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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你敢吗?傅忱。”

    “你下得去手吗?你敢杀了我吗?”

    胸膛处被刀剜得血流直下, 梁怀惔丝毫没有皱眉头,他的脸上的凶相毕露。

    嘴上功夫一点不留情,血沫飞到傅忱的脸上, “你敢吗?再深一点,我就死了,你下手啊!来啊!”

    傅忱的双眼赤红, 事实快要摆在眼前了,无论母妃最终死在谁的手上,他的悲剧, 今天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是最大的侩子手。

    “来杀了我!傅忱。”

    “你在害怕什么?我如今落到你的手里了, 忌惮三军?还是兵符?你这么能忍?如今天下都在你的手上, 你还怕什么?”

    “西律,生你养你的地方,这里有你的至亲骨肉, 你不是坐了高位了吗!谁都奈何不了你,你怎么不敢回来见见你的至亲。”

    “你害怕不敢面对,就因为他们是你的血肉至亲, 你不敢朝他们动手, 只能拿我们南梁的老弱妇孺出气,你也算男人?”

    傅忱手扣上梁怀惔的脖子, 死死攥紧。

    “老弱妇孺?宣武帝玩弄女子荒芜朝政, 百姓民不聊生,他宠爱的黎美人残害生灵, 视人命如草芥, 宫里的人无一不拜高踩低, 你跟我讲这些人能算是老弱病孺?”

    “男人, 你也配跟我提男人,你说我不算男人,你算什么?你要真算男人,你为什么要拐带我的乐儿。”

    “呸!什么你的乐儿!好大的脸皮!你也配提我妹妹的名字。”

    傅忱揪了梁怀惔,他的头皮根都冒了血。

    两人气性正高,谁都不让谁。

    南梁二殿下向来目中无人,天不怕地不惧,他杀了玢王,当年的事情,西律的皇帝知道。

    但整件事情,西律的皇帝也是被算计进去的,若是没有梁怀惔,压根还原不了当年的事情。

    暗桩真怕傅忱急上眼,一刀结果了他。

    这样就查不出当年的真凶,线索断了,下面的线就难查了。

    暗桩看向付祈安,付祈安翻了个白眼,你主子是那么意气用事的人吗?他要是真杀梁怀惔,何必听他冷啐。

    他朝那边扬了扬下巴,傅忱拔刀掷飞钉入柱。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死多简单,一刀一剑便宜你,梁怀惔,我不会让你那么好过。”

    傅忱掏出软筋散,往他的伤口上倒去。

    不多时,软筋散的药效起来了,像无数只小蚂蚁咬着他的伤口,又疼又痒,梁怀惔身上的气力就全都被卸了,瘫软倒在地,连伸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咬牙忍受嘶心噬骨的疼。

    傅忱从他的脸上跨过,傅忱靴底的血滴到梁怀惔的脸上。

    梁怀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里藏了无数的刀子,恨不得把傅忱射出五无处的血窟窿。

    “带他进宫。”

    “是。”暗桩吩咐几人抬着梁怀惔进宫。

    付祈安掉了脚头,跟在傅忱后面,路过时,拍了拍暗桩的肩膀。

    “我就叫你别慌,你主子这耐性,谁能跟他比。”

    暗桩嘴角微抽:您也不遑多让

    怀乐连夜跟着她的三姐姐出了城,赶的快马,一路下往南走。

    入了林子,路上颠簸,怀乐的肚子被震得有些疼,她不住的急喘,两只手攀着马车框。

    “三、三姐姐,阿乐肚子疼,能不能慢一点。”

    梁怀月自然知道马车颠簸,本想着她被驱赶出宫后,堂堂南梁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还要在民坊给人浆洗衣物。

    平日里,冠绝群芳的美貌吸引了男人的注意,每日出门,周遭的贱.民纷纷说三道四,叫梁怀月不得不涂黑抹面出门。

    而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梁怀乐以及傅忱所赐,要不是因为她们,她何至于此!

    听着梁怀乐痛苦的闷哼,急促的呼吸,有一瞬间,梁怀月巴不得她的孩子流掉,最好她也死了,一尸两命,丢在傅忱面前,叫他疯魔最好自杀。

    她当初真是疯了,竟然寄希望于傅忱,以为助他料理后宫。

    他能够给他体面,最终落得发落的下场,梁怀月一辈子没有受到这样的温吞气。

    如果怀乐不开口,梁怀月还真打算把怀乐颠簸死,反正她的身体也不行,能不能生下来都是个问题。

    做姐姐的,就当是帮她了。

    可是怀乐开口了,梁怀月就不能装聋作哑,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是姐姐疏忽了,忙着赶路,想着快些出城,走得越远,就越安全,忘了妹妹怀着孩子,身子虚弱。”

    “麻烦三姐姐”

    “不碍事。”梁怀月探出一个头,吩咐马车夫。

    “马车慢一些,赶稳一些。”

    马车慢下来,怀乐的屁股没被颠簸得厉害了,底下没有个垫的,怀乐外衫褪了一件,叠好放在小臀底下坐着。

    梁怀月看怀乐的动作,一阵嘲讽冷笑。

    傅忱养了一段日子,瞧把她养得金贵的,这点糙苦都吃不了,底下没个鹅绒软垫都不能坐了?

    瞧她的白葱般细嫩的手指,周身也莹白如玉,衣裳都是好料子,发簪上别着的珠钗也一并给了人,就算不着旁物,乌油油的发鬓也能看出她平日里被人伺候的细致。

    想到当初,她想去怀乐面前耍威风,梁怀月想着,只恐怕这也是傅忱给她精心伺候的吧。

    真是捧心肝的宠爱啊。

    谁能想到,她这位妹妹从前过的日子,吃的住的,连猪狗连宫内最低等的仆奴都不如。

    思及此,梁怀月忽然很想知道,两人之间到底生了什么样的罅隙,让她这位单纯天真,又蠢又笨的妹妹,揣着肚子里的孩子逃走。

    呵,只不过是运气好,傅忱搅弄风云,要是没有梁怀惔带着梁怀乐出来,她这朵只会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那有大本事,能从宫内逃走。

    也好了,激化梁怀惔和傅忱,让他们斗,正好给怀砚哥哥坐收渔翁之利。

    怀乐低垂着头,她立稳了脚跟,就想要走,刚刚肚子颠簸得难受,三姐姐上马车前都问过了,就算是要赶路,也不会这样快。

    何况已经离开西律有些远了,怀乐从她三姐姐的态度里面隐隐察觉到,三姐姐看向怀乐的肚子时,眼光不善。

    不行,在路上就要摆脱了三姐姐,否则跟着三姐姐歇了脚,要走肯定更难。

    怀乐装出乖的模样,“三姐姐,我们要到什么地方才能停啊,阿乐口渴,想喝水。”

    梁怀月内心嫌弃:事真多。

    面上却应了怀乐,西律往下的镇庄不少,这次没走多远,就见到了一个村子。

    天色晚了,梁怀月想着扶怀乐下午喝水,顺便她也饿了,找些吃的。

    怀乐咬着下唇,手抠抓着马车边沿,“三姐姐,阿乐”

    看她脸色苍白,一脸小废物的样子。

    就知道下不来了,梁怀月心里不爽,这是把她当作仆奴使唤?

    心里不爽,也只能压下,“那妹妹在马车上休整,姐姐进村去找些干粮和水。”

    正中怀乐下怀,怀乐点点头,她从荷包袋里掏出一把金叶子给梁怀月。

    “三姐姐。”

    梁怀月笑着接过,背过身瞬间变脸,把她当什么了!打赏跑腿的!

    马车停在村口,三姐姐走远了,怀乐咬了咬唇,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面额很大的银票。

    她把钱递给马车夫,泪眼朦胧,瞧着特别可怜。

    “大伯,您是一个心善的,我先前随姐姐去庙里求神,路上遭遇了歹人……”

    怀乐摸了摸肚子,眼泪滴到手背上。

    “我家母亲觉得我辱没了家门,特地叫我姐姐在夜里把我遣送,孩子总是无辜的,大伯,您就当行行好,救救我吧。”

    怀乐的眼泪特别多,一颗一颗掉下来,像漂亮的小珍珠。

    马车夫愕然,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眼前的小娘子,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多小啊,就遭了这祸事,家里人也真是狠心。

    她那姐姐也是个狠心的,刚刚的动静,马车夫都听见了,她妹妹怀了身子,她一开始也不叮嘱慢一些,反而叫他路上不要耽搁,能赶多快马就赶多快马,走多远是多远。

    要不是这小姑娘敢吱声,孩子指不定就流了。

    “唉,世道乱,前些时候宫内的世家忙着争权打仗,西律原先还太平的,后来占山为王的流匪就多了,遭了这事也不怪你,都是上天不怜人。”

    “姑娘是个坚强勇敢的,要是一些胆小撑不住的,早想不开了,你还能护着孩子的命,这样菩萨的心肠,往后的日子定然一帆风顺。”

    马车夫见义勇为,连怀乐给的银票都没有要,对着她讲道。

    “姑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

    怀乐泪眼婆娑,“谢谢大伯。”

    梁怀月也没有费心多找什么,怀乐给她的金叶子她都留着,用了点碎银同伴只买了一大包袱的馒头,还有些水。

    她听到外头马车夫扬鞭打马的声音,心里暗道不好,馒头顾不上拿就去追。

    大声喊叫,“梁怀乐!”两脚怎么敌得过四只蹄子,两个马车轱辘,腿跑断了,也只吃到满嘴的灰。

    梁怀月一提脚。

    “该死的梁怀乐,大意了!”

    竟然真的成了为她人做嫁衣,还被人丢在这个穷乡僻壤

    怀乐捂着肚子,撩开帘子往后看,溶溶月色后面什么都看不见:那些钱应该够三姐姐傍身了。

    对不住了三姐姐。

    当初怀乐因为三姐姐,也痛苦难熬,如今就让三姐姐还给怀乐一些,怀乐捏紧了荷包。

    马车夫看出来怀乐心善,担忧她那没心肝的姐姐,劝慰她道。

    “姑娘别忧心,你的姐姐看起来也是个有心眼的厉害角色,那有个庄子,她今晚在那住下,明日就能离开了。””你呀别担心,赶了一晚的路,瞧着你脸色就不好,再担忧过多,对孩子可不好。”

    怀乐转回头,“谢谢大伯。”

    马车夫说,“害,说什么谢不谢的,乱世当头,谁能没个难处。”

    “姑娘有没有想好接下来的去处?”

    怀乐咬着唇,她计划要走之时,偷偷看过二哥哥和起央追手里的地图,当时怀乐记下了,西律城外沿线的地方有什么村子。

    可眼下是三姐姐带着她走的,处处都黑得看不出周围有什么,怀乐也不好说准这里是哪里,脑子里一团空,不知道要去哪。

    马车夫看怀乐忧心忡忡,就知道她也没算计,给她提了个出路。

    “姑娘要是没有想好要往哪里去,不若去枣花村吧。”

    怀乐疑问,“枣花村?”

    “对,在不远处的深林脚下,村子在一片枣花树林里,那里的人都是枣农,人都是好人,少有外人去打扰,姑娘到那,寻了地方住,肯定能得个清静。”

    怀乐很心动,“离长京远吗?”

    马车夫明白怀乐怕家里人找到的忌惮,“远着勒,枣花村少有人知,在林子里头,没个知道的人带路,都进不去,姑娘怀着孩子,在里头养,也是很大的好处。”

    怀乐闻言欣喜,“那就去枣花村吧。”

    偏僻就好,傅忱就找不到她啦!

    马车夫之前做过枣花村的生意,熟轻就驾就进到了村子,怀乐看着这里,虽然小比不过皇宫,但是村庄里的尘味也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怀乐的思绪松了一些。

    马车夫有熟人,他把怀乐托付给了一户早亡了男人的妇人。

    妇人叫万娘子,上了年岁,种枣树的,她为人亲切,听到了怀乐的遭遇,替她难过,亲切拉着她的手。

    操着一口地道的西律民话,嘱咐怀乐,

    “好姑娘咧,生勒乖样子也长的俊,都怪那杀千刀的流匪,你就住在我这里放宽了心思,莫怕莫慌咧,大娘拿你当亲闺女。”

    连日以来的提心吊胆,在此刻可算得到了片刻的松懈,马车夫很好,怀乐感激他,又把银子给了他,他执意不收,很快离开了。

    万娘子在家里的西厢房给怀乐铺了床,做了点乡民小菜,吃了以后,给她熬了安胎药,怀乐吃饱喝足,本以为思绪繁多,难以入眠

    奔波劳累,她沾了枕头,闻着干净的皂香,很快就入睡了

    西律皇宫,皇帝所在的大明宫。

    外头被傅忱带来的人和西律的禁军层层围住。

    付祈安和暗桩全都候在外面。

    梁怀惔被扣押,他也瞧着里头,傅忱已经进去已有些近一个时辰了。

    “砰——”

    里头传来砸瓷器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很大的,“放肆!”

    暗桩欲冲进去,付祈安拦住他。

    “你去干嘛?两父子多年没见,肯定有很多话好说,你别去掺合你主子的事了。”

    “可”

    “可什么可,你进去能做什么?替你家主子拦打?这指不定是谁打谁呢,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暗桩,“”

    梁怀惔瞥一眼付祈安,后者神色自若,任由他打量。

    梁怀惔的目光久久不散,付祈安抱臂蹲在他面前,“南梁二殿对我很有兴趣?”

    梁怀惔笑,“傅忱安插在西律的第一走狗,攻下南梁的事情你也有一份。”

    付祈安点头,“走狗这个词不太好听,攻下南梁,你说的没错,我是傅忱的最前锋。”

    “你看着我,只想看看我的模样?保不齐还是打算想像策反玢王那样策反我?”

    梁怀惔是有这个心思,没想到付祈安看出来了,还直接点名出来。

    不愧是西律最精的狐狸。

    “可惜了,没用。”

    付祈安闲着也无聊,就多说了几句,“我猜测当年的事情,你在西律拉拢帮派设棋子,许诺给他们最多的便是后宅美人,权势富贵,高官厚禄吧。”

    “我不会为你所用,也正是因为我不追求滔天的权势富贵。”

    付祈安叹一口气。

    “这玩意太累人,你也用不着想,我为什么会替傅忱办事。”

    “除却我和他那点母家的干系外,我这人啊,就习惯闲散度日,傅忱虽然行事乖张,可他自上位你们汴梁君主之位,没有一日不勤勉,朝政全是他的人,那些人精心挑选上来,没有一个不是在听见你们南梁的民生办事,你们梁家是被推翻了,南梁的民生在几大藩国,依然位列第一。”

    “你身为南梁二殿,有没有去看过,南梁四处的民生,比你那爹在位时好多少倍。”

    “傅忱因为你多年前不知所因的谋划,他的家生生垮了,所以他知道颠沛流离的痛苦,会体恤百姓,在你们南梁皇帝统治下,多少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搞得百姓民不聊生。”

    “傅忱是心狠手辣,对待贪官污吏全然不知道手软,我记得是什么经里有句话说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们南梁如今的下场,都是你当初造的孽,若是你不来害傅忱,后面怎么会有”

    梁怀惔听得冷笑连连,“我呸,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懂什么?”

    梁怀惔被逼得上火了,一时没有忍住。

    “他傅忱无辜,谁想过我妹妹呢?我妹妹无不无辜,我阿娘无不无辜,我们那里的人谁不是无辜的!全都是因为他傅忱!”

    “要不是因为他娘”

    梁怀惔撞进付祈安满是玩味笑意的眼睛里,醒神回了嘴,他差点就全都被他绕了带得说了。

    这个老狐狸!

    “哎,我说你,聊得好好的,怎么就不接着往下讲了,因为傅忱的娘什么?”

    梁怀惔闭上眼,“滚。”

    暗桩也心惊付祈安的本事,难怪很多人都在他面前栽了,说他老谋深算,陛下都撬不开梁怀惔的嘴巴。

    付大人一出马,差点全给套出来了。

    付祈安偏头看暗桩,“光看什么?目瞪口呆了都,还不学着点。”

    暗桩再次,“”

    傅忱居高临下看着他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的父皇。

    他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过往的痕迹,老得不成样子,也衰败得不成样子,瘦得皮包骨,眼深陷。

    傅忱进来时,他就像个死人躺着。

    如今被他寥寥几语气得反倒多了几分生气,砸了瓷杯,骂了傅忱好一会,他像从前那样指导傅忱的是,告诉他,西律的王位交到他的手上,他应该如何做一个明君。

    傅忱冷笑,“父皇还当自己手握实权,执掌一切。”

    他全然不提当年的事情,傅忱的耐性磨到头了,他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父皇快要死了,一口气吊到现在,等了我这么久,只和我说这些?”

    “天下都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尚且轮不到旁人来和我置喙。”

    西律皇帝哼笑,“你叫朕一声父皇,朕就还是你老子!”

    傅忱探探身上的不存在的灰,“嗯,你要感谢我母妃,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在我这里算什么?”

    “所以,你懂我说的话吧。”

    “父皇不要和我绕弯子,我没有那么多的耐性,母妃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们还有得聊,父子也还有得做,待你身去,我会找人让你和新后埋一处。”

    “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把新后的尸骨挖出来鞭尸,丢到楚馆,任由进出的嫖.客践踏,还有你们的儿子,我会让他好好见识西律刑部的手段。”

    “当年真的是你早在外头养了人,狠心变了情,为了你的名誉找人诋毁母妃。”

    “放肆!我和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西律皇帝气得咳嗽,上起不接下气。

    手指着傅忱,面前这张和她几乎一摸一样的脸,都一样的艳丽无双。

    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不说?我走了。”

    傅忱数了三个数,他径直就走,西律皇帝瘫倒在床,眼前的景象明明灭灭,他的大限快到了,他闭眼,叫傅忱回来。

    傅忱顿住脚步,转回来。

    “你想知道什么?”

    “你说呢?”

    西律皇帝闭着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我对你自小严苛,当年对你寄予厚望什么都要以完美的要求你,叫你恨我,傅忱,你觉得我是从小就骗你的吗?”

    傅忱似笑非笑,“哦。”

    西律皇帝回忆往事,接着说,“你妹妹出生后,她的身子虚弱,太医说需要北疆的极寒草以毒攻毒补大亏,才能恢复如初,我离西去寻。”

    “去寻草了?不是带了新后吗。”傅忱永远记得,他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新后是北疆的医师,我娶她只是想气”

    都是做戏而已,他假装出来的亲密,甚至都没有真的。

    “我回来的那个夜晚,就在那个夜晚你的母妃,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母妃,在朕亲手给她打造的榻上跟她青梅竹马的情夫厮滚……”

    “那个男人跑了,我叫暗地里放人去追,你母妃和我嘶骂,她甚至要为他和我决绝,我只是骗她,他死了,她居然真的随他而去了。”

    “丢下我”

    傅忱脸色骤变他抽出剑,抵着西律皇帝的喉咙,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你诋毁母妃,我杀了你!”

    西律皇帝的意识开始散了,他脑海中又见到了那张生动的脸,是初见惠沅皇后时,她朝他看过来。

    他迷蒙睁开眼,泪水滚入耳朵里,在泪光中看到傅忱那张相似的脸,颤巍巍伸起手想要去摸,嘴角含着笑。

    “阿沅”

    他撞上了傅忱的剑,一剑穿喉,当场死去。傅忱往后退,也无济于事。

    我来找你了,当年的事。

    如果我不那么冲动,我们就不会这样了。

    我到了底下再和你道歉。

    他流干最后一滴眼泪,缓缓闭上了眼。

    “”

    傅忱捡起来地上的剑,死了,就这样死了,他跌跌撞撞几步往外走。

    到外头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剑尖淌着的血。

    付祈安立直了身,咽了一口水。

    傅忱杀了他爹

    陛下

    全场静默,没有一个人说话,傅忱提着梁怀惔进了殿内。

    梁怀惔看着殿内的一片狼藉,西律的皇帝歪头倒在塌边。

    喉咙的血顺着他倒垂的脸流落。

    傅忱将剑插到梁怀惔的脸侧,眼里阴暗不测,意味不明地问他。

    “满意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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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疯子!

    他杀了自己的老父, 来问他满意了吗,傅忱倒转矛头对准他?

    “满意什么?”

    门被傅忱合上了,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用脚踢过来一个圆凳坐着,脚踩着梁怀惔的受伤的肩。

    “你问我?”梁怀惔冷眼凝望着他。

    “还跟我装傻充愣?”

    语气温和了,浑身的戾气不仅没散, 反而更重,他的五官半隐在黑暗中,更显得深邃旖丽而妖艳。

    “这一切不都是你处心积虑算计的结果吗?”

    梁怀惔觉得可笑至极, “荒谬。”

    “傅忱, 你大逆不道杀父夺位想要我帮你背锅, 这就是你处心积虑抓我来的目的了吧。”

    “先是杀了玢王, 抓了我昭告天下,把所有的一切推到玢王身上。”

    “然后呢……”,梁怀惔的话音被傅忱打断, 他替梁怀惔接着往下讲道。

    “是说玢王,勾结南梁的逆党,妄图谋反, 一路杀到皇宫在大明宫内杀掉了西律的皇帝, 而我救驾来迟,最终顺理成章的继位。”

    梁怀惔心惊他的谋算, 死死瞪着他, 论起兵法策论,甚至于手腕功夫, 他不如傅忱。

    当初攻进南梁城, 能取得大胜, 坐稳高位至今, 看来并不是侥幸。

    既如此,他就更不能说了,只要傅忱和付祈安诈不出来他的话,他就不会杀了他,阿囡如今怀着身子,绝对不能出差错。

    “玢王。”傅忱忽然低低笑起来,“玢王是我杀的吗?”

    “颠倒是非黑白。”

    “你这张嘴还真是数一数二的好,真不愧是第一说客,难怪当年那么多人都受你的蛊惑,除却西律,还有大片南梁的人,全都稳打稳算钻进了你的圈套。”

    “烟城月。”

    傅忱拿过梁怀惔的配剑,轻而易举地打开剑柄从里头拿出来兵符。

    “藏得很好,可惜被我识破了。”

    这是自西律出锅的佩剑,傅忱当然知道剑的蹊跷处在什么地方。

    梁怀惔身无长物,唯独这把佩剑不离身。

    梁怀惔知道兵符藏不了多久,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他识破了。

    梁怀惔眼里的愤恨愈发浓郁。

    傅忱把兵符转在掌心中看了一小会,旋即笑意一手,运真气把兵符捏了个粉碎,然后他对着掌心一吹,全都散了。

    “没了兵符,我看你怎么号令三军,就当你南梁二殿是神佛面子,三军都听你的,到了我的手上,进了西律的地牢,铁打的翅膀都难飞。”

    “梁怀惔,你尽管跟我打哑迷,我查出当年的事情不过是时日问题,你尽管瞒着,活着的日子可不比死了好过多少。”

    “你骨气重,什么都能扛,我是拿你奈何不了,那么你在乎的那些人呢?能在我手底下扛住几个回合?”

    听到这,梁怀惔在心里臭骂一声果然!

    他靠近阿囡,设计让阿囡为他失魂落魄,果不其然就是为了报复他!

    内心一阵焦灼,关于当年的事情,他追查到几分了,阿囡的身份,他是不是知道了?

    越想越心乱如麻,梁怀惔气得脸上肌肉发抖,傅忱看着他怒不可竭,深知戳到了他的痛处,蔑笑着起身。

    他往外走,梁怀惔对着渐行渐远那高大的背影咒骂。

    “傅忱,你有本事冲我来!”

    傅忱脚步稍一顿,他没有耐性再搭理梁怀惔,准备要去寻他的乐儿了。

    好久都没有见她了,傅忱脑海里一想到奉先殿内昏黄烛火下那抹抱着兔子的小身影。

    他像铁人一样不觉疲累,对再多的刀光剑影,冰冷寒雪都不惧怕。

    但静下来时,就好想她。

    鼻子好酸,他太累,像抱着她,搭在她肩窝上,闻他的味道,把她刻入骨血里。

    这边的事情快要结束了。

    梁怀惔终于惧怕了起来,傅忱是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肯定也知道阿囡的下落,在他这里拿不到结果,玢王又死了,他不开口,谁都不会知道。

    傅忱回头,会不会把账全都算在阿囡的身上。

    梁怀惔叫他站住。

    “傅忱,你是不是男人,拿女人来掺合,你要做九五至尊,少学这些恃强凌弱的手段。”

    傅忱就听着他发疯,“急了?”

    这还是曾经傅忱被梁怀惔驱使人按在地底下的时候,拿惠沅皇后压他那一会说过的话。

    “呵……”

    傅忱的手还没有拉开门,殿门就在外头被人给猛地推撞开了。

    暗桩拱手跪地,脸色慌张,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陛、陛下”

    暗桩难得出岔子,字里行间吞吞吐吐。

    “什么事。”

    傅忱冷睨着暗桩,“皇后皇后她”

    傅忱在一瞬间破防,他揪着暗桩的衣襟口,把他提起来,语气骤然凶狠。淡然依然不复存在。

    “你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话,她怎么了!”

    “不见了”,傅忱在里头跟梁怀惔对峙的那一会,就有人来禀告,皇后跟丢了。

    暗桩自知此事重大,陛下在审问梁怀惔,他不好轻易打扰,人在进了成衣铺子时,还在的,暗桩进宫时,都还在。

    短短的时辰就被人掉包了,“梁怀月!”傅忱咬牙,“朕一定会把她碎尸万段!”

    “属下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没有找到。”

    傅忱脚步踉跄,“找不到?”

    “什么叫找不到?”

    傅忱一脚踢在暗桩的肩上,同样听到消息着急得在地上不住挪动,最终只能转眼珠子的梁怀惔听到了肩骨被踢的声音。

    暗桩被人合着殿门板被傅忱踢飞,撞倒了一干禁军。

    付祈安在外唏嘘,“身手没退啊。”

    暗桩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

    傅忱已至台阶上。

    “都给朕滚去找!”傅忱吼完,他三两步下了台阶,付祈安看着他不好好下来,都捏了一把汗,别他娘又摔了。

    “找不到朕的乐儿,统统提头来见!”

    傅忱眼前一阵阵发黑。

    听到怀乐不见的消息,腿脚止不住的发软,他真的承担不起再次失去梁怀乐的代价。

    他什么都不敢不顾了,翻身上马,径直往外冲去,他要亲自去找。

    付祈安看着满地的狼藉,扶额无奈叹息,“这就直接撂下了?”

    什么事啊。

    一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他就跟中了魔怔一样,什么都顾不上了。

    傅忱的权势滔天,他虽然很多年没有回西律了,这里的变化却没有多少。

    收了钱,顶替怀乐的那个女人,很快就被严刑拷打,把知道的全都给说了出来,傅忱连夜安排人排查。

    长京夜里进出的马车都是要做对牌登记在册,进出的人员有几户?是哪家人士,去往哪里?

    梁怀月当时给的是往北寻亲的借口。

    傅忱带着人马追出城,看着往北的方向,扯着马缰绳,调转马头去往新的方向。

    这条道傅忱特别熟,大大小小的镇庄很多很多。

    梁怀月没有想到傅忱为了找到怀乐,当夜调度了西律三万人马,挨个挨个扒着草根一寸一寸往外搜。

    很快就排查到了梁怀月的庄子。

    梁怀月当夜被丢下,找了一家农户落脚,心里气愤难平,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夜里起身打算外出静静。

    正待返回的时候,听到了愈来愈近的马蹄声,还有明明灭灭的火把声。

    她当即翻了矮墙,往林子那头跑,赶急跑了。

    收留梁怀月休憩的农妇,把她给的钱全都掏出来摆在了桌上,跪地求饶。

    “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一家三口什么都不知道。”

    傅忱把剑压到人的脖子上。

    “一五一十地说!”

    农妇讲了事由,傅忱沿着路走,很快就见到了马车夫当时赶的马车印子。

    马车夫没有诳骗怀乐,枣花村是特别的难进难找。

    仅限于外来的人少,所以难免有人不知道,但人有心要查,整个西律都要翻过来了,怎么可能藏得住多久?

    搜查的官兵还没有到这一带。

    傅忱顺利找到入村口,也是因为人迹罕至,还不到出杏子的天,没有马车进村,所以地上的马车轱辘印子,就显得特别的明显。

    傅忱只带了暗桩进村,大批的人马被他驱赶下马,全都灭了火把,团团把枣花村围住,一只小飞虫都不能逃出去。

    确保万无一失,傅忱才带着暗桩下马慢慢踱步进了村子。

    村里里头少来人。村子就几户人家,那么一丁点大,随便用钱找了一户人家给了张大票子,那人绞尽脑汁,愣生生给傅忱回忆了过来。

    “昨儿个听见马蹄声,是朝着万娘子家里那头去的,别家都静悄悄的,贵人家的娘子逃窜指定也是被她收留了。”

    傅忱看着枣花村泥土合的墙,硬床硬板,肯定会委屈了他的乐儿。

    打量着傅忱的脸色不好看得紧,农户还以为他是怀疑他家他家娘子的清白。

    看着白花花的金叶子,便是种上一辈子得杏树,累弯了腰,也赚不到。

    农户又多嘴了一句。

    “万娘子是个寡妇人家,家里没丁没口,贵人也只管放心了,没别的事呢。”

    傅忱提剑往外走,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万娘子的家。

    夜风瑟瑟,除却杏树的苦涩味之外,傅忱看着眼前的农屋。

    他闻到了他的乐儿的味道。

    没去主屋,抬脚往旁边走,门没拴,傅忱进来了。

    破洞的泥窗。

    他看到了梁怀乐,是她,熟悉的脸蛋。

    傅忱慢坐到塌边,他的手快要触碰到怀乐的脸时,本该处于睡梦中的怀乐乍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怀乐还以为是梦, “傅傅忱?”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忘了今天周一,今天课很多,实在太忙了,(跪下)明天再加更。

    仙女们别生气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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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怀乐是睡着了, 在梦里的时候,前半段的时候睡得安稳,后来怀乐就陷入到了一片迷雾里。

    怀乐问有人吗, 怀乐走了好久,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怀乐惊吓回神, 是二哥哥,幼年的二哥哥,梦里的怀乐一点都不怕他。

    她比少年郎生得矮, 怀乐帮他把头上里的杂草给拿下了来, 二哥哥笑嘻嘻弯下腰凑下来。

    “阿囡帮哥哥捡干净点, 哥哥给你买饴糖。”

    捡好了杂草, 怀乐伸手去要饴糖,二哥哥把手伸长,嬉皮笑脸逗怀乐玩。

    没闹几下, 梦里的阿娘也出现了,“莫衡之!你又给我耍闲!全个村就咱们家里的庄稼没有给种好了。”

    二哥哥又叫阿娘打了,阿娘饴糖抢到手递给怀乐, 一家人, 喜气洋洋的闹着。

    后来,不远处传来嘶吼声, 二哥哥提着剑冲了出去, 阿娘把怀乐藏到了家里装过米的坛子里。用簸箕盖住怀乐的头。

    “囡囡,藏好了, 不是阿娘和哥哥叫你, 你不要出来。”

    怀乐抱着阿娘, 焦急, “阿娘要去哪?”

    “哥哥已经去了,阿娘去,囡囡也要去。”

    妇人按住怀乐的头发,语气重了一些,”不听阿娘话了是不是。”

    怀乐敢跟哥哥胡闹,在阿娘面前却极其的听话。

    只在片刻之间,远处官兵的嘶吼声。”听话。“

    阿娘说完就把怀乐给盖了回去。

    怀乐没听话,她顶着簸箕站了起来,旋即就看到阿娘和哥哥挡在了前面。

    四面八方来了一把剑,怀乐顾不得太多,她猛站起来起来,大喊一声,“小心!”

    横空飞来了一把剑,射杀了预备偷袭的官兵,怀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吓之余的侥幸还没有散去,

    怀乐的瞳孔骤然地变大,簸箕也砸到了地上,怀乐失了声,脑袋里轰鸣声停止了。

    阿娘和哥哥都死了。

    所有人都倒下了,怀乐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与此同时,怀乐的脑子里面响起来好多的声音。

    梁怀乐这是我托人找给你的补药,专门给你喝的,你一定要喝光。

    郎中和二哥哥争辩,这不是补药,而是避子汤。

    梁怀乐,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才回来啊,乐儿我错了,我会改的,你相信我,再也不会了。

    梁怀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

    他带着人朝怀乐走了过来,怀乐惊得心悸,她止不住地后退,但是在圆缸里,怀乐后退就被绊倒了。

    然后她见到那个人脸色突变,见到怀乐往后倒去,快速冲进来,怀乐说不要!

    她就从梦里惊醒了。

    睁大眼,意识到一场梦,谁知道触目还是那张脸,怀乐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

    “傅傅忱。”

    还是梦吗?

    眼前的男人唇角带笑,“乐儿。”

    “你怎么跑得那么快,我差点又要”

    追不上你,找不到你了。

    跑?

    脸上触感温热,外面还有声音,怀乐看了看屋内简陋的陈设,她摸了摸肚子,孩子

    不是梦!

    怀乐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跑了,到了枣花村,他又找到了这里。

    他找到了!

    怀乐偏脸躲掉傅忱的触碰,她瑟抖着肩膀,往后躲去,缩到角落里,抱着双腿,她已经感受到了肚子的紧缩。

    怀乐一手护住,咬了咬唇。

    她吸着鼻子,“你别过来。”

    傅忱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温柔的笑意顿了,良久之后,手放下垂了起来,几不可见地紧了紧。

    傅忱的心里莫名的慌怕。

    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了,才出去多久?怎么这样怕他了。

    傅忱往里,跟着怀乐上了木榻,榻太小了,容纳两个人显得逼仄,傅忱的腿长只能曲缩着。

    后面是泥墙,怀乐也不能缩到哪里去。

    傅忱轻而易举地把怀乐抱到了怀里,怀乐浑身僵住。

    怀乐闻到傅忱身上的沉香,鼻头莫名的一酸。

    他之前总是抱着怀乐,什么样的姿势让怀乐更舒服,还是从前的宽厚,即使心里是恨是讨厌,怀乐忍不住贪恋。

    为什么开始对怀乐讨厌,后面又要对怀乐好,让怀乐喜欢上他,又告诉怀乐所有的事情。

    傅忱感受到了怀中人的躁动,他柔声安抚怀乐,“怎么了?是不是一路上受了委屈。”

    “乐儿告诉我,我帮你讨回来。”

    委屈?

    怀乐所有的委屈都是他给的!从始至终,一直都是。

    “是啊,受欺负了。”

    大坏蛋,怀乐在心里想,他怎么这么坏。

    “讨回来……怎么讨……”怀乐低声呢喃,像是在问她自己,也像是在问傅忱。

    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一直盯着傅忱的脸。

    “捅他几刀挖他的肉,让他长长记性,下次再也不敢欺负我的乐儿。”

    傅忱的话说的轻柔,语调还是那么的会哄人,他总是叫她乐儿,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怀乐。

    就是因为没有人叫过,所以才总是被他骗。

    “不难过了,我接乐儿回去,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乐儿。”

    伤害,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怀乐被这句话刺到,推开傅忱,把他攘下塌,傅忱冷不防,瞬间就给摔了。

    他瘫到在地上也比怀乐高。

    “乐儿,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来的太迟,我和久久都在等你,我们回去了。”

    他瞬间爬起来,伸手要过来,怀乐抄起稻谷壳坐的枕头以及褥子全都丢掉了傅忱的身上。

    不疼,傅忱的脚步停了。

    他看到了怀乐眼里的泪水,还有那种看他的眼神。

    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神。

    一切都藏不住的眼神。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胸腔翻涌,生生忍住。“乐儿。”

    “你别这样叫我……”

    傅忱整个僵住,他听话地手顿在了半空当中。

    外头守着的暗桩听到了里头的声音,忍不住看,可惜隔着门什么都看不清。

    “乐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胡说了什么,梁怀惔还是起央追?或者梁怀月?”

    他的语气加重,眼神徒然转厉,阴冷狠辣。

    当时在南梁的时候,就不应该顾忌太多,把这些挑拨离间的人全都杀死。

    尤其是起央追,监视的信使每日都给傅忱传来信笺,每日,黏在乐儿身边最多的人便是他。

    他握紧拳头,片刻之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又缓了缓神色,会吓到怀乐,他立刻缓和过来。

    带着攀求和怀乐道歉。

    “乐儿,对不起。”

    “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承受不住的。”

    傅忱深情款款的样子,让怀乐觉得心里刺痛,他如今说的也是假话,对吗?

    怀乐摇着头,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

    “承受?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

    傅忱心里一慌,他想过去拉怀乐的手,“骗什么?乐儿,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什么。”

    她带着哭腔,“从来没有吗?”

    “当初的避子汤是不是补药?”

    傅忱的目光垂到怀乐肚子上,她的手一直停留在小腹上护着。

    傅忱甚至想过,是不是有了,但如今他明白,怀乐一直护着肚子,是因为她都知道了。

    “温伯伯一家,是不是全都死绝了,你杀了他们,却告诉我你善待了他们。”

    “你把怀乐蒙在鼓里,却告诉怀乐你没有骗人。”

    怀乐的眼泪一直掉落,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想哭,但是忍不住。

    她痛恨自己没用,跑也跑不掉,逃跑时总是连累旁的人,救怀乐的人也因为怀乐死掉了,当初的避子汤。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怀乐笨。

    她想了解自己的生命,终止这一切,但是肚子,怀乐攥紧了裙衫。

    怀乐压根就狠不下心,怀乐死了没有关系,怀乐不能连累无辜。

    孩子没有什么错。

    可让怀乐再忍,再虚与委蛇地跟他装模作样,怀乐忍不下去了,她忍不住质问傅忱,到底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怀乐,怀乐究竟做了什么招惹到你,让你真的这么讨厌怀乐,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怀乐,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

    “我走了,你又找我?”

    “为什么要说后来那么多的话?你骗我,你什么都在骗我,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恨我,你冲怀乐来呀,为什么还要再伤害温伯伯一家,他们已经足够听你的话。”

    是不是因为恨怀乐,所以他才那样践踏父皇他们。

    都是因为怀乐。

    “你让怀乐觉得厌恶,恶心,当初在偏殿,怀乐就不应该对你好,后悔帮你挡棍子,如果不是因为你,十七就不会死,温伯伯不死,柏大哥也会好好的,俐君他才七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还能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不全都是你做的吗?”

    “你怎么不死掉,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我恨你,我讨厌你。”她拎起拳头打傅忱。

    怀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精准地扎在傅忱的心口上,她的眼里满是憎恶。

    她全都知道了。

    她说她恨傅忱,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傅忱咬着牙,他的眼里同样含着泪,胸腔如沸,气血不住地翻涌,双眸赤红,狰狞又可怜。

    “乐儿。”

    怀乐推开他,放声大哭,“你走开!”

    傅忱低低地笑,笑得比哭都难看。

    “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人,你当初呢,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招惹了我又丢弃我?”

    “我不该恨吗?不能怨吗?”

    “你答应我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心里只爱我,你说过喝了合卺酒,你就再也不会丢下我。”

    “你为什么又要走,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要和那个跑堂的人说话?你都不理我。”

    “你呢,你就没有骗过我吗?柏清珩,我为什么杀他,他如果够乖,我可以忍受他在南梁好好的活着。”

    “但他不懂规矩,他总来你的面前晃,为什么要和他走,你答应我的,你为什么要和他见面,接了他的药,是不是真的要在新婚之夜放倒了我,好和他双宿双栖,你又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放倒,怀乐瞪大了眼睛,“柏大哥给我的药真的是蒙汗药。”

    不是后来的那个,叫傅忱中暗算的药。

    “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

    事到如今,傅忱也不想再推脱,干脆承认,“是,我换了药。”

    “如果我没有那么做,我不知道还要再等到什么时候。”

    “我想赌,又不敢赌,我怕真的迈出那一步,万一出一点差错,会失去你。”

    “傅忱怎么能够再次失去梁怀乐。”

    哪种滋味,他不想再回顾。

    “我我真的等够了。”

    “避子汤,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为什么要给你喝,为什么要对你说那样的话,都不是真的,看着你痛,我也不好过。”

    “我当初为什么不承认,不承认我就是对你动了情动了心,我在乎你,我要等失去了你,我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他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嘴里没有在藏。

    “傅忱怎么会一辈子都不想见梁怀乐,他真的好喜欢她,很爱她。”

    他是一个胆小鬼,害怕说出来,就会被轻贱……会得不到,像当年反抗父皇那样,得到的只有鞭打和巴掌,连母妃对他的哄,也只是让他听话。

    阿忱,听话。

    “我不敢让你知道,我也不敢对你说。”

    那段失去梁怀乐的日子,暗无天光,他一个人在地狱里挣扎,他求神拜佛,求梁怀乐回来。

    他真的等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梁怀乐回来了,他梦寐以求的人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她回来了,美得就像是一场幻境。

    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所有要带走梁怀乐的人,都要死。

    他就是那么的残忍,他不像梁怀乐想的那样美好单纯,他知道一开始,梁怀乐见到的,喜欢的那个人是可怜孱弱的傅忱,不是这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傅忱。

    而后来的他才是本来的他,前者不过是伪装。梁怀乐只爱他伪装出来的另一面而已,傅忱嫉妒。

    他嫉妒柏清珩,嫉妒梁怀惔,包括那个小狼崽,那只小兔子,嫉妒所有入了梁怀乐眼睛,让她在乎的人。

    他想让怀乐接受他的,不要爱他伪装的一面。

    甚至只要抛掉伪装的那一面,她是不是就不爱他了。

    所有的一切,梁怀乐都知道了,她真的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了。

    “”

    怀乐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掉,傅忱的眼泪也在往下掉。

    傅忱看着怀乐,想到她跟着别人跑,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难过,他愤恨。

    他抄柏家的时候,知道久久名字的来源是柏清珩的生辰,他嫉妒得发狂,他全都咽下。

    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在他认清自己的本心当时,他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明明有千万句狠话要说,但看到她满是憎恶排斥的眼眸时,傅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情绪骤然崩塌,他的嗓音溢出了哭腔。

    “梁怀乐。”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刻骨铭心的名字。

    傅忱不走,他反而更加凑向前,凑到怀乐的面前,以一个下位者,祈求的姿态,仰起满是泪痕的脸。

    想去碰怀乐的手。

    “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

    “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瞒你任何事。”

    怀乐推拒,“你不要碰我”

    他碰到怀乐的手腕,傅忱从靴边抽出那把短刃,把刀柄握到怀乐的手里让她拿稳,抵在他的胸口。

    “你恨我,你要离开我。”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什么帝王架子在这一刻全都被他抛诸脑后。

    “只要我在世,我做不到放你离开,你真要离开,你就杀了我。”

    短刃划开他的衣襟,已经刺入心口的那块的皮肉。

    “杀了我,乐儿就能离开了。”

    怀乐抖着手,见了血她更加慌得害怕,要不是傅忱捏着她的双手,她手里的短刃肯定掉了下来。

    傅忱看出来怀乐下不去手,他贴近身,让短刃慢慢的一寸寸刺进去。

    “不要怕。”

    他眼里的狂热叫人觉得可怖。

    “能死在乐儿的手上,甘之如饴。”

    再深一点,他就要死了,血不仅滴到了榻上,还顺着刀回流,沾到了怀乐的手上。

    怀乐剧烈地反抗,速度地推开他。

    短刃掉到了地上,怀乐看着傅忱苍白的脸色,歪头晕了过去。

    傅忱速度极快把怀乐抱到怀里。

    暗桩迅速冲进来,看到沾血的短刃,“陛下,您受伤了。”

    他刚过来要扶,傅忱抬手挥退。

    “斗篷。”

    暗桩连忙递上,傅忱给怀乐拢好裹上。

    “把这里收拾干净,给这家的农妇赔些钱。”

    傅忱带着怀乐回了西律皇宫,付祈安已经把宫内打点好了。

    傅忱控制不好心绪,一直待在外面,他头疼欲裂。

    暗桩带了太医去里面给怀乐诊治。

    他很快奔出来,跪倒在地,“陛下陛下”

    “太医说皇后有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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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傅忱犹如五雷轰顶, 里外劈了个实实在在。

    也就那么几个字,他分明听得真切,却仍然有种被惊喜砸晕了头, 找不着北了。

    往前走一步,不住地同手同脚,嗑到台阶摔到了膝盖。

    暗桩看傅忱又磕到台阶, 吓得连忙扶住他,“陛下!”

    这台阶似乎跟陛下天生有仇似的。

    傅忱几乎立不稳身子,瞳孔瞪大, 他紧紧抓住暗桩的手, “你再说一遍?”

    暗桩受伤的地方刚刚简单包裹好, 傅忱一捏, 直接冒了血。

    如今他也顾不上疼了,这点伤对于出生入死的死士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太医说, 娘娘有喜了。”

    这是陛下千盼万盼来的孩子。

    暗桩打心眼替傅忱和怀乐高兴,有了孩子,娘娘和陛下应该会冰释前嫌吧。

    傅忱欣喜若狂, 几步快跑进去, 匐在怀乐的身侧,眼里柔得几乎要滴出来水。

    怀乐已经醒了, 她冷眼看着傅忱。

    太医退居一旁, 禀告脉象月份,傅忱听了神色一暗, “娘娘近日来食不安寝, 加之奔波劳碌, 情绪动荡, 胎象不稳。”

    傅忱尚未登基,但宫内的人谁不是人精,付祈安虽然没有明说,先帝‘驾崩’,前太子生死不明,傅忱自然就是正主。

    这一声陛下喊得顺其自然,恭敬服诚。

    “微臣开了药方吩咐去熬,一会就能给娘娘服下,待休息片刻,便无大碍了。”

    傅忱一字不漏耐心听完,那心提了又落,太医启禀回了事宜识趣退下。

    他的指尖和眼睛都忍不住红了,在怀乐的塌面前活像个犯了错,来领罪认罚的。

    “乐儿。”

    他的目光停留在怀乐的小腹。

    有了?

    真的有了,他和乐儿有孩子了。

    有了孩子,那碗避子汤,终于可以掀过去了吗,昨日闹成那样,傅忱运筹帷幄半辈子,全天下都握在他的手里。

    他却怕得不敢到她的跟前,只能守在门口,心里疼到钝痛。

    上天在梁怀乐的事上,终于还是眷顾他的吗?

    真的眷顾的吧!

    怀乐抚摸着肚子,一言不发。

    怀着身子总是容易疲累,尽管孩子还小,并没有拱起多大的弧度。

    两人在枣花村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了,怀乐泪流得多,她抽着鼻子,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了,由着傅忱好言好语哄她,都当作耳旁风。

    傅忱态度摆得很足,他像个犯了滔天的大罪,怀着弥补的心态,如今忙前忙后小心翼翼,给怀乐擦手擦脚。

    怀乐不动,随他。

    若是放在以前,怀乐指不定就心软,信了他卖可怜的把戏,可现在怀乐已经知道了他面具之下的真正面孔。

    傅忱拧好了擦脸的巾帕放好,太医熬好了安胎药端进来。

    殿内的窗桕大开,安胎药的味道四处飘散,怀乐吸着鼻子闻了闻,和她往常喝的安胎药味道无甚区别。

    安胎药也是傅忱端过来一口一口吹凉喂怀乐喝的,他喂得很仔细,脸上全是讨好。

    怀乐看着他的时候,他垂着眼睑,睫毛微颤,似乎害怕看到怀乐,并不敢直视怀乐的眼睛。

    喂好了药,太医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外头静寂无声,宫殿伺候的宫人都被屏退了,怀乐的视线落在窗桕外婆娑晃动的白玉兰树影上。

    也不嫌扭着的脖子酸,就要这样,因为她并不想看见他。

    傅忱内心一顿苦涩心酸。

    即使饱受嫌弃,傅忱也不想离开,他实在太想面前的小姑娘,他有好多天没有见她。

    不想再激怒她,一忍再忍,目光依然忍不住一而再而三地放到她的身上。

    只要在她身边,看到一个衣角都觉得满足。

    一路上马不停蹄仿佛行尸走肉一直在赶路,把自己逼得很紧,想要迅速解决完手上的事情,快点去找她。

    每天必须要看着有关她的信笺才能有一丝丝慰贴。

    “乐儿,西律的玉兰花酥饼不错,我做给你尝尝好不好?”

    怀乐置若罔闻,始终盯着外面的玉兰花树影。

    傅忱温和与她接着讲道,“我记得你喜欢木芙蓉,明日我叫人把外头的树移换成木芙蓉,成吗?”

    移成一片空的,他不喜欢旁的东西,占据梁怀乐的目光。

    怀乐一点回应都没有给,傅忱起身去把窗桕关了,怀乐看着他走过来。

    坐到塌边。

    怀乐垂下眼,声音有些疲累。

    “你不要再跟怀乐惺惺作态了,装得很好,但你不觉得累吗?”

    傅忱扯出一抹笑,眼里的疯狂彰显,“只要乐儿喜欢,不累。”

    怀乐道,“我一点都不喜欢。”

    傅忱和她商量。

    “那乐儿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去改,柏清珩那样的,还是汴梁卖浮元子跑堂那样的?又或者是起央追?”

    “我都可以去学。”

    怀乐心里气愤,他怎么还好意思把柏大哥提到嘴边,他把柏大哥害得这样惨。

    怀乐嘟嚷着气,“恶心,我不想听。”

    他用谎言欺骗怀乐的感情,把她当成真正的傻子。

    傅忱垂下眼,手指触碰着褥子,“得不到乐儿的喜欢,得到恶心也好。”

    只要不是把他当做空气,多跟他说几句话。

    怀乐说不过他,傅忱舌战群儒,怀乐性子软软的,素来就不与人争辩,通常没说上几句,对方没怎么样,她自己就气得脸红脖子粗。

    现在也是,一双哭过的红润润的大眼睛,盯着傅忱。

    傅忱还惦记着太医的话,他缓和了声气,放低姿态,“不要生气,对孩子不好,若是乐儿心里不痛快,便打我几巴掌。”

    他把脸伸来怀乐的眼前。

    怀乐蜷曲了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只会用动手解决问题。”

    “很多事情我都不会,需要乐儿教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论说软和话,怀乐说不过他,怀乐知道自己容易心软,不仅如此,怀乐也知道傅忱知道她心软。

    当初就是踩着怀乐的心软,把她蒙在鼓里。

    目光落到小腹上,怀乐不想承认。

    她直接道, “教什么……你不是做得很好吗?不是自己的孩子,都能很大度的待着。”

    怀乐心里气不过,她刚刚躺着的时候就在想,她说不过就不理他。

    但是傅忱死缠烂打,怀乐就往他身上扎,扎了几句就跟无用功似的,被他四两拨千斤,全都给挡了回来。

    难不成要跟他一直耗着,耗到肚子大了,肚子越大,怀乐就再也走不出这里了,她会被孩子困在这里。

    既然怀乐逃不掉,怀乐就想让傅忱厌恶怀乐,把怀乐丢掉,赶出宫去。

    这孩子,这孩子的爹不能是他。

    或者更坏的结果,怀乐和孩子都死了,他恼羞成怒,杀了怀乐和孩子。

    那么也不怕。

    死了就死了……怀乐早就该死了。

    怀乐拉起被褥,蒙住自己发红的眼睛。

    傅忱几不可见的脊骨发麻,他迅速调整过来,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

    只绕回来又问,“你饿不饿?”

    “玉兰花饼真的很好吃,是从前我母妃总给我做的小食,你尝尝看,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乐儿做。”

    怀乐仍然固执地重复,“怀乐说的话你听不见吗?孩子不是你的。”

    她提到傅忱耿耿于怀的跑堂。

    “是央追哥哥的孩子,我们在汴梁的时候就在一起,他对怀乐很好!怀乐也很喜欢他,汴梁战乱,他一直没有离开汴梁,都是为了和怀乐在一起,你见到的跑堂就是他。”

    怀乐不想拖他下水,可事到如今,也不得把名头按到他的头上了。

    怀乐在心里跟他道歉:届时见到了面再跟他赔罪。

    傅忱面色不变,也不搭理怀乐的话腔。

    “乐儿不是对汴梁的皮影戏很感兴趣吗,明日我就叫人把西律最大的戏班给请回来,让他们日日夜夜给乐儿演皮影戏。”

    “你不要再装聋了。”怀乐的声音突兀拔高。

    傅忱耳窝一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皮影戏里有一出《逢南曲》、《哪吒闹海》很热闹,乐儿应该会喜欢看,又或者,我可以去学皮影戏亲自给乐儿演不是是给乐儿搭戏台子”

    说到后面已经慌了神,他逐渐语无伦次。

    怀乐轻笑,“原来听到了呀。”

    她的笑声悦耳动听,像那年西域进宫给西律,晃动摇曳起来便悦耳动听的风铃。

    傅忱浑身一震,他用手轻捂住怀乐的嘴巴。

    克制颤抖,求她,“别说了。”

    怀乐讽刺地看着他,刺伤了傅忱的眼睛,他从来都不觉得,怀乐的一句话能叫他如此心碎。

    低头牵住怀乐的手,“我求你,别说了。”

    他都当作听不见。

    “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怀乐拉下被褥,心里隐隐作痛,却没有回旋。

    “不是玩笑,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只是蒙在鼓里。”

    “你要是不信,可以再去问太医,孩子怀上的月份,是怀乐出宫的时候,日子都是对地上的,出去之后怀乐和央追哥哥就有了。”

    她叫他央追哥哥。

    傅忱阂眼,她真是精准的知道如何往他的痛点上面踩。

    傅忱进来时,就听到了太医说的月份,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界点,他摇头。

    “不会的,孩子是我的,那个晚上我们也有了。”

    太医无法精准到什么时候什么日子,只有个阶段。

    怀乐走这一步,冒险用孩子来激傅忱。

    “是吗?”

    “怀乐和你要是有,早就应该有了。”

    “”

    傅忱求子若渴,他一直让太医调理怀乐的身子骨,汴梁的太医中有个妇科圣手,经过他的调理,怀乐的身子骨,已然好了很多。

    那太医也给傅忱看过,他说傅忱摔过獠子,指不定问题会出在傅忱的身上。

    这都是不好说的。

    刚刚傅忱听到太医说后,心里是惊喜万分的,但他的占有欲太强,对上怀乐的事情鸡毛蒜皮点大的事情都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脑子里除了盘旋着怀乐适才说的孩子不是他的话之外,还有父皇垂死之际的呓语。

    我回来的那个夜晚,就在那个夜晚你的母妃,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母妃,在朕亲手给她打造的榻上跟她青梅竹马的情夫厮滚……

    那个男人跑了,我叫暗地里放人去追,你母妃和我嘶骂,她甚至要为他和我决绝,我只是骗她,他死了,她居然真的随他而去了。

    丢下我

    肚子里的孩子没生出来,是不能验的。

    他也骗了梁怀乐。

    梁怀乐会不会也跟母妃一样?丢下他,不!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

    他都不能

    傅忱浑身打抖,拳头捏得紧,牙齿咯咯作响,目光变得阴沉,仿佛淬了毒的蛇,看着怀乐的小腹。

    他一点点挪过去,要杀了那个还没有完全成形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尽量早点更新,字数也会比今天多一点。

    第75章

    怀乐几乎是在一瞬间, 就洞察了傅忱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他漂亮的眼睛里面盛着泪水,痛苦,除此之外, 还有弥天散漫的杀意。

    她和傅忱待的时日久了,潜移默化,怀乐眨眨眼眼, 巴巴看着什么地方,看着什么的时候,有时候想做什么, 傅忱知道。

    相反的, 傅忱有时候想要做什么, 怀乐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他想要杀了孩子!

    怀乐性子软, 支棱起来,有些虚张声势的滋味,她对傅忱的那点子闹, 从始至终都是仗着气和欺瞒。

    以及,隐隐约约,潜意识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怀乐知道傅忱不会伤害她。

    她痛恨自己的无力,她压根就撼动不了傅忱, 真的杀了他给柏大哥报仇吗?

    梁怀乐啊, 单纯怯软的小姑娘,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懂了很多事, 明白了爱, 晓得顾忌, 也知道了自己的斤量。

    她便是再怎么气,她恨傅忱,她也提不起来刀去杀了他。

    她不敢,也不会。

    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只是想要逃离他,逃离这个伤心的地方,远离这些是非。

    只要怀乐走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

    怀乐想走,他都不让怀乐走,无论去到哪里,他都会把怀乐抓回来。

    眼下怀乐不敢提走。

    捂着肚子,话里干巴巴的,明知故问。

    “你、你要做什么?”

    傅忱忽而轻笑,他脸上的杀意在一瞬间收敛干净,执住怀乐的手。

    “乐儿,不要他了好不好?”

    怀乐震惊地讲不出来话,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这个他,绝对是指怀乐肚子里的孩子,而非旁的别人。

    “我们再生一个。”

    傅忱的手指温柔地替怀乐理顺耳边受到泪水和薄汗浸湿的发。

    “重新生一个,像乐儿,像我,是小公主的话,我会把她宠得很好,什么都给她,到了适龄的年岁,给她招天底下最好的夫婿。若是男孩,便让他继承王位。”

    他眼底无比的认真,并不是在随意说乐。

    他说出来就是打算这么做,“你、你疯了?”

    怀乐看着眼前的男人,打心眼里觉得无比的陌生,他为什么对人命如此的无所谓,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傅忱摩挲着怀乐嫩白的脸蛋,这是他的姑娘,绝对不允许旁人有丝毫的沾染。

    “我有没有疯,乐儿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自己都看不清了,常常控制不好自己。

    怀乐揪着他的衣袖,“不要。”

    傅忱说要的,“没有他,乐儿就会死心塌地在我的身边了。”

    “哪里都不要去,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日后不怀孩子了,只有我们两个人。”

    孩子会分掉梁怀乐对他的注意力。

    傅忱强硬的态度,让怀乐的心里涌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果孩子真的死了,怀乐也有份。

    怀乐被他吓得小脸苍白,妥协的话脱口而出,“孩子是你的,不要那样做,怀乐刚刚说的话都是骗你的。”

    傅忱如今半点只言片语都听不进去了,他浅浅嗯。

    “你如果真的杀了他,怀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傅忱强行把怀乐抱到怀里,抱着她,轻吻到她的发丝顶,一路向下,轻轻啄吻到怀乐的眼睛,鼻子,嘴巴。

    他越吻越闭上了眼,怀乐抽噎着,如果这样能够让他妥协,怀乐主动递上了自己的樱唇。

    傅忱闻着小姑娘身上散发出来诱人的香气,他很像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她做惩罚,却生忍住了。

    如果他在这时候低头,她一定会无数次使用这个法子,他也会在无数次当中妥协。

    一劳永逸才是好法子。

    傅忱擒住怀乐的下巴,“听话,我会让太医配最好的药,不会疼的,你听话,我们还会有孩子。”

    怀乐无助地抓着傅忱的衣襟口。

    疯狂摇头,“不要。”

    “不要,不要这样做,怀乐会恨死你的,他是一条命。”

    温伯伯一家也是一条命,全都是怀乐害的,哭得厉害,眼睛肿成核桃不算,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了。

    傅忱点了她的后颈,怀乐就晕了过去。

    哭得满脸都是泪,傅忱低头把怀乐的眼泪珠子全都亲干净,复又重新端来了水,绞了帕子重新给她擦脸。

    他在塌边坐了好久。

    暗桩听见里头的动静,心里真是替陛下和娘娘慌得厉害。

    小公主怀着的孩子竟然不是陛下的。

    宫人在台阶底下的外殿门口候着,傅忱的目光落到暗桩肩头那块。

    “这段日子你也累了,准你休息几日,好了再过来当值。”

    暗桩跪下,“属下多谢陛下体恤,一点小伤,不碍事。”

    傅忱随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太医。

    “朕少年时,在太医里督察过一段时日,在里头偶尔翻阅过一册医书,里头记载着一方子,那些个雷公藤类似作用的药材,能叫男子避子。”

    陛下在里头跟小公主吵起来,十分硬气地说了要流掉孩子,敢情垮了这出门,是给自己喝的?

    太医十分为难,”这 ”

    “此药方中雷公藤药性重,再辅以旁的药,只怕喝一次,极其伤身呐。”

    “恕微臣大不敬冒犯,西律国本凋零,百废待兴,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

    暗桩深知劝不动。

    但还是跟着跪下来,有模有样。

    “陛下三思。”

    傅忱下手不重,只是轻轻碰两下,怀乐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舌头还想不想要了?”

    “朕让你去你就去,挑了药熬过来,要浓浓的重剂量。”

    傅忱的眼刀子,太医扛得住几下。

    躬着腰快快就去熬药。

    太医的药还是避着人熬的,手脚很快,没几刻就给端上来了。

    太医和暗桩想叫他三思,话都没出口呢。

    药一滴都不剩了。

    “  ”

    药一呈上来,傅忱都没有等凉透,一口就闷到了底,还真是浓浓的剂量,哭得人舌根发麻。

    细细品着,一个大男人都叫苦得皱了眉,当初的小姑娘是怎么喝的,她也是一饮而尽,笑着跟他说谢谢。

    傅忱抬手扇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巴掌很响,嘴角都冒血了,太医不明所以,噤若寒蝉,傅忱又开口。“去熬一碗安胎药来。”

    估摸着怀乐会醒的时辰,傅忱让人半个时辰端上来。

    他看暗桩,“你的伤也下去包扎好了再上来。”

    小半个时辰快到了,暗桩端着药上来,安胎药旁边还有一瓶金创药。

    暗桩的声音压低,”娘娘还没有醒,陛下先上药吧。”

    陛下下手真够重的,这一会就肿得特别高了。

    “否则娘娘看见了,指不定要问。”

    傅忱搅着安胎药,要等它凉,闻言一顿,又接着搅。”你说,她要是看见了我的伤,还会心疼我吗?”

    梁怀乐从前见着他脸上的伤,他不觉得疼,她已经哭得很厉害了,跟打在她身上似的,还会鼓着腮帮子给傅忱呼呼。

    傅忱真的好想回到以前,他一定不会不珍惜她。

    暗桩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衡量了一句讲道。

    “娘娘是疼陛下的。”

    “是啊,从前的梁怀乐,自然是疼我的。”

    药汁黑乎乎的,汤水倒映出怀乐的脸蛋,她抿着唇笑:忱哥哥,不疼。

    傅忱眨了眨眼,眼泪就掉到药碗里了。

    “你在外头听着,是不是也以为,朕也要打掉她的孩子。”

    “她和别人的孩子。”

    暗桩答不上来,“”,他越发看不懂傅忱。

    “朕是很想,可是朕不敢,说再多的狠话,朕也不敢,父皇昔年走了极端路,母妃就没了,朕要是也走了极端路,梁怀乐或许会死,或许不会死,可她说”

    傅忱眼睛红了,他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他也变得患得患失,脆弱不堪。

    “她说,她再也不会原谅朕,她恨朕。”

    “朕说过,要让她开心,只要她开心,孩子留下就留下吧,朕把他当亲生的,将来也不会再生了。”

    “上天要是垂怜,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又有了”

    不要有,母妃生妹妹的时候,傅忱在外头侯着等,他听到母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生孩子疼,一次就够了,不让她遭这个罪。”

    母妃生下妹妹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不管有没有情.夫的那档子事,生孩子亏空会要命,傅忱害怕。

    “若是梁怀乐不爱朕跟她孩子,分了太多心给了第一个,那要怎么办?”

    他真的感同身受,备受冷落的感觉。

    “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喝了药,就不会再有了。

    这就是一劳永逸。

    陛下之前摔过獠子,本就如今又喝重剂量的药,若是果真如太医所说的,再也不会能

    那将来陛下手里的大统,陛下要给了别人的儿子,刀山火海里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啊。

    暗桩没忍住,“将来国嗣”

    傅忱道,“这个孩子会平安生下来,以后他就是朕和梁怀乐的孩子。”

    “只要能够留住梁怀乐,不管是谁的孩子,只要她能安心留在朕的身边,什么都可以。”

    不要再跑了。

    说几息话的功夫,药差不多温了,傅忱扶起来怀乐,给她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就是传位要给了。

    “陛下不担心是公主吗?”

    傅忱淡然,“公主又怎么了?谁立了规矩,女子就做不得帝位。”

    暗桩噤了声,悄然退下。

    傅忱喂到了底,把碗放到旁边,给怀乐哺了几块甜滋滋的饴糖和蜜饯。

    这时候,怀乐睁开了眼睛,对上傅忱的眼,嘴里漾开了甜味,怀乐下意识摸到了肚子,胎安了下来,稳了很多,怀乐紧张没有察觉到胎跳。

    目光触到旁边碗底盛不上来的药汁。

    孩子、孩子没了?

    怀乐气急了,亮了她的爪子,一巴掌挥到了傅忱的脸上。

    那是钻心地疼啊。

    傅忱一边脸色苍白,一边红肿不堪,像他的心一样,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在光明处,好好坏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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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晚上两人吵得够多了。

    傅忱接了这个巴掌, 他没有说别的话,眸色暗沉如水,若是别人都不敢跟他对视。

    他盯着怀乐看了一会, 怀乐这时候炸起来,跟条小犟牛脾气。

    倒是傅忱掩了掩眸子,心里苦了又涩。给怀乐掩了掩被褥的边沿角。

    “歇吧。”

    没等怀乐的下文, 傅忱径直起身离了殿内,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并没有走远,落了台阶坐下, 一直守在殿外, 背影孤寂发寒。

    怀乐察觉不到肚子里头的动静, 她盖着被褥, 看着殿顶无声的落泪。

    国局不稳的话,很容易让人钻了空子,搞成内忧外患的局面。

    西律在付祈安的治理下, 也算是井然有序,接手过来很容易治理,付祈安对外封了口西律皇帝对外说的是驾崩。

    话虽如此, 幌子打得倒是不错, 里头断然传不出消息去,但外头还是纷纷扬扬地传出来不少的闲话。

    原因无他, 不是宫内走漏了消息传出去, 而是那天傅忱派出去数万的御林军去找人,人多起来, 别人再怎么守口如瓶, 也避免不了有人在私底下暗暗揣测。

    御林军大批地出动, 第二日就传出来帝王驾崩, 玢王落脚的地方的遭悍匪洗劫,死于非命。

    惠沅皇后的儿子回来了,恰恰在这节骨眼上,巧合得太过分了些。

    就有人说,这里头只怕是傅忱篡位夺权。

    也有人说,傅忱是正统的西律皇帝血脉,也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何况,傅忱在南梁一方做大,两国由他来兼并,正好可以把虎视眈眈的北疆给压下去,没有战争,百姓也就没有了流离失所的潜在危险。

    这是天下皆欢的事情。

    西律皇帝驾崩之后的葬礼并没有大肆的操 . 办,傅忱打着国业百废待兴的旗号,置办的株钱都拨出去给长京城内的乞丐户,都给安了家,如此,这一举动还为傅忱博了不少民心。

    简单地设了灵堂,棺材那些都是匆匆让人打造,请来超度的法师都没有认真叫上一日,出宫了,灵棺也没有在宫内留多久,就给抬了出去。

    就这么下了葬,简陋得让人瞠目乍舌,付祈安知道傅忱是暗地里报复他不打算给西律皇帝最后的体面。

    有一些朝官不满的,付祈安私下都给打点了,倒也没有闹出来什么事。

    更有的是,前脚刚抬了人走,傅忱后脚就登基了。

    他大手一挥,正式兼并了南梁和西律,改国号为律梁,两国的关隘全都打通,百姓可以走商贸易。

    赦免天下,通天之下的洗心革面的罪犯全都给放了,唯独新后的儿子,下死令追杀,另外,怀乐的一众人等全都没有放出来。

    付祈安都想不通的人是,傅忱居然这样大度,他竟然放了梁怀惔出来,还给他赏赐了一个四品文官的位置做。

    付祈安捉摸不透,下了朝问他,“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暗桩在心里默默答过,这都是为了小公主。

    傅忱只答,“他可用。”

    暗桩最明内情,本来陛下想了无数种极刑收拾他,全都为了小公主呗。

    梁怀惔在路上时对小公主好,真就在小公主那里混成了哥哥。

    小公主问他,“二哥哥怎么了。”她以身威胁,“你要是伤害二哥哥,就先把怀乐杀了吧,孩子没了,怀乐也不想活了”

    她不再硬来,和傅忱对着刚,但殊不知这样的软绵绵的招数,对傅忱才有用。

    她为别的男人留下的眼泪,一颗眼泪是一把刀,每一句为别的男人求情说的话,都像是抹在刀上的毒药。

    那刀准确无误,戳到他的心口上。

    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掉下来,傅忱面色没答话,见怀乐哭,心里更痛苦,垂在身侧的手抖得更厉害,他藏在宽袖底下。

    暗桩观察到了,怀乐却没有发觉。

    那晚不欢而散后,两人就冷战了。

    不是双方冷战,怀乐单方面跟着傅忱冷战,傅忱天天往昭阳殿里头跑,舔着脸皮给怀乐寒嘘问暖。

    傅忱平时话就少,要说怀乐话多,她从前在偏殿的时候,虽然结巴,并不是话少的人,她会对着每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人交谈,也会对着鸟儿大树亭子说话。

    而傅忱后来话多了,他说的话十句里九句都是关乎怀乐。

    怀乐不理他了,他话也跟从前一样少。

    大概是陛下对小公主的爱,深入骨髓,他批阅奏折时,暗桩在旁边侯着时,有时听到过几句傅忱的自言自语。

    他微笑着对着虚无的地方笑,喊小公主的名字,“梁怀乐,跑慢点。”

    “要摔了”

    他甚至伸出手,要去接着嘴里说要摔倒的那个人。

    他的眼神很空,但又像看着心爱之人那样满足。

    暗桩觉得奇怪,定神在看的时候,傅忱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细看着没什么不妥。

    后来好几次暗桩留神,都听到了。无一例外,都是关乎小公主的。

    但小公主冷冰冰板着脸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傅忱每每碰壁,暗桩都觉得心酸得紧,陛下这龟王八当得真是太鳖了。

    他真想多那个嘴,替他朝怀乐解释,最好两人冰释前嫌。

    奈何只要暗桩表现出来一星半点,傅忱那冷眼刀子就往暗桩的脸上戳,暗桩只能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暗桩没法子,只能等着小公主慢慢发现,孩子还在,只是小公主清瘦,再加上孩子的月份又小,这一来二去,竟然一直都没发觉。

    这些时日办完,过去了半个月。

    私底下也问过太医了,太医里,皇后娘娘的肚子要起来,至少要到两个月之后。

    两个月这还有得闹呢,只盼着别出什么差错了。

    暗桩在心底叹息,已经进了殿内。

    在里头哄怀乐喂鸡汤喝的傅唯禹,见着下朝回来的傅忱,以及在后头跟着的暗桩。

    “皇兄。”

    傅忱对她冷脸,到怀乐旁边倒是殷勤讨好。

    “乐儿今天吃了什么?”

    怀乐都不搭理他,只垂眸玩着傅唯禹给她编的小蚂蚱。

    怀乐自己编了小兔子,小狐狸,胖娃娃。

    傅唯禹答的话,“膳房炖的鸡汤。”

    傅忱接过碗,“嗯。”

    傅唯禹识趣退出去,她觉得傅忱越来越深不可测,在他身边,呼吸都要放得很轻。

    她是私自回来,多年养的公主娇贵,开始还跑得快,后来受不了颠簸,悠悠赶马车过来的。

    入宫的时候里头的遭污事情请了罪。

    傅忱觉得她不听吩咐,等她说完,不耐烦挥手让人把她送回南梁。

    傅唯禹也不是真心实意想求傅忱,她知道傅忱油盐不进,骨子里面惧内,要他动容,就得把怀乐给搬出来。

    先往他面前跪,主要还是为了面子。

    怕傅忱看出来问题。

    转而扑腾一把跪到怀乐的面前,要抱住怀乐的裤腿。

    “皇嫂。”

    傅忱抬脚要踢她,傅唯禹连忙收了腿,只抱住怀乐脚上蹬着的那双鹿纹小靴。

    “皇嫂,您一个人在宫内待着闷,能不能求了皇兄让唯禹留下,唯禹陪您说笑解闷。”

    怀乐被她吓得,冷战以后第一次看向傅忱。

    还没开口,傅忱要踢过来的脚老老实实就放下去了。

    傅唯禹一看,有路子。

    泪眼婆娑求得更厉害,怀乐不知道怎么开口劝,怀乐的沉默只针对傅忱,傅唯禹也没有开罪怀乐,之前在汴梁皇宫,还来哄怀乐开心。

    这好归好,但叫她开口和傅忱说话,怀乐咬着下唇,一点都不想。

    傅唯禹也没指望怀乐替她求情,话也是说给傅忱听的,证明留下来有用,果不其然傅忱真就让她留下了。

    傅唯禹从暗桩那边探出来不少消息。

    知道了来龙去脉,她也不敢说漏嘴,整日本分往昭阳殿跑,用力哄怀乐开心。

    这边刚出来,又去膳房重新端了一蛊鸡汤去找梁怀惔。

    傅唯禹觉得她好像天生欠这两兄妹似的,想到梁怀惔对她视而不见的样子,真跟怀乐对着她哥的样子有得一拼。

    可他还要更惨,她这头哄了妹妹还得去哄哥哥。

    木筷刚戳进去的一块鸡肉,被她戳成鸡肉丝了,傅唯禹心里又气又委屈,半点都散不过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对人有意思,偏生人家连半只眼睛都落不到她身上。

    怀乐专心致志编着手里的小玩意,是傅唯禹从前在宫里存放的玩意。

    干草编的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只胜在一个精巧。

    傅唯禹起先带来的是小蚂蚱,怀乐看久了在殿内闲着没有事情坐,也不知道怎么的,小蚂蚱被她解开了,重新编成了小鸭子。

    傅唯禹指着栩栩如生的小鸭子,惊呼,“皇嫂的手好精巧!”

    后来傅唯禹带来了更多的干草,怀乐编了更多的小玩意,堆满了殿内。

    有小乌龟、小狐狸、小兔子、胖娃娃、小蜻蜓,红灯笼,甚至于那蚂蚱比傅唯禹最开始带来的都还要惟妙惟俏。

    傅忱见过傅唯禹腰间也有悬挂着一些小玩意,他看着桌面上堆满的小玩意。

    眼底一片柔软,跟怀乐讨要。

    “乐儿真厉害,能编这么多的小玩意,能不能送给我一只?”

    怀乐没有看他,她伸手把桌上的东西往自己身边扒了扒,离傅忱更远,这就是不给他的意思了。

    傅忱只笑,他也没犯规矩,只盯着怀乐手里新编的东西,看起来,是个小萝卜。

    傅忱看了看旁边的精致玩意,见到有小狐狸,胖娃娃。

    傅忱想起来之前在偏殿,怀乐为了哄他吃药,就说给他编小狐狸和胖娃娃,还有小兔子。

    傅忱仍然恭维,“乐儿编得真好看。”

    他很想要一只,但是不敢,怀乐编得实在太多了,有几只掉到了一旁的罅隙里。

    傅忱弯下腰来捡,他腰侧系得玉佩撞到了塌沿,出了一声清脆的响。

    怀乐朝声源看过去,不止看到了玉佩,更看到了那褪色陈旧的平安穗。

    它实在是太旧了,挂在傅忱的腰间跟他的滚了金丝边的衣袍比,用料很穷酸,只是那穗子的样子好看。

    他一直都没有丢,系在腰间,系得紧紧的。

    “”

    怀乐很快收回了视线,赌气不往那边看,正巧错过了,傅忱将她编的一只小乌龟卷到掌心藏到衣袖里。

    只藏了一只,别的都放在怀乐划出来的她自己堆放的领地里。

    傅忱叫暗桩跟着进来是有目的。

    其实暗桩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傅忱吩咐他要跟着进来。

    他跪在地上,听到傅忱跟怀乐说以后要把他拨到怀乐身边伺候的时候,他和怀乐的动作都停了。

    “陛下?”

    他很早就跟在傅忱身边了,保护傅忱的安危,听从傅忱的吩咐替傅忱做事。

    这许多年,就像是傅忱的左膀右臂,傅忱的影子。

    他刚跟傅忱的时候,傅忱也说日后他只用听傅忱一个人,别的人一律说什么,他都不用听不用管,傅忱是他唯一的主人。

    可现在,傅忱为什么突然把他拨到了怀乐的身边呢,担心小公主走掉吗?眼下陛下看得那么严,宫内宫外,压根就没有人能够将她带走。

    暗桩觉得很奇怪,很怪异,他看着傅忱的脸色,他的神色平静无常。

    可是暗桩无端觉得底下酝酿着不为人知的东西,他的心里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怎么?你对朕的决断有异议?”

    暗桩垂下头,“属下不敢。”

    “日后  你就跟在乐儿的身边寸步不离的保护她,出了一点差错,朕惟你是问。”

    暗桩点头,“是。”

    听到保护,暗桩下意识想到了怀乐的肚子,小公主如今怀着身孕。

    陛下是怕出事,所以把他拨过来到小公主的身边伺候,毕竟他是陛下身边很久的人,陛下对他信任,故而委以重任。

    能出什么事,陛下的语气不是好好的吗,许是他多虑了吧。

    小公主和陛下的爱恨情仇,他这个旁观者见得最多,也跟着多愁善感起来。

    怀乐手里的小玩意编不下去了,她压根不知道内情,傅忱对她的保护,也就变成了监视。

    他是觉得孩子没有了,怀乐寻短见,所以让人来监视她。

    他是把怀乐当成犯人看管起来,这座宫殿瞬间就成了困住怀乐的囚 .笼。

    孩子没有了 ,怀乐下半辈子或许就在这里终止了吧。

    什么都做不了,傅忱每日跟怀乐说很多好话,外头的见闻,或是他白日里头做了什么。

    怀乐听了,怕他又骗怀乐,半信半疑。

    与其每日辨别傅忱话里的真假,傅忱索性全都当成了假。

    怀乐气得胸腔起伏,背对着傅忱,从他那看过去,能看到她鼓起来的腮帮子。

    知道她生气了。

    傅忱不知道从何解释,如果要是问怀乐的意见,她肯定不愿。

    这人是肯定要拨到她身边,除了保护之外,更 傅忱抖了抖他的衣袖,里面密集藏了很多他自己划起来的伤痕。

    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了。

    他垂下了眼睫。

    暗桩是他的心腹,他最信任的人。

    傅忱扯开话题,跟怀乐问道,“他跟了我许多年,一直都没有名字,为了日后好叫他做事,乐儿给他起个名字如何?”

    暗桩只是死士的代号,并不是名字,他们是活在暗处的人。

    赐名是无上的殊荣,傅忱看向怀乐,暗桩立刻懂了。

    跪朝怀乐那边,双手叠交于额前,“属下恳求娘娘赐名。”

    怀乐顿了手里的动作,良久手垂到了膝上,她的掌心翻过来。

    指腹本就娇嫩,那草晒干了,再怎么软,边沿也有毛毛刺,有一些刮到了她的指腹,就破了皮,不重就是很多。

    傅忱从腰间取出来药膏,没问怀乐,径直拉过来她的手,给她上药。

    怀乐挣了,傅忱带着点央求,“乐儿,让我帮你上上药好不好,留了伤疤就不好看了。”

    手心也确实有些疼,怀乐让就让了。

    暗桩一直跪着,为了不留在这里打扰傅忱和怀乐,他又重复了一遍请求赐名的话。

    这个名字要是真的赐下去。

    就以为怀乐接受了暗桩在她的身边监视,但其实接不接受,也不是怀乐能够左右的。

    怀乐经常听到傅忱使唤暗桩,却从来没有听到傅忱叫他的名字,因此,原来不是不叫名字,而是没有名字。

    要是跟在身边,不知道叫什么也的确不方便,怀乐心里憋屈,想出气,眼珠子一转,并没有认真地给暗桩起名字。

    她小嘴皮子一翻,“我并没有给人起过名字,想不出什么出彩又好记的名字,嗯  ”

    怀乐认真给暗桩想名字的样子,叫傅忱心里吃味。

    他这醋味下一秒就变成苦味的黄连了。

    因为怀乐给暗桩赐的名字叫,“傅忱是个小王八傅忱生不出孩子。”

    暗桩听见名字,心里一咯噔,小公主这膈应人还真是敲打误撞膈应到了点子上了。

    这都叫什么事情啊。

    傅忱凝滞,很快就正了神。

    “陛下名讳掺合其中,属下万万不敢受。”

    没等怀乐开口,傅忱就已经接了话头带过去。

    “傅忱是个小王八傅忱生不出孩子。”

    “长是长了点,但也是很好的名字,朗朗上口很好记,主要是寓意好。”

    傅忱的眼睛温润,里头似有泪花,眼尾绯红,“好名字。”

    “陛下  ”

    暗桩替傅忱难过。

    傅忱却不以为意,“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怀乐避开傅忱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也想哭。

    那只大掌揉了揉怀乐的头顶,药膏的味道弥漫在周围,极其宠溺的一声叹息。”无妨,乐儿喜欢,开心就好。”

    傅唯禹带去给梁怀惔的鸡汤都凉了,也没有见他喝一口,上头浓浓的鸡油全都给凝固了,但摸着蛊的壁沿,还是温热的。

    梁怀惔一直都没有动。

    他在翻阅手上的经卷,傅忱还真是会算计,毁掉了他的兵符,把南梁和西律合并了。

    直接来个以大权势压人,把他手底下带过来的人马,全都给收了,就连派去北疆和西域的人。

    都成了傅忱在那边的监察,这还是他当朝宣布的,气得梁怀惔当场牙痒痒。

    还给他塞了个文官做,文官做通头,没有兵马,单凭一人之力,压根都翻不出什么天,傅忱打的什么主意,梁怀惔自然明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些日子,傅忱并没有束缚着他,可能是国丧和登基的事情让他忙得松懈了。

    梁怀惔已经跟外面的起央追通了信。

    不仅如此,那柏清珩和梁怀砚就借着这次的整顿,趁着两国的融合流动,迅速带了人马过来安营扎寨。

    梁怀砚要跟梁怀惔结盟。

    梁怀惔一直没有给个准信,他所图的从来都不是天下,只是想要救好阿囡的忘症。

    做了文官能够自由地进入藏书,梁怀惔一直在翻书找,想看看除了傅忱之外的心头肉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够救治阿囡。

    “这鸡是精养出来的,配着益气补血的药材,熬出来的汤特别鲜,好闻不算,还特别的好喝。”

    “你就尝一口嘛。”

    傅唯禹一直在梁怀惔周围打转转,周围的官侍全都走开了,给傅唯禹腾位置。

    有戏也不敢看,当初私底下就有人揣测,为什么南梁的人,傅忱独独留了一个梁怀惔,还赏了一个正四品的官位给做。

    敢□□情的关隘出在这里,是为了给公主择驸马爷。

    正巧人都走开了,傅唯禹也不担心被人听见,她凑到梁怀惔面前跟他讲,“你就不想知道你妹妹有关的消息吗?”

    傅唯禹在那边探得了,原来梁怀惔口中的阿囡就是怀乐啊。

    皇嫂实在对不住了,如果不借怀乐来说,傅唯禹真觉得一辈子都不能让梁怀惔跟她说走开,让开,烦不烦,拒绝以外的话。

    虽然说是无耻了点,但特别有效。

    梁怀惔果然上钩了,主动朝她凑近,“你知道?”

    离得近了,闻到了男子的气息,傅唯禹的心砰砰跳。

    “我、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得可多了。”

    梁怀惔目光沉沉看着她,让她讲。

    她指着鸡汤,“你要是想知道有关你妹妹的消息,就把鸡汤喝了,你们这官院离膳房有十万八千里远,我端了一路,手都酸了,总不能让我的辛苦白费了吧。”

    “喝了它,我就告诉你。”

    梁怀惔看向鸡汤,傅唯禹立马起誓,“我绝对没有下毒,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要你喝了,我保证把我知道的所有有关你妹妹的消息都告诉你。”

    本来傅唯禹还想卖关子,跟他谈条件,她想每天都来,梁怀惔喝一蛊鸡汤,每天告诉他有关怀乐的一条消息。

    梁怀惔急切,傅唯禹也不敢真的和他卖关子,掉他的胃口,万一把他惹急了,反而招了厌恶,这就不好了。

    梁怀惔果然一口气把鸡汤都给喝了,里头的鸡肉他都没有嚼,直接合着汤干吞。

    傅唯禹掏出帕子说给他擦擦嘴。

    梁怀惔避开,“可以说了吧。”

    傅唯禹讪笑着,捏着帕子的手收了回去,“自然自然。”

    “你想知道什么?”

    梁怀惔,“所有你知道的。”

    “好。”

    “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梁怀惔不耐烦了,抱臂冷笑,“你在逗我玩?又想骗我。”

    傅唯禹急急表态,“我哪有。”

    “还不讲。”

    “我这不是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捋头说起来嘛。”

    “你先别急,你知道你妹妹怀孕了吗?”

    梁怀惔迟疑了一会,他才点头,“知道。”

    “那你一定不知道,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皇兄的。”

    怎么可能,除了傅忱那厮,阿囡不会有别人的,梁怀惔站直身子,捏了拳头,“他不认?污蔑阿囡怀的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不是,这是你妹妹,也就是我的皇嫂自己说的,她说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不是我皇兄的。”

    “然后你猜我皇兄怎么着。”

    “他信了?”傅忱这么愚蠢?

    傅唯禹点头,“信了。”

    梁怀惔只担心,“他流了阿囡的孩子?!”

    “你别这么激动,你听我跟你说完。”

    傅唯禹这次说话没有再打顿了,一口气把她从暗桩哪里得到的所有全都告诉了梁怀惔。

    梁怀惔听完很沉默,“”

    傅忱为什么这么做?他居然喝了男人喝的避子汤。

    他去追阿囡,他对阿囡?

    是真的?

    傅唯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算是明白了,要让她跟梁怀惔的关系有所进步,首先就得把梁怀惔和他哥的结冰的关系给打通啊。

    唯一的突破点也只有怀乐了。

    要让梁怀惔相信,她哥对怀乐是真心的,非她不可,也为她做了很多。

    “这比如空置后宫,每日都亲自给她做吃的,擦脸绾发,我皇兄是什么都帮她做的,从不假手于人,你想想,我皇兄那可是一国之君,拉下来脸做这些,这还不说明,他是真的很爱皇嫂了呀。”

    “所以,呵呵呵我觉得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

    “你不知道我皇兄原本是多恨你,我听人说刑部原本是想要将你大卸八块的,但是嫂子跟我皇兄求了情,你看,你不仅命保住了,这还得了官位,还是个不低的官位,能让我皇兄圣心转圜,这得多大的面子,多喜欢才能一再退让,足以说明真心了吧。”

    他的官位,竟然是阿囡跟着傅忱示弱得来的吗?他原以为傅忱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收拾他。

    到底是不是真的?

    梁怀惔进了宫,自从宫内流出傅忱带了在南梁娶的皇后过来后,梁怀惔心惊那是不是阿囡,也跟同僚私底下打探过消息。

    起央追早给梁怀惔传了信,告知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囡丢了,傅忱也有派人去找。

    那会子,傅忱手底下的人火速来报,说是阿囡丢了,傅忱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在外头各种吼骂,又自己去追。

    已经让梁怀惔察觉出来了一点点猫腻。

    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只听说丁点消息,梁怀惔到底还是心惊,他去探,没探出来,究竟是不是阿囡。

    傅唯禹进来的时候,梁怀惔已经在她的腰间看到了挂着的小玩意。

    那手工编织的,特别的精巧,别人压根就做不出来,梁怀惔一看就知道,是阿囡做的。

    这说明她在宫里了。

    傅唯禹和盘托出后,梁怀惔心里有一计,这一计要赌,用傅忱对阿囡的感情去赌。

    他把昔年所有的事情都告知给傅忱。

    看他愿不愿意剥开他的心头血去救阿囡?

    如果要是真情实意,剥开一点心头肉,自然是愿意的,这又不会要了他的命。

    最重要的那一点,剥开心头血的时候,傅忱要够疯的,梁怀惔看着他弑父手上可是半点不手软,样子恐怖,他的状态绝对是可以了。

    若是取了心头血,他死了。

    死就死了,死了正好,省得缠着阿囡。

    傅忱死了,皆大欢喜。

    事到如今,这个计划一在脑子里成了形状,梁怀惔思前想后,最终觉得可行。

    如果失败了,他就走第二条路,跟梁怀砚结盟,捣毁傅忱的根基,直接硬来。

    “你说的,我怎么知道可信不可信。”,梁怀惔很纠结的样子讲道。

    “当然可信。”傅唯禹见自己的口舌没有白费,更加说了很多傅忱为怀乐做的事情。

    “我皇兄并没有霸王硬上弓,都是三书六礼聘了皇嫂回来。”

    傅唯禹扳着手指头一一细数。

    “亲自遣散了后宫的人,亲自给她缝的嫁衣,我们西律这头,新人自己裁新衣,新人就会得到美好的祝福,皇兄一个大男人碰了针线不说,还去你们南梁求姻缘的庙里,跪了一宿,求了婚书。”

    “不仅如此,你妹妹我皇嫂她之前在南梁不是没有靠山吗?我皇兄怕南梁的人看轻她,用计算了南梁文武百官之首的镖旗和宰辅,捏着他们的小把柄,让他们给皇嫂当母家,做后盾。”

    傅唯禹也知道,可能梁怀惔在介意什么,她说到了柏家,把来龙去脉都给梁怀惔讲了一遍。

    “你说说嘛,那个男人能忍得了,自己的女人跟人私奔对吧。”

    “我皇兄本来就小气,他很记仇的。”

    “这恰恰证明他在乎皇嫂,柏家咎由自取,事情不能算在他头上了啊。”

    梁怀惔听完更沉默了。

    他心里为阿囡算计傅忱心头血的计划把握更深了,但又不免担忧,若是将来傅忱死了,阿囡知道这些事情

    那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梁怀惔一直不说话,傅唯禹伸手到他眼皮子底下晃。

    梁怀惔闭了闭眼,“劳烦你去跟你的皇兄说一声。”

    “说我要见他,他想知道的事情,如今都可以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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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傅唯禹见梁怀惔开窍, 听完他说的话,端着喝完的鸡汤蛊子就跑了。

    眨眼的功夫人就没有了影子,她生怕梁怀惔反悔。

    梁怀惔坐着, 手里宗卷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了,脑子里乱麻麻的。

    傅唯禹走到半道,把手里的鸡汤蛊叫给宫内的女使, 傅忱一直昭阳殿,他和怀乐独处时,傅唯禹有急事也不敢让人进去通传。

    午膳摆了很多的饭菜, 一方大圆桌支着, 左边更多的是南梁的口味, 右边是西律的口味。

    太医说, 怀着身孕的人,膳食方面口味总是要重一些。

    怀乐前几日没怎么吃,她入了夜总容易饿, 怀乐这一方面没有什么忌讳,她心不在焉,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胃口变化。

    南梁的饭菜多一些酸, 西律的饭菜总是要辣一些。

    怀乐在南梁膳食方面那一边, 伸筷子伸得多,后来傅忱给她布菜, 夹得更多的也是南梁的饭菜居多。

    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期间只有碗筷碰撞发出来的声音,很小声。

    怀乐平日里都能吃很多, 今天傅唯禹端来的鸡汤, 整整一蛊都被她全部喝完了。

    刚刚说话的功夫也不过两盏茶的时辰, 还在胃里头积食, 她实在吃不了多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胃口好的缘故,也可能是错觉,怀乐觉得她有一些胖了。

    腰上比之前多了肉。

    怀乐想到养在小圈栏子里的小猪崽,平日里就是这样被人定着时辰的喂饭,渐渐得长胖长大,最终圆滚滚被人拉上屠场杀掉。

    死不死的,怀乐都想开了,如今的她已经想不到有什么活不下去的念头。

    怀乐骨子里总是逃避,她知道比不上男子,怎么做都做不了,报复不了,就算真的拿刀在傅忱的身上扎两刀,怀乐也不敢真的杀了他。

    这个念头跑了出来好多次,怀乐也只敢想。

    怀乐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她也有心平气和跟傅忱说过,让傅忱放他怀乐走。

    傅忱掌着她的后脑勺,“乐儿,你忘了,我们是成了姻亲的,我不能放你走。”

    怀乐说。“可以结就可以散,好想那个平安穗,当初你接了,后来不也是丢掉了吗。”

    傅忱知道他理亏,他用别样的抚慰道歉的方式,亲在怀乐的嘴角,一下下的轻啄吻着,取悦她。

    “对不起,我当时气疯了。”

    怀乐推他,“对不起有用吗?”

    “你要是真心实意和怀乐道歉,你就放怀乐走吧。”

    傅忱低喃,“我不会放手。”

    他拉着怀乐的手放到他的心口上,“乐儿要走,就杀了我。”

    “我不会还手,也不会躲让。”

    疯子,他就是算计着怀乐的心软,怀乐气着直捶着他肩膀,然而傅忱吻得更深了。

    所以,怀乐再也不要理他了,一直当他不存在。

    今天傅忱给她夹的菜,她比平时嚼得都还要更细。

    嚼着饭菜都走神了,想得多了,想到傅忱不知道什么时候目光就打量到他的身上。

    他在专心致志地给怀乐剔除酸菜鱼的鱼刺。

    特别认真。

    他的手指骨比白玉筷子还有白玉碗更里头,好看,骨节分明。

    怀乐知道他白,今天觉得他好像更白了,像是生病的白,不止白,更有瘦,下颌骨更流畅突出,他好像更瘦了。

    他怎么了?消瘦了?过得不好的样子。

    他不是应该高兴吗?他已经得偿所愿,杀掉了孩子,为什么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怀乐乱七八糟想着,等她回过神,傅忱已经把剔好的鱼肉放到了她的碗里。

    伸手过来,他脸上忽儿展颜一笑。

    傅忱笑起来特别的俊俏,他的眼睛深邃好看,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

    他这么一笑,怀乐被吸引震住了,就没有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小笨蛋,沾到饭了。”

    那双好看的手触碰到了怀乐的嘴角,冰凉,和玉有着一样的润感。

    傅忱把捻下来的饭粒吃到了嘴里。

    怀乐不自然地撇开了头,小声咕哝了两句,憋在了嗓子眼里,傅忱也没有听到她说的是什么。

    “实在吃不下就不吃了。”

    傅忱自然看出来怀乐吃不下去了,她的最后一口嚼了好多下。

    他把伸手到怀乐的唇边。

    “吐出来。”

    吐在他的掌心,都是一些裹着唾液沫子的残羹,这也太恶心了,怀乐反胃也吐不出去,最终还是咽下去。

    外头的宫人进来把吃剩的饭食撤走,傅忱接过宫侍的手亲自给怀乐净口擦嘴。

    怀乐的胃里有些撑,若是没有怀身子,尚且可以叫太医制一些消食的陈皮山楂丸子,能够帮助怀乐消食。

    山楂性寒,尚且还在头三个月左右那么几天,要是吃了山楂。怕出问题,她最近心情郁结,本就不利于养胎。

    暗桩旁敲侧击问过傅忱为什么不坦白,好想过了那个时机,傅忱也不知道从那里跟她说起,他害怕怀乐生气。

    暗桩说不会,娘娘是心软的人。

    除了心软,梁怀乐也是心狠的,傅忱说万一呢,万一梁怀乐觉得他是故意的。

    总之就一直干等着。

    傅唯禹见到宫人端着盘碟出来,还以为怀乐吃过饭,想着等不了多久,怀乐要午憩了,皇兄也快出来了。

    傅唯禹是望眼欲穿,傅忱果然很快出来了,傅唯禹立刻冲上去,连礼数都忘了,自然也没有看到跟在傅忱后面的怀乐。

    “皇兄,十万火急,梁怀惔要见您,他托我过来跟皇兄传话,说皇兄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如今都可以知道了。”

    “二、二哥哥?”

    傅唯禹见到傅忱后头的身影,“皇  皇嫂?”

    “您没有在午睡吗?”

    这个时辰点,不是应该午睡了?

    怀乐看向傅忱,傅忱睥了一眼傅唯禹,知道自己失言了,退到一边,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怀乐看了傅唯禹,傅唯禹低着头,悻然地闭上了眼,她是太着急了。

    傅忱牵着怀乐的手出去,带着她在昭阳殿的外殿逛了一圈,帮助她消食。

    昭阳殿很大,差不多绕了小半圈差不多了,傅忱牵着她的手折返。

    怀乐顿在原地,傅忱也停了下来,他蹲下给怀乐揉着脚踝,“是不是累了,我抱乐儿回去。”

    怀乐直言不讳,“我想去看看二哥哥。”

    傅忱早料到,他没有说话,还在替她揉着脚踝。

    怀乐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去看看二哥哥 ”

    这是求人的事情,怀乐的态度软了。

    她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傅忱顿住良久,他站起来,已经比怀乐高了很多,怀乐堪堪到他的肩下去一点。

    盯着怀乐的水眸,“可以。”

    “午睡之后才去,好吗?”

    “好。”

    傅忱点了头,怀乐乖乖去午睡,一会要见二哥哥了,怀乐心里有些期待,本以为难以入睡,可是傅忱守着。

    怀乐闭上眼休憩没有多久,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傅忱在香炉里点了备好的安神的香料。

    他出了殿门,傅唯禹请罪似的,讨好跟他解释。”皇兄  我也是着急,皇嫂没有怎么闹吧 ”

    刚刚两人去散步,傅唯禹就一直在盯着,好在没有发生争执或者吵闹,她真是在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傅忱看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跟梁怀惔走得那么近了?”

    傅唯禹原本想扯些无关紧要的话搪塞过去,但傅忱火眼金睛,她整日王梁怀惔那边跑,傅忱肯定早就知道了。

    傅唯禹干脆就直接承认了,“皇兄,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你想招他做你的驸马。”

    傅唯禹脸色爆红,却也了当,她不避让,“可以吗?”

    可以吗。

    傅忱刚刚就听到了这句话。

    两个和他关系最亲厚的女子,一个亲妹妹,一个心爱的女子。

    说着同样的话,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

    傅忱不敢朝怀乐发难,傅唯禹他没有收敛凶狠的神色。

    傅唯禹吓得缩着脖子,“ ”

    傅忱摔袖冷冷哼一声,走了。

    暗桩下意识抬脚想要跟上,忽而想起来,他已经被傅忱拨到了怀乐的身边,从此以后,怀乐才是他头顶上的正牌主子,谁都不能越过怀乐吩咐他。

    倒是傅唯禹忙不迭跟上。

    傅忱并没有直接去见梁怀惔,他先回了御书房去批折子。

    一个时辰之后才出来。

    傅唯禹就在外面蹲守,傅忱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她就一直跟着。

    傅忱停在台阶上,眺望着梁怀惔所在的官邸。

    她吩咐一旁的傅唯禹,“你去酒窖里头拿两坛最烈的酒。””皇兄拿酒做什么啊?还要最烈的酒。”

    傅忱似笑非笑看着她,傅唯禹立马就闭上嘴巴,跑得很快,想以最快的速度取了酒回来。

    可傅忱点了名,就要最烈的酒。

    最烈的酒藏在酒窖里头的最深处,要取还真不容易,傅唯禹叫了很多人搬走堆积在表面的酒。

    等搬出来了傅忱指名要的那两坛酒,傅忱已经拿到了酒。

    等她到了御书房,房门紧闭着。

    小黄门告诉她,“梁大人刚刚被传召,这时候在里头跟陛下说话下棋。”

    傅唯禹低声问,“进去多久了?”

    别是让她错过了,她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傅忱狡猾。

    拿酒不过是借口,是为了支开她。

    傅唯禹把手里的酒坛递给旁边的小黄门,耳朵贴着门偷听。

    贴得特别近,一声半响都没有听见。

    御书房内,傅忱和梁怀惔对弈分坐,中间摆了一盘棋局,棋局上头的棋面已经走了大半。

    剩下的是一个死僵局。

    梁怀惔手里拿着黑子,迟迟没有下到该去的位置,他把黑棋丢回棋篓里。

    “你全都知道了。”

    梁怀惔没有等到傅忱,直到受了传召他才过来,他以为傅唯禹去传信后,傅忱会很快赶过来,可是没有。

    他等了两个时辰,没有等到傅忱,只等到傅忱身边的小黄门。

    请他过去御书房。

    梁怀惔冷笑,傅忱这点皇帝架子还真是摆起来了,不能来见他,必须要他去见。

    梁怀惔过来了。

    可是傅忱什么都没有说,只让他下棋,他不说,梁怀惔也没有开口,两人就在棋局上无声对弈起来。

    棋盘是男人无形厮杀的战场。

    傅忱最擅长瓮中捉鳖,梁怀惔遭过他几回算计,他特别小心地绕开了,没想到傅忱把他所有的路数全都摸透了。

    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小步棋,实则每步棋都是密不可透的杀机。

    全是挖好的坑,梁怀惔避大坑却忘了傅忱一个埋起来的小坑,他从边沿开始挖,挖得不深,挖成了一个圆圈,梁怀惔看似占据上风,实则被困在了里面,四面楚歌,傅忱只需要放一把火,一旦燃起来,他就逃不出去了。

    要逃出去会很难,他只能受到傅忱的桎梏。

    这是瓮中捉鳖的最高境界,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梁怀惔看着棋局思忖,他在寻找出路,不看他棋的走势,只看傅忱的走势,从最开始傅忱的那步棋开始,到后来的每一步,看他放出去的饵,埋下去的棋子,梁怀惔越看越熟悉。

    这、这是他最开始为了救阿囡时,入了军营,在南梁的军营当中是如何步步为营杀掉最开始的梁怀惔。

    如何收买南梁的武将,如何在西律埋下诱饵,如何与玢王结盟,将西律做成一个四面楚歌的局面,最后西律为了保全大局,把傅忱推了出去。

    都是他做过的事情,他要跟傅忱说的事情。

    最关键的那个棋,就在傅忱的手里捏着。

    是他的饵,也是两军撕杀最关键的导火索,是怀乐。

    挖到阿囡。

    一切,他都知道了。

    梁怀惔想要坦白的一切,他全都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傅忱把白子收入掌心,“不久前。”

    梁怀惔眼神锋利,“不久?是多久。”

    难怪他一直都没有再去询问他,他早就查出来了。

    “你给我赐官的时候。”

    “嗯。”傅忱应声。

    “你怎么知道的?”

    玢王已经死了,所有相关的人全都被他肃清干净了。

    傅忱就算凭借仅有的线索知道来龙去脉,怎么会挖得这么深?这么全面?

    傅忱从一旁软杌子底下拿出一本书。

    是旧书了,保存完好,但是翻阅的痕迹明显。

    梁怀惔的瞳孔骤然放大。

    是阿囡写的赋水论,他以衡宗的名义出了不少银子让人私自编的一本书。

    这本书。

    衡宗衡宗,衡取他莫衡之当中的衡字,宗字,只因为很多帝王的名号里都有宗字,梁怀惔就择了一个宗。

    傅忱拿的这本《赋水论》,是最先编订的一本,还是梁怀惔亲手用米浆糊编黏上去的。

    上头有很多字,是他和阿囡写的。

    他当年带着阿囡回南梁的时候,把她安置到了汴梁的宫殿内,这本书留给了他。

    里头的水运,是村里旁边的水,只要够聪明,就能摸到他们的莫家庄。

    怀乐的字写得特别好看,赋水论上面好看的字,是她写的,下面的批注,是莫衡之在后面补上去的。

    “你是怎么确定阿囡是我的亲妹妹,就凭一本书?”

    当然不是凭借一本书,最起先是傅忱肃清西律朝官之前,就找到了梁怀惔留下的蛛丝马迹,最终确定他的身份,是那把烟城月。

    西律的造剑炉誓死不服,怎么可能给南梁皇室的人造剑。

    烟城月给的不是梁怀惔,而是莫衡之。

    而确定怀乐的身份,很早就露了马脚,只是那会傅忱只存了疑云并没有深究。

    真正的怀乐并不是早产儿,而莫衡之的妹妹是早产儿,所以她的身上有早产儿的症状。

    这些早产儿的症状很容易被怀乐没人照料,身子虚弱的病症掩盖了下去,毕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不受宠的小公主。

    只要不用梁怀惔的身份去查,用莫衡之的名讳顺着蛛丝马迹去找,至于北疆,很快北疆的事就翻了出来。

    所有的事情,傅忱都知道了。

    梁怀惔算计这么多,只是为了给怀乐治病。

    母妃的青梅竹马,是真的,一切都是因为母妃的青梅竹马。

    如果母妃的男人没有逃窜去莫家庄,怀乐没有救他,父皇派过去的人没有屠杀莫家庄的人,他没有虐.待怀乐导致痴傻,没有在莫衡之献了半条命救怀乐洗记忆时突然出现。

    怀乐也不会得了忘症变成一个小结巴。

    小结巴傅忱眼眶一热。

    那样,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

    梁怀惔为了他的心头肉,逼得西律国破受南梁欺压,让他到南梁后,无数次无缘由地鞭打他。

    是想要他这个寒顺之年出生的祥瑞之人的心头血。

    梁怀惔没有逼疯他,真正逼疯他的,是梁怀乐。

    傅忱爱上了怀乐。

    因果因果,怀乐的家因为傅忱而亡,最终傅忱也因为怀乐而亡。

    说是欠,谁又欠谁。

    恩恩怨怨,说不清的。

    傅忱几乎要把手里的白棋捏碎了,他生生忍住,侧过头,又看到了梁怀乐了。

    是幻影,傅忱尚且有能力分辨,却又忍不住沉沦,让自己深陷其中。

    她笑着伏在傅忱的肩头,声音清脆。

    “忱哥哥,跟阿乐去放风筝好不好,风筝飞得好高,如果挂到树上阿乐就取不下来啦。”

    她嘟起红艳挺翘的红唇,“忱哥哥生得高,风筝要是挂到了树上,忱哥哥帮阿乐取下来好不好?”

    傅忱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蛋,答得温柔似水,“好。”

    梁怀惔沉浸在震惊当中,没有察觉到傅忱的异常。

    等他回过神,傅忱起身了。

    他过去拉开门,没有了依靠,傅唯禹摔到了地上。

    “酒呢?”

    傅唯禹往里看了一眼,见到梁怀惔好好坐在那,没有和傅忱发生不愉快,御书房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再打量两个人的脸色都还好。

    这算是聊得好了吧?

    没出事就好,傅唯禹心有余悸,真是惊险极了,她真担心傅忱和梁怀惔打起来,到时候她去拦谁?

    “酒酒拿来了。”

    小黄门连忙端上来,傅忱拿了酒,叫来人,“把公主带下去,没有朕的指令,一步都不许踏出殿门。”

    禁足??!

    “哎哎皇兄”

    傅唯禹还没有崩出来一两句话,就被傅忱叫上来的人拖着手,拽了下去。

    很快清静了。

    傅忱阖上门,他把就酒打开,取出靴边的那把短刃,挑开酒坛的塞子,浓烈的酒气散发了出来。

    梁怀惔从他的动作里面隐约猜出来他要做什么了,他只是觉得不可信。

    他真要这样做?

    傅忱一把拉开衣襟,露出心口的那块肉。

    他调转短刃的柄,递给梁怀惔。

    “她总是心软,真恨了我,动手也动不到哪里去,真叫她来剜,她一定不敢。”

    “我从前太混蛋,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不知道要怎么弥补才好,幸好上天给了这么一个机会。”

    “我知道的时候,能做治好她的药引,你不知道”

    短刃的刃面映照出傅忱红了的眼眶。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只要换得她好,我这条命赔上去,都是荣幸的。”

    梁怀惔一直没有接,傅忱硬把短刃塞到他手里。

    “怎么,回回打我都恨不得重一点,这一回手软了?”

    梁怀惔接了短刃,他看着傅忱露出来的心口。

    “你想好了?”

    问的什么话?傅忱笑,他把一坛酒推到梁怀惔那边,另一坛就被他举起来,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酒喝得猛,倒灌的时候,傅忱的脸都浇了酒,里头还滚着他的眼泪。

    梁怀惔握了一辈子的刀剑。

    杀过数不清的人,这一会不过是剜心头肉而已,他竟然手抖了。

    “剜吧,莫衡之。”

    梁怀惔用烈酒冲了短刃,朝傅忱走近,他腰间挂着一个小玉瓶子,是来之前就准备好的。

    他用来赌傅忱对阿囡感情会不会为她付出的一个用来装肉的玉瓶。

    如今的确是装上了,他没有废丝毫的功夫,就要得到了。

    梁怀惔反复捏手,握紧了刀柄。

    看着傅忱的眼睛,“”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傅忱睁着眼睛,“倒是有,你不说提醒,我都要忘掉了。”

    不是忘掉,只是还想再久一点,那刀刺进来,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梁怀乐了。

    真的好舍不得梁怀乐。

    她那么想走,怀着孩子不能太难过,她想走,就让她走吧,她走了,他大概也不能活了。

    傅忱解下腰间代表他个人身份象征的玉佩,递给梁怀惔。

    “剜了肉便走吧,要好好治她。”

    傅忱竟然把他的命托付在他的手上,既然知道他是莫衡之,他这么聪明,不知道莫衡之有多恨傅忱?

    “你不怕我剜了肉,一刀戳深,直接要了你的命。”

    傅忱轻笑,他握住梁怀惔的手腕,往前走了一步,刀尖已经戳进去了。

    “我的命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你拿了玉佩就带她走,去南梁,西律和南梁虽然合并了,南梁那地方我已经命人打点好,最高位就是你的,不要让她受委屈。”

    说到走,说到离开,傅忱的眼泪毫无征兆掉了下来。

    “好好照顾她,那才是我的命。”

    傅忱拽着梁怀惔手腕往前一推,他再上前,短刃戳得更深了

    ………

    梁怀惔恨,他剜了肉最终还是没有刺得更深,傅忱心口的血一直出来,他身上有很多的伤口,心口那一块。

    大概是他从前打的,梁怀惔看着,他从前也是欠傅忱,如今他愿意自觉剜肉救阿囡,就不动他了。

    梁怀惔给他倒了止血的药,把短刃放到了傅忱手里。

    止血的药已经放了,就看上天眷不眷顾他,几时叫人发现他,太医能不能就回来。

    一切都看上天吧。

    母债子偿,他对阿囡做的事,没给他好好来一台,留着他一条命,梁怀惔已经是放他一马。

    梁怀惔去了昭阳殿,暗桩一直守着,见到梁怀惔拔了兵刃,梁怀惔掏出玉佩,暗桩就不能跟他动手了。

    傅忱从来不佩玉,他只挂着怀乐给他的平安穗。

    前些时候让人打造的玉佩,他拿着玉佩跟暗桩说过。

    “日后谁带着这块玉佩,你见了他,就像是见了朕,不能跟他动手,他做什么都不能拦。”

    他看到梁怀惔手上的血,“陛下陛下怎么了?”

    梁怀惔笑,“你觉得?”

    他闯了殿内,直接带走了在安神香中熟睡无比的怀乐。

    暗桩已经被拨到了怀乐身边,他不能再去找傅忱了。

    连忙叫人去宫外,迅速去通知付祈安。

    梁怀惔知道起央追的落脚点,他去找了起央追,暗桩一直跟着他后面保护怀乐。

    起央追见到暗桩还有梁怀惔抱着的怀乐。

    “???????”

    “梁衡之,这是什么情况?”

    他见到梁怀惔虎口处有血迹,“你?你杀了傅忱?”

    梁怀惔只道,“来不及多说解释。”

    把怀乐放到了客栈的床上,梁怀惔取下手里的玉瓶交给他的心腹,“去配之前的药来熬,快去!”

    暗桩不知道玉瓶里装的是什么。

    起央追却知道,他惊得跳起来,“你取得傅忱的心头肉了?!”

    暗桩捏紧了拳头:陛下剜了心头肉!

    傅忱近来的反常,他早就盘算好了。

    “这件事情过去再说,你去守着熬药。”

    起央追点头,底下人动作很快,没用多久很快就熬了药端上来了。

    梁怀惔亲自给怀乐喂下。

    那安神香作用很足,傅忱算得特别足,治疗忘症的药需要喝三贴。

    期间怀乐一直都没有醒。

    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傅忱的心头肉做药引的药。

    吃了药后,昏睡了过去,梁怀惔等人一直守了三天。

    第三天晨起时,怀乐的手动了。

    梁怀惔第一个察觉到,他欣喜不已,“阿囡?”

    认得哥哥吗?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怀乐睡眼惺忪,但她睁开的眼睛中,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叫梁怀惔,“哥哥?”

    作者有话说:

    结局是he,乖乖们莫慌,傅忱不会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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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哥哥?”

    梁怀惔匐到塌边, 喜出望外应了声,他怀着试探的语气,看着怀乐的眼睛。

    她刚睁眼时的迷茫仿徨, 定格到梁怀惔身上时,仿佛找到了归宿一般定了下来。

    “哥哥。”这会叫的不是疑问了,而是肯定地喊他。

    “哥哥。”

    是熟悉的, 无比熟悉的,他的阿囡,从前就总拿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梁怀惔也少见的哽咽,  “阿囡, 是哥哥。”

    怀乐想起了从前所有的事情, 她鼻头一酸, 耸着一吸,眼泪珠子扑簌而下,猛地扑到梁怀惔的怀里, 抱着他的脖颈。

    由小声的啜泣转为放声大哭。

    “哥哥,呜呜呜呜呜……”

    怀乐扑过来的动作太猛,梁怀惔下意识护着怀乐的肚子, 连带着一旁的暗桩也跟着心惊了一把。

    一下一下轻抚着怀乐如墨倾泻披散的头发。

    “委屈了, 都怪哥哥。”

    “阿囡不哭。”

    怀乐是水做的小姑娘,眼泪流起来总是没完没了, 不等她哭够了, 是不轻易停的。

    梁怀惔拍着她的背一下下哄她。

    “”

    起央追和梁怀惔的一干心腹人等,全都喜笑颜开, 怀乐的忘症治好了, 西律这一遭虽然被算计, 但也算没有白来。

    只有暗桩心事重重, 他从窗桕看出去,很远的一个模糊点,那是长京最高的宫殿,皇宫里头,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

    “”

    两兄妹相认自然有很多的话说。

    众人很贴心地把地方腾空了,起央追下去叫人吩咐酒菜。

    暗桩素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因为他是傅忱的人,跟了怀乐扎根在梁怀惔的人马里头,个个都尤其提防着他,目光不善是其次,那没出鞘的刀柄都是向着他的。

    起央追吩咐但凡发现暗桩一丝异常,底下人立刻结果了他。

    暗桩武功高强,是傅忱亲手训练的人,强又怎么样,他们人数众多,车轮战就能把他耗死。

    暗桩饱受针对也不恼,他抱臂立在怀乐的门框外头守着,起央追眼神不善看着他,他也视而不见。

    “”

    起央追布好菜,梁怀惔带着怀乐下楼了。

    也不知道兄妹俩说的怎么样,起央追当着面也不好问。

    不得不说疆这块地方虽然邪门,很多东西本领都特别的外道,但也不得不承认,苗疆的外道,救了很多人。

    起央追和梁怀惔的心腹侍从都是在一旁的桌子用饭,暗桩在外面守着,像木头人一动不动。

    怀乐看了看他,又看向梁怀惔,没等她酝酿好开口,梁怀惔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

    “邻桌还空着一个位,阿囡想让他进来一起也好。”

    傅忱手底下的人功夫了得,忠心耿耿,梁怀惔一点都不怀疑,局势不稳。

    梁怀砚等人也来了西律,他不能不掉以轻心。

    “裴安。”梁怀惔支使他的人去叫暗桩,怀乐自己站了起来。

    “怀乐去吧。”

    怀乐离桌以后,起央追立马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小流莺还有之前的记忆吗?”

    梁怀惔点点头。

    “忘症治好了,之前的事情也想起来了,经历的事情也没有忘记。”

    “那傅忱的事情,还有孩子的事情你跟她说没?”

    “没说。”

    梁怀惔没有想好怎么说,孩子的月份大了,就算想要瞒天过海,这也不可能,再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的。

    “那剜心头血的事情,你要告诉她吗?”

    “不说。”

    阿囡若是心软,叫傅忱有可乘之机怎么办,好不容易到今天的局面,死灰要是再复燃,这绝对不行。

    梁怀惔用了别的借口,只说他是在苗疆寻到的药。

    “我瞧着瞒不了多久,傅忱派了人来。”起央追把嘴巴往外努了努。

    “梁衡之啊,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那人你不赶紧弄走,还邀他进来一道用饭,你难不成真不打算撵他了?”

    梁怀惔沉吟片刻,“他还算能用,除了我以外,我们这里没有人能够敌得过他,碍着傅忱的吩咐,他一定会认真保护阿囡,他跟在阿囡的身边,可以。”

    提到傅忱,起央追向来嘴巴快,不呛骂傅忱几句都不习惯,眼下是什么都不好说了。

    怀乐昏睡的这三日里,梁怀惔比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起央追。

    起央追听了以后,真是半响都憋不出来一个屁。

    “他也算有个本事的。”

    “说起来心狠手辣,衡之,我觉得你都比不过他。”

    即使做了补偿,放了他不代表看他顺眼,一码归一码,梁怀惔对傅忱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喝了一杯茶,“谁跟畜.生比。”

    起央追笑,“也是。”

    暗桩停怀乐的话,乖乖进来坐着用饭,这一桌都是手底下的人,多了一个人也没发生什么,怀乐如今才是暗地是最大的主子。

    谁都不敢当着她的面,挤兑暗桩,给他难堪。

    “阿囡多吃些豆花肘子,熬得浓稠,喝了补补身子,你前些天吃了药昏睡,只能进一些清淡的米粥,如今要多喝几碗。”

    梁怀惔一连舀了两大碗递到怀乐的面前。

    怀乐闻着豆花炖肘子的味道,内心五味杂陈,心里被暖得烫烫的,哥哥还记得这是怀乐最喜欢的汤。

    怀乐昨天还在宫里哭,哭怀乐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今天忽然就拨云见日了,怀乐有哥哥,以后要和哥哥一起。

    “好。”

    起央追也给怀乐夹了好些菜,“小流莺,多吃一些,这家食肆的饭菜是长京一绝,你要喜欢吃,我们以后常来。”

    怀乐知道起央追没有坏心,自然也就待他亲近,她弯了眼睛,也说,“好。”

    还加了一句,“谢谢。”

    小姑娘怀了身子也不减风韵,若说当初在南梁时像枝头凝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如今花开了,更显颜色,她的一颦一笑都无比招人眼球。

    起央追心头一动。

    “小流莺,你跟我也客气啊,我和你哥哥什么关系了,你别跟我生疏。”

    怀乐腼腆一笑,低下了头接着喝汤。

    起央追借着给梁怀惔夹菜的功夫,凑到他的耳畔,“梁衡之,你当初说给我的机会,什么时候给我兑现了?”

    梁怀惔面不改色,桌子底下,伸出脚毫不留情踩到起央追的脚背上。

    这下脚可不轻。

    起央追的脸立马就涨成了猪肝色,生憋疼,憋得牙齿都咯咯作响。

    *

    付祈安接到暗桩的报信,好不容易得了空子钻温柔乡,第一回 刚过,第二回才开始,兴头起来了,手下人在门口大声传禀。

    “大人,宫内传来消息,陛下出事,凶多吉少,您快些去吧,若是晚了只怕不行了。”

    付祈安一听不行,谁不行了,他邦着呢,往前想了想,陛下?!

    又出什么事了!

    付祈安倒吸一口凉气,从温柔乡里抽身,拿过一旁的衣裳就往外赶。

    腰带束好上了马,飞快往宫内赶。

    他到了御书房时,里头的血腥气滚着酒气浓郁得四处飘,付祈安叫了好几声陛下,又叫傅忱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当即立断踢翻了御书房的门。

    梁怀惔的止血药胡乱给傅忱倒了,伤在心口,那地方本就危险,血先头压根没有止住,只是凝固了,后来出的血越来越多,冲垮了止血药粉凝固的那一块糊。

    傅忱倒下了,他的半边脸沾了血。

    血染红了他的衣衫,御书房内的绒垫,他掌心的白棋,他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已经掉到了地上。

    付祈安怒发冲冠,“太医呢!”

    “还不滚去叫太医!外头的人都死了!陛下在里头都快见阎王了,你们半点没发觉,都是怎么当差的!不想要命了!”

    御书房外的小黄门战战兢兢跪倒,“付大人恕罪,奴婢们每隔小半刻是要进来给陛下换新茶的,这次奴婢们要进来时,门刚碰到,陛下就出声了,说没有他的传唤,谁都不准进来。”

    “刚刚谁来过?”

    小黄门如实禀告,“陛下叫了梁大人过来下棋。”

    “梁大人走后,奴婢们跟陛下说话,听着陛下说话的声音气儿,没有大碍,付大人恕罪啊。”

    傅忱的失血过多,浑身冷凉。

    付祈安伸手到他的鼻息之下,停了很久才探到一点微弱的气,真是晚来一步,人已经没了。

    鬼门关绕了一圈,血止住了。

    傅忱泛高热不起,他脸色痛苦,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一会梁怀乐,一会乐儿,一会不能,一会不要。

    付祈安恨不得把他提起来抽一顿。

    看得跟命根子一样重要,还帮人做嫁衣给人放走了。

    非要自己自虐。

    宫内的太医束手无策。

    他们说傅忱被人剜了心头肉,这止血粉是苗疆才有的药粉,需要北疆人才能治,心头肉这也必须要补回来,否则无法好。

    付祈安头大了,好在西律接壤苗疆,不多时候就带了人来。

    至于这心头肉,到底要怎么补?

    苗疆的蛊师提到一事,当初傅忱练子母蛊救怀乐这件事情传遍了苗疆,这是头一个练子母蛊的人。

    当然有人记得。

    眼下,子蛊死了,母蛊取出来了,真是庆幸了,母蛊还在,还活着。

    而且也带来了西律,带来西律也只是因为当时取蛊的时候,有蛊师说过,母蛊死后僵化,蛊可入药,补大气。

    傅忱是打算留给怀乐用的。

    他对那个女人的心意倒是成全了他自己,付祈安叹息。

    “真捡了条命回来,这事算就算了。”

    他看着昏迷的傅忱,好言相劝, “日后你们就别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考了好多门选修的试,早上7.30到晚上9.40)

    6.40就起来了,好困

    只能刚三千了。

    今天过了以后周一就不忙啦!

    未来一段时间,除了周五有考试,其余都多更。

    晚安o(≧v≦)o感谢在2022-06-19 23:57:03~2022-06-20 23: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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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命说是捡了回来, 却只是捡了一半,傅忱的脉相不似之前那般的虚弱,他就缺气。

    母蛊是他的心血肉精养的, 正正补了。

    傅忱的高热一直没有退。

    付祈安暂时替傅忱执政,自从傅忱回来他才松乏快活没有多久,现在累成一个狗模样, 气都是扶着案桌喘的。

    成日里要处理政务批折子不算,还要应付那些个老臣拐弯抹角询问傅忱。

    这文字站里绕迷魂阵,绕啊绕, 付祈安凭的就是八面玲珑, 凭的就是嘴上功夫活, 但时间久了, 谁抗得住。

    付祈安脾性好都架不住,他字斟句酌,就怕说错半句话。

    若是些提携上来的后官门生, 付祈安何必大费周章的应付,两三句就给吼撵回去了。

    可偏生那些个新官门生谨慎得很,话不说说事也办得漂亮, 来询消息的, 清一色都是肃清之后剩下的德高望重的老臣。

    人问了也是为着国本,付祈安在他们面前, 别说资历, 就是年岁摆上去,都只能算是他们的后声。

    这日里, 付祈安刚从一堆批好的折子里抬了头, 御书房外面就传来一阵繁乱的脚步声。

    夹杂着很多细碎的低语, 付祈安耳朵一动, 为首声音大一些的,不正是卢太傅。

    “陛下一直没有信,今天必须要好生的问问,给个准话。”

    付祈安啧,他都不敢走门了,狼毫笔一撩,撑着手翻出桌子,从御书房后面的一道小窗桕跑了。

    卢太傅带人摸了一堆空,分明外头的小黄门刚刚还说付大人在里头的。

    卢太傅一看宣纸上头洒的浓墨点,还没有干呢。

    再往后看,哪里不知道付祈安知道他带的人多,搪塞不过去,干脆不搪塞,脚底抹油直接溜走了。

    付祈安这辈子上战场杀敌,官场上跟人过招,都没有露过半丝怯。

    现在被人逼得都爬窗了。

    傅忱昏迷高热没有半点响动,付祈安逮住一旁的太医和苗疆的蛊师。

    “不是说他的脉象逐渐平稳了吗,到今天不醒就算了,高热是怎么回事。”

    铁打的身子都经不住这么持续的高热烧着。

    太医和蛊师跪到在地,付祈安上脚一个个全都招呼了个遍,出出心里的气。

    他气出了,愣是没有人吭声。

    付祈安大刀阔斧瘫坐下来,“说话说话!”

    蛊师和太医对视一眼,都不敢说,付祈安叫太医,“你来给我交代。”

    太医忍着肩上被踢的疼痛,尽量让声音气不颤,“回禀大人,母蛊兑了药效果极好,陛下高热不退,一直不醒,这不是身体的缘由”

    付祈安好笑,指着傅忱,“他脸白得跟个死人一样,再这么烧下去,那日就不成了,你现在跟我说不是身体的缘由?”

    “他撞鬼了!是不是还要本大人亲自去大江南北多找些驱鬼辟邪的人来,给他驱驱啊!”

    太医接着道,“陛下不不是撞鬼,这是心病啊,陛下心气郁结,积劳成怨,一朝兵发,微臣等能能治好陛下的外伤,却无法彻底根治,陛下的心病无法用药物可解。”

    “心病?”是因为那女人走了?

    付祈安顿了,要是私自跑的,付祈安还能把人给抓回来,索性底下的人来禀报,梁怀惔一行人不是害逗留在长京吗。

    “是,是心病。”

    一旁的蛊师也跟着冒头补了话。

    “所以呢?”付祈安无力问天,“没有别的法子了?”

    太医和蛊师都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铃都是傅忱亲自系死,那解铃的钥匙也被他丢了,现在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付祈安只头疼,“外头的人怎么应付啊?可怜本大人这三寸不烂之舌,没在姑娘身上尝个鲜,倒是要跟一群糟老头子磨烂了!”

    估计卢太傅一干人还在御书房蹲守着呢,他拿不出法子,就干脆窝躲着了,等天色晚了。

    那些个老臣都是成家立业的,付祈安不信他们不回去,再不回去,等用了晚膳,他就叫人去宫外逐家逐户放帖子,让他们的夫人亲自来请。

    这晚膳刚刚摆上,付祈安提了一坛酒,才开酒塞。

    平躺着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付祈安都不顾上酒了,见了救星奔过去,“我的天王老子爷陛下,祖上烧高香求神拜的,您可真是醒了。”

    傅忱浑身还烫,眼神涣散,付祈安说的话他明显没有听进去,也没有认出来人。

    付祈安伸手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晃。

    “???”

    他的瞳孔无光,完全不受眼前的干扰,付祈安心里一咯噔,别是烧傻烧瞎了。

    刚要碰他的手,“傅忱?”

    傅忱猛地让开这回,他倒是清醒了,可付祈安没被他的这点子反应给惊喜到,反而越发忧心竭虑。

    因为只碰到傅忱的表面皮肉,他的高热没有退去,依然滚烫。

    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眼皮垂着,唇干裂,双目依然无神,侧着身子,盯着一个虚空的点,那地方付祈安跟着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傅忱?”他又叫了一声。

    没反应,不是说没反应,是傅忱没有给他反应。

    付祈安想叫太医又怕惊动了他。

    打算好好跟他说两句,看看能不能拉回他明显沉浸的思绪。

    “你闻见酒香没?”

    刚一开口,付祈安就差点闪了舌头,人刚醒跟他说什么酒啊,这有伤在身的人喝什么酒。

    “咱不喝酒,饭菜是刚上的还热乎的呢,就等你了,来坐。”

    也不知道是什么话真叫他听进去了,傅忱这一小会真地走到了桌子上坐下,付祈安跟过来,找圆凳。

    傅忱已经在他前面找到了圆凳放到了对面,祈安不认为这圆凳子是给他的。

    他在旁边看着,傅忱的一举一动,取了木筷和玉碗放好,他把菜都换了位置,荤的摆到对面去,素的全都在他面前。

    又舀了一碗汤,双手递过去。

    “乐儿,喝汤。”

    付祈安,“??????”

    他叫什么?对着对面叫什么?对面有人吗?

    付祈安摇晃他,“傅忱?!”

    “你魔怔了?!”

    傅忱听不到外界的感知了,他只把汤端回来吹,鼓着腮帮子吹凉,又重新端过去。

    “不烫了。”

    他的手指腹都被烫红了,傅忱一直都没动,他拿起木筷给对面的空碗夹菜。

    “乐儿喜欢吃的。”

    他如数家珍一样认认真真的,每夹一样菜就说几句话。

    付祈安看着心里发慌,他招手让旁边的人去喊蛊师和太医来。

    这样醒着也不是个事,傅忱武功高强,太医和蛊师恐怕都近不了他的身,万一诊脉不成,反而惹怒了他。

    付祈安磨磨蹭蹭,他摸到香薰炉子,悄悄挪了盖子,往里头烧了一点迷药料子。

    傅忱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他没有设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他身子骨还没有恢复,没多久就被放倒了。

    付祈安捂着口鼻,等傅忱一倒。

    他拿了一盏茶把香薰燃着的迷药料子给泼熄了,把傅忱搬到榻上去。

    太医和蛊师随时待命,自然是快速赶来,付祈安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蛊师和太医显然早料到了傅忱的反应。

    “陛下是心里的病去不掉,之前是昏睡不醒,人不可能一直沉睡,最好的结果就是高热退了,陛下醒过来。”

    “最不好的结果……”

    付祈安大骂,“说啊!”

    “陛下醒了也不是真正的醒,他会一辈子活在自己幻想的癔症当中,高热不会退去,最终陛下心力交瘁,衰竭而死。”

    付祈安惊恐,这显然是第二种了。

    “不能治了吗?”

    傅忱要是死了,天下谁接盘,真叫他一辈子跟着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的,他可受不了。

    “你们闭口不谈是个什么意思,快点想办法治给本大人治啊,他要是死了,这天下我是做不稳的,到时候没个正经的君主,到时候谁倒霉?新后儿子为朝做太子时,他的混账你们也是见识过的,他卷土重来,看谁有好日子过。”

    太医和蛊师这些日子没歇,商量对策和法子,“只能忘情了。”

    “忘情?”付祈安大懵。

    “陛下郁结于心,弯肠绕来绕去,终究是一个情字,只要忘掉前程过往,就能好了。”

    付祈安闻言大喜,“药呢?制出来没?”

    “在赶着了,后日晨起便能服下。”

    付祈安谢天谢地,也不留他二人,“快滚出去制药,越早越好,别在这里跟本大人耽搁。”

    忘情好啊,傅忱前半辈子过得没什么着落,现在全都忘了,于他于那个公主于天下于万民,都好。

    只要斩断了儿女情长,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君主。

    付祈安开心得不得了,那一桌子菜全都一扫而空了。

    用了饭菜之后,他就去别的宫殿歇息。

    索性迷药重剂量,够他歇息平躺的,付祈安第二日来昭阳殿走了一圈,傅忱还没有醒。

    昨日也是怕药不倒他,这药下得猛,倒也省事了,省得傅忱半路醒过来跟他打转转。

    付祈安让人给傅忱熬了点吊命气的参汤,再睡会差不多就到后日的晨起,吃了药就没事了。

    谁知道月明星稀,夜深人静,外面守夜的人已经有些打盹了。

    躺在榻上的人又醒了。

    屋内的烛火都灭了,特别的黑,傅忱深感觉无比的疲惫,感觉在四面八方的黑暗当中。

    伸出来好多黑漆漆的手,要抓住他的四肢,捏住他的喉管,他没有力气挣扎,浑身动一下都疼。

    别说反抗,他全身的力气都使用上了,眼看着他就要被人掐死了,浑身的力气都要散尽。

    傅忱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巧,一点都不重,落地时不全,还带有点蹦跳。

    是‘怀乐’。

    她身上带着光,她一走过来,所有的黑暗,以及对傅忱要命的威胁都不见了。

    “乐儿。”傅忱无比依恋朝她伸手。

    目不转睛死死盯着她的莹白如玉的小脸蛋笑,她穿着一件玉芙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披帛,衬得她娇弱脆嫩。

    碧水色的后压流苏,跟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晃动,流苏来回的每一个弧度都勾着傅忱的瘾。

    他的心忍不住悸动,手要碰到她的脸,和她碰触。

    傅忱衬着手要起来,‘怀乐’嘟着嘴,紧张他,贴心扶着他的手腕,把他托起来。

    “忱哥哥,二哥哥最坏了,他又打你了,阿乐已经给忱哥哥上药了,忱哥哥很快就会好了。”

    傅忱碰到了‘怀乐’的脸,是温热的,治触碰已经满足不了,他的眼睛看也看不够她。

    ‘怀乐’坐到傅忱的旁边,温柔抱着他的手臂,枕着她的肩膀,她晃荡着小脚丫子。

    傅忱一直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细碎地发亮,眸子里仿佛盛了数不清的星星。

    “等忱哥哥好了,和阿乐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傅忱温顺地点头,“好。”

    ‘怀乐’闻到傅忱身上的药味,她的小手点到傅忱的手臂上,心疼他,抽抽嗒嗒地掉眼泪,“痛不痛?”

    ‘她’敲自己的脑袋,“阿乐笨死了,忱哥哥肯定是痛的。”

    怀乐水汪汪的眼泪珠子一直掉。

    她凑近到傅忱的手臂,鼓起嘴给傅忱小口小口地吹,吸着通红的鼻子,还带着哭腔。

    “不痛不痛,阿乐给忱哥哥呼呼,不痛不痛。”

    傅忱掌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住‘她’的眼泪,痴缠地把她缠紧,抱到怀里,恨不得将她裹入自己的血肉,一刻都不要分开。

    傅忱的戾气,阴狠,森寒全都收敛了起来,他万般虔诚地吻着面前的小姑娘,像没有人要的小狗,缠住了救命稻草。

    四肢并用缠住她,很克制的用力,他吻到耳垂就停了,他委屈得颤抖。

    眼睛里氤氲布满了雾气,最终凝聚起来了,一颗一颗掉到‘怀乐’的颈窝,很快就凝聚成了一小滩。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

    ‘怀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安抚他的情绪,她的手又暖又小,却很有力量,叫傅忱无比的贪恋。

    “我梦到你不要我了,你走了,还和别人有了孩子,你说你讨厌我,你不想见到我,你再也不喜欢我了。”

    “不要讨厌我。”他祈求着。

    越发缠紧怀乐,“我很害怕。”

    他的眼泪掉得越发汹涌,无助地拥挤怀里的小姑娘,“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会离开呀,只是噩梦。”

    小姑娘抱住他,“不会离开的,阿乐最喜欢忱哥哥啦。”

    “真的吗?”都是噩梦吗?

    傅忱收紧了手臂,他哭出来声,像垂死的困兽挣扎,抱着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不见了,傅忱伸手去捞。

    怎么都捞不到他,他恐慌极了,漫无目的地寻找,“乐儿。”

    不要走。

    傅忱的眼睫毛湿漉漉地,他擦了擦眼泪,看到身上很脏,很黏腻,是被眼泪打湿了。

    乐儿不喜欢脏脏的。

    他要去洗干净,对,洗干净,要漂亮,漂亮,她才会看他。

    傅忱赤足走在地上,撞到了也没有停,颠颠撞撞中,他很快就到了浴房。

    脱掉身上的仅有的中衣,他的胸膛露出来了,新疤旧疤陈横罗列,大大小小,还有新撞出来的淤青,数不清。

    傅忱发现身上还有,是缠心口伤的纱布,他直接扯掉,伤口又裂开了,血汩汩而下。

    他翻到浴桶里面去,伸手在旁边摸香胰子,摸木刷。

    只摸到那把匕首,傅忱拿过来,擦啊擦,身上被他割出来大大小小的伤。

    最终到手腕的时候呆滞的眼神看不清,手上没停,割了下去。

    匕首落地的声音太大,惊醒了外面的犯困的守卫,他们对视一眼,迅速冲进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付祈安半夜滚起来,叫了太医也过来,还好发现得及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救过来了。

    晚间,烛火通明,谁都不敢歇。

    蛊师的药练好了,终于,天擦亮的时候给傅忱喂了下去。

    第80章

    梁怀惔剜来的心头药的治疗效果很好, 却也猛烈,一行人修整了几日。

    梁怀惔打点好一切,预备带着怀乐回汴梁。

    没救出来怀乐之前, 按照原先敲定好的计划,梁怀惔按兵不动,在长京周旋。

    起央追回西域, 他调些人手过来,这一路周转,死的死伤的伤, 加上大费周章带过来的汴梁人马全都被傅忱给阴走, 人已经不剩多少了。

    谁知道呢, 傅忱直接把人放了, 看着相安无事,还把汴梁的监国位给梁怀惔坐,他也不怕梁怀惔卷土重来。

    但转念一想到, 梁怀惔并非梁怀惔,他是莫衡之啊,莫衡之不会复南梁朝的国。

    何况, 之前南梁的人对怀乐不好, 他疼怀乐,没必要给那些曾经对怀乐不好的人好吃好喝。

    起央追就在这里赖着了, 一直在怀乐身边团团转。

    不是小流莺长, 就是小流莺短。

    也多亏他看怀乐看得严实,也是他最先看出来怀乐脸色发白, 神色不好, 怕她出事, 连忙叫了郎中来。

    巧的是, 还是上回那郎中。

    “你们给她吃了什么大补药,补得太凶猛,冲了胎象,要知道物极必反,要不是及时发觉,再晚上三两日,肚子里的孩子必然要流掉,到了那时候就是大罗神仙在此,也是无力回天了!”

    怎么又是他?又遭骂了。

    这郎中的嘴巴,亏得梁怀惔和起央追是见识过有多么的厉害,知道他没有坏心,不然真要把他给削出去。

    “孩子??”

    怀乐摸了摸肚子,她先看向梁怀惔,哥哥明显是知情的,否则不会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

    “孩子还在吗?”

    怀乐摸着肚子,怀乐好笨,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孩子还在。

    听那郎中的口气,还是能有得治的,起央追留了空给梁怀惔与怀乐解释,拽了郎中出去外头求方子。

    暗桩在门旁边候着,他替傅忱松一口气,小公主终于知道孩子还在了。

    她和陛下之间的隔阂,是不是也能消融一些。

    起央追就不让他在旁边插嘴。

    一手拽一个,郎中和暗桩都被他给拽了出去。

    可算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郎中隔壁家就有个怀了身子的人,因为怀孩子有功,但凡是好药补药全都熬了叫人吃下去。

    补得太过,明明该是寻常四五月大的肚子,生撑得跟个六七月大,疼得人打滚,差点就要一尸两命。

    郎中扎针稳了胎,医书都给翻烂了,试着药来药去,终于敲定了最终的方子,熬了给那妇人吃下,也算是险险地稳住了。

    “索性你家小娘子命好,我的方子是现成拟好,拿去抓了药就能用了。”

    起央追拿着药方给,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是是是”

    他是真的服了。

    他来中土快有一年了,脾性也被磨得□□不离,放到之前,起央追能被人这样指着头驯骂,他非把人的手指头给撅下来。

    现在呢,怂得连他自己的都唏嘘。

    回过头,见傅忱派过来的狗腿子也瞧着他手里的药方,一脸的欣慰,起央追把气撒在他的头上。

    “你少偷着乐,小流莺大难不死,这后福是老天赏给她的,跟你家那杀千刀的陛下屁相干没有,去去去,抓药熬药。”

    暗桩客气接过来,老实去办事了。

    怀乐摸着肚子,哽咽着,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被惊喜砸中了,久久都回不过神,甚至有些傻气地问梁怀惔。

    “哥哥,是真的吗?”

    就算不是真的,她漂亮的眼睛里头都蕴满了泪水,看着格外地惹人怜惜,梁怀惔哪里还舍得凶她。

    “傻阿囡,哥哥怎么会骗你,是真的,宝宝还在。”

    “就在阿囡的肚子里。”

    “为什么还在,明明之前已经喝了落子汤了。”

    梁怀惔明内情也不能说,只含糊其辞。

    “阿囡不要再去想避子汤的事情,避子汤已经喝了,哥哥当时救你回来时,孩子脉象虚弱,本想保住了稳了再和阿囡说,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良机。”

    “孩子还在,无关其他,是上天垂怜,所以孩子才会一直在,不仅现在会在,会好,以后也会平安生下来。”

    “你要相信,有哥哥在,哥哥不会再让人伤害到阿囡。”

    梁怀惔的眼睛没有避开一直盯着怀乐说。

    怀乐轻声说好,藏在身侧的手指攥紧了被褥角。

    哥哥说的不是真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他惯有的习惯,只要他一撒谎,就会盯着对方的眼睛。

    这么多年,哥哥在阿娘那里撒了好多的谎,怀乐在旁边听多了,已经能够分辨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这就是假的。

    梁怀惔揉揉她的脑袋,把她挂着的眼泪用巾帕吸走,“阿囡还和从前一样,爱哭鼻子。”

    他有心逗怀乐笑,“现在也不怕哥哥笑话你了?”

    “哥哥会笑话吗?”怀乐垂着眼皮。

    怀乐幼年时,聪颖非常,却也娇气,身子骨娇气,在庄子里,都是泥巴石头桩,她生得细皮嫩肉,随便磕磕碰碰,身上就青了。

    阿娘心疼她,关心则乱,千叮咛万嘱咐,说的时候,难免话就重了,怀乐也恨自己身子骨不行,上药的时候忍着不哭。

    背过身了,眼泪珠子哒哒哒地掉。

    哭到伤心,忘了手腕上了药酒,不经意就抬着手背去擦脸,辣得眼泪花子掉得更厉害了。

    被买了饴糖和小米糕来哄妹妹的莫衡之发现,看着自家妹妹眼睛红通通的模样,可爱坏了。

    自那回以后,梁怀惔就总是笑话怀乐,说她爱哭鼻子。

    怀乐还忍不住问,“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宝宝一直都在,阿央哥哥他们也知道”

    是不是傅忱也知道,他骗怀乐,为什么要骗怀乐,这样骗怀乐有什么好处,分明当时他给怀乐喝了落子汤,孩子怎么会还在呢。

    但孩子就是孩子,怀乐把手掌放到小腹上,静下心,都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跳声。

    之前,怀乐独处时,就抚摸停留过,也感受到,只是怀乐不信,只以为是假的,大概是怀乐太想念宝宝了,所以才会感觉到宝宝的存在。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不错虚妄,而是真实存在的。

    梁怀惔转移她的注意力,揉着她的头顶,“哥哥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宝宝在。”

    “不哭。”

    越劝,泪眼流得越凶。

    “阿囡还记得吗?之前村里有个歪头咧嘴的人。”

    怀乐说记得,“后来不是瘸了吗?”那个人和怀乐年岁差不多,见怀乐生得跟桃子一样可爱,冒着狗胆堵过怀乐的路。

    因为长得丑不堪入目,在夜里特别吓人。

    梁怀惔当然知道他的腿瘸了,是他亲自下手打的,敢对他的阿囡意图不轨,就要给他长点毕生难忘的教训。

    “他爹娘都生得好看,偏生他丑,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娘怀他的时候总爱哭。”

    梁怀惔唬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那人丑是因为小时候贪嘴吃油皮,一头栽近油锅,被烫得。

    他这么一说,怀乐还真收了声,耸吸着鼻子,自己乖乖把眼泪擦干净。

    又扯了别的趣事和怀乐讲。

    梁怀惔哄好了怀乐,暗桩也端着药进来了。

    喂了药之后,怀乐的心绪稳了很多,郎中再来把脉,脸色也红润了。

    郎中说要静养,不要来扰她,不要舟车劳顿,这不能走远程。

    梁怀惔抿了抿唇,原先说整顿好回汴梁的行程,看来只能搁了。

    “阿囡好好休息,哥哥晚上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

    怀乐点头躺下,闭上眼睛。

    梁怀惔和暗桩是一前一后出去的,暗桩不会走远,他只在门口守着怀乐。

    他们一走,怀乐就起来了。

    轻手轻脚窝蹲到门那块的位置蹲守,果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

    刚刚闭眼之际,怀乐瞧见了哥哥对着暗桩警告之下欲言又止的眼神。

    声音压低了也不妨碍怀乐听清。

    梁怀惔的确就是要警告暗桩,阿囡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她这个人最大的地方就是心软,如果让她知道。

    不可能知道。

    他手下的人不会走漏了风声。

    梁怀惔就怕傅忱身边的狗腿子碍事,到阿囡面前胡说。

    他真的很听傅忱的话,傅忱让他寸步不离地保护怀乐,他果真是做到了寸步不离。

    而且只听怀乐一个人的话,就仗着别人都打不过他。

    在门口说也好。

    “管好你的嘴,若是让阿囡知道她没有喝过落子汤,又或者你把你主子为了讨好阿囡自己喝了绝子汤,剜了心头血救她的事情捅了出去,你自己知道后果。”

    怀乐心跳加速,眼睛瞪得无比大,她怕自己喊出来声来,死死揪着衣裙。

    他他做了什么

    暗桩自然谨言慎行,对方就算是南梁前大名鼎鼎的二殿下,他也不怕。

    可对面是小公主的亲哥哥,按照辈分算,那就是陛下的大舅子!

    他恭敬做了一个揖,“大人宽心,陛下有命,属下便是死,也定当守口如瓶。”

    “最好是这样。”

    梁怀惔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怀乐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件事情,她想找暗桩直接问,但又害怕哥哥因此迁怒他,只能自己憋着,连一点声响都不能动。

    害怕梁怀惔看出来破绽,怀乐一直都强颜欢笑,好在这两日怀乐是真的身子不爽,她心里藏了事情,一直都没有被人发觉。

    梁怀惔留在长京,生生被梁怀砚缠得要命,他死缠烂打,要梁怀惔跟他联手。

    走的兄弟情义路线,这磨磨蹭蹭,光阴飞逝。

    转眼间就到了怀乐待产的日子,她大腹便便,走路都难了。

    怀乐窝着养胎,哪里都不去,梁怀惔也少让她出门。

    不下楼去用饭,素来都是暗桩和起央追送上来,稳婆早请了,都不能离开。

    今日暗桩出门去找稳婆要的东西,起央追陪着怀乐,但怀乐想吃绿豆糕,客栈内高手重重,他亲自出了门去买。

    柏清珩得了通融,扮作给怀乐送饭的跑腿,带了饭进去。

    见到了怀乐,她的衣裙是定成的,松垮得很,她只胖在腰腹,手撑着后腰,少女的清韵犹存,眉眼之间更添了几分妩媚。

    五官精致小巧,浑身莹白如玉,美得让人心碎。

    柏清珩忽而有些胆怯了,但还是开了口。

    “怀乐妹妹,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架不住了,来姨妈考舞蹈,直接整个人芭比q

    今天先上三千四。

    明天不出意外可以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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