刺入得更加深,傅忱闷哼往后躲避,他手上的剑掉了,傅忱把久久放入马车。

    以宽厚的肩膀挡在马车门口。

    暗桩见傅忱受伤,大呼一声,“陛下!”

    怀乐快要踏出马车,掀开帘子的那只手生生被这呐喊声叫住。

    使力一脚踢翻面前和他对战的人,飞身到傅忱的面前。

    暗桩衷心护住,扬剑攻向梁怀惔。

    梁怀惔没有脱手松开烟城月,反而将剑柄往上仰起,生生挑飞傅忱手臂上的一块滚连着碎肉的衣料。

    殷红的血液顺着傅忱的手臂流下来。

    滴滴答答,很快积了一小滩血。

    暗桩和梁怀惔厮杀到了一起,暗桩是傅忱手把手教出来的死士,他的手段和傅忱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怀惔刚刚和傅忱对战,体力去了大半,已经不敌,他被打得频频后退。

    算着时辰如果没有出意外,近卫这时候肯定已经带着三军过来了。

    拖延时辰没有拖得太久,傅忱虽然受伤了,但他底下的人疯狂进行反扑,此时不走的话,他死伤过半的人,必然要所剩无几。

    梁怀惔堪堪化解暗桩飞刺过来的一个杀招。

    他往后飞退。

    当下朝左右的人冷喝道,“撤退!”

    周围的人得令,掩护着梁怀惔撤退逃窜,暗桩没有亲自去追,他返回查看傅忱的伤势,拨了一堆人手去追赶梁怀惔。

    傅忱扶着受伤的手臂,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别追了,叫人回来。”

    “陛下?”暗桩扶住他。

    傅忱嘴唇微动,手臂疼得钻心,看着梁怀惔的那把配剑。

    是烟城月。

    原先看第一眼,只觉得有些许眼熟,他并没有细看。

    刚刚傅忱吃了一剑,他低眼,凑近就察觉到了。

    是烟城月,西律的剑。

    他如何拿到的烟城月?

    西律剑炉被宣武帝捣毁的时候,梁怀惔才多大,他那时候就去过西律了?

    傅忱止不住地皱眉,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暗桩觉得是好时机,“陛下,梁怀惔体力快要被透支了,只要我们的人追上去,很快就能把他拿下,若是让他跑脱,只怕再拿抓捕。”

    傅忱摇头,“梁怀惔此去与三军会和,后去追赶的人必定有去无回,让他们回来,别叫我们的人白白送命。”

    暗桩思索应是,将人召回。

    傅忱下命令,“回宫。”

    刚刚暗桩只是怪叫一声,傅忱害怕手上的伤吓到怀乐,就没有上马车。

    他压抑着声气,柔柔道,“乐儿,我们回去了。”

    怀乐抱着久久,她抚摸着久久的背,久久通体雪白,它的绒毛上沾了血迹。

    刚刚是傅忱把它递进来的。

    他受伤了?

    是为了保护久久才受伤的吗?怀乐记得傅忱是不喜欢小动物的。

    明明刚刚喝二哥哥说话对骂时,还那么有底气,怀乐听着三言两语,都能感知到傅忱语气里的胜券在握和胸有成竹。

    怀乐还听到了扬鞭过去的声音,怀乐太熟悉扬鞭的声音,她听过好多遍。

    原来是听这个戏的意思。

    可是怀乐好难过,从前傅忱被鞭打她难过,不知道为什么鞭子扬向二哥哥时,怀乐的心里也好难过。

    莫名的难过。

    前者的难过,怀乐还能想得通,可二哥哥是为了什么?她不知道?

    怀乐和二哥哥不过只有一面之缘。

    真的好奇怪,什么都奇怪,怀乐之前还梦到他,是在梦里,是因为那个怪诞的梦吗,在梦里,二哥哥是怀乐的亲生哥哥。

    所以怀乐下意识把他当成了亲哥哥,不希望他受伤。

    很快进了宫,傅忱骑马回来,回宫的这一段路程,怕路上马车颠簸,颠簸到怀乐,也是慢吞吞回来。

    他在马背上就自己撕了半截衣角料,自己缠上受伤的手臂。

    暗桩要出声提醒,这样做会让伤势加重,傅忱冷眼,无声让他闭嘴,是怕吓到怀乐。

    终于到了奉先殿。

    傅忱撩开帘子,“乐儿,到了。”

    他系了同色系的披风,脸色如常,怀乐看不出来他究竟伤到哪里了,只是傅忱伸手要抱怀乐下马车的时候,怀乐注意到他的手臂缠着很厚很厚的衣料。

    是从衣角边撕下来的料子,玄白色。

    “看什么?乐儿。”

    怀乐疑心,她抱着久久,久久毛发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怀乐给擦干净了。

    “我……自己下来吧。”

    傅忱勾唇,他还调笑,“马车高死了,待会摔到乐儿,我心疼。”

    确实挺高的,赶的战马,这马比一般的马都要高大,所以几乎是到傅忱腰的距离。

    “来。”

    怀乐面露怀疑,手臂还是虚虚搭上了傅忱的手,正好是他裹了的那只手。

    傅忱长臂一卷,他拦腰把快乐抱下来。

    稳稳当当抱着怀乐进了奉先殿。

    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养得好,怀乐比之前胖了很多,脸上更有血色不讲,就连她脸上也圆了,腰身紧了,前头后天都更圆了。

    饶是如此,在傅忱宽厚结实的臂弯怀里,她还是娇娇小小的一只。

    怀乐居高临下,两只手在他的肩膀,她看到傅忱束发的白玉冠。

    再往下,他充当纱布裹着手臂裹得很厚的玄衣料子,已经被浸了星星点点的红。

    怀乐惊讶张大了嘴,他他真的受伤了。

    愣神的功夫,傅忱已经进了奉先殿。

    他把怀乐放下,半跪下来给她褪了靴袜,换上能拖的软靴,又命人拿来了水,给她净手擦脸。

    做完这些,怀乐舒舒服服坐好。

    他的手臂上冒出来的血更多了。

    外人看着触目惊心,傅忱浑然不觉,仿佛伤到的不是他的手臂。

    傅忱半蹲在怀乐的面前,“乐儿,今天想吃什么夜间小食?”

    怀乐之前并没有吃夜食的习惯,都是叫傅忱给惯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会做很多的小食。

    那些小食看着赏心悦目,闻起来更是让人胃口大开,怀乐能吃很多。

    起先的时候怀乐受宠若惊,几日下来,怀乐渐渐地有些习惯了,习惯傅忱对她的好,处处都伺候着怀乐。

    逆来顺受,也安然的享受。

    若是在昨天,怀乐或许会说她想吃什么。

    今天怀乐咬了咬唇,看着他的脸,指着他的手臂,小声,“你受伤了。”

    傅忱被提醒了,才想起来他的手臂。

    “这啊,小伤,没事的。”

    傅忱拉着披风,遮住了冒血的手臂,“出血太多,吓到乐儿了,待会我去收拾。”

    怀乐摇头,傅忱摸摸她的脸,滑滑的,手感特别地好。

    “遮起来了,不管它,我去给你做些小食,吃了乐儿就睡觉,想吃什么,告诉我。”

    怀乐拉住他,“今日不吃了,叫太医来看看吧。”

    她的手做了一个包扎的动作。

    “上药。”

    这么久了,傅忱抬起脸,似笑非笑,目光在怀乐的脸上环视了很久,面前这张白嫩的小脸上。

    有着惊恐,有着不安,有着担忧。

    担忧。

    他的梁怀乐终于知道担忧他了,成亲半个月了,终于对他上心了吗?

    柏家的人全都落网了,只有柏清珩被人救走了,傅忱的人倾巢而出都没有找到他的丝豪踪迹。

    傅忱很担心,怀乐担心他了,会为他心疼,是不是要回到以前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柏清珩出现,她不会跟柏清珩走了

    傅忱的眼底终于有些真实的笑意,笑漾在他本就俊美的脸上,更添几分迷人。

    “乐儿是担心我吗?”

    怀乐没有正面回答,她反问傅忱,“你是为了保护久久受的伤吗?”

    傅忱低嗯,“是。”

    怀乐接着问,“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傅忱给她捏捏手腕。

    “为什么救久久?”

    一只小畜生而已,傅忱并没有什么菩萨的心肠,在危急关头,撒手去救它,几乎没有犹豫。

    只是因为,这只微不足道的小畜生,是梁怀乐的,如果这只小畜生死了,像当初的十七一样。

    她肯定又要哭了。

    傅忱舍不得再看梁怀乐哭,所以他会好好保护这只兔子,哪怕当时他的手臂废了。

    “因为乐儿在乎它啊,所以它在我眼里也很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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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重要。

    是因为怀乐重要, 所以久久重要。

    重要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被保护,不被轻视, 不会被替代了。

    怀乐从前渴望的东西。

    重要。

    怀乐,是重要的了,所以久久也被爱屋及乌。

    就像是当初怀乐给傅忱搓衣裳, 因为傅忱在怀乐的心里很重要,所以他的衣裳在怀乐的心里也很重要,怀乐搓洗衣裳时也是小心翼翼的。

    怀乐目不转睛看着傅忱俊俏的脸庞, 他低垂的眉眼, 高挺的鼻梁,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唇。

    怀乐的心砰砰跳起来,快了,他一如既往的漂亮, 虽然不是质子,但是他的漂亮更盛以往。

    心跳越来越快,不受控制。

    怀乐撇开脑袋瓜, “”

    傅忱察觉到她的目光, 轻笑一声,摸摸怀乐的脑袋, 又问了一道。

    “乐儿真的不要吃小食吗?”

    刚刚看得太入迷了, 怀乐察觉到被抓包了,她臊得别过脸。

    “不吃了。”抱着久久的手紧了紧。

    傅忱捏捏她的腮帮子, “那先歇了?”

    “好。”

    傅忱先单手抱久久回了它的窝, 久久之前都怕傅忱。

    或许是他不近人情, 或者是他身带着的帝王之气太重, 每次傅忱一靠近怀乐,埋在怀乐手腕里的久久要么埋了头埋得更深,要么就是直接从怀乐的怀抱里跳跑了。

    这回傅忱碰了它,好似为了先前的救命恩情,久久窝在他的掌心里,竟然不怕也不躲了,安然窝着。

    傅忱弯唇,这小畜生倒是有灵性

    放好久久,抱怀乐上了塌,他给怀乐掩好被角,摸摸她的头发。

    “乐儿先睡?”

    这几日上了塌都是一切的,只要怀乐躺往里面了,傅忱必然就在外头。

    他身躯宽大,整个人拦在外头,比好几床大被褥摞在外面,还要有安全感,傅忱在外头,怀乐都习惯了,他今日不跟着怀乐躺下来,怀乐不大适应了。

    “怕?”

    傅忱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怀乐不想让他离开,虽然没有缠住他的衣角,可是那薄薄的被褥底下,她细嫩的小手指一攥起来,拱出来一个很小的弧度。

    傅忱把她的手捉出来,翻来她攥紧的掌心,替她抚平掌心的印子。

    “乖。”

    傅忱握住她的手,与怀乐十指相扣。

    他俯下身,头发垂落两侧,溜进怀乐的肩窝和怀乐的头发缠到一起。

    鼻尖触到鼻尖,怀乐的眼睛水润润的,这时候骨碌碌地转着。

    她总拿这样的眼神看着傅忱,傅忱喉结一滚,本来不想的,他的唇落到了怀乐的侧脸,一路下来。

    鼻尖,红艳的樱唇。

    本来就娇艳欲滴,被傅忱这么一亲,再好时,等他气喘吁吁抽身,怀乐的锁骨窝处的衣襟下去了好多,松垮垮。

    下头更白嫩的,展露了一半。

    怀乐的脸更红了,傅忱声音哑了好大半,“乐儿,要等一会。”

    这句话,说得好像是怀乐急不可耐,明明是他。

    怀乐胸腔里升出一股羞恼起来的气,她侧脸躲开傅忱的欺压,小声嘀咕。

    “你走……”

    傅忱单手俯在她的耳边低低地笑,他的声音低沉又暗哑,怀乐平静下来没多久的心似乎又乱了,她伸手抵着傅忱的胸膛。

    傅忱单手抓了她两只细腕,低头又在她吮了一口,怀乐皮肤嫩,很快就出现了印子。

    不仅出了印子,更叫怀乐吃痛。

    罪魁祸首这回撒手倒是快,傅忱说去包扎,怀乐刚开腔,没想好说什么,又很快把小嘴巴闭上了。

    傅忱灭了屋内的烛火,只留一盏。

    怀乐不觉得刺眼了,殿内视线昏黄,更让人觉得平添睡意,怀乐等着傅忱包扎,结果昏昏沉沉,不知道等了多久。

    在模糊的意识里,怀乐似乎都已经睡过去了,她睡了一觉,傅忱才回来。

    怀乐是叫他闹醒的。

    她觉得有些松乏,抬得高,还以为是在梦里呢。

    迷迷蒙蒙睁开眼,惺忪的眼睛抬起看过去,不是梦。

    真的在傅忱的肩头。

    怀乐的嘴巴冒出来一阵嘤咛。

    她瞬间捂住嘴巴,睡意跑了大半,是真的。

    怀乐立后之前,避火图自然是看到了,不是那些宫里的老嚒嚒,给怀乐上的伺候君主的房中女业课。

    这图是傅唯禹给怀乐看的。

    她是老手了,给怀乐多讲解的都是一些寻常的。

    有些离经叛道,比如说女子伺候夫君的,男子伺候女子的,都是匆匆翻过。

    因着她哥已经足够疼怀乐了,不会再让她学这些讨好人的功夫,再有那男子讨好女子的,依着她哥那傲人脸的功夫,唯我独尊,会讨好人么?

    傅唯禹本来就没打算讲,多废她的口舌,但怀乐有时候又是个好奇宝宝,她问为什么匆匆翻过。

    傅唯禹没讲,倒是认认真真给她翻了看,看得怀乐的脸皮红彤彤的。

    这下子是真的不敢再看了。

    到底那一会羞臊过脸皮子,这一会怀乐还是记得的。

    她当然清楚傅忱在做什么。

    这怎么可以。

    怀乐急慌慌要起来,傅忱按住她,往她的后腰底下,塞了一个软枕。

    他又低下头,搅了好一会乱。

    好久,但足够用功夫,怀乐不难受了,除了在偏殿的第一次,还有后面因着怕了的几回。

    再后来傅忱越来越温柔,他博学多才,让怀乐渐入佳境,才慢慢。

    什么都顺从怀乐。

    再有的,怀乐不仅不觉得难受了,反而从里面尝出别的的感觉。

    傅忱总伏在怀乐的耳朵窝旁边问过,“乐儿,感觉如何?”

    “舒坦吗?”

    他讨的的确是求问的模样,像好学生。

    怀乐才不要说呢。

    她已经从里头察觉出来这两个字的意味了,对上傅忱那双含春带笑的眼睛,差点把怀乐吸进去。

    “乐儿怎么不说话?”

    怀乐越发抿紧了嘴,倒惹得傅忱笑,他微咸的手指抚扯过怀乐的下嘴唇。

    “不说就不说了,别咬,怎么咬自己?我都舍不得咬乐儿呢。”

    “哦,我知道了,乐儿是害羞。”

    怀乐当然是害羞,她垂首埋了埋脸,手指还击似的在傅忱的手臂上面挠了好几下,用不了多少力,只有点痕。

    这回也不疼,只是他怎么能这样做?

    怀乐的葵水走了没多久,脏。

    怀乐感觉自己被荡漾了起来,她的小嘴巴微张,随着傅忱的递进而虚空,看着殿内的顶点。

    她意识到傅忱这样做不好,怎么不好?怀乐的神思跑了大半。

    “”

    眼角积蓄了好多泪,怀乐看不清东西了,模模糊糊的,她看了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像是幻境,又觉得很真实。

    在眼泪花子里出现的幻境。

    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嘴角噙笑,嘴角叼着新掐的稻穗。

    他原先是骑着马进了院子,见到了她似的,招手喊,显得更高兴了,眉眼都开朗起来。

    “阿囡,哥哥给你带了小米糕,街头聋阿叔卖的,你最爱吃的。”

    还没等他翻马下来,冲出来一个拿着藤条的妇人冲了上去,叫嚷着就打他。

    “莫衡之,院子你整日没个正形又吓跑了,夫子又来家里说你逃学了,你生生要娘为你操碎心,乡试迫在眉睫,你不好好温习”

    少年郎不敢还手,抱着怀里的小米糕,还要躲避藤条,被打得从马上滚跳下来。

    “阿娘阿娘,我没跑,是给阿囡买小米糕了,昨日晚上我起夜,蹲墙角的时候,听见阿囡念叨米糕她想吃了,聋阿叔的小米糕每日只做那么一点点,下学再去买肯定没有了。”

    有个小姑娘,是被叫阿囡的,冲上去护少年郎,看不清脸,只看到她绑起来的头发,跟怀乐一样,怀乐之前也扎这种小辫子,她被阿娘拉扯到背后,人有些踉跄了。

    少年郎急跳眼,“娘,别扯妹妹啊。”

    “莫衡之,还敢跟我顶嘴了?!”

    “你不务正业不好学,乡试怎么出人头地?!”

    “家里有妹妹聪明伶俐就行了,我懂些武会守院子,咱家就是文武双全了!”

    妇人被气得,“你还有理!”

    妇人边骂,下手更重,这场跑跑跳跳的幻境里,小姑娘和她哥哥绕圈子,最后绕回来脸,是正面的。

    那少年郎的脸上好似有二哥哥的缩影,而那个小姑娘的脸,跟幼年的怀乐好像

    不止好像,两人凑到了一块,诡异的,看着也好像,像亲兄妹

    怀乐又梦魇了。

    跟之前的梦一样。

    看不清幻境了后续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男子都是要面子的,要顶天立地的”

    怀乐轻哼一声,是傅忱撑手,这时候他上来了,唇上红红的,还很亮。

    顶天立地,是啊,顶天立地,怎么能够做这些。

    可是这一会怀乐说不出来话了。

    没有什么力气,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张口就变成了连不上调子的哼气。

    好一场云雨,到了后半响才停了下来。

    伺候人总是特别费功夫,傅忱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不知道几更,外头还真的漂了雨,越下越大,还打雷了,很吵,怀乐睡第二场,被兀然惊醒,她偏头看过来。

    入目是傅忱的侧脸,他似乎睡得很沉。

    手臂上才上好药的伤很快就崩了冒血,伤很重,又没有麻药,会很疼,傅忱却没有醒怀乐眨眨眼,想要推醒他。

    手还没有伸过去,怀乐抬了眼,帘子被人拨开了,怀乐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

    “!!!”

    怀乐吓得瞪大眼,旋即后颈一重,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会认真写完的啦,当时说预计多少字,只是预计,大体以故事完结为准,笔力稚嫩,在不断的学习中,谢谢朋友们的包容。

    等这两天端午有朋友来找,就去玩了,字数少了,过两天就多写……

    晚安哦,。,……,,。,……,,……,,。,……,。

    第64章

    汴梁侧宫门, 起央追穿着夜行衣,带着一拨人马躲着,心里急得打转转。

    “怎么还不出来?难不成出事了?不行, 我得去看看”

    起央追越想越急,前头没什么动静冒出来,就生怕出什么意外。

    带着刀打算进去。

    他身旁的侍从怕坏了事, 拽住他,拦着劝道,“王子, 二殿下走之前特地吩咐了不让您冲动。”

    起央追攘开随从的桎梏。

    “梁衡之就带那么几个人, 万一出什么事, 能打得过傅忱手底下的人吗?”

    开玩笑, 皇宫禁卫是开玩笑的?

    三军只带回来一股去制衡禁军,拖到现在都没信,起央追能不慌吗?

    “王子冷静, 二殿下吉人天相,必然会逢凶化吉。”

    西域好酒肉,不供奉鬼神, 起央追自然听了这话跟屁话一样, 他低骂。

    “哄傻子罢。”

    “何况今日不比昨前日,咱们谋划周全, 二殿下虽说带的人少, 但随着过去的,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麻溜辈, 定然不会出什么错。”

    起央追最烦别人劝他, 他身边的人了解他的脾性, 自然不会在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劝他, 这时候掉头看过去,果然,开口的人,是梁怀惔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

    说好是保护,起央追觉着就是来压他的。

    这个梁衡之,是指定了他可能会着急上火。明明知道是龙潭虎穴,都要自个去。

    都被人追得屁滚尿流了,也不知道整顿,约了人倒转矛头,就要去救阿囡。

    就不怕人没有折出来,命都搭进去。

    起央追不知道为什么梁怀惔非要在今晚救小流莺,只知道这实在玩心跳要人命。

    想到上回,傅忱不就是仗着他们全家吃了酒正是虚的时候,带人打了汴梁,就依仗着乘虚而入,要的就是措手不及的效果。

    傅忱当时玩的就是这个路子,他会没有防备吗?

    梁衡之临时掉转矛头对准汴梁,万一自投罗网。

    “顾不上那么多了!”

    起央追拔了刀,梁怀惔的心腹追上前,“王子再等等,陛下说了,要等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他没出来再进去。”

    “眼下距离一个时辰还差半刻。”

    “他怕是叫傅忱拿住,出了事,现下来不了,你还真要等一个时辰,你就那么沉得住”

    后半个气还没说出来,后头飞檐走壁过来带着小队人马过来的人,不正是梁怀惔还能是谁?

    几个提步已经到了起央追面前。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斗篷盖住了她的脸,但从底下的裙摆能看出来,是个女人,真是他的阿囡了?

    起央追脸上当动荡不小,清点了后头的人数,一半都没有折掉。

    不可思议道,“得、得手了?”

    事有蹊跷,他也觉得得手太易,但此地不宜久留。

    梁怀惔发声,“走了。”

    想到刚刚在外头听了半刻的动静,脸黑得像锅底,他就知道傅忱定然用了什么手段哄骗了阿囡。

    不然阿囡怎么会嫁给他!

    “你不看看吗?会不会救错了?”

    这也太便宜了,看他身上处处都好好的。

    就这么安然无恙出来了?

    “”梁怀惔不置一词,关于刚刚的事情,他不想多说。

    这么晚了出关,是能出,只是一拨人手太多了,出城的话,走不远,明日等到傅忱醒过来,很容易暴露。

    梁怀惔先让心腹带着人马率先出关。

    “去西域?”

    梁怀惔高瞻远瞩,“不能去西域。”

    容易祸水东引。

    但是要分散人手,最终,梁怀惔将手上现有的兵力分了多股,一股去北疆,一股去西域,一股留在了汴梁。

    另外主要的人马先去了西律,就在西律最外关的驻扎,西律是傅忱的老窝。

    傅忱太棘手,眼看着,在他这里是拿不下来心头肉了,阿囡的忘症或许到了西律,能有治的苗头。

    梁怀惔撵起央追回西律,怎么撵,他都不走,非要在这里死耗着。

    分配的人马今夜先走了,出关隘,能走多远是多远,梁怀惔只留了心腹当中的精英留下,他们先回了京郊外头庄子的密道。

    带着怀乐,东西没有不好,不能日夜颠簸。

    起央追见鬼一样,看着不肯假手于人的梁怀惔给怀乐擦脸,伺候她休息。

    本以为大名鼎鼎的汴梁二殿手只拿得了簪花枪,不曾想,伺候起人来,一点都不生疏,他像是做惯了这些事情。

    怕吵到怀乐,收拾好了。

    梁怀惔带着起央追出了外间,难得跟他语重心长。

    “你此行跟着我去西律太危险,我不与你同行,你回西域,我着人护送,傅忱就算发现了,没有我,他不会怎么样。”

    “危险?”起央追以为他不知道危险这个词了呢。

    “你还知道危险啊梁衡之。”

    “你知道危险,不跟我回西域,带人去西律,西律是什么地方,你熟吗?那地方。”

    “且不说你没有去过西律,西律的局势,一点都不比汴梁简单,里头有个执掌大权的付祈安,更有玢王和西律新后,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那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我看着傅忱夺了南梁不敢回去,指不定就是被弄怕了,傅忱你都斗不过他,去西律不是找死吗?”

    找不找死,尚且早着。

    这些人在傅忱眼里不够看的,起央追是个武夫,很多层面想不深,梁怀惔瞟他一眼,懒得解释。

    但有一个点,他说到了点上,傅忱不敢回西律,他为什么没回西律。

    梁怀惔负手而立,“谁说我没有去过西律了?那地方我早年待过,熟着呢。”

    他当年辗转为了求药,最先到的地方就是西律了,玢王是他曾经的盟友,如今往西律,按着如今的局势,必然可以再次结盟。

    起央追懵,“你什么时候去过西律了?”

    梁怀惔没跟他多说,他又不是真正的梁怀惔,真正的梁怀惔自然是没有去过西律,他是莫衡之啊,莫衡之,自然是去过西律的。

    “好吧,就算你熟,你要去。”

    “你自己要去,还非要拖着你的阿囡了?”

    “她能跟着你奔波劳碌?”

    梁怀惔转过来,对上起央追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央,你我兄弟一场,这一趟水太深了,你听我的话回西域,不要跟着掺合进来。”

    起央追抖掉他的手,“好你个梁二,始乱终弃,说好的,当初你被抓,要是能够平安回来,就把你阿囡给我。”

    梁怀惔玩世不恭地笑,“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他娘耍赖?跟我玩阴的?”

    梁怀惔挑眉,不管如何,总算是把怀乐带出来了,他双手枕到脑后,难得一丝轻松。

    “是又怎么样,兵不厌诈,我没有教过你?”

    “你奶奶个大腿。”

    起央追当场破口骂人。

    “随你骂,我家祖上没有人。”梁怀惔满不在意。

    他伪装声色犬马太久,难得露出几分真性情,起央追看着他此刻的模样,既觉得陌生,又觉得这好像才是本来的他。

    从前认识的梁怀惔,好似都是戴着面具的人。

    “你真够意思啊。”起央追恨不得给他两捶,他真是挠心抓肝,想要知道过去的事情,可惜梁怀惔那嘴巴闭得特别严实。

    正所谓蛇打七寸,若是没有人,他的软肋正是怀乐。

    “我且跟你讲了,你若是不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我就就到小流莺面前乱说,什么都说。”

    “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我就看看她能不能理解你的苦衷,你能瞒到几时?”

    打着七寸了,梁怀惔真有些慌了。

    他蹙眉头,一记眼刀飞过来。

    起央追被逼急了,矮他半截,气势也不输。“你跟我急眼有用吗?有种干脆把我舌头割了。”

    “否则我还是要说。”

    “我是不会回西域的,你休想把我撵走,我跟在你身边一日,直到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为止。”

    梁怀惔面色凝重,久久未语。

    他看了看起央追,又看了看远处,似乎是在酝酿。

    梁怀惔下手不重。

    他怜惜妹妹,也知道自个手上的力道有多少重,控着力道下轻了手,怀乐这一觉睡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劲过了之后,她就醒了过来。

    不是奉先殿。

    入目四处都是陌生的环境,怀乐发怔看着左右,长油小蜡灯,屋内特别的干净,除了怀乐躺着这方塌,对面就是桌子。

    桌子上面放了很多的刀剑

    刀剑

    漂亮质子呢????他呢?

    怀乐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傅忱。

    怀乐的心猛得跳起来,傅忱不在,她心里越发的害怕了,咽了咽口水,慢慢的下地。

    书上说的刺客劫匪都是蛮横不讲理,吵吵闹闹,不爱干净的。

    可四下都干净,刀剑也摆得整齐,怀乐下了地,她的流云小靴子摆得更齐整。

    身上,怀乐摸了摸,好好的。

    怀乐长呼出了一口气。

    她快速穿好靴子,蹑手蹑脚缩到门边,不知道抓了怀乐的是什么人,但想到上回行刺的人,马车都被射成小刺猬了,傅忱上回护着怀乐还受了伤。

    怀乐心里紧缩一阵,傅忱有没有出事?

    门扣好,但栓的那地方破了一个洞,眼瞧着是没有修,怀乐弯下腰眯着眼,正好能看到外面去。

    两个男人负手而立。

    往上移,看清了脸。

    怀乐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有胡子,头发辫子穿着小葫芦的不正是西域的那位王子。

    至于他对面的人,看着侧脸。

    怀乐觉得好眼熟,越看越眼熟,昨夜梦里出现过缩小的轮廓。

    二哥哥!

    声音迷迷瞪瞪,怀乐没有听见几句,声音太小了,又隔着门墙。

    怀乐贴了耳朵都没听清楚一完整的,她正愁,殊不知,就被一声怪叫给惊得立不住脚跟。

    “你说什么?!”

    “她你小流莺是你妹妹!!!”

    怀乐本来心神吊着,起央追跳脚,声音又大,直接把怀乐吓跌了,里头冒出来的动静。

    外头自然听见。

    梁怀惔和起央追对视一眼,皱眉,不约而同都往那道门看过去。

    作者有话说:

    ,,,……,

    第65章

    坏了!

    起央追缩了脖子, 事刚知道都没捂热乎,就叫他给捅出去了。

    梁怀惔眉色沉沉。

    起央追干笑着,“你瞧着是醒了, 我不进去看了,你们的事情,你去说清楚。”

    乖乖, 兄妹闹到这份上。

    梁怀惔就为了他妹妹,命都豁出去了,竟然是妹妹!不是他想的那样。

    不对啊, 是妹妹的话, 是不是意味着他就有机会了?

    起央追之前肖想过怀乐, 他自从明里暗里知道怀乐是梁怀惔的人, 也明招暗招试探过,跟他要人。

    最终都没有得到,看到梁怀惔重要, 生死关头都没有把小流莺给撂下,他是做不到这份上。

    本来还想着,这朋友妻不可欺。

    这

    到头来, 是妹妹啊。

    本来在脑中刚萌生出来就被迫扼杀的情意, 此刻又冒了出来,毕竟, 放眼邦国, 可没有什么人能如小流莺这样进他的眼睛了。

    梁衡之做他大舅子,亲上加亲的盟友, 那不是稳赚的买卖吗。

    虽说有个傅忱横在哪, 起央追是没底, 是害怕傅忱的手段权谋, 一个人都没有把握,但一想到有梁衡之,他以一敌二,怕什么。

    话说回来,这趟救人怎么这般顺利。

    起央追摸着下巴上穿戴起来的胡珠子,觑眼望过去,门扉已经合上了,梁怀惔墨蓝色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

    “啧。”

    会不会是他当时手皮,要带小流莺走那会,扮作跑堂小二。

    擦桌子时,给她下的特制的依兰花香粉起作用了吧。

    齐律耶跟在起央追身边久了,什么好东西都有,这玩意常见,起央追当时想过不若就在在那晚浮元子里面放点迷药把怀乐带走。

    但傅忱左右在那边横着,眼睛一直盯怀乐这边,多说几句话,那是一个如芒在背。

    没法子,总不能空手而归。

    当时起央追就放了点好东西,给怀乐沾着了,这玩意用在女人身上,力道是要在男人身上起的。

    循序渐进起反应的东西。

    女子身上闹出了香汗,会蒸发,那时候男子身上也热,通过肌肤之亲渗透。

    就是这样传过去,男子会越来越上瘾,一般会有两种情形出现,一是最终时辰越来越短,最后以至于不举,二是男子食髓知味,越发不知道收敛,最终死在这事上。

    那真要是这药帮了梁衡之,傅忱到底是出了那种情况?

    小流莺和傅忱睡过了。

    汴梁这边看重女子贞洁,眼瞧着梁怀惔和傅忱水火不容,他肯定不认傅忱做妹夫。

    定然是要重新给小流莺择婿的。

    女子但凡失了贞洁极难再嫁,男人么,多少都看重这一块,他们西域就不一样了,民风开放,贞洁不贞洁,还不如一只羊腿来得重要。

    他胜算高着呢。

    起央追在外头想得美滋滋,里头的情况和外头全然不同。

    梁怀惔进了门,怀乐窝着一把短刃,缩到了角落。

    见是熟悉的人,怀乐也没有放下手里的短刃,反而捏攥得很近,手心里都起了汗。

    “二二哥哥”

    太多年了,到底是习惯使然,她虽然治好了结巴的症状,但慌起来,又跟之前一样。

    二哥哥逃出来了。

    他为什么和西域的王子,抓走怀乐呢?

    怀乐的小脑袋瓜,想来想去,咬紧了唇,是是为了拿怀乐去威胁傅忱吗?

    妹妹躲得这样远。

    她竟然这样怕他,好久没有见到他的妹妹了,梁怀惔竟然心生胆怯,不敢挪过去。

    他眼睛也有些湿润了,生生按回去。

    声线很干,“你听到了?”

    怀乐一双清凌凌的鹿眼转着,她和梁怀惔周旋,“知知道什么?”

    “刚刚我们在外面说的话。”

    如果知道了梁怀惔也不能再编出什么借口来骗她,阿囡嫁人了,成长了很多,也会想很多的事情,他不能骗她。

    干脆就说个干净。

    但梁怀惔关心则乱,他是没有想到,怀乐开了口,“不对吗,他说怀乐是二哥哥的妹妹”

    是妹妹啊。

    怀乐重复起央追刚刚的那句话,怀乐想着明哲保身,能够让梁怀惔想起来,怀乐是他的妹妹,不要做什么

    梁怀惔哑然,突然回过神,“妹妹”

    对啊,是妹妹啊。

    没什么错的,不用说太多解释,他也的确是怀乐名义上的哥哥。

    他怎么忘了,阿囡都叫他二哥哥了。

    外头到进门也就那么一小截路,梁怀惔进门时酝酿好了很多的措辞,他想到要说清楚,甚至几百年难得一见地紧张起来。

    岂料,到头了,都是白酝酿。

    这会子,心里倒还失落了起来。

    梁怀惔看着怀乐,他眸色是难得一见的柔了下来。

    那眼里带着没照顾好妹妹的自责,多年没见妹妹的激动,还有心疼、欲言又止,各种各样的揉杂到了一起。

    怀乐是不懂的,她只觉得面前印象当中凶巴巴,是个只会狂笑指使宫侍打人的二哥哥,他眼里只有肆意,不,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怀乐看着他,没有看到之前惯常看到的二哥哥。

    明明不凶,怀乐瞧着更怕了。

    她后背使劲搓着墙根,也不怕这墙粗陋磨坏了她白嫩的肤色。

    仔细手里晃人眼的刀尖伤到她。

    梁怀惔大步迈朝前走了两步,怀乐被困在角落,她不垂着脖子了,只睁着眼睛,害怕极了。

    梁怀惔有些气的。

    更多气自己,也气怀乐一些。

    当初明明说好了,哥哥对她是最重要的,梁怀惔还问过她,若是阿囡嫁了人,哥哥还重要吗?

    阿囡笑吟吟,抱着他的手臂,哥哥重要,夫君没有哥哥重要。

    虽然知道不是阿囡故意,可眼下梁怀惔却耐不住心气。

    他夺了短刃,徒手拿的,刀尖划破了他的手,径直流了血。

    这点伤对于刀里来剑里去的梁怀惔自然是不算什么,他连眉头都不皱。

    怀乐吓得激灵,“”

    梁怀惔把短刃收起来,声音温和,“小姑娘家不要玩这些,仔细伤到了你”

    哥哥心疼。

    咽了半句回去。

    梁怀惔没逗留多久,这会露面是迫不得已了,他还记得那蛊师告诉梁怀惔尽量不要河坏了碰面,免得激错了她的记忆。

    “外头还没亮,你昨夜里没怎么睡”

    眼底下青的。

    昨日夜里,怀乐还记得她晕过去时最先见到的那张脸。

    揪紧了衣裳,羞臊得脸皮子都红了。

    看见了还知道没怎么睡

    梁怀惔看着怀乐微垂了眼皮子,羞哒哒的模样,像是少女怀春,阿囡对傅忱是生了情意了?

    后槽牙咬得紧,梁怀惔也不好贸然说什么,这是打碎牙齿和血吞。

    “饿不饿?”梁怀惔问了一句,怀乐不吭声,只摇头。

    梁怀惔话头停了。“那你再歇会。”

    这句话出口,再没有下文了。

    怀乐说不饿,梁怀惔耽搁没多久,还是让人摆了一桌满当当的小食,都是些精致好吃的。

    他着人把里头的兵器全都收走。

    怀乐被软禁了,看着桌上的东西发愣,身上擦过了不怎么黏。

    不知道久久和他怎么样了

    京郊外的庄子没备多少吃食。

    能端上来的虽然多,却也够不上一满桌子。他怕庄子里头的东西糙,不合怀乐的胃口,

    怀乐从前挑嘴,什么都不怎么爱吃,尤其爱吃小米糕。

    聋阿叔的是买不着了。

    梁怀惔在平康坊藏着的时候,在汴梁京街拐角处就有卖小米糕的人,手底下的人买过来一两回,梁怀惔尝着味道还不错。

    他早就惦记了,要给怀乐买。

    如今就去了,顺势打探城里的消息,救阿囡,得手的蹊跷。

    怕是傅忱的计谋。

    但这是个好机会,只能在这个时候赌一把,若是乘胜追击,他只怕傅忱休养生息,下一瞬就要他的命。

    硬来,局势对他太不利索了。

    可如今城内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到底是踩了什么运?

    难不成,傅忱想放阿囡走?

    梁怀惔想起傅唯禹与他说过的抱怨话,说她来到这里找他的皇兄,但是他的皇兄一心吊在一位女子身上。

    这位女子就是阿囡。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阿囡就是傅忱对好的那个人。

    傅忱舍得给阿囡走了?

    他那样高傲的人,居然卑躬屈膝给阿囡做那样的事情。

    会给他走吗?

    中间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

    汴梁皇宫谁都没敢进去打扰。

    傅忱头晕沉睡到日上三竿,幔帐撩开了,窗桕也是开着的,昨日下了雨,今日晴得好。

    若是没有这个晴好的天照到傅忱的眉眼上,刺得他霎时睁开眼,只怕他还没有发了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下意识伸手摸过去,往怀乐常躺的位置。

    摸了好大的一个空。

    什么都没有。

    害怕、猜疑、还有从前没有消退的恐惧卷土重来,傅忱正襟危坐起。

    “乐儿?”

    结果头昏疼得眼前一黑,差点又倒下去,他捏着眉心,快速缓过来。

    傅忱浑身不适,他掐着腰腹,脚步虚空,松了一口气,浑身散不去的气。

    站起来找了整个殿内都没有找到那抹娇俏的倩影。

    “乐儿?”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傅忱心跳加俱,脸色骤然被抽了血色。

    去哪了?

    久久贪玩,窝到了,床榻底下,这时候跳出来。

    看见久久,傅忱松了一点点,小畜生还在,定然是多想了,她就算再次舍得丢下他,也舍不得她的兔子。

    手搭到眼帘上,傅忱嘶哑着声音叫暗桩。

    暗桩得了传唤,匆匆赶来,“陛下?”

    “皇后呢?”

    “小公”,险些没改过来口,暗桩及时收声,“娘娘不是和陛下在宫内吗?”

    闻此言,傅忱身躯一僵,从头冷到脚,眸色暗沉,脸上一片覆了厚厚的阴寒。

    咬牙道,“她不在!”

    作者有话说:

    ,,

    第66章

    暗桩浑身风尘仆仆, 整个靴底还沾着很多的合水的泥尘。

    他是赶趟进来的。

    听见这三个不见了,再看傅忱似曾相识的疯相,吓得浑身发抖。

    心慌的一阵。

    喃喃道, “怎么会不见了?”

    陛下看小公主看得跟命根子一样,昨日夜里小公主不是一直和陛下在一块吗?

    自从立后大典当夜,傅忱将计就计, 真可谓是赢得了小公主的人和心。

    这一仗耍得特别漂亮,原先为了防止小公主跑掉,陛下在奉先殿增派了多少的人手, 那晚上许多人都听见了动静。

    只是内里守着的人没说, 外头候命的宫侍自然是听见了, 谁都不敢提, 讳莫如深得紧。

    怀乐本来就面皮薄,她敏感,察觉到了外头人可能听见了, 被闹得大红脸,躲着不怎么见人。

    问了哄了也不好,傅忱怕她心里堵着, 日后在这件事情上不好得过。

    到了夜里, 他在时候就不许宫侍在外头侍奉,闹到欢愉的时候, 怀乐的嘤咛的声音, 总叫傅忱听得要了命。

    他本来醋意大,一想到那些个内里守着的死士或许也会听见, 想到这个茬, 傅忱心里一阴郁。

    暗地里吩咐了, 只要和他在奉先殿和怀乐在, 奉先殿守着的人就拨出去,不许听。

    昨日夜里,也是陛下和小公主的好时候啊,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暗桩是傅忱的贴身近卫,所有人都拨出去,他也在殿外不远的暗处候着。

    昨日夜里,有司衙门联结大理寺连夜递了折子。

    上次大理寺就叨扰了傅忱,那回小公主和陛下都还没正经成事呢,被搅和了,陛下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如今呢?多借几个胆,暗桩可不敢明着面去敲奉先殿的门。

    再有了,上回陛下吩咐过,日后只要不是关乎小公主的事情,都叫他拦了折子等他出来了再做处理。

    多是着急上火的话,让他去归置。

    暗桩昨日拦的那封联名谏折,就去了啊。

    上回假砚台的案子,几个漏网之鱼,来到汴梁兴风作浪,当街杀了好多人。

    当初是傅忱亲手处理的案子,大理寺和有司衙门都接到了报案。

    这两处本来是同等的官司,谁拿决断也不好不准,联名起草进宫了。

    暗桩赶出宫去,理案子的时候,当时就觉得奇怪了。

    扬州离汴梁数千里远,这些流放之徒,受到朝廷通缉,没有半点流放相,更不见虚弱。

    是怎么安然无恙到汴梁皇宫,个个力大如牛,杀了那么多人?

    暗桩察觉到不对了,眼下顾不过来,陛下疯魔,得先找到小公主。

    不,皇后,把皇后找回来,稳住了陛下再说。

    暗桩让底下的人,“快去找!”全皇宫的人都出动了,可是一无所获。

    一直到夜晚,都没有怀乐的半点踪迹。

    可恨汴梁皇宫太大了,搜寻的时辰太长,傅忱到底是凡人,他一个人也翻不过来。

    只能倾巢而出,然后苦等。

    心神稳不了,他一觉踹翻来回禀的宫人,力道之大,在场的都听到肋骨裂断的声音。

    傅忱歇斯底里,“再去找啊!!”

    底下跪着的人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小公主就是不见了啊。

    “陛下”

    翻了三两遍了,真的不见了,找不到了。

    谁敢说找不到三个字。

    “全是死人吗?不知道动静了,都给朕滚出去找,宫内一寸一地都不准放过,好好地搜!”

    梁怀乐不见了,昨日夜里还在他怀里的,活生生,暖和和的梁怀乐。

    听到这熟悉的疯叫,暗桩悄抬着看了一眼,傅忱脸色森寒,叫人看了第一眼看到不敢看第二眼。

    陛下没有好吗?

    原以为小公主回来后,他再不会这样了。

    小公主这番若是找不回来,怎么办?

    “是”

    被傅忱踢死的人,被抬了出去,满皇宫全都找人了。

    翻了三日。

    三宫六院,翻了说不清多少遍,花草根被翻烂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整整三日了,傅忱不吃不睡,眼底乌青一片,唇角干涸,眼里全是红血丝。

    神经疯跳着,疼得钻心刺骨。

    声音嘶哑如破锣,“人呢?”

    他的手无意识发抖,可他毫无发觉,暗桩看在眼里,心惊胆颤,却不敢规劝。

    “满京城的线人派出去了,还在等消息。”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傅忱抬手掀翻了整个案桌,哗啦一声,上头的东西全都倒了一地。

    文房四宝,堆起来的折子,横七八污的不成看了。

    里头的人半点气都不敢出,情状犹如前两日在正殿内,有宫人来禀报怀乐公主死了,还有第二回 陛下发现小公主假死。

    情状犹如当日,又比当时严重很多,第一次,傅忱只是杀了一个太医,第二回 只有蛊师和一个宫侍。

    这回死的人不计其数。

    单是奉先殿,暗桩都不敢数,从前尚且有的劝,现在从何开口。

    所有人都提着气,期盼着怀乐能够回来。

    “朕养你们全都是吃干饭的!好生生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她会去哪里!?!”

    “是不是你们没有用心去找,用缓兵之计来哄骗朕!”

    傅忱拔了剑,剑出鞘的声音划破人的耳膜,所有人都哭诉着。

    “陛下,奴才等怎敢欺瞒哄骗陛下,陛下饶命啊,就算借给奴才一千万个胆子,也不敢的。”

    傅忱知道,他们都怕他,是决然不敢骗他的,在这世上,只有梁怀乐敢骗他。

    在他身边,谁敢在皇宫造次,所以呢,没有了柏家,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还能有谁?谁会带着她走?

    谁能在他的身边悄无声息把她带走,尤其在那时候。

    所以,是她自己走了?

    傅忱的脑海里疼得抽风了,一瞬间闪过好几个画面,第一个是她们在和合卺酒交杯的画面。

    傅忱掉转眼,就在圆桌那。

    “喝了这杯酒,乐儿与我,生同衾死同穴。”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少女双瞳剪水,脸带霞云,她那么真切,她心疼他的呀,她说,“嗯。”

    应了嗯,就是不会。

    现在呢?她去哪了?丢下他,骗他一次还不够吗?

    这回他也是正宗问过的。

    第一个画面逐渐在脑海当中模糊,又切想到了第二个画面。

    到了在御花园当中,月色当中,她和柏清珩,她欢喜跑过去叫柏大哥,接过柏清珩手里的药包。

    还有她们一起出去,她不愿意搭理他,却和跑堂的说说笑笑。

    猜疑,妒恨,恐惧,统统涌入傅忱的脑海中,他头疼的病又犯了,离开了怀乐,他活不成。

    怀乐给他这股爱意叫他欣喜若狂,也叫他忧虑多思,叫他怒不可竭,叫他神思倦怠,走火入魔。

    他失去过梁怀乐一次,未雨绸缪,把宫内布置得犹如天罗地网。

    他再也不能够忍受失去梁怀乐第二次,他拥有了梁怀乐。

    他们有过温柔小意的好日子。

    自从敞开了心扉,梁怀乐没有那么排斥他,从那一晚后,梁怀乐对他好了,他在她面前装得跟羔羊似的,傅忱自觉,没有露出半点肮脏污浊,狠戾自私的猫腻。

    他的乐儿,也跟他调笑的,活生生的笑模样,不会是假的,乐儿对他的回应,怎么能作假呢?

    作假,父皇对母妃的爱能作假。

    可是梁怀乐不会的,她那样真挚的一个人,温和善良,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他相信她,他心头唯一的光。

    明明什么都好好的。

    她明明就应得好好的,傅忱如今就想要问她又去哪了?

    她那晚应得那么真切!

    “去哪了!”

    傅忱坚信怀乐不会突然抛下他,会不会有人带走了他,会有谁带走她?

    “是不是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傅忱立不稳身子,踉跄到退一步,重复道,“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之前在小偏门口嘴碎过的宫侍,听到傅忱这一句,下意识抖了身子。

    傅忱察觉到了,剑压脖子,将人提了出来,脸压到人面前。

    “是不是你们,跟她说了什么!”

    之前两人嘴碎唠过话的,见同伴被拎了出去,也立马跪倒了。

    “陛下”

    被提出来的宫侍不敢兜嘴,颤着声音,把那次她们在小偏门唠的话,抹掉说怀乐不单纯的那些,其余傅忱为怀乐做的全都说了出来。

    暗桩内心是大惊大落,还以为是柏家被灭的事情,叫人捅出去了。

    原来只是陛下为小公主做的那些事情,叫她知道了而已。

    那还好。

    外人看还好,傅忱一点都不觉得好,他本来就在想,是不是梁怀乐嫌弃他了。

    觉得他丑了,手上伤疤多,不如别人,嫌弃他伤到过獠子,心灰意冷,觉得不堪中用?

    “叫她知道了,她定是嫌我了?”

    两位宫侍连滚带爬,“陛下饶命啊陛下,奴婢再也不敢嘴碎了。”

    傅忱眼前一阵阵发黑,僵直片刻,狠咬牙尖,剑扬起来,一道过去,砍了对面两个人头。

    “敢在她的面前搬弄口舌是非,全部拔了舌头,丢去喂狼处死!”

    殿内尖叫哭喊声骤起,傅唯禹赶过来,她也只敢蹲藏在殿外,也庆幸自己藏在殿外,没有进去。

    听到全部处死,她猫着腰,立马溜了。

    那道小偏门被傅忱砍得七零八落,他叫人重新弄了封死。

    奉先殿里那晚伺候的人都被傅忱赐了死。

    外头的地砖缝全都是肉碎血水,下雨都冲刷不干净。

    傅忱又杀了人,只要来禀告没有消息的人,一律都处死。

    暗桩想开口,但他有预感,只要他开一个口,傅忱也绝不会看在过往的主仆情分,砍了他的脑袋

    宫内死了大批的人,谁都不敢往外传。

    毕竟,帝王疯魔,不是好消息,传出去,就是不要九族上下的命了。

    摸到怀乐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这一个月,汴梁皇宫风声鹤唳,犹如刑场,连刮的风里,都裹着血腥味。

    谁都上心,夹着尾巴,提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谨慎做事。

    “是原先跟过去的探子回禀传来消息,梁怀惔出了两座城池关后,不知道为何在沂水城内逗留了许久。”

    傅忱高坐着,敲打着手指骨节,一言不发,周遭寂的可怕。

    “事出蹊跷,派去的人不敢跟太近,但查探他落脚沂水城内去的地方,除却跟在他身边的西域王子,在他居住的客栈内,见着了一位作男装打扮的女子,出什么意外的差错。”

    “底下的人来了禀告,属下立马就去查了。”

    “证实被梁怀惔身边的女子,正是不出八.九,应当就是小皇后。”

    这一月多余,汴梁城内的暗线倾巢而出,柏清珩和梁怀惔的消息,都查到了,柏清珩跑了北疆,梁怀惔出了关城。

    梁怀惔的消息是每日都传过来的,发现他的踪迹后,就悄悄着人跟着他。

    这些事重要也比不过找皇后的事情重要,很快就被搁置了下来。

    谁能想到竟然是他带走了小公主。

    其实事情早有眉目,暗桩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那时候也没想过往这边深查。

    谁能想到这二者竟然有联系呢。

    有消息便好。

    有了消息,陛下的终于冷静了许多,都不敢回顾,这个月究竟是怎么扛过来的,真是不敢回想。

    暗桩只期盼着,小公主快快回来吧。

    救救陛下,也救救宫里的人。

    傅忱能够冷静下来,除了找到怀乐的动静他也终于好些。

    原来不是梁怀乐自己走了,不是因为对他嫌弃,不是她自己从小偏门逃走的,而是有人挟持带走了她。

    不是她自己走的就好。

    他的乐儿没有骗他,说好了就是说好了,不是像别人一样骗他。

    没有骗,没有。

    傅忱吐出一口气,侥幸拉回了他昏沉数日的一些理智,他终于觉得也能松一些了。

    这松,也只松他心口处揣揣不安放不下的罢了。

    暗桩接着说道。

    “之前扬州假砚台案子,残喘的鼠辈上京来作乱,属下觉得事发蹊跷,那会子暗地里去查了,这批人原先是流放了,在出城没走多远被人救走,流放随行的官兵被杀了,消息就没传过来,这批人一直窝到汴梁,就在您追捕梁怀惔那日,被人放了出来。”

    “想来是梁怀惔折返时,故意在外头搅事,把人支走,钻空子进皇宫,知道您在乎皇后,将她带走,留在身边做护身符。”

    “护身符?”,傅忱嘲讽冷笑。

    他停下击桌的动作,运了真气凝聚在掌,一拍下去,上好檀木做的桌子瞬间化成齑粉。

    敢挟持他的乐儿。

    “朕挖了他的眼珠子,要他的命!”

    这梁子结大了,“吩咐人手,处理了汴梁这一头,朕要出关。”

    暗桩倒没什么异议,他只担虑,“北疆那一头,要不要加派人手?”

    “多去一些人,柏清珩也不必抓回来了,见了他就地解决。”

    暗桩心一惊,陛下赶尽杀绝到这份上?

    柏家的人杀得七七八八了,柏清珩真杀了,拘着柏家那些人,不怕生重怨吗?

    但傅忱才正常一些,暗桩不敢多劝。

    只应下,“是。”

    梁怀惔先前的人马,因为出城快,加上傅忱醒过来在宫内找怀乐的没顾得上外面,径直叫他钻了一个大空子。

    三队人马,全都到位了。

    西域最近,去西域的人马到了还回来了信,西律的已在城外驻扎,去北疆的路途远,但好歹踏上了官道。

    梁怀惔收整两日很快乔装带着怀乐出了汴梁城。

    不敢走官道,只能抄小路,一道随性还要伪装,尤其汴梁到西律那方,关口本来就多,带着怀乐,不好赶快马,耽搁太多。

    谁知道不赶快马,怀乐的身骨还是出了问题。

    原些时候出了汴梁还好好的。

    再过乾阳城脸色就不大对了,刚行了好久的小道,走了半截水路。

    一路吐得不行,没有办法,只能临近拐弯进沂水城。

    起央追天天往怀乐跟前凑,给她献殷勤,他油嘴滑舌,脸皮又厚。

    长相不同汴梁人的清隽,更多几分粗犷。

    怀乐怕他,开始一句话,一个眼都不给不看起央追。

    但这里没什么人跟怀乐讲话,渐渐的,说得多了,他那些个见闻段子倒也算是新鲜,怀乐也没有那么排斥防备他。

    偶尔还搭几句话问,起央追讲趣闻讲到一半口干舌燥,歇下来喝口茶润润,怀乐还等不急问他,接下来呢?

    这期间就当属于梁怀惔烦。

    他让梁怀惔离怀乐远一点,起央追话里由头多。

    “小流莺在这路上半个玩伴女使都没有,你不怕她憋久了,闷出来病?”

    起央追知道梁怀惔不便在怀乐面前露面,他就趁着空隙来了。

    梁怀惔可不听他掰扯,不耐烦,“滚!”

    他的狼子野心都写在脸上了,梁怀惔能不懂他是个什么意思?

    他不玩风月,不意味着他半点不懂风月。

    “到了下一个关城,我自然会给阿囡寻个能说会道的女使。”

    可惜,没到乾阳城呢,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起央追还真得了怀乐的青眼,偶尔那么一两句话,也叫梁怀惔不好开口起来。

    再者说女使不好找,梁怀惔先着人快一步去找,他们后来赶到乾阳时,都没有找到。

    也是在这一截路,暴露了行踪,被傅忱的人发现了。

    女使要身家底细清白,还要能说会道,真要找,会耽搁时日,眼下不宜在汴梁地界逗留,容易被人瓮中捉鳖。

    梁怀惔就歇了找女使的心思。

    他私下警告起央追,“你少在我妹妹跟前献殷勤,我是不会松口同意的。”

    起央追掏掏耳朵,“衡之,话别说那么早嘛。”

    万一是小流莺对我有了心思生了情,你做哥哥难不成还要徒手拆鸳鸯?叫我们生生断了?”

    梁怀惔面露不屑,丝毫不讲兄弟情,“你?算个东西?阿囡才不会瞧上你。”

    什么都是东西。

    起央追挑眉,“咱们兄弟情分深着呢,日后指不定你就成我大舅子了。”

    “别把那些西域的做派事,用在阿囡的身上,仔细看你有没有命。”

    “瞧你,凶死了。”

    “难怪妹妹不理你。”

    梁怀惔,“”

    不听也罢,他会好好盯着的。

    起央追虽然人不错,但品相不好,生的还不如那西律贱.种,从前的在西域的劣迹劣迹斑斑,配不上他的阿囡。

    他的阿囡,当配世上最好的郎君。

    不是起央追,也不会是傅忱。

    怀乐脸色发白,东西吃了就吐,上了船后尤其吐得厉害。

    才几日,消瘦了。

    梁怀惔吓得顾不上周全太多,连忙换了路进沂水城,叫来了郎中在里头诊脉。

    他揪着起央追的领子,束着他的脖子,抵在柱上。

    凶神恶煞道,“是不是你最近给我妹妹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起央追是真冤枉,“那些个东西我只顾着端,不是我做的啊,都是随行厨手做的,一些惯常的东西,之前吃都好,真要是吃东西吃错了吐,早该吐了。”

    梁怀惔不信,“你没给她喂别的,那阿囡吐又是为何?”

    起央追想,“会不会晕船了?小流莺身子弱,走水路不同走陆路,在水上晃荡,难免受不了,你从前带她走过坐船水路没有?”

    梁怀惔愣,他忘了这一茬。

    阿囡不怕水,在村里时带她泛滑小舟,她的脸色泛白。

    梁怀惔本以为换了船不会这样。

    起央追一看,“哎,被我说中了?”

    果真是这样?梁怀惔手上松了些,起央追趁机从他手上脱了。

    还准备开口说点别的,这时候郎中诊好了脉,叫他二人进来。

    梁怀惔连忙进去,起央追正了领子,跟在后头。

    郎中脸色不好,先只问,“你们谁是这小娘子的郎君?”

    问这话时,眼光是放到起央追身上的。

    看梁怀惔和起央追闹的争执,梁怀惔紧张怀乐,看着是兄长的做派,起央追还调笑。

    郎中就把起央追当成负心薄幸的了。

    正好起央追也想认,梁怀惔还没吭气,他上赶着,“是我是我。”

    郎中看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劈头盖脸就骂。

    “你还是男人?你家小娘子之前喝过那么重剂的避子汤,不好好给她养一两年,这么快就叫她怀了,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起央追以为听错了,简直晴天霹雳。

    “什、什么?!”

    第67章

    “?????”

    “怀孕了?”

    起央追脑子嗡响, 生怕自己听错了,僵在原地,他这是上赶着白捡个孩子?跳过所有直接当爹了?

    避子汤?

    还是重剂量的避子汤

    起央追还在发懵。

    后头梁怀惔听清了, 听得真真切切,每一个字都跟凿他心上一般。

    他勃然大怒,一把攘开发愣在原地的起央追, 掐着郎中的脖子,宁愿是郎中误诊,瞎说一气。

    “你个庸医, 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我妹妹好好的, 喝什么避子汤!”

    “她才多大!怎么可能会喝重剂量的避子汤, 还怀了孕!”

    梁怀惔都知道, 只是他不能接受。

    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这辈子都没哭过, 如今眼睛就像被风沙蒙了眼,抽了匕首,双目赤红, 抵在郎中的颈间。

    “你敢诋毁我妹妹的清白, 我杀了你!”

    郎中想提自己讨饶,奈何脖子被掐着, 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脚在半空蹬着。

    起央追急慌慌回过神,“梁衡之冷静, 你是打算当着你妹妹的面杀人吗?”

    梁怀惔自然是不能, 郎中要是死了, 此行必然要惹官司, 能不能兜得住行踪都是问题,他愤恨松开郎中。

    那郎中跪在地上捂着受伤的脖子咳嗽,他惧怕,也心急。

    医者父母心,知道梁怀惔是出于好心,没怪他。

    反而游说开口。

    “咳咳咳你这人不分好歹,我好心给你妹妹医治,你自己接受不了结果,反倒来要我的命。”

    “我虽然只是一个郎中,比不上汴梁城内的太医,但在沂水城内也是有圣手名号的人,行医最忌出错,我难道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与你胡乱诌说一气?这与我又有何好处。”

    梁怀惔岂会不明白啊,他恨的不是郎中,而是他自己,恨傅忱。

    恨他没有保护好怀乐。

    梁怀惔抱头痛哀,“”,他摊开看着自己的双手,“都怪我,我做哥哥的无能。”

    起央追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别这样说,你为小流莺做的已经够多了。”

    “别说小流莺”

    起央追提到怀乐就往她那边带过去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乐已经醒了。

    “!!!”

    她脸色苍白无力,像透明的漂亮纸鸢,眼里蕴满了不可置信的泪花。

    她的手停在小腹上,显然是听见了所有的话。

    起央追的话头戛然而止,“”

    这场面难收拾了。

    刚刚闹的动静太大,三个人都在屋内嘶声力竭地吼闹吵叫,一时之间忘了怀乐还在,她睡眠浅。

    梁怀惔也察觉到了,往塌上看,怀乐单薄的身子更叫他做哥哥的心里抽疼,他向前一步。

    顾不上压抑了,脱口叫了旧称。

    “阿囡。”

    想跟她说这一切都是闹剧,都不是真的,她没有怀孕,也没有喝过什么劳什子的重剂避子汤。

    但破罐子摔烂都被她瞧见了,听完了全场,用什么跟她说都是假的。

    怀乐的睫毛颤抖着,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来,浸湿了被褥。

    宝宝,怀乐有宝宝了。

    她摸到了自己的小腹,平坦的小腹里头,已经藏着一个小生命了。

    是怀乐和傅忱的孩子。

    小姑娘头更低下去,声音轻得叫人心碎。

    “原来不是补药呀,是避子汤”

    脑海里浮现出当时傅忱倚在殿内时候朝她招手的景象,他说这是我托人找来的补药,专给你喝的。

    说怀乐伤到了,只擦金创药好得太慢了,喝药补补,伤口愈合就会好得快一些。

    你一定要喝光。

    怀乐捧着罐子一饮而尽。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

    “是避子汤还是重剂的避子汤,难怪味道那样苦,喝下去夜里肚子还疼的。”

    怀乐就说,漂亮质子当时那样讨厌怀乐。

    怎么会那么好心突然无缘无故出去给怀乐熬汤送补药。

    怀乐还给他送了一个平安符,那是她拼了全部身家换来的!

    现在想来,大错特错了。

    两个人有过肌肤之亲,就会有小宝宝。

    “只是因为怀乐和他说过,父皇的黎美人怀孕了,他怕怀乐也怀孕了。”

    他不喜欢怀乐。

    自然不会让怀乐生下他的宝宝。

    什么他喜欢乐儿,舍不得失去乐儿,怀乐听不见明白的那些话,他说他错了,他会改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他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都是骗人的。”

    傅忱的脸,他脸上曾经出现过的每一幕鲜活的表情,在这一刻,在怀乐的眼中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他骗了怀乐,都是假的。”

    怀乐的两只手骤然使劲抓紧了被褥,像伤痕累累的小兽痛苦地哀鸣。

    亏了怀乐还想着他怎么样了,一心念着他,攀望着他来救怀乐。

    在被傅忱找到了带回宫里的那段日子里,怀乐不明就里,她除了嗓子养好了,个头长高了,知了一些羞明了一些理。

    别的什么都不清楚,傅忱瞒得太好了。

    他只待怀乐好,用怀乐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好融化她的诚惶诚恐和防备,打动了她的心,怀乐已经爱上他了。

    有多爱,心里就有多疼,就有多失望。

    “骗子。”

    所有人都嫌弃怀乐傻,怀乐卑微习惯了,傅忱对他的一点好,都叫她如获至宝,所以对他极尽一切。

    什么都可以当作看不见,在玻璃渣里找糖果吃。

    他除了偶尔的几句软和话,再也没有给过怀乐什么。

    “太晚了……”

    为了傅忱,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丢了怀乐自己。

    怀乐知道的太晚了,若是她早知道傅忱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早知道,就不会再受他的哄骗。

    起央追喉头梗了一根刺。

    梁怀惔拉回理智,他挨坐到塌边,小声柔气和怀乐说。

    “不晚,阿囡,不晚。”

    “孩子才多大,一切都来得及。”

    “把孩子流掉,跟着哥哥走,离开汴梁,去新的地方,日后在哥哥身边,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骗你,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就算是遭天谴,天雷劈,他也挡在前面,不会再让他的阿囡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随着时日的流逝一切都会好起来。

    怀乐好累,哭得眼睛发胀,她已经没有思绪再去想,为什么二哥哥要对怀乐这么好?

    不是挟持怀乐,只是想带走怀乐,还叫她阿囡。

    但是孩子,叫怀乐狠心地流掉这条小生命,怀乐怎么做得到。

    她摸着小腹,泪还在掉,吸着通红的鼻子,分明自己都还是少女稚嫩的模样。

    “宝宝是无辜的呀。”她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我下不去手。”

    梁怀惔憎恶傅忱,恨不得能当场把他大卸八块,怎么还会让怀乐受这个苦。

    “阿囡,你不要犯糊涂,孩子是无辜的,你不是无辜的吗?”

    “这孩子才来了多久,你半条命就被折腾没了,吃什么吐什么,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神色有多差,傅忱狼心狗肺,这样的人怎么配让我的妹妹为他生儿育女。”

    “哥哥知道你心软。”梁怀惔抚摸着怀乐的头发。小声安慰她。“没事的,哥哥替你来下这个手。”

    “阿囡的手上不会沾了罪孽,就算以后到了阎王殿,这个孩子来讨债,哥哥也会保护你。”

    怀乐鼻子酸了,她不停地吸着。

    “”

    梁怀惔等了许久,怀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狠不下心,活生生的一条命。

    梁怀惔再劝。

    “阿囡喜欢孩子,这个没有了也罢,待你养好了身子,日后哥哥替你寻得好夫婿,那时候咱们再要孩子也不晚,好吗?”

    “你不能不顾自己,刚刚郎中那样说,几年之内你不合适生养,若是为了他,你要是有半分的好歹,哥哥怎么办?”

    我只有你这么个妹妹了。

    两相僵持不下,怀乐咬着唇,“这不干.他的事,也是怀乐的孩子。”

    梁怀惔闻言默然,“”

    起央追兄妹二人,又看了看郎中。

    郎中听了大半,知道内情不简单,别人家的家务事怎么好理?

    他也是救死扶伤过来的,他也不愿意看着一条命就此消融,知道这姑娘以德报怨,心慈仁地。

    他上前朝梁怀惔拱手,语气斟酌恭顺。

    “大人尽可安心,舍妹的身子虽然服用过重剂的避子汤,但她的身子骨后来也遭药浴、食补、闻香细养过一点时日,盘内好了很多,否则这孩子也不会轻易怀上了。”

    “想要留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劳神伤心,多多将养,吃食用物上谨慎,心态平和些,也是能生下来的。”

    怀乐擦了泪水,哽咽欣喜道,声音还哑着,她摸着肚子。

    “可以吗?”

    郎中道,“可以,另外每日需得服安胎药,半日都不能落下。”

    起央追拍着胸膛松了一口气,拧眉看向郎中,“你怎么说话大喘气啊?刚刚还说了要命要命,真叫人急死了。”

    要不说的那么严重,梁衡之能沉不住气?

    郎中爱妻惧内,自然是圣心一片,之前错认起央追,此刻也不好与他辩驳良多,只讪笑。

    怀乐犟,拿定了主意,梁怀惔也不能真逼她把孩子给落了。

    他冷静下来,看了看怀乐,万般无奈妥协。

    “听你的。”

    “若是将来后悔了”

    怀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她低着头,她以为会受到责骂,但大掌落到她的脑袋上,和刚刚一样的轻柔。

    “后悔就后悔罢,万事有哥哥给你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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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怀乐的身子虚弱, 胎象不稳,眼下需得听郎中的话,滞留在沂水城里安稳几日, 喝安胎药养着。

    避子汤的事情一出来,怀乐神情恹恹,往日起央追说什么她不搭理也听。

    现下他讲到很多有趣生动的段子, 梁怀惔听着都津津有味,怀乐却没有什么反应。

    起央追费了好大的唇舌,他的嘴巴都要冒烟了, 怀乐只是偶尔展露一丁点笑颜, 明眼都能叫人看出来她里头的勉强。

    “”

    起央追偏头看向梁怀惔, 无奈使眼神:我也没辙了。

    梁怀惔回给他:没用。

    就算是没有点成效, 他好歹也是尽心尽力了,起央追不服:你有用你来。

    他径直让位,梁怀惔进门时端来了一碟松子百合酥。

    “哥哥瞧你午膳没用多少又吐了, 这道糕点是沂水城很出名的名点,哥哥特意出去买的,吃一些垫垫肚子, 好过腹中空着。”

    怀乐抿了抿唇, 乖乖点头,两只小手捻一块糕点慢慢吃着。

    怀乐本来不想吃, 她近来空乏, 头昏脑胀,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应付旁的。

    若是不知道肚子里有了宝宝, 还想不了许多。

    听着起央追那些话, 可能觉得少见好玩感兴趣。

    如今起央追越说怀乐愣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腹中难受, 胃口消减,怀乐只想吐。

    怀了宝宝真的好辛苦。

    怀乐摸摸肚子。

    她手里的糕点只吃了一小口放下了。

    梁怀惔看着面前小姑娘白皙青嫩的面庞,一旁的灯笼将她照得温柔明婉。

    即使忘症没有治好,但那犟性还是原来的一等一。

    梁怀惔把食碟往怀乐面前挪,“是不合胃口吗?”

    怀乐从恍惚中回神,摇头说没。

    又接着吃她没有吃完的糕点,瞧着便知道她是不想吃,味同嚼蜡,如今强撑着吃,不过都是为了肚子里头的。

    梁怀惔不忍心看怀乐委屈。

    他抽走了松子百合酥,丢在一边,“阿囡不喜欢吃,就不吃了,不要勉强自己。”

    怀乐两指之间顿空,这才正经回了神,目光正儿八经看向面前的二哥哥。

    他叫怀乐什么?

    “阿囡……?”

    是小名吗?怀乐没有小名,阿囡两个字明明是极陌生的,念出口却很熟稔。

    怀乐的心口划过异样的熟悉感,好像她听过无数遍了,有人一直叫她。

    阿囡,阿囡,阿囡。

    怀乐莫名顺着心里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阿囡?”

    梁怀惔身侧的手捶成拳:如今还不是时候,想不起来记忆,贸然将一切告诉她,会不会受到刺激。

    阿囡还怀着宝宝,郎中说要静心安养。

    “二哥哥为什么叫怀乐阿囡。”

    怀乐垂下眼皮子,长长的睫毛映出剪影,看着百合花样的酥点,想起那句特意去买的。

    “又为什么要对怀乐好?”

    “我们不是一个母妃生的,以前以前在宫里也没有交集,为什么对怀乐好?”

    不是挟持,是护着怀乐,带怀乐出宫。

    原本怀乐以为二哥哥和那位胡人王子一样,是想让挟持怀乐这个名义上的皇后威胁傅忱。

    因为二哥哥和傅忱素来有恩怨。

    可昨日那郎中说的避子汤,他们也都听见了,傅忱对怀乐都是欺瞒,没有丝毫怜惜。

    那么挟持怀乐就没用了对付他就没用了。

    可二哥哥是替怀乐出头。

    还说了很多的话,怀乐哭得伤心到泛呕要吐的那一刻,萌发出想要轻生的念头,又给按了回去。

    怀乐胆小,她心里破碎,她怨傅忱恨他,对孩子却觉得委屈,怀乐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料好一个宝宝。

    这个宝宝来得太突然,怀乐没有做好准备。

    若是不知道避子汤的事情,怀乐或许会欣喜,知道了,有的情绪也只是担虑。

    二哥哥昨日那一番话,虽然莫名其妙,但对于伤心欲绝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怀乐,有了慰藉,也给她勇气。

    梁怀惔怕起疑,并没有思忖多久,顺口而出。

    “我们虽非同一个母妃所生的,父皇却也是同一个。”

    怀乐并没有就此打住,她被傅忱诓怕了,不想糊涂,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再也不憋在心里。

    “只是因为父皇的缘故,二哥哥为什么不救四姐姐?”

    三姐姐走了,四姐姐也还在宫里。

    妹妹,四姐姐也是二哥哥同父异母的妹妹。

    怀乐在宫里念着四姐姐的好,还让人给她送了好几次吃的。

    梁怀鸢求怀乐能不能让她出去,怀乐夜里问过傅忱,傅忱摸着怀乐的脸,反问她。

    “有我陪乐儿不成吗?为什么非要梁怀鸢呢?”

    又想到过去了。

    怀乐甩开头,既然出来了,宫里的日子都跟怀乐没有关系了。

    久久

    他会好生照料的吧,当时为了救久久,他也受伤了,怀乐相信傅忱改是改了那么一点。

    梁怀惔不擅长说谎,他直来直去习惯了,如今到这份上,叫他周全话头里的漏洞,还真说不上来。

    他从来不会好言好语哄人,阿囡是了解他的性子的。

    她之前那样聪明,早就摸透了他这位哥哥。

    梁怀惔哑然,面上有一瞬凝滞。

    他正想着怎么编,起央追敲响了在外殿敲响了屏风侧。

    “梁衡之。”

    正好了,梁怀惔松了一口气,对上阿囡那双澄澈的眼睛,他真怕自己就算编出来了都要露馅。

    怀乐安静,她从前就很能感知人的喜怒哀乐,虽然总是笨笨的,这或许是卑微的人会格外注意到身边人细末的变化。

    因此,怀乐并没有错过梁怀惔松一口气的动作。

    “”

    梁怀惔站起身,“哥哥出去会,待会进来看你。”

    怀乐护着小腹,应,“好。”

    松子百合酥不合胃口,梁怀惔下楼换了几盘糕点,亲自叫人做了几道小食,嘱咐了口味,都是照着从前怀乐爱吃的菜例端上桌。

    他又嘱咐怀乐,“时不时用一些,别饿着自己”

    目光落到怀乐的肚子,眉头蹙起。

    “也莫要叫肚子里的把阿囡好不容易进口的吃食全都抢了。”

    怀乐都应着声音,两只手都护住了肚皮。

    二哥哥不喜欢这个宝宝。

    还在南梁地界,梁怀惔谨慎,他没有把怀乐独自留在屋内。

    这家客栈的上等房,有内外间,中间有圆弧的扇门。

    里间还置了一扇很大的并蒂莲的屏风。

    起央追在外头和梁怀惔商谋接下的路子,怀乐听见些许走,几日、动身、商船的只言片语。

    她捏着一块糕点,轻手轻脚绕过屏风躲在了圆扇门扉后头,偷听他们说话。

    “小流莺的身子还成吗?我们差不离该走了,汴梁那头最近动作大得很,宫内的消息探不出来,我留在汴梁的人在外面察觉到了风吹草动。”

    “傅忱已经发现小流莺不见了。”

    怀乐闻言,瞳孔骤然放大,手指按紧了门扉。

    他要出来抓怀乐了。

    “我们的人手全都拨了出去,他的性子阴狠毒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如今带着小流莺和他斗,手脚处处受钳制,继续留下来局面会变得很被动。”

    梁怀惔面色凝重,他怎会不知道如今的局势。

    可是

    “阿囡最近神思忧虑,修养不好,我怕上路,她吃不消。”

    “孩子”

    “孩子若是就没有了,她会难过。”

    怀乐听了,内心复杂,不管二哥哥是不是真的对她好,抚慰人好听的话总让人听了想哭。

    第一回 出宫,当时傅忱找到怀乐,护着怀乐的柏大哥险些被他砍伤了手臂。

    他身居高位,受不得半点忤逆,温伯伯一家百般顺从,都被压得喘不过气,二哥哥的性子,怀乐更知道。

    怀乐捏紧了拳头。

    她不能拖累二哥哥。

    起央追不懂了,“孩子流了不是更好,反正你也不想小流莺生养你死对头的孩子吧。”

    “流着傅忱血脉的孩子,将来叫你什么?”

    梁怀惔脸黑了。

    起央追伸出手指头给他罗列,“指不定长了像傅忱,你整日看着一张像他的脸,心里不烦?”

    “再者说了,流了好,小流莺带着孩子,日后总不好议亲招婿吧,你难不成要叫她守一辈子空房?”

    “吁你将小流莺许给我,我倒是不介意有个孩子带。”

    大概是一辈子虐不了傅忱捡些威风,实在不成,让那像傅忱的小孩叫他一声爹,想想就很惬意啊。

    梁怀惔一巴掌拍起央追脑袋,他手下不留情,啪一大声,怀乐都吓个激灵,差点吊一口气出声就被发现了。

    起央追捂头不满,就要骂人。

    梁怀惔竖起手指到嘴边:嘘。

    起央追,“啧。”只得吃了这个闷亏。

    “咱们言归正传,说正事,汴梁传来消息,柏家落大狱,柏家,就是之前听说在朝堂上特别刚正不阿的前任钟官,柏家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傅忱,被灭了几族。”

    怀乐刚刚稳住的身子,眼睛更被柏家被抄的消息吓得骤缩。

    什么???

    温伯伯他们出事了,她死死咬住手掌处的虎口。

    他说了,柏家好好的。

    高官厚禄。

    他又骗了怀乐,他竟然又骗了怀乐!!把她当傻子。

    “唯独柏家几个困在牢里,跑了一个最有出息的柏清珩,奔朝北疆,我估算着,八成找你那大哥去了。”

    怀乐咬紧了牙齿,虎口渗出了血,她被傅忱的伪善狠毒惊得察觉不到痛了。

    小腹一阵紧缩,要用力才能大口呼吸。

    这么多的事情

    是了,都怪怀乐被他蒙弊,没有去求证,相信了他的谎话。

    怀乐的眼泪掉了下来,都是她害了温伯伯一家。

    柏夫人,柏大哥,还有俐君,他十岁都不到。

    梁怀惔忙着跟傅忱斗,甚少关注梁怀砚,“属实吗?”

    起央追点头,“千真万确。”

    “什么时候的事?”

    “抄家是早前,我们还在汴梁时,立后那几日吧,柏清珩逃跑的日子再往后拨点。”

    “他一个文官,手上没有权势,你也别怕。”

    柏清珩这人,梁怀惔有些印象。

    文学甚是不错。

    因此梁怀惔不认为起央追的说法,他讲。

    “文官武将从来密不可分,武将出力文官献计,他真去北疆了,那梁怀砚如虎添翼。”

    起央追眯眼,“我们的人也快到北疆,找人结果了他?”

    梁怀惔摇头,“不成。”

    起央追发愁,“那可如何,不论如何,这么说来,我们快些走了,加了你一个大哥,我们届时更加腹背受敌。”

    梁怀惔捏紧拳头,拿不出决断。

    怀乐背靠着门扉滑落下来,抱着膝头,她觉得浑身寒冷。

    静默了好久。

    外头没有声音,怀乐却做了决定,不行!

    她不能跟着二哥哥走,不能害了二哥哥!

    第69章

    两人说到后面, 算着傅忱从汴梁到沂水的脚程,走官道赶快马的话。

    一个多月的限度缩天数,至少也要半个月, 何况他们在沂水城耽搁了有几日了,再不走,怕出别的变故。

    起央追的担忧不无道理, 眼下的局面,是不稳的。

    梁家的王朝被推翻了,没了要争的储君之位, 梁怀惔和梁怀砚并没有正面的冲突。

    他那位名义上的大哥, 也是个不虚的主儿, 难保他不会为了扩大自己的兵力权势, 对他身边的人下手,夺他的兵符,壮大自己, 讨好北疆帝王。

    “就在三日后出发吧,跟着商队。”

    起央追没有异议,小流莺的身子骨架不住水路。

    这几日怀乐一直乖乖的服药, 气色好了很多, 她在私下备了很多离开需要的物件。

    旁的都不需要多带,重要的是银子。

    傅忱之前给她一个钱庄的对牌, 是无穷尽的数额。

    怀乐身上还有些之前的珠钗首饰以及梁怀惔拨给她的金叶子。

    前几日梁怀惔都是深居简出的, 可眼下怕出事,他觉得起央追做事毛躁, 丢给心腹人去办又觉得不成, 便自己亲自操劳。

    花了大笔的银子, 选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给怀乐做近侍卫, 还配了稳婆,以及郎中,厨子。

    三日后,客栈门前要走一波去西律做生意的胡商人马。

    起央追早就打点过。

    一行人乔装整顿,扮成商队的模样,也跟着出城去了。

    傅忱要出巡,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周围的人虎视眈眈,只能秘密出关。

    发现怀乐的第二日称病,整日咳嗽,隔着暗帘上朝,在自己的暗人里头挑了个身形都和他差不多的替他坐阵。

    宰辅和镖旗互相钳制,倒是不担心朝政由谁做大,新扶持上来的大理寺卿主是个堪重用的人,傅忱交由他秘密监朝。

    汴梁内患,大牢里头宣武帝虽然疯了,但黎美人却是个身残志坚的,还有梁怀鸢一干女眷,至今都还好好的。

    傅忱谨慎,他命人加固了牢房,布人在周围,谁敢踏出牢房,格杀勿论。

    后宫倒是有人打点,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头主子坐镇,恐怕生乱。

    傅忱找来了傅唯禹,说给她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她瞧着后宫。

    他这个妹妹是个人精,自然是能料理好的。

    谁知道,傅唯禹居然破罐子破摔,她是害怕傅忱也惜命,怎么都不愿意留在汴梁。

    傅忱走了,外头的人打进来,她不成活靶子了?

    她听人说,梁怀惔逃了。

    本来是在心里替他开心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他,傅唯禹的心里反而有些淡淡的闷。

    她想跟着傅忱走,指不定能见到他。

    软磨硬泡,知道怀乐是傅忱的软肋,使劲往怀乐身上掰扯。

    “皇兄,您此行出门是要寻皇嫂的吧,我就随您去吧,我和皇嫂也算说得上来话,您和她之间,指不定有什么,唯禹还能帮衬一些,总不让皇嫂跟您生了龃龉。”

    傅忱想到先前傅唯禹哄得怀乐开怀笑了的事情,换了主意,在想要不要带上他。

    “唯禹也是出于好心,不想您和皇嫂”

    傅忱表面无动于衷,神色淡淡,就依着他的沉默。

    傅唯禹怕傅忱嫌她烦,不肯多听,语速极快说了一堆。

    停下来还在喘气,心里慌的时候又估算着,可能是动心了,傅忱在盘算她的价值。

    若不是如此,他绝计在这里听她废话。

    傅忱思忖片刻,没决定要不要带上傅唯禹,暗桩抱着一堆公文,脸色慌张走了进来,他凑到傅忱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傅忱脸色巨变,带着人往外走。

    傅唯禹不能跟,只在原地焦急,怎么这时候来搅断她的事。

    到了奉先殿,傅忱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暗桩递上来的公文。

    上头罗列了梁怀惔这些年的相关。

    外人可能查不出来,傅忱手底下的线人都不是吹牛的,越挖越深,全都给挖干净了。

    “所以,真正的梁怀惔早就死在了西律和北疆共同讨伐北疆的那场战役中,如今披着梁怀惔人皮的人,不知道什么牛鬼蛇神?”

    竟然查不出来,他的来历出处一片空白。

    傅忱的目光几乎要化成一团火焰,把公文信纸烧通。

    上头写着这些年,不知名的梁怀惔挑起西律战事,把西律搞垮,将他弄来南梁为质的内幕。

    都是他搞的鬼。

    若不是他在其中搬弄是非,摆了一出一山不能容虎的好戏台,叫宣武看了,南梁也不会背弃当初和西律两相做大的誓言。

    他替宣武出兵,和西律硬刚,当年南梁飞速崛起,人人都说宣老朝将是开国大将,只怕一切都不见得。

    不是宣老朝将,而是他背后的‘二皇子’,他才是幕后的主将。

    捣毁西律,压制西律。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只眼通天,当年的事情,母妃的事情他也有参与了。

    当年的事情,隔得太远,知情人少,活着知情的人更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皇为什么突然厌弃了母妃。

    梁怀惔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傅忱头疼欲裂,他捂着头,额上青筋爆起,眼睛红血丝遍布得不堪看。

    深吸一大口气,勉强平复。

    “废物!”

    公文被揉成团,狠狠砸在暗桩的脸上,擦掉一块皮,划出一道血痕,暗桩连忙跪下去。

    “陛下。”

    暗桩的心跳得飞快,他接到线报时也被震地忐忑不安,这是多大一盘棋。

    要不是陛下让从梁怀惔开始查,或许一辈子都翻不出。

    傅忱指尖颤抖,惠沅皇后和西律皇帝是他内心一辈子的痛,这是他的父母。

    他们对他的爱带着算计,一点都不纯粹,但他们是傅忱在这世间血浓于水的亲人,傅忱在渴望得到他们的爱。

    尽管没有得到,从来没有得到过。

    渴望一次次落空,他无数次从高处跌落。

    傅忱捂着胸口,“再深挖不出来了吗?”

    暗桩知道傅忱问的是什么,有关西律的事由,是傅忱心头上的一根刺,线人都用尽全力去查了,奈何半点问不出来,摸到的人全都死了。

    死人的嘴里也不是撬不出来东西。

    时岁迫人啊。

    恐怕这件事情只能等抓到梁怀惔,才弄得清楚事情的本末。

    冲天的怒火席卷着他的大脑,傅忱心口骤疼,一生算计别人,却不知道从头就被人算计。

    他更担心,他的乐儿。

    在这样的人身边,会不会受到搓磨。

    父皇和母妃

    “陛下”

    暗桩的欲言又止,让傅忱大失所望,他知道是没辙了,他的线人都挖不出来,世上再没有线局能还清事情的源头。

    “”

    傅忱一贯沉默。

    暗桩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封今日收到的飞鸽传书,“陛下,这是付大人传来的消息。”

    傅忱盯了良久,他不用打开看,都知道是什么。

    西律皇帝病重,因为他不肯回去,吊着药撑了许久,左不过这段时日的事情。

    他为什么不干脆就死。

    他想要傅忱回去,他想见傅忱。

    “他想跟朕说什么?”

    暗桩手举酸了,也不好生立着,傅忱的心像放在油锅上煎熬,所以,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他是爱母妃的。

    对他的严苛不只是严苛,有爱的吧。

    吊着命叫他回去,想见一面,不是因为玢王和新后儿子争权落败,觉得他有出息了才想到他。

    只是因为想他的儿子了。

    傅忱伸出手指,在半空中颤了一会,他接过来,还是打开看了。

    付祈安没多写什么,只交代皇帝剩下时日。

    暗桩等着傅忱决断。

    “梁怀惔等人的去向着实把握住了吗?”

    暗桩道是,“他们出了沂水城,跟了一队胡商往西走,已经派了许多人跟上了,陛下放心,必然不会叫皇后出一点纰漏。”

    “往西。”

    飞鸽传来的书信在傅忱的掌中化成齑粉,一点点从他的掌心中流逝,掉积在绒垫上。

    往西到了出了汴梁最后一道关隘,就有官道的分岔口,一条通北疆,一条去西律。

    傅忱目光泠冽,“他要去西律。”

    若是在之前,傅忱或许会觉得,梁怀惔会走北疆,与梁怀砚联手。

    如今他一定是去西律了。

    “好啊,朕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你给付祈安秘密回信,让他打点一切,朕明日秘密回西。”

    “乐儿那边,你亲自带人跟去在暗中秘密护送,若是她在梁怀惔等人手上掉了一根头发,惟你是问。”

    暗桩拱手,“是。”

    傅忱没带多少人手,只随行两个身手和暗桩旗鼓相当的近卫,第二日天不亮便蒙面骑快马出发。

    傅唯禹回去揣揣不安等了三日,斟酌好新的稿腹再来和傅忱推拉时,竟然满皇宫找不到傅忱。

    傅忱离梁,必然会前往西律。

    她效仿傅忱的做法,找了人代替自己,秘密跟在后面回了西律。

    傅忱走的官道,一路上都没有停过,快了十日先到西律。

    付祈安来迎他,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

    话都没变,他说,“挺快。”

    傅忱没心思与他调笑,表面看起来跟从前比没什么大变化,只是那脸冷得如同阎王出世,浑身气势逼人。

    他已有帝王的威相了。

    付祈安想找他身后的暗桩,却发现换了人。

    “先回我府邸,明日进宫。”

    付祈安只坐镇西律,这头的皇帝还是傅忱他爹坐着。

    傅忱迟迟不兼并两国,底下人早就怀疑付祈安是不是要越俎代庖。

    夜半三更,他要是进宫,只怕四面八方的嘴巴都要讨伐他。

    傅忱应,“嗯。”

    怀乐这一头已经到了西律的边界城。

    终于不用跟胡商的队伍了,落脚的地方选好落,怀乐看着外头的忙碌的梁怀惔,她打算今夜就走。

    第70章

    西律的都城叫长京。

    长京的街市不是四开排的布置, 多呈屈回的圆街。

    一行人是伪装秘密进城,况且这是在敌国边界,本该谨慎行事, 梁怀惔胆大也不顾及。

    行军打仗的大老爷们风餐露宿,什么地方没睡过,他只想着不能屈就了怀乐, 命不命地全抛了。

    起央追跟在后面,看他大手阔绰的模样,真真是口都不敢开。

    凡事沾他妹妹头上, 理都不是理, 劝个球?

    长京最好的天字房, 还是个赏长京的绝佳位置。

    房内清静敞亮, 幽雅舒适。

    怀乐推开窗往外看去,三个月了,一点怀都不显, 主要是她瘦,即使系了窄腰的绦带,腰身依然纤细不足一握。

    若是知道怀乐怀孕的人不说, 只看她是瞧不出来的。

    底下人生观喧哗, 人来人往,比之南梁, 要更吵些。

    汴梁的人说话腔调更柔些, 带着点南下水乡的柔软,因此街市声音不大。

    同等同样的各式摊贩商铺, 驶过错落的马车行人, 有着绫罗绸缎的, 也有穿粗衣麻布的, 多种多样。

    年关过了没多久,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人依然很多很多,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

    这里的人视红灯笼为喜庆的祥物,处处挂得满当当的,怀乐看着受风吹拂的灯笼穗。

    忽而恍然,吸了吸鼻子。

    想到在南梁那夜的灯笼穗,这里是傅忱的故乡。

    想得入迷,梁怀惔敲门进来她都没有发现,直到肩头拢了一件莹色毛边的披风。

    怀乐才回过神,“二哥哥?”

    怀乐自己接受打了绦带结,梁怀惔看着怀乐的面色总算是养回来了,心安些。

    “吃食端上来了,趁热吃,这段时日赶路累,用了饭再睡,若是饭菜不合口味吃不下去,就叫阿央重新换别的。”

    怀乐摸着柔软绦带的一顿,本来她要走,怕二哥哥看出来,方才转身对视一眼,怀乐便心虚低下了头。

    闻言,这一小会,怀乐就问了,“二哥哥不和怀乐一起用饭吗?”

    一路过来,怕有人在饭食上头动手脚,梁怀惔都是先尝菜,连熬给怀乐喝的安胎药他都要先尝一口。

    起央追看他尝安胎药,在旁边嘴角抽蹙得快要扯疯。

    什么叫妹奴?喏,瞧,现成的。

    起先二哥哥坐怀乐旁边的时候,怀乐觉得拘束,手脚都不好摆放。

    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哥给怀乐布汤夹菜,夹的菜怀乐都爱吃,汤的口味咸度也合适,从来没有一样不是踩在怀乐的味蕾上。

    怀乐心生奇怪,问过他。

    梁怀惔含糊其辞,他只说是厨子的功劳,那厨子做的饭菜净和怀了身子的人,怀乐想得不深,只能哦。

    谁说他妹妹笨的,一句话就给察觉出来了。

    本以为怀乐不会问,梁怀惔轻笑,骨子里还跟小时候那样,喜欢黏着哥哥。

    “晚饭不能陪阿囡用了,哥哥收到了一位老朋友的拜帖,要过府去见见。”

    玢王的帖子,梁怀惔进长京没多久,没等他找玢王,立马就收到了玢王的拜帖,说明玢王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二哥哥不在

    二哥哥不在的话,怀乐走掉的机率会更大了。

    怀乐手指绕着绦带,心跳得更快了,打听了一句。

    “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梁怀惔难得心情好,摸摸怀乐的头发,逗她笑,“舍不得哥哥走?”

    怀乐瞥开脸,“”

    “好啦,不逗阿囡了,哥哥会完友会尽快赶回来。”

    尽快的意思就是,会晚。

    以前他闹,跟人打马玩疯常常忘了归家的时辰,阿囡说是害怕,骗阿娘说需要晚上燃着灯睡。

    其实只是想给梁怀惔照路,免得他被家里堆积的杂物绊倒,还藏着小食给他。

    “你不要等,到了时辰记得自己睡。”

    怀乐乖嗯,“阿央不走,他在外头,阿囡有什么事情,尽管唤他还有少跟他玩,他这人最是不正经。”

    梁怀惔很担心起央追胡言乱语,教坏阿囡,孩子通人性,在腹中已经会学东西了,梁怀惔很担心起央追教坏孩子。

    文不成武不就,光那张嘴皮子天下无敌。

    怀乐品出梁怀惔话里促狭的意思,唇角慢慢地抿弯,也是听话地点头。

    梁怀惔走后门出去,怀乐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这段时日二哥哥对怀乐的照拂,这一走,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怀乐看着梁怀惔渐行渐远快要消失的背影,眼里的泪涌了上来,眼前二哥哥的背影和脑海当中的一副雨夜的画面重合了。

    似乎从前怀乐就见过他离去的画面。

    怀乐心跳加速,奇怪的,怀乐不想让他走,冲上了前。

    “哥哥!”

    梁怀惔被熟悉地呐喊声,叫得脊背一僵。

    当年就是他没有听阿囡的话,赌气出了门。

    着杏色衣裙的阿囡气喘吁吁追上来,泥潭溅脏了她的裙边,她的脸上爬满了泪水,哭着喊他。

    “哥哥!别走。”

    他少年意气,越叫越不听,反而跑的越快,要等消够了气,才会回来。

    少女熟悉的喊声,从记忆当中揪出来,久远又叫人觉得心酸。

    梁怀惔嘴角隐隐微颤,这一次他停下来,转过身,眼中隐含泪光。

    “阿囡。”

    怀乐咬紧了唇,手扶着院门,“早点回来。”

    梁怀惔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从前的记忆,“”

    并没有想起来,是出于本能吗?

    不管何等结果,阿囡心里有他这个哥哥了,什么都好。

    “好,哥哥答应你早点回来。”

    起央追在旁看着,梁衡之已经走远了,他才走上前到怀乐的身边。

    “小流莺别伤心,梁衡之很快就回来了。”

    起央追也眼巴巴看着梁怀惔消失的方向,他也想跟着梁怀惔去见见人,奈何还是这一头更重要,只能下次了。

    跟在小流莺身边也好,增进感情的时候到了。

    “小流莺,一路上闷坏了,用过饭,我陪你出去外头转转?”

    怀乐求之不得,她正想着怎么出门呢。

    “可以吗?”

    起央追得意,“当然可以,我虽然在南梁被通缉,但西律大权还不是傅忱掌,西律的人忌惮我是西域的王子,官兵见着了我,肯定毕恭毕敬。”

    “你放心吧,不要怕。”

    “好。”

    怀乐用了饭,戴着面纱,换了一身利落的茶绿色绣花样式的交襟裙,出城的对牌被怀乐拴了一条线挂在脖子上,藏进里衣。

    外头罩着滚了毛边的藕荷色滚莹白色的斗篷,昔月被烧掉的长发已长至腰间,长发仅别一支清亮无暇的珍珠簪子,衬得她清丽无双。

    起央追一时看痴了眼。

    怀乐不自在揪着袖。

    她带了很多盘缠,装进修荷叶的绣包里,缀在腰间,沉甸甸的。

    起央追回过神,难得为自己的痴相,尴尬清咳一声。

    他转移话眼指着怀乐腰间的荷包。

    “小流莺,你的荷包里装了多少银子?怕是多了坠得腰疼,我的身上有很多银票呢,你要是瞧上了什么,不要愁,我和你哥哥一把子交情,我带你出去,不会亏了你,你就是要买一座楼,我都给你出钱。”

    “还有啊,你这身衣裳很不错,但会不会太束了些,会不会屈着”

    起央追指了指怀乐的肚子。

    怀乐拢紧了斗篷,“街市人多,穿得利落些也能避免熙攘碰撞,钱我我想花自己的钱给哥哥买些东西。”

    起央追长哦一声,“这样啊。”

    怀乐额头都冒了汗,好在起央追没有再追问,欢欢喜喜邀约怀乐。

    “那我们出门吧。”

    怀乐心里松了一口气,“好。”

    “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到底要不要去见见陛下?”

    傅忱看着外头悬空的月,一言不发。

    付祈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觉得傅忱周身笼罩着阴霾,饶是他多年来见多识广,压根看不透他。

    才多久,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不是传来信,那什么要他命的怀乐小公主没死吗?后都立了。

    难不成又出什么岔子了?

    傅忱的私事,付祈安不好打听,他的手也不想伸长,要想在帝王身边长存,需得耳聪目明。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

    倒是皇帝快要死了,太医传来信,最多能撑两三天。

    傅忱完全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他究竟要不要去见人,回来只是为了继承大统袭位吗?

    两相静默,付祈安瞌睡连连,正要出去睡时,他付宅的高墙翻过来一个人,付祈安还以为是刺客。

    面色冷肃,他站到傅忱前面,打算喊人过来,那刺客逆光走进,付祈安才看清,是傅忱的那个近卫。

    暗桩护送怀乐进长京,跪地负命。

    “禀陛下,皇后已顺利进长京。”

    傅忱这些日子夜里总梦到怀乐,暗桩路上传来的信都被他翻来覆去,看得信笺的边沿都起了毛边。

    终于到了。

    傅忱提着的心总算是有了一丝松懈。

    等办完了这件事情,处理好身边的杂事,他就去找她。

    “人都布置妥当了吗?”

    “是。”

    付祈安听得一头雾水,主仆二人打什么哑谜呢?

    傅忱看向一旁的付祈安,“随我去珮安苑。”

    梁怀惔还真是迫不及待,丈量着他还在来西律的半道。

    呵,今夜就把他拿下。

    珮安苑在长京的北圆街,那是玢王的私宅府第。

    付祈安,“”

    他去找玢王干什么?

    付祈安摸不出头脑,也不知道还能多说什么,叹一口气,只能跟着往外走。

    怀乐跟在起央追逛了长京街道,她的确认认真真地逛了。

    怀乐的针线不好,做不出来像样的绣品,她给梁怀惔和起央追都买了护膝。

    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全都让起央追拿着。

    怀乐效仿上回柏清珩带着她出游时刻意甩开跟着的人,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挑着一件春绿色的褥裙,怀乐说去试试。

    起央追抱着东西在外头等。

    怀乐看了他一眼,进来后,趁着起央追别过身去别处看,她矮身飞速钻出跑后门了。

    起央追等了一会,他四处看时,有个拥着女子来看裙衫的男人也见到了他,欣喜上前,指着他。

    “起央!”

    起央追看裙衫看得入迷,他还想多给怀乐挑几身,让她试过了多买几身。

    被一声激动地惊拢了神,定睛一看,“嚯,付誉?”

    几乎都不敢认。

    起央追尚且没有多大的变化,瞧着没那么放肆,在南梁被磨得收敛了一些本性。

    付誉就不同了,他变化很大,娶妻生子了,身上不复少年气,不如从前活波张扬。

    样貌长开了,多增了几分沧桑。

    “真是你!起央,你怎得来了长京,何时来的,不与我说?怎么不上我家找我吃盏茶,多年不见,生疏了啊。”

    付誉在幼年时跟着大司马去过西域走访他性子活脱,跟起央追投缘颇深。

    分别时,付誉还特别舍不得起央追,约好了叫起央追下回来西律出使找他玩。

    世事难料,付誉刚和大司马父亲从西域回来,南梁就打过来了,约定的事情不了了之,这么多年了无音信。

    谁知道在这里见到。

    起央追一拳捶在他的肩上,“好小子,多年不见,你成家立业了!”

    “怎么也不给我发个婚帖?不叫我来吃你的酒?为当年失约的事情生气?”

    “害。”付誉一脸苦相,“别提了。”

    付誉旁边的女人看着是个心高气傲的,看见起央追也不想和他打招呼。

    连碰面的场面样子都懒得装,撇了撇嘴,松开付誉径直挑选成衣去了。

    起央追一看,就知道付誉的姻亲并不美满。

    起央追看出来只叹气拍拍他的肩膀,“成了成了,看你没出息的样子,还想跟我学骑马射箭!”

    付誉拂开他的手,“你就别拿当年的事情打趣我了,我如今算是认命了,就这样过吧。”

    付誉当年跟在傅忱身边就想学些武艺,但他的父亲不让,就叫他专心做他的纨绔子弟,付誉去了西域,见到了肆意张扬的起央追,羡慕得很,两人投缘,他跟起央追说了心事。

    起央追慷慨,“学艺而已,这有多难,你父亲明面不让,你不会背地里学吗?”

    “没人教我啊。”

    他想跟傅忱学,整日跟着傅忱的人多,他也不敢提,

    起央追挑眉,“叫大哥,大哥教你。”

    可惜没学几招,就回西律了。

    再后来,惠沅皇后去了,皇帝立了新后,傅忱落魄,他付家因为他跟着傅忱走得近,被新后忌惮针对,傅忱被遣送为质后,付誉也被摁着头娶了个嚣张跋扈的母老虎。

    她是相国公的独女,娇生惯养,脾气唉,付誉没少受她的气。

    生生被折磨得半点鲜活气都没有了。

    起央追皱眉听他说完,“你逆来顺受,不反抗?”

    付誉也想,可,“当年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父亲和族人,如今的种种都是我该受的。”

    起央追拍他的头,“孬!”

    他打得顺手,心里出了一口气,活动着手腕,拍人脑袋的感觉不错啊,难怪梁衡之总拍他。

    许多年不做大哥了,一朝扬眉吐气,岂是一个爽字能囊括。

    “皇室斗争,和你与傅忱的那点关系有什么相关?你就算不跟傅忱走得近,新后指不定也要拿你司马家开刷。”

    “要说连累么,也是傅忱连累了你。”

    付誉摇头,“不能怪他,真要比起惨,他比我惨多了,作为朋友在他落魄之时,我也没能为他多做什么。”

    “”

    起央追闻言,也不知道如何开解他,“哎你别跟我垮脸子啊,虽说惨是惨了点,我瞧你那妇人,匆匆一撇,也能称得上一个美娇娘,艳福不浅啊你小子”

    起央追往那边看,正见付誉的妇人往试衣的隔间进去,起央追收回目光没有半瞬,他立刻挪回来。

    “?”

    那不是小流莺在的隔间吗?

    那妇人进去做什么?

    起央追脸色突变,冲上前,撩开隔间。

    付誉绊住了他的脚跟,聊起来忘了时辰,小流莺呢?!

    付誉的娘子正褪了披帛,刚要试衣,见到闯进来的起央追,捂了衣裳就大骂。

    “登徒子!”

    隔间里头只有付誉的妇人,小流莺不见了!

    人平白丢了!他怎么跟梁怀惔交代,不找回小流莺,只怕兄弟都没得做了!

    起央追揪着铺子里的管事,一脸凶急,指着隔间。

    周遭的人吓得尖叫连连,四处逃窜。

    “刚刚进去里面试衣的姑娘呢?!”

    管事的人举着手,诚惶诚恐,“不不知啊。”

    “客官息怒,铺子里进去的人多,小人留意不了多”

    起央追气,“你敢跟我耍滑头?人就在你铺子里平白无顾没了!”

    起央追急上火了,付誉来劝都不听,“起央有话好说,在西律地界,你把他杀了,会惹官司。”

    的确不能冲动,暴露了行踪,会惊扰了傅忱那边的人。

    起央追丢了人。

    叫管事的人招来了人盘问,这才知道摸出来,怀乐在半刻钟之前从后门出去了。

    小流莺是自己走的,她为什么要走?眼下想不了这么多,快去找,希望她没有走远。

    更没有出城,梁怀惔回来之前,把她给找到。

    起央追来不及跟付誉叙旧,不好放信号弹,只能撒腿跑客栈去带人马,来寻人。

    成衣铺子很大,怀乐绕了一道宅门,正要走小后门出去,她就被人拽了手扯到旁边。

    “三、三姐姐?”

    梁怀月是最后出汴梁的,她之前的奶母还在宫内,知道她被发落,出来看她,给她带过消息。

    梁怀月知道后,混在人群中,一路在暗里跟着他们过来,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还看到了傅忱身边的那个人,也在暗中监视着梁怀惔。

    今夜,她跟着进了成衣铺子,见到了怀乐要逃走,本来不打算出手,但见到傅忱那位得力的暗将赶马离去。

    她才打算放手一博,帮助怀乐走。

    只要怀乐走了,傅忱肯定不会好过,她就是要看看这些人被她玩弄于股掌,简直一雪前耻。

    “妹妹别说话,有人跟着你。”

    “妹妹若想真的走,不想落到傅忱的手里,就听我的话。”

    怀乐眼睛瞪大,不敢相信:他追来了?

    “我放开妹妹,妹妹别叫好吗?相信姐姐。”

    怀乐半信半疑点点头。

    “好。”

    “三姐姐,你怎么在这?”

    梁怀月佯装叹气,“说来话长。”

    “这里不安全。”

    梁怀月把身上之前方便出行,携带的男装给怀乐换上。

    又在铺子里找了个身形和怀乐差不多的女人。

    编纂了一些推脱之词,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扮作怀乐,出去引走了傅忱的人。

    只要那位暗将不在,事情赌一把很容易成。

    怀乐也见到了傅忱藏在暗里的人。

    他居然真的找来了……那他呢,他来了吗?

    怀乐一慌,肚子忍不住紧缩,她捂着腹部,梁怀月瞧见了。

    一路上看着郎中进进出出,梁怀月心中早有推断,却不敢确信。

    她恨梁怀乐命好。

    这才多久,她竟然就有了?!

    梁怀月试探问道,“妹妹护着肚子,是有了?”

    怀乐没有隐瞒,干脆承认了,“嗯。”

    梁怀月心里嫉妒的冒烟,脸上不显,笑着对怀乐道贺,“姐姐没福分,恭喜妹妹了,来日还要蹭妹妹的好气运。”

    怀乐回笑的干巴巴。

    那日见郎中闹的动静不小,后来梁怀月私下打听,加上她的推断,她怀疑怀乐和傅忱之间生了罅隙。

    刚刚说有傅忱的人也是不仅赌,也是在试探怀乐的态度。

    看她的反应,果然是生了罅隙。

    站在女人的立场,梁怀月觉得怀乐愚蠢,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既然恨了那男人还要帮他生孩子?

    站在利益的立场,怀乐的孩子生下来,对她只有利没有害。

    怀砚哥哥已经给她传来了回信,不日就会像西律出兵,捏住梁怀乐和她的孩子,无疑是掐住了傅忱的命脉。

    经过傅忱的事情,怀乐成长了不少,她和三姐姐素来没有交集,三姐姐为何要无辜帮助怀乐?

    除了自己,怀乐谁都不信。

    傅忱的人来了。眼下,先听三姐姐的话,出城再说。

    *

    酒过三巡,玢王脸上已经有了醉意,梁怀惔练出来了。

    酒量不差,他端得稳没怎么喝。

    两人的结盟已经达成,天色已晚,他预备要走了,玢王被囚在珮安苑,甚少有知心陪聊的人。

    他赏识梁怀惔,醉了思绪飘散,想到以前的结盟,就忍不住扯说了起来。

    “当年要是没有莫老弟,我妹妹死后,我们这一旁支也无保足,更别提我能做稳王爷的位置到如今。”

    傅忱抵达后,吩咐了付祈安带了弓箭手在附近,他和暗桩手里拿着窥探镜,正蹲在梁怀惔和他那好舅舅玢王头顶的房瓦上。

    旁的人就在周围,怕梁怀惔起疑。

    弓箭手只等傅忱的号令,一声令下,他就放箭。

    两人的结盟都听完了。

    傅忱冷笑,在心里暗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结盟,天真。

    梁怀惔身手不错,这点四面八方的弓箭要不了他的命,绝对能给个很好的教训。

    他正要抬手打破两人的幻想,把他独善其身的舅舅背叛母族射.成筛子。

    就听到了他的舅舅开了口,“当年要不是有你提前知会,我那妹妹犯了糊涂事情,皇帝要拿我傅家,没有提前的谋划,我也不能将自己摘扯干净。”

    傅忱的手握成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当年的事情,除了梁怀惔,玢王也参与进来了。

    傅忱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付祈安看着他的掌法,拳头?

    这是个啥?要.射.吗?

    “谁能想到啊……”

    “傅忱去了南梁几年,居然在暗中操作,逼得我们所有人如同丧家之犬。”

    “后起之秀了……”

    梁怀惔摇笑,凝望着杯子里面静置的酒水,“当年的事情”

    话没说完,他在酒的倒影里,看到了楼上的破绽,目光瞬凛。

    “有人!”

    抛了酒杯,带着玢王往后躲,傅忱听到了动静,当机挥了手。

    四面八方射来了箭矢,屋内的所有花瓷摆件,桌上的酒水,瞬间被射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梁怀惔一首揪着往他身后躲的玢王,一脚踢起桌子转在手上挡迅猛飞来的箭。

    避了好久,屋内各处都插满了箭,梁怀惔身上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他喘.息歇着,松了玢王的肩膀,额上不断滴着汗。

    力气被耗了八分。

    是谁?

    苑屋被人迅速从外包抄起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叫人听得心里发慌。

    玢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擦着脸上的冷汗,“莫莫莫老弟”

    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一脚踢倒,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缓缓进来,他手上提着玢王底下第一得力大将的人头丢在玢王面前。

    那张七八分相似的脸似笑非笑,阴恻恻问开口。

    “舅舅,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吗?”

    玢王瞪大了眼,指着傅忱,“你、你你是!!”

    付祈安在后面笑,“玢王喝酒喝大,舌头都捋不直了?”

    “瞧瞧你的狼狈样子,还想造反做皇帝?”

    梁怀惔同样的震惊,他知道傅忱会来,没想到这么快,他如此悠闲,这些动作都是他搞的,他早就在珮安苑设伏。

    早就到西律了,那阿囡呢?

    暗桩搬来了椅子,傅忱慢条斯理地坐下。

    玢王眼珠子滚转得快,他迅速倒戈,“好孩子,念着那一声舅舅,我是你的亲人啊。”

    “你回来了舅舅无比高兴,咱们一家多年未见,若是妹妹在九泉之下得知你归来,必然要开心坏了。”

    玢王撑着腿要站起来,傅忱迅速从身边抽了箭刺入他的膝盖骨,咬牙恨恨。

    “舅舅还记得我母妃。”

    玢王疼得大叫,“记、记得啊……”

    “想活命?”

    玢王连连点头,吸着疼入骨的气音,“想想想想”

    “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全都一五一十给我说了,说得通,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傅忱的刀刺得更深,玢王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刚刚万箭穿来,他早就吓傻了。

    “我我说”

    傅忱收了手,梁怀惔却拔了身旁的箭,从后面戳穿了玢王的心脏。

    玢王瞪着眼倒了地。

    傅忱来不及阻止,他脸上森寒,露出森白的牙齿,俊美的脸讽笑。

    “我说莫什么,就这么对待你的盟友?”

    傅忱踩着玢王的脸过去,脚下用力,把他的脑水都给踩了出来,他□□的刀一把扎进梁怀惔的胸腔。

    梁怀惔疼得闷哼。

    傅忱居高临下转着刀子。

    “就这么急?乐儿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

    梁怀惔本来是想着留存蓄力,不能急,提到怀乐。

    想到怀着身孕吃苦受累的妹妹,他没忍住红了眼,挥手一巴掌招呼到了傅忱的脸上。

    “畜生!”

    这一巴掌挥下去,暗桩付祈安等随行的人全都拔了刀剑,要冲上来,被傅忱冷呵撵下去!

    “全都给我滚!”

    傅忱提着梁怀惔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畜生?”梁怀惔一口血沫呸到傅忱的脸上。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傅忱怒急反笑,“做什么,我还没问你,梁怀惔,你当年做了什么?”

    “我低估你了,到了山穷水尽的份上还敢惹怒我。”

    “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

    梁怀惔反向出发,他知道傅忱急于知道当年的真相,他不会灭了他的口,所以不断激骂他。

    傅忱扯他的头发,用淬了毒的箭在他身上划,“想死?”

    “来杀了我,你一辈子窝囊到头,欺负你的人你都不敢杀,只敢欺负女人,你自己说你算不算畜.生。”

    他要把阿囡跟他的关系摘干净,不能让傅忱知道阿囡是他的妹妹。

    否则,他会因为两人之间的恩怨算在阿囡的头上。

    傅忱笑,扯他的头皮。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作者有话说:

    当年的事呱唧快完了,再见面的时候傅忱就彻底火葬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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