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怀乐听完只觉得手烫耳朵烫。
一只手被扣住挣脱不开, 她伸起另一只没有被扣住的挠了挠发烫到痒的耳朵。
“”
放到以前,傅忱要说出这番话来,怀乐只当他是疯话, 那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呢?
怀乐低头咕哝了两句,忽然觉得总低着头回避很没出息,咳了一声, 便抬了头。
怀乐的目光也不敢跟傅忱直视,只匆匆一眼,就错开了, 捏着耳朵, 不由自主。
手里捏着耳朵, 目光也落到了傅忱的耳朵上。
然后怀乐发现, 一本正经说出黏糊糊的话的人,他的耳朵比怀乐的还要红,几乎像是蒸熟了。
他害羞?
傅忱句句属实,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心心念念的这个人,藏在心里的心声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委屈带着微微的怨, 仿佛深闺怨。
怨怀乐为什么不想他, 分开这么久,真的一点都不想吗。
所以, 他颇带了些出气的念头, 拉着怀乐的手就不松开了。
他看到怀乐的脸色绯红,其实他自己也脸红了, 他其实也羞, 这些话太直白, 傅忱谋心计, 看他下棋就知道,他很喜欢不动声色将敌人吞并。
他的手段有很多,也是奇怪,那些高明的手段,所有的巧舌如簧,到梁怀乐面前,全都不管用了。
在律梁的几个月。
批折子的时候想她,看文谏的时候想她,见到漂亮的东西想给她送去,没有不刻不想她。
太想,所以加紧把手里的事快速弄好,丢给付祈安暗地里监国,他悄悄来了汴梁。
他引以为傲的克制,在她这里全丢得干干净净。
傅忱起先的时候还觉得纳闷,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奇怪,后来索性也不想了,他认了,在梁怀乐的面前,他好像天生就是要被牵着鼻子走的。
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他想要梁怀乐哄哄他,说也想他。
说他今天穿的天青色她很喜欢,暗桩说过,她喜欢天青色,天青色的长衫,很得她的心意。
果然,她真的多看了几眼。
于是,傅忱又暗暗吃起这件天青色长衫的气来,只是他不说。
他把怀乐的手牵得更稳。
“你皇兄在有司衙门忙,一时半会回不来,随我出去逛逛?”
说的是随,实际上是求。
怀乐没吭声,说实在的话,这些日子困在府内,也有些呆腻了,汴梁的乱不必长京少,哥哥让怀乐少走动,一是为了保护,二也是怕傅忱,三怕类似于傅忱之类的不怀好意的人。
“望春楼那地方新出了糕点,我来的路上就听了许多人说味道一绝,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馋得人恨不得舌头都吃下去,我带你去尝尝?”
怀乐很心动却也犹豫,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自己去吧。”
傅忱脸上带着明眼可见的失落,他磨磨蹭蹭牵着怀乐的手,越发弯下腰,有些可怜巴巴凑到怀乐的耳边。
“真的不去吗?”
“我没有骗你,望春楼的糕点真的很好吃,我带你去吃,带你出去,不会对你做别的事情,也不会让你皇兄发现。”
他现下的样子,跟他失忆后,他诓骗怀乐出来时那强势独.裁的样子,一点都不像,现在的他。
现在的他,看起来似乎更加平易近人。
无论是他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从枣花村开始变的,怀乐在他的身边,是从那时候开始感受到,轻松、平和,前所未有的感受。
“去吗?”
怀乐还是摇了摇头。
“”
傅忱很想要怀乐陪他一起去,怀乐说了不去,他也没有强迫他,只恋恋又牵了好久怀乐的手,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牵了好久,骤然分开,怀乐收回来的手动了动。
“那我去了。”
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他足尖点地,运功起来,一个利落的撑手翻过了墙头。
怀乐顿足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过了一瞬,走回去守着闲闲午睡,拿了团扇扇风,闲闲还不到一岁,相较于刚出生那会,他的样貌已经微微撑开了。
越长越像傅忱,简直就是傅忱的缩小过后的模子小人。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见过傅忱,再见到闲闲,都会想到一处去。
怕多生事端,梁怀惔拨进来伺候怀乐的人,怀乐从来不让她们进内院。
看着木篮里头的酣睡的小脸,怀乐想到傅忱适才问她的话:你想不想我?
怀乐说不想。
其实,她想过的,想最多的时候,是看到闲闲的时候。
还有在枣花村,再往前,怀乐听到的那些话,以及那段一同在汴梁奉先殿的日子。
怀乐眼下也是想了入神。
手里摇团扇的动作晃悠悠,直到门扉被人叩响,她出内间绕过屏风,见到去而复返的傅忱。
“?!”
“你怎么又回来了?”
傅忱扬起手里的食屉,“给你带了望春楼的糕点,我能进去吗?”
说到进来,怀乐很庆幸,傅忱如今变得温和有礼了许多。
暗桩守在附近,是他的人,傅忱若和以前一样,不打招呼,随意出入的话,怀乐刚刚没有防备,指定要叫他看到闲闲了。
怀乐不想让傅忱见到闲闲。
虽然知道不可能瞒一世,但能瞒多久是多久。
他莽撞的话,怀乐还能把人赶走,偏生他笑着来,自古以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怀乐走到他面前,指了指院内木芙蓉树下的石凳石桌。
傅忱说,“好。”
他走在怀乐的前头,先将怀乐要坐的石凳擦拭干净,又在一旁的扎的秋千上拿了个鹅绒软垫子给铺上。
他自己的,倒是不讲究了。
怀乐受宠若惊,鼓着腮帮子,抿唇小小声道了谢谢。
傅忱对她的好,倒衬得怀乐很不近人情,他两回都给怀乐送东西,怀乐前一回别说给他倒盏子茶水,就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
眼下倒是说了,却也略显得单薄。
傅忱拿了一盏子了碎冰玫瑰饮,很多盘小酥点,除了怀乐吃过的梅香小饼,其余的都叫不出名字,但看着香甜软糯,闻起来也芬芳馥郁,十足的诱人。
“你尝尝,我真没唬你。”
怀乐本就喜欢吃甜的小食,眼下没有犹豫多久,她真就拿了尝了。
“怎么样?”
傅忱满心满眼看着她,等着她品尝过后的下文。
怀乐咽下,毫不吝啬点头,眼睛都亮了,“好吃。”
傅忱见她满意,笑弯了眼睛,把装小食的碟盘,全都挪离她更近。
“喜欢的话,多吃一些。”
“嗯。”
怀乐每样都尝,她吃得很专心,等回过神,蝶盘里头的糕点被她吃得差不离干净了。
独独就剩最后一块青稞荷花酥了,这几样糕点果真名不虚传。
而傅忱一块都没有尝。
怀乐脸羞,她捻起最后一块递给他,“不剩多少了,你吃吧。”
傅忱伸过来手,他没有拿怀乐递给她的糕点,朝她过来,指尖碰到怀乐的嘴角,替她捡到那块碎渣。
“我吃这里的。”
“你说的对,很好吃,特别甜。”
怀乐倏地脸色透红,“”
她完全不敢和傅忱直视,手里的糕点放回去也不是,干脆吃掉,捏着嚼糕点的功夫,正好磨磨蹭蹭,把这点子不知道说什么话,尤其尴尬的时辰给磨了过去。
吃完了糕点,怀乐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看着手里的碟盘,把它们全都放回去,傅忱没有让她忙碌,就让怀乐坐着,他自己收拾好。
看着他收拾,有一瞬间,怀乐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在枣花村。
收拾好了,傅忱很想和怀乐再呆会。
好景总不长,外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怀乐就听到梁怀惔的声音。
她吓得马上站起来,慌得六神无主,几乎要乱窜。
“我、我哥哥回来!”
一转角进院子,就会看到傅忱。
傅忱拉住她,柔声说,“别怕。”
他气定神闲拿出帕子,不紧不慢替怀乐擦掉她嘴角的糕沫。
“你你快走呀。”
怀乐推搡他,两人来往的动作,颇像私会的男女。
几息之间,梁怀惔已经进来了。
“阿囡。”
怀乐回过头,“!”
她做贼心虚,咽了咽口水,心虚喊,“哥哥”
走了吗?看见了?
怀乐甚至赴死般地闭上了眼睛,被哥哥看见了,他肯定又要生气了,会不会当场动起刀剑。
“阿囡?你怎么了?”
“啊?”怀乐率先睁了一只眼,梁怀惔皱眉,“哪里不舒服吗?”
怀乐伸手煽了煽急出薄汗的脸颊,“没没事。”
傅忱不在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还好走得及时。
梁怀惔坐到傅忱刚坐的石凳,是他的错觉?往下看了看,怎么觉得,原本冰凉的石凳有些温热。
坐过人?
怕梁怀惔再问,怀乐急忙扯开话题,“哥哥,今日怎么提前回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怀乐问的话,成功转移了梁怀惔对石凳的注意力。
梁怀惔,“”
没有忙完。
汴梁的烂事多,这骤然把曾经的大国都城变动,很多事情都还需要交托。
起央追都忙翻了,梁怀惔更不必说。
是傅唯禹太烦人,直接冲到了有司衙门去,拿着怀乐的玉佩,一直跟在他后头,怎么赶都赶不走。
梁怀惔让人强制把她带走,她倒好,死皮赖脸不算,当场就地撒泼,满口都是一些令人很误会的话。
她这么一闹,有司衙门待不了。
不走是吧,梁怀惔索性就把她锁在了有司衙门,自己回来了。
“你的玉佩。”
梁怀惔递过来,重新帮怀乐系在腰间,“哥哥给你的东西,不要轻易给别人。”
怀乐悻然,“哦。”
两怀惔不说,怀乐不知道,唯禹呢?怎么不见,她往后看,没见着。
趁着起身去外院让人端果茶来的功夫,也没见着,找人打听,只听说她还没有回来,怕出事,怀乐悄悄让人去找她。
“哥哥喝茶。”
“今日不去衙门了,哥哥在家好好歇歇吧,从长京回来以后,哥哥一直忙,好久没能歇了。”
梁怀惔对着怀乐,才难得一笑。
“说哥哥,你呢?哥哥忙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怀乐嗲笑,“当然有,哥哥每日都回来陪阿囡用饭,我吃多少,哥哥不都是见到的吗,不要平白赖人哦。”
梁怀惔勾唇,把果茶一饮而尽,茶水清凉,妹妹乖顺,心里头的燥总算是消了大半。
怀乐又给梁怀惔倒一杯,顷杯的时候佯装不经意地问。
“哥哥不喜欢唯禹吗?”
梁怀惔看过来,“她让你打听?”
怀乐笑,“没有的事,我是担心哥哥,怀乐已经有了孩子,哥哥的婚事还没有着落也该着眼挑挑了。”
“不急。”
梁怀惔压根就没有娶亲的念头,他的寿命折半,这一生只打算守着怀乐过,并不会想什么儿女私情。
“不急也该相看想看了,哥哥对唯禹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若是有一点,也是可以”
梁怀惔瞧她,“打听到哥哥头上,阿囡是想嫁了?”
怀乐一顿,鼓嘴,“……没有。”
梁怀惔静了一息,他自己的事情不想,反倒是怀乐,他已经在暗地里给她搜罗夫婿了。
他都想好了,找个品行高洁,身家清白,样貌具佳的,入赘上门。
阿囡喜欢的,这喜欢或许难,但慢慢培养说不定就好了。
有他这个哥哥在前头,守着她和闲闲过一辈子,他会看着那个男人,谅也他敢欺负她。
傅忱的事情让梁怀惔五个多月了,至今心有余悸,不能让阿囡重蹈覆辙。
他一直让怀乐待在闺中,防傅忱之外,也是因为立后怀乐露过面,很多人都见过她。
“不说哥哥,倒说说你自己,你呢?”
怀乐愣,“什么?”
“嫁人。”
怀乐心里一咯噔,“嫁什么人?”
梁怀惔招手让人把他暂定瞧好的册子给拿过来,叫怀乐看了挑。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怀乐打开都没有看全,她瞬间把册子合上。
“这”
“怎么就说到看了,闲闲还小呢。”
梁怀惔讲正巧,“闲闲小了好,日后长大了,懂事明理,到时候阿囡再找,只怕闲闲难得跟人亲近,难得培养培养父子感情。”
其实不是,他就是觉得,傅忱虎视眈眈,要永绝后患,趁他眼下还记不得从前的事情,别叫他又来了。
怀乐,“”
“怀乐不想嫁。”
梁怀惔点头,“不用嫁,择夫入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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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择夫”
“入赘?”
怀乐几度以为是在开玩笑, 看到自家哥哥凝重的脸色,还有眼皮子底下握在手里的册子,已经隐隐意识到这绝不是玩笑了。
怀乐扣紧了手, “哥哥为何又把亲事绕回到怀乐的头上了。”
“刚刚明明是在说哥哥的亲事。”
说话期间,她下意识往周围环伺了一圈。
没看到傅忱的身影,不知道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
梁怀惔注意到怀乐的动作, 也跟着看了一圈青砖瓦上。
“阿囡在看什么?”
怀乐摇头,声若蚊蝇,“没有。”
“现在跟在哥哥身边就很好, 怀乐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也很满足, 并没有其它的心思。”
更何况, 她和傅忱已经有了姻亲了,白纸黑字写着的,这再结亲怎么成?
梁怀惔叹一口气, 揉揉怀乐的头顶。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怕傅忱没走,怀乐没说这茬,“一定要嫁吗?”
怀乐心里乱糟糟, 不知道为何, 心里有些委屈,眼泪水就跑上来了, 有些使小性子。
“哥哥是不是嫌怀乐烦了, 故意拿闲闲说事,若是烦, 哥哥直说就是了。”
梁怀惔往怀乐那边靠过去。
“不是。”
怀乐胡搅蛮缠, “如果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梁怀惔沉默了一会, 他不想提傅忱,觉得尤其煞风景,择夫的事情是必然的,什么事情他都能顺着怀乐,这项事上绝然不成。
“闲闲转眼就大了。”
怀乐打断他,“闲闲有舅舅就够了,不需要什么父亲。”
“傻话。”
说来说去,事情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怀乐负气背过身。
梁怀惔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肩若削成,一头青丝上仅别了一支青簪,垂着银穗,如玉的耳朵,嫩白的脸颊。
他的妹妹,如今才几岁。
若是有得选,梁怀惔自当要她恣意地活着,而不是现在一样养在闺里,哪里都去不了,也因为那孩子。
假使没有那个孩子。
可世上哪有假使。
生也生了,十月怀胎本就吃了不少的苦。
怀乐不愿,非要选了嫁,这是逼着她受委屈,梁怀惔看着心里不忍。
他想了一个择中的法子。
“嫁人始终是要嫁的,阿囡若是不想这时候嫁,不想择夫入赘,就把闲闲给哥哥养,日后少与他太过于亲近。”
闺阁女子,带个孩子,这放出去话,是要浸猪笼沉河,梁怀惔在,怀乐自然没有性命之忧,但难保不为世人所诟病。
那闲闲再没多久,就会认人了,认了人就不好处理了。
过继闲闲,这才是梁怀惔真正目的。
“不要”
怀乐倏地站起来。
“阿囡不想嫁人,哥哥也不想逼你,这孩子生也生下来了,带在哥哥身边,就是哥哥的亲孩子,哥哥会好好教养他。”
就说是他在外头的女人生下来的,他的亲生儿子。
当世对男子宽和。
男子未结亲,带孩子养,这并不稀奇,汴梁先朝,英国公年逾五十,夫人早逝,膝盖底下养着好几个儿子,多得是芳华正茂的女子抢着嫁。
别谈梁怀惔相貌堂堂,位高权重。
怀乐动脑袋当下摇得像拨浪鼓。
“哥哥,不成的,闲闲是怀乐的亲骨肉,他跟在哥哥面前会耽误了哥哥,日后还怎么寻嫂嫂。”
闲闲去当哥哥的亲儿子,这怎么成,就算以后离得不远,血缘关系还在,这一声娘亲和一声姑姑,也是天和地的差别。
“哥哥也不想这样做,哥哥不想看他毁了阿囡。”
“不要闲闲,哥哥给你改头换面,重新择婿,日后也能好好选个自己喜欢的,嫁出去了。”
“阿囡放心,养在哥哥膝下,哥哥不会让他受委屈,这一生哥哥都不会结亲。”
他本来也不打算结亲,就算他死了,好好养了他,将养成才,他死了,也能有人保护阿囡了。
“”
梁怀惔执意如此,怀乐知道说不顺了。
她捏紧拳头,看向窗桕里头,闲闲所在的位置,良久坐下来,看向桌上的册子,拿起来翻了。
暗桩看向一旁冷脸的傅忱。
“”
怀乐哗哗翻了看,梁怀惔挑来的世家公子自然是人像品貌上上佳,若是没有这一遭,或许怀乐还能好好挑。
现如今怀乐看着,只觉得是负担,心里郁烦。
翻到快要接近尾声了,怀乐也不想翻回去,索性就随手指了指面前的这个。
声音焉了吧唧,“就他吧。”
梁怀惔捏了捏怀乐的面皮子,“再看看。”
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改变主意了,梁怀惔也并不想怀乐选这一条路。
怀乐长叹一口气。
带了点神上心看了,只不过她的眼神全然不是给自己挑夫婿,更像是看看热闹。
她垂着眼皮,傅忱也看不出来她的心不在焉,外来看,只以为怀乐用心在择夫。
还真挑上了?
垂在身侧的拳头咯咯作响,这碍事的梁怀惔。
怀乐翻到最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头发扎着小辫子,辫子里头串着各式珠子,圆袍领子,外邦的长相。
不正是起央追吗?
知根知底,也不用去处,怀乐指着他。
“要阿央哥哥。”
哥哥?
叫这么甜?傅忱胸腔里倒了一坛子陈年老醋,正在倒海翻江。
她都没有正儿八经好好叫他过几回。
不是陛下,就是陛下,连名字都没有喊过。
起央追,就叫阿央哥哥?
梁怀惔眉头一皱,起央追?他并没有把起央追放上去。
“什么?”
拿过来一看,起央追就在里头,还放在最后,生怕他看见。
梁怀惔一看就知道,许是他叫副将去搜罗青年才俊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自己叫人弄上去的人。
梁怀惔说拿过来一看,怀乐刚刚递过去,他哪里看,连看都没有看,面无表情,手下丝毫不留情,唰一声给撕了。
面不改色递过去,“重新选。”
怀乐不接了,“为什么阿央哥哥不可以!”
梁怀惔直接损,“他不好。”
“怀乐觉得阿央哥哥好,就要选他。”
傅忱听着这话,莫名觉得很熟悉,怎么熟悉说不上来。
刚刚觉得梁怀惔手撕的动作很舒服,这口气没出来,因为怀乐这句话又堵上了。
“他不干净。”
怀乐,“”
起央追的为人义气不必说,他之前的花花肠子可丝毫提不上眼,躺哪睡哪,西域有名些楚馆,他都是常客,粉头遍地。
在梁怀惔眼里,他脏得不行。
这样,怎么配得上他妹妹。
“哥哥不是说随便册子上的挑吗,阿央知根知底,他也知道闲闲的存在,他入了赘想必也挺好的。”
“哥哥之前让他进册子肯定也是仔细想过的吧,怎么还反悔了?”
怀乐试探着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能不能让梁怀惔改变主意。
“他不成,哥哥没想选他,约是底下人没注意弄错了。”
“不是哥哥亲自选的人入的小册子吗?”
梁怀惔拿过册子,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每个人他都过了眼,除了后头冒出来的起央追,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人。
“看吧,出不了错了。”
怀乐不要,“既然哥哥都满意,哥哥就提怀乐挑一个吧,怀乐都可以的。”
梁怀惔盯着怀乐看了几瞬。
这次如果他妥协了,下次肯定狠不下来心,也不能拖了,实在不行,一个个相看。
梁怀惔准确无误翻到刚刚怀乐随手指的那个人,“既如此,那就选阿囡之前相看入眼的这个人吧。”
“这两日哥哥着人送脂粉和料子过来,好好再裁几身衣裳。”
“过两日你们见见面。”
怀乐不接话,“”
两兄妹相顾无言坐了会,两怀惔把桌上的果茶都喝完了,他嘱咐怀乐好好休息,别太劳累,就出了院子。
怀乐看着桌上留下的册子,又看了看墙头
一连几日,傅忱都没有来过。
不仅傅忱没有回来,傅唯禹也没有回来,问了哥哥,梁怀惔只说她留了封书信,回长京了。
还将那封信给了怀乐看。
见是傅唯禹的真迹笔墨,怀乐也没有再说什么。
傅唯禹这一走,怀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只有暗桩出现过,他常常带望春楼的糕点给怀乐。
问他是傅忱让去买的吗。
暗桩不答,送了糕点就走。
怀乐本来裁的衣裳就很多,这两日梁怀惔让人送过来的衣裳更是多得都堆不下了。
怀乐看着满屋子的琳琅满目的衣料首饰,心里也烦得不想说话。
到了约好的日子。
女婢子很早便起来给怀乐梳妆打扮就要出门了,怀乐要带上闲闲。
梁怀惔拧了眉,怀乐却执意不肯,要是闲闲不去,她也不打算去。
“哥哥不是说,择夫入赘吗?他难道还不知道怀乐已为人母?”
这倒是好了,梁怀惔叹出一口气。
“成。”
今儿个要见的人是提上来的新科进士,寒门出身,老实人,长得清俊,家里人都不在了,唯一的不好,也是太过于老实。
册子,怀乐就没有看。
马车上怀乐一直在逗弄闲闲,梁怀惔跟她说话,她也权当听不见。
“”
约见的地方是一处能瞧私人戏的院子,很是僻静。
“哥哥公务在身,就不用陪着了,怀乐自己去吧。”
跟着也不大好,梁怀惔说也好。
“哥哥忙完就来接你。”
梁怀惔走后,怀乐不情不愿让人带着她进去。
院子里听戏的人不多,偶尔能听见几声呀呀。
上了二楼,一直往里走,在最里面。
推开了门,怀乐就只能自己进去了,她抱紧闲闲。
跨进去后,原先开门的侍人,把门瞬间关上。
屋子很大,上头搭了戏台,在唱关山越。
怀乐看过去,坐那个地方看戏的人。
这背影?
怎么那么像傅忱?
瞧错了?等怀乐往里头走,越看,真的好像。落座在旁边时,他背过身,目光落到怀乐的脸上,又落到她怀里抱着的闲闲。
怀乐连忙遮住闲闲的脸。
“来了。”
他脸上的笑如春风,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4-7号期末考,架不住,字数会少一点。
O(∩_∩)O~
忙完更新就多啦
怀乐,差不多本月就能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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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傅忱自从长京回来后, 落脚的地方在原先的汴梁皇宫。
哦,如今已经不叫汴梁皇宫里,而是一个很空的行宫, 梁怀惔废了很大的劲头才把里头收拾干净,守行宫的人全都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汴梁和长京比起来, 这里才是傅忱真正意义的老巢,他发家建线报桩,就是在这里。
梁怀惔回来后, 做了什么, 傅忱都一清二楚。
何况, 他本来就暗中派了一人跟踪, 梁怀惔带着怀乐出了长京城,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怀乐和哪些人说话,说了什么,都有专人记录。
梁怀惔换了一遭, 反而被傅忱吩咐人暗箱操作, 把行宫里头的人全都换成了他的人。
傅忱回来后,先去见了怀乐。
回来后就住在这里。
他也不想在这快地方落脚, 想离怀乐近一些, 只是梁怀惔护妹,督司附近都是他的地方, 就怕有心人对怀乐不利。
他要是贸然靠近, 梁怀惔手底下的人会发觉。
五个月内, 傅忱把长京洗得好, 什么牛鬼蛇神都给他铲除干净了,梁怀惔在汴梁也不遑多让。
如今行宫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踏进汴梁皇宫后,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这里空得仿佛没有人气,处处都是冰冷的。
满皇宫的木芙蓉树。
并没有人牵引,他的脚不自觉往奉先殿走过去,奉先殿布置得像一个精巧的女儿家居所,里头还养着一只很肥的兔子。
傅忱向来不喜欢小畜生。
鬼使神差地兔子跳到了傅忱的脚下,蹭着他的靴,一点都不怕他,而他居然也没有让。
傅忱弯下腰把兔子抱了起来。
很熟悉的香,“你是梁怀乐的兔子吗?”
兔子不会说话,傅忱却笃定了它是怀乐的,因为他在兔子的右腿上发现了一个串着红绳的小铃铛。
大概是梁怀乐怕它跑丢了,给它系上去的,兔子养得胖了,红绳就紧了,勒着兔子的腿,勒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印。
傅忱伸手给它解了下来。
长久困扰的束缚没了,兔子似乎也开心起来,它蹭蹭傅忱的胸膛,窝在他的掌心小憩。
傅忱看着铃铛,本想着放到旁边。
抬起来看的时候,又觉得不好,他招人重新拿来一根红绳,串了铃铛系上。
这铃铛左右晃动都不响,看着很奇怪,傅忱对烛光一看,铃铛里头似乎不是铃心。
刚刚兔子跳过来,也不响。
傅忱拿在手里又晃了晃,放到耳边,响了,很小,不是正常的铃心。
傅忱捏开铃铛。
拿出里头的东西,是一个折得四四方方的的小信笺,特别小,傅忱凑近了烛火才完完整整打开它。
上头的字也特别的小。
上头写着——梁怀乐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好想她。
和久久等梁怀乐的第二十三天。
小真的小,傅忱僵了,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的字迹。
是什么时候写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个铃铛是他系上去的。
他对这里好熟悉,傅忱闭上眼,都可以准备走进殿内,避开里头放置的物件,他在这里住过。
不是他一个人。
这里还有很多女儿家的玩意,他和梁怀乐在这里住过?
傅忱往殿内看,放下久久四处翻找。
这里既然是他和梁怀乐以前住过的地方,那么肯定不止这一样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他要找。
找到那部分丢失的,对他很重要的记忆。
梁怀乐对他很重要,他怎么可以忘记她,傅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景下写下这几个字的,刚刚他默默在心里念出来的时候,好心酸。
翻箱倒柜,傅忱都没有找到几样东西。
这里似乎被人搬空了,他翻累了,却不肯停歇,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无比渴望,能在这一会找回来他失去的东西。
他太想了。
傅忱叫人去找了一个之前在宫内侍奉的宫人来询问,可是那宫人问来问去,也只说他从前只在奉先殿,傅忱从前的地方只有质子府,那地方早就烧干净了。
傅忱找不到人问了,很无力。
他走出来散散晕疼的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汴梁的正宫。
这里有很高的台阶,正宫的高度足以俯瞰整个汴梁皇宫。
傅忱走过去,一步一步。
他的腿脚忽而发软,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越接近那个台阶,还没有到台阶口,他的心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疼得傅忱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闹哄哄的。
他好像听到了听到了什么。
耳边好吵,有人说死了,谁死了?脑子里的声音,好远,很空灵的一声,傅忱闭着眼要听,可是听不见了,脑子里都是刀枪剑戟的厮杀声。
自黑暗中忽然一柄剑穿过来,傅忱下意识躲避,他猛然睁眼,脚步浮空,差点摔下去。
是幻觉。
他立稳到了台阶口,往这里看下去。
看到了他曾经在的质子府,烧得彻底,一直都没有修缮,外面那条道,空空的,好像缺了什么?
傅忱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过那条道。
越靠近这里,他心如刀绞,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傅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脚漫无目的过了一道暗巷,到了一处宫殿面前。
这里尤其僻静,修缮得特别的好。
每一处都挑不出来错,尤其干净,还燃着光亮,却没有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进去!进去!
傅忱的脚跟沉重地抬不起来,他似乎害怕。
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手心都掐出血了。
傅忱终于推开了这扇宫门。
里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却亮得犹如白昼,太熟悉了。
可傅忱在这块地方,仿佛找到了莫名的归宿感。
好像回家了。
里头也有木芙蓉树,是梁怀乐喜欢的树,他和梁怀乐是不是在这里待过。
回家的感觉。
只有在梁怀乐的身边才会有。
没有她在,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家,傅忱往西南方督司在的方向看过去,她在那边,不在这里。
傅忱再往里走。
殿内不空,放着很多很多的东西,奉先殿,他想找的地方,全都在这里找到了。
珠翠,沾染梁怀乐的味道,是她用过的。
还有很多合她身的襦裙,靴子,还有一些精巧的玩意,什么草编的小王八,小蚂蚱,小兔子。
堆得到处都是。
傅忱在几乎落不下来脚的地方,险险找到了能落座的地方。
他坐下来,看了一会。
还是那样,每一样都熟悉,可是他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脑子里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本能的知道一些,连贯不起来,傅忱不嫌累,每样东西都翻来看。
摸了好几遍才放回去,翻到底下他拿到了一个风筝。
这个风筝被压久了。
抽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绷开了一处尾巴,风筝的骨干竹柄弹出来,傅忱不想它坏,伸手去挡,本就伤了的掌心被风筝生弹戳出了一个血洞。
伤势顾不上,从风筝的竹柄里头掉出来很多小信笺,满满当当。
有了铃铛的前车之鉴,傅忱有预感这或许也是他写的。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都是他写的。
梁怀乐今天和我说了三句话,她说你好烦,她说我不吃,她说她讨厌我。
梁怀乐今天吃了五口香酥鱼,明日让厨子多做一些,莲子百合粥她一口都没有尝,或许是不喜欢吃了,明天不要端上来了。
梁怀乐的生辰怎么还不到,我想给她准备好多的生辰礼。
梁怀乐岁岁安康,梁怀乐无病无灾,梁怀乐今天要笑,梁怀乐不要再摔跤,梁怀乐可以多用些饭吗?
梁怀乐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生气。
梁怀乐今天玉芙色的裙,真漂亮。
梁怀乐
梁怀乐
处处都是关于梁怀乐,他以前这么爱梁怀乐啊。
不对,现在应该也是爱的,不是应该,就是爱的。
傅忱看完后,又把信笺折好放了回去,把风筝修好糊好。
他发现风筝下面置了一个很大的暗朱红色方柜子。
“”
傅忱来了好早,他听了两场关山越的戏了。
都无法平复自己看到那纸写着他和梁怀乐名字的婚书,还有底下的婚服。
他和梁怀乐是正经的夫妻!
她一直都是他的。
没有过其他的人,难怪查不到。
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了,可是这些都出现的好及时。
傅忱晕乎乎的,这些天都是捧着那纸婚书,时不时傻乐。
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打算等平复好了心绪,就再去找怀乐,没等他好,暗桩就传信,这些天,梁怀惔已经牵好线,让怀乐和人见面。
傅忱调了包,就来顶替了。
他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端稳了,跟她说一声来了,就看到她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
“”
怀乐几乎恨不得快速逃离这个地方。
她用了所有的法子藏住闲闲,背过身,用手遮住,可是她怎么迅速,傅忱还是看到了。
孩子。
他一定没有看错。
傅忱的指尖都在颤抖,眼睛都伸直了,那么像,是不是他和梁怀乐的孩子。
晃眼而已,傅忱就看得特别的清楚,很清楚,他只是觉得好晕乎。
他失态了,问怀乐,“是我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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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不是。”
怀乐扣紧了闲闲的襁褓锦帛。
“不是你的。”
傅忱明显不信, 他上前半步,近在咫尺的距离,随着他的靠近, 怀乐瞬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圆圆的,随时准备抢夺的争夺战。
他只需要抬抬手指头。
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怀乐压根就不能阻止什么, 他就可以抢过来,看到孩子的全貌,仔细辨认, 与他的相似之处。
或者刨根问底, 滴血认亲, 就能够映照心底的那个答案。
可眼下, 就算没有万分确定,傅忱顺着一些蛛丝马迹,那纸婚书, 以及眼前她害怕、慌张、紧张到无所适从,抱着孩子的模样。
实则心底已经有七八分确定了。
他退回来迈出去的步子,温声朝怀乐笑笑, “我说笑的。”
心里越了好几个山头, 缓了好久,才堪堪平稳下来, 好在他也是个
他的目光收了回去, 怀乐也因此慢慢地松了一些神。
“坐。”
傅忱旁边的宽椅铺了双层鹅绒软垫,旁边放了一些精致的小食物。
怀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原地不动。
傅忱挑眉朗声轻笑。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也不会跟你抢孩子。”
听他的口气, 是没有认出来吧。
出去也不是法子, 怀乐用脚勾了躺椅过来,离傅忱远一些才慢慢地坐下。
傅忱收了眼,正看着关山越的后半章程曲,余光却在悄悄打量怀乐。
她白净,上了脂粉,配上衫裙,踩着一双小鹿皮靴子,俊俏得犹如春枝桠上的凝露花。
喉头滚了滚。
傅忱往别的地方瞧,半边的身形都遮拢了襁褓里的孩子。
傅忱就能看见个襁褓边料,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
——道吴山越水,姹紫嫣红看了个遍!
台上最后一声收了尾巴,上头的戏就停了,傅忱把戏文本子递过去。
“想听什么?”
怀乐看着烫金的戏文本子,“都可以,你点吧。”
“好。”
傅忱点了两出风月无边的绵戏,唱的是花好月圆和君心如愿,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来,不似关山越那般铿锵有力,倒是比刚刚进来的时候安静不少。
这回是怀乐先起头问的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小的意外,转念想想,傅忱只手遮天,天下都是他的,这小小的戏园子,就是再稀罕,他也能来去自如。
只是他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傅忱似乎知道怀乐心里头所想,他没有绕弯子,倒是一五一十地讲。
“我来这里,当然是因为不能让别人撬了我的墙角。”
怀乐看向他,“”
傅忱回给她一个笑,抓了一把炒香的瓢仁子,拿在手里给怀乐剥壳。
“你哥哥一直在给你广选赘婿,我早在长京时就收到了风声。”
“他手上的动作倒是快,叫我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生怕你真和别人看对眼了,我在你身边没了位置。”
傅忱的话说得这般直接了当。
臊得怀乐的脸都烫了。
她别过脸,看着闲闲和傅忱相似的脸,“谁要跟你有首尾。”
傅忱把手里剥好的瓢仁子递过去,他笑,“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这不是在求吗?”
“梁姑娘给些面子,且看看我这剥壳的手艺能不能?”
瓢仁子的壳不好剥,傅忱手上的功夫活特别地讨巧,他剥出来的瓢仁子个个都特别的完好,瞧着还挺漂亮。
怀乐刚想说不要。
怀里一直被襁褓锦帛子遮了好久的闲闲,伸出来他的小手,吱呜发出了第一声呀呀语。
傅忱讨了个巧,用手捻了颗放到怀乐的嘴边,“是我考虑不周,忘记你还抱着孩子,手不得空,啊,张嘴。”
瓢仁子的香混合着他手指上的清香味。
递到嘴边,怀乐下意识就张了嘴,吃了。
瓢仁子那么小,她的舌头卷过来的时候,傅忱难免碰到,他浑身都这软热酥得微颤了。
吃了第一颗本想着说不要了。
谁知道傅忱手上动作特别快,他接二连三地又递过来,怀乐想着吃了第一回 ,也不拘束第二回。
何况她出门时忙着跟哥哥赌气,一直没有用些吃的,如今闻到味道,自己也觉得饿了。
接下来,傅忱一直在给怀乐喂东西。
他素来是没有什么耐心的人,现如今见她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竟然觉得开心,开心在她身边当个伺候人的。
傅忱从前就摸出来怀乐用饭时,要嚼多久,差不多又给她到了一盏润嗓的花酿茶。
这家戏园子的小食点心真是不错的,怀乐吃得实在,台上的戏文子也唱得好,慢慢地怀乐心里一连几日来的郁闷烦燥,慢慢地都没有了。
等到花好月圆的绵戏唱完了第一场,怀乐才回过神,摇头,“不要了。”
不知不觉吃了好多。
她刚刚看得很开心,吃得也很开心。
往旁边看过去,傅忱看着他自个的指尖似在偷笑,他貌似也很开心的模样。
怀乐清咳一声,想到问,“今日要跟怀乐见面的那个人你怎么安置了?”
别惹出了事,回去要挨哥哥骂了。
傅忱手上安置不好的话,哥哥肯定会大发雷霆。
想到那个老实的新科进士,傅忱不免一晒,“他么”
“家里头出了点事,回去了。”
“回去了?”傅忱说得太过于随便,怀乐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你做的?”
傅忱当下皱了眉,他是卑劣,原先也打算这么做,可听怀乐的语气,在她心里,他就没个好些的模样了?
“不是。”
傅忱顿了一顿,“我不能让他过来,原些是打算给他使一些绊子。”具体什么绊子,傅忱没有说。
“没等我支了招让手底下的人去做,他出了翰林院,就被自家府上的家仆叫了回去,好似有什么急事。”
“我看他慌得六神无主,一下就把要给你在这边碰头见面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也没差人来这边说一声。”
“心里气,派人跟了过去查,应当一会就会有消息。”
他竟然这么坦诚?!
怀乐先前只是觉得傅忱恍惚变了一些,如今才是真的确定他是变了,变了很多,变得知道跟人解释,越发的细心周到。
而不是强制的,我想要给你的,你就得要,不管你要不要,从前在奉先的光景,他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像一个偏执的疯子。
怀乐对他的感情,多不过怕他的感情。
如今的傅忱,怀乐并不怕了。
“哦。”
听听也就过了,什么事都跟怀乐没有关系,也许真的是家府出了什么事,也说不定那不过就是不想来装样子做的借口。
怀乐并不在乎,她本来也是被哥哥挟着过来的。
默了一会。
第二台君心如愿的戏开唱了,怀乐抽了思绪,看向上头的花脸戏人。
傅忱摸了摸一对白玉制的脚踝圈,拿出来递到怀乐面前,“前几日突然没了信去找你,一是在找落脚安顿的地方,二是招人制圈环,这白玉是邦国进贡的,除了温热驱蚊虫,贵还贵在它着药浸过,戴上了它,寻常能见的一些毒药都对你不起作用了。”
这倒是个很好的东西,收了琢成玉佩,可以给闲闲用,襁褓中的宝宝最容易遭病。
怀乐看着,抿了抿唇。
“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收下你的东西。”
“你开个价吧。”
傅忱笑,“梁姑娘跟我很见外,要不平白无故,简单得很。”
“什么?”
傅忱的上半身凑过来,挨近她的耳朵边,怀乐依然遮着闲闲,傅忱溢出一抹笑。
“价就不开了。”
“梁姑娘哥哥选定的择婿册子我是不能榜上有名了,梁姑娘看看能不能帮我走走后门,直接越了你哥哥那关,梁姑娘面前亲自考究我。”
他的俊脸离得特别近,那双会蛊惑人的眼睛盯着她,怀乐被吸了进去,竟然挪不开眼睛了。
他是求,颇有些可怜,“给个机会吧。”
他的手指竖起来,是发誓的模样,“我保证,一定会好好表现。”
怀乐咬了唇没有说话,傅忱挨近的那只耳窝子已经慢慢红了起来。
她好久才说,“你先让开我。”
强硬的来不了,傅忱跟别人都能耍横气,但在怀乐的面前,他还是不敢的,都摆上求人的姿态了,再不低声下气,还想耍横?
后半场一直没有说话了。
傅忱又招人上了很多新式的小食,喂给怀乐,她都没有吃。
为此,傅忱也不免跟着忧心忡忡。
他满腹经纶,文韬武略,竟然什么手脚都施展不开。
一直到散场了。
怀乐先起身,傅忱拿了镯子,他刚想跟怀乐说,不同意也成,他再想想法子,这玉镯不关别的,让怀乐收下足玉镯。
没等他追出去开口,怀乐先出门把孩子交给随行的婢女,回了看着他。
先跟他伸手要了。
“镯子,我忘拿了。”
傅忱一瞬间没懂,后又马上回过神,一连几日脑子都被砸得没有喘.息之地。
“你、同意了?!”
这还不够明显吗?怀乐脸皮薄,她刚刚就一直在想,如今好不容易,做了决定,不然就试试吧,总之哥哥要择婿的。
傅忱这么一问,问得怀乐脸都红了。
她抿唇说,“只是试试。”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我考完啦!
考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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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即便只是试试, 傅忱仍然开心得不成了。
喜悦以雷霆不及之势爬到俊脸上,迅速蔓延到唇角,扬起一个很大的弧度。
怀乐看着他喜不自胜的模样, 内心忍不住有些许愧疚,怀乐说的试试,实则上是缓兵之计。
她不想顺着哥哥的安排, 和人见面。
今日,见到傅忱时,心里除了震惊之余, 还有淡淡的庆幸。
所以借着想要那块玉的心思, 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讲, 谁知道他无比认真, 高兴得叫人难以从容,这让怀乐又不免紧张。
傅忱实在没处发泄内心的喜悦,他恨不得告之所有人, 梁怀乐答应给他个考究的机会了。
他不喜言色,如今能露出这样的笑。
怀乐也知道他开心了。
只是,“有这么高兴吗?”
傅忱搓了搓手, 他忽然拢过来, “可不可以抱抱你?”
怀乐尚未来得及反应,两只很大的手掌撑上了怀乐的腰, 把她托举起来, 举得高高的,在傅忱温情荡漾的眼里, 怀乐看到了因骤然悬空而害怕紧张牢牢抓住傅忱手臂的自己。
这时候的怀乐在傅忱的眼中, 满满当当。
“你能松口, 我很高兴。”
“比我登基一统律梁的天下都要高兴。”
他是说怀乐和江山比, 怀乐比江山还要贵重?
傅忱朗声开怀大笑,外头的人都听见了,怀乐忙不迭捂住他的嘴巴。
“你小声点。”
傅忱以压眉骨的样子回应她,成。
怀乐才松开他,他又笑了起来,怀乐瞪他,他还是笑,实在没了法,怀乐就挣了,“松开我。”
傅忱没松,抱着她转了几个圈。
怀乐起先慌得紧巴巴,这种没有着力感的在空中飞旋,实在让人没有底。
可两圈之后,怀乐就不怕了。
傅忱的手臂牢牢撑她,两回转熟了,去掉那股怕,她甚至也慢慢地被他染了笑意,跟着弯了眉。
傅忱再高兴疯了,也不敢太放肆,给怀乐转晕了不好过,收回成命,他能哭着出去。
他的脸贴到怀乐小腹上,抱着她的腰。
转为低低的呢喃,“好开心”
眼睛竟然有微微的湿润。
真的,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内心的满足和愉悦,几乎要溢出来了,他觉得自己都鲜活了起来。
只是试试这几个字带着无法言喻的蛊惑力,令人滋生无数喜悦,一下下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等了这句话太久。
总之他好开心。
从来没有这样开心,浑身上下通体流畅。
怀乐看着他束发的白玉冠,下面是精致旖丽的眉眼,脸贴着怀乐的小腹。
不知道为什么,怀乐问了一句,“如果有人拿怀乐跟你换江山呢?”
问出口,怀乐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这样愚蠢,怀乐怎么能跟江山比。
归根结底是傅忱的那句比我登基一统律梁的天下都要高兴的话,太容易让人想岔远了,怀乐就想忍不住来问,想要个比较。
她的心里无比忐忑。
“江山”闻言,怀乐的心跌入谷底。
“江山哪里能跟你比。”
他把江山放在前头,叫怀乐的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
“我该回去了,一会哥哥可能要过来。”
傅忱舍不得蹭蹭她的小腰。
良久才站直了,松开她。
“我送你回去。”
怀乐急急说不成,“万一让哥哥看见。”
这只是试试,被他搞得像是同意了,怀乐有意想提醒他,转念一想,又觉得算了。
“我偷偷在暗中送你回去。”
这倒是可以,怀乐同意了,想到此行,只怕过去了哥哥又要问,“那今日原本该与我见面的那个人,这要怎么跟哥哥圆谎?”
傅忱刮了刮她的鼻子尖,“那边不用担心,我会周全的,你照实说说与我见面的感受就成了,你哥哥不会发觉。”
“能行吗?”
上回哥哥知道她在枣花村和傅忱见面之后,大发雷霆,说要砍了他的脑袋,当时成了替罪的那棵树,怀乐想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若是让哥哥知道了。
可让怀乐去坦白,她也不想,被哥哥知道,只怕会早早把她给嫁了,闲闲过给哥哥,什么都能周全,怀乐更不愿意,相较于后面,怀乐更愿意委屈自己嫁人去。
但说到嫁人,不到真正逼不得已,怀乐想拖拖,说不定,哥哥会回心转意了,不要怀乐嫁了呢?
“能,你信我。”
信是信,他的手段怀乐很清楚,“那你不要做得太过分,尤其是不能伤害他的性命,也不能像柏”
话头戛然而止……
傅忱反问,“像薄?”
“说错了,是剥夺别人的性命,哥哥说他是寒苦出生,能到今天新科进士的官位,肯定是不容易的,你也不要做什么”
后头的话怀乐没说了,傅忱心领神会。
“好好好,全都听你的。”
“嗯。”
傅忱忍不住蹬鼻子上脸,这人总是贪得无厌,得了一份好,又总是忍不住想更进一步。
撑着腰的小姑娘,娇娇俏俏,白净的脸蛋,挺翘的鼻尖,圆润湿漉的大眼,饱满诱人的樱唇。
“看在我这么听话,能不能”
“什么?”怀乐装聋作哑。
傅忱越凑越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气息已经开始交.缠,浑然莫名的暧.昧缱绻。
怀乐趁他心神不稳,推开傅忱,从他的手底下逃了出去。
傅忱被美色迷住,扑手捞了个空。
在追出去,只看到小姑娘翻飞在转角的裙。
他撑着额,只能自己平复窜起的火
怀乐回去时,绕了个圈,见着一家卖巧娘家小凉粉的,她叫人停下去带了一份回来。
到了督司,梁怀惔并不在。
怀乐心里松了一口气,闲闲睡够了,怀乐和他逗闹了一会,闲闲终于玩累了,贪睡了去。
怀乐身上冒了些汗,在身上有些黏黏的。
混杂起来的,还有一股莫名的男子气息,怀乐左右闻了闻,还是先去内室沐了个浴,做贼心虚,怀乐素来不用香薰药膏子,这会还实实在在地往身上抹了香药膏子不算,更是用香薰捂了衣裳。
梁怀惔忙到晚出时才归,很是疲惫,叫人摆了饭,没问今天的事,先招呼怀乐吃饭。
他刚动一筷子嚼了下去,就搁了碗。
他看向怀乐,“什么味?”
怀乐心里一咯噔,但又想到这是她院子里的香薰料子,又正色回道。
“是怀乐身上用的香膏,熏到哥哥了吗?”
过于浓香了,也不是说闹鼻子。
就是怀乐素来不怎么用香,身上有香,却也是淡淡的。
这一会突然用,好闻是好闻,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梁怀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说起来,梁怀惔的目光才仔细注意到怀乐的发尾有些潮湿。
出水芙蓉的模样,显然是刚刚沐浴过了。
有司衙门出了一桩案子,案子恶劣,犯事的人嘴硬套不出来什么话。
梁怀惔阴沉着脸亲自审讯,板着脸和人打一天交道了,就怕错过一点犯事人脸上的蛛丝马迹。
如今察觉到异常,他不觉脸又板上了。
怀乐被看得心里打鼓,哥哥脸色严肃,怕不是知道了什么?
要坦白吗?
不成先静观其变吧。
梁怀惔回了神,看着自家妹妹被他凌厉眼神吓得捏紧了木筷,他心头浮上了一丝愧疚,都怪他忙昏头了,吓着了阿囡。
给怀乐夹了一块鱼肉,梁怀惔语气放轻松,“没有,是很好闻。”
说到怀乐的异常,梁怀惔才想到今天怀乐和新科进士见面的事。
回来就熏了香,看着她晚间用饭也没有前两天和自己置气时的冷淡样子了。
想必还是满意的吧。
莫说不上满意,开端好也是好的。
他又给怀乐夹了旁的菜,随口似的一问,“今日与魏晗见面,觉得如何?”
终于问了。
怀乐低头吃菜,压住说谎时颤抖的音,“也就那样”
说完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他还好。”
她低头低得蹊跷。
外加话里话外,是害羞了?梁怀惔欣慰一笑,魏晗不错,说实在的,他还是梁怀惔最满意的一个妹婿。
两人瞧对眼了,梁怀惔自当是高兴的。
“你看着喜欢就成了,平日里两人多处处,好好考量,但跟他外出时身边也要有人,不要叫人欺负了。”
怀乐点头,“嗯。”
是让她跟傅忱多见面的意思?
后半响梁怀惔给怀乐夹菜时,没有再问什么了,用过饭,梁怀惔就进了书房。
夜半了闲闲被蚊虫叮咬醒了叫唤,怀乐起来时见到梁怀惔的书房还亮着,有许多门客不断进出,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哥哥这么忙,近来大概是没有时间管她了。
梁怀惔后半夜宿在了有司衙门。
一夜的排查,焦头烂额的案子可算是有了头绪,梁怀惔出门时,与新科进士魏晗打了个照面。
魏晗本来就没有去赴约,梁怀惔不好招惹,魏晗想着去请罪,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晾着,巧了督司大人近来忙碌。
谁知,在这门槛处碰着。
梁怀惔停住脚,魏晗忙躬腰,藏住脸上惶恐惊措的神色。
声音尽量平稳,“梁大人安好。”
梁怀惔浅嗯,魏晗直了身子,梁怀惔就问他。
“你和我妹妹头回见面时,觉得她如何?”
作者有话说:
昨天高兴坏了,今天猛摔了一跤……感谢在2022-07-07 23:55:58~2022-07-08 23:5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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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梁怀惔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魏晗额头上惊得冒出了冷汗,内心一下吊了起来,诚惶诚恐。
一时之间, 不知道如何回答,主要是他摸不到梁怀惔话里面的意思。
督司是知道了吗,还是不知道?
“下官不敢”
梁怀惔看他唯唯诺诺不敢与他对视的模样, 不禁皱起了眉头。
魏晗老实本分,却太过于规矩。
女人过于规矩是勤守本份,男人过于规矩, 那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词了, 这就成了窝囊了。
“推推攘攘什么?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照实说。”
“难道本官的妹妹让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又或者让你拿不出手了?”
“什么敢不敢,你这是对本官的妹妹不满意?”
现在跟他说不敢,当初择婿入名册的时候, 怎么不吭声,这些人可都是盘问过细节了。
梁怀惔疾言厉色,这实打实的护妹。
他新科进士的位置还没有坐稳, 可别因为这件事情就开罪督司, 惹得他恼,平白招了烦恼。
魏晗到了嘴边想要说的实话, 忙不迭又咽了回去, 磕磕巴巴夸了怀乐好几句,说她天人人之姿, 话里都是他高攀。
梁怀惔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话里的讨好而好转。
他冷冷看了魏晗几眼, 说看都是抬举, 不如说是剜。
旁边的近侍急匆匆进来禀事, 梁怀惔没有再跟魏晗攀谈,率人出去了。
留下魏晗在原地意踌躇。
转念一想,按照督司护妹的模样,要真叫他知道了那日他没有去,还不得手撕了他,绝不会任由他好生在这站着吧。
所以,督司不知道,是那未曾谋面的督司妹妹给他回护瞒了下来。
不知道梁督司的妹妹是怎么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但这好歹瞒下来了。
本来听说了督司有个藏得很深的妹妹,旁人都没有见过,梁怀惔叫手下人召婿,底下人隐隐猜测了,莫不是督司大人的妹妹貌丑无盐?
魏晗能上新科进士,别人看他前途无量,却不知道他一路走来何等得不易,他想摆脱邹家,不得已只能搭上督司这艘船。
驻足有一会,魏晗才离开。
有司衙门的事情到了最焦灼的时刻,梁怀惔忙着处理案子,无暇顾及怀乐那一头,有时候忙得没时辰,早中晚膳来不及陪怀乐吃,就差人过来传信。
怀乐心疼哥哥,就着人单独把他那一份留出来,筹备送过去。
梁怀惔闲空时,早就过了用膳点,有司衙门里备了热腾腾的饭食,梁怀惔没吃有司衙门备的饭菜,叫人摆了怀乐送过来的,热的话味道不如早上的了,就着冷的吃,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先前他还担心,阿囡嫁了人,会不会就忘了他这个哥哥了?
若是没有闲闲养在跟前,梁怀惔还想着要多留怀乐几年。
怀乐本就生得俊俏白嫩,显小得很,旁人也看不出来她的实际芳华。
梁怀惔眷妹,从前还总是有什么都想到哥哥的,自从有了闲闲之后,她的目光大部分都放到了和傅忱生养的那个小崽子身上。
梁怀惔心里吃味,只是不说出来。
他的吃味,都表现在了不与闲闲亲近,当了正经舅舅,连抱都没有抱过他。
有司衙门是忙,再一想到怀乐以后还要有夫婿,只怕仅余下来的那点子目光都要分给她未来的夫婿了,恐怕都不在他身上留多少。
再有那魏晗,本来看着他一届清流出身,克己复礼,刻苦上进,顺眼,自从挂钩他妹妹,想到怀乐的目光都分给他了。
梁怀惔那日就没给他多好的脸色,殊不知吓得他唯唯诺诺。
梁怀惔就真嫌弃了。
他没有回去的这几日听府上的人说,怀乐和那魏晗正处得好,罢了,咽下一口菜,他又突然觉得有点苦了
自那日后,傅忱殷勤献得特别勤,一来二去,怀乐跟他渐渐熟稔了起来,话也多了。
督司府的墙头被他翻得滑亮。
说好的出来赏荷,用了一些荷花糕,靠着软枕几乎都要睡着了。
舟摇着摇着,就摇远了,等回过神已经到了很僻静的一处湖。
前头摇桨的人也不见了。
怀乐迷糊睁眼,夹着鼻音,“我们到哪里了?”
傅忱揽着怀乐的腰,足尖点了舟头,施展轻功,怀乐猛醒神,看着下头的水,深不见底,吓得惊呼了一声,两手缠抱住他的腰。
美人的投怀送抱,傅忱自然是无比受用,怀乐另一只耳朵听着风声呼啸,另一只耳朵贴着傅忱的胸膛,听到他闷闷的笑声。
笑她!
怀乐鼓着腮帮子,也顾不上怕了,伸手拧了他的腰,谁知道傅忱的腰全是劲肉,压根就拧不动,怀乐更气了。
停到了岸边,故意走得很快。
傅忱连忙跟上去哄。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来了,他朝左边哄,怀乐就朝右,等他往右边哄,怀乐就鼓朝左边。
扭得怀乐脖子都累了。
傅忱扶住她的肩膀,弯腰凑近,盯着她眨巴的大眼睛,“生气了?”
“不生气好不好,给你拧。”
才拧不动!
怀乐把他伸下来的手给他抓下来,低头就咬了一口,怀乐很用力了,闲闲现在冒了乳牙,怀乐给他喂东西时,他有时候会咬到怀乐的手指还是疼的。
怀乐牙口齐全,咬得又用力,傅忱始终面容带笑看着她,怀乐咬了一会就不咬了。
没劲。
她背过身,盯着自己的足尖,心里的那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后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解衣声。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嘶,“流血了。”
怀乐斜了一只眼,傅忱故意晃手臂到她面前,怀乐的目光就被吸过去了。
她要看时,傅忱就把手伸高,不给看。
怀乐跟他闹,跳起来,蹦蹦跳跳好久,傅忱高太多,她压根就碰不到他故意伸高的手。
后来还是她的小脸蛋拉下来了,傅忱才妥协把手给放下来。
没有血。
“你骗人!”
手臂上很多大小不一的疤中间横着一口小小的牙印,咬得很深了,还没有冒血。
那些个伤疤,特别的多。
很多怀乐都还能够认出来,最陈旧的伤是哥哥打的,有烫伤,是怀乐不小心推倒了汤给他烫的,一些是他剜肉养蛊的大大小小,大部分就是为她受的。
怀乐看着上面的伤眼睛就凝了水雾气。
傅忱逗她的心思都被吓跑了,余下的都是心疼。
“别哭啊,没有冒血,我再让你咬几口?”
傅忱伸手过来,怀乐推开,他把手揽到怀乐的腰上。
怀乐捏着拳头捶他,“骗我你就会骗我”
傅忱也是懊恼,他就觉得她气鼓鼓的模样,娇憨灵动,实在可爱,男人骨子里的贱相犯了。
连忙出口哄,“不是故意不让你看。”
“我不让你看,是怕上面的疤太丑了,吓到你,不是故意骗你。”
两只手抱着怀乐,额头抵住怀乐的额头,鼻尖摩挲着鼻尖,柔声柔气哄她,一声声叫她乐儿。
之前傅忱问她乳名,怀乐答应他的,让他叫乐儿,但是不准在人前叫,不准让人听见。
他遵守得很好。
可现在怀乐一想到他哄,鼻子就酸,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气,她觉得傅忱不好,又觉得他好。
她又开始心疼傅忱了,在心疼中心动。
又害怕心疼傅忱,想到从前为他的种种,怀乐心里就害怕,以后会不会还会像从前一样?
会有以后吗?
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傅忱凑近,不自觉去轻吻她的眼泪。
“乐儿。”
温柔至极的乐儿。
“你就会欺负我”怀乐想到以前,他就这样叫她。
见到她的眼泪,傅忱内心一阵阵抽疼,他不该逗她的,逗哭了人都怪他,傅忱吸她滚落的眼泪,她太香了,脸蛋嫩白,傅忱顶鼻子,直接亲了上去。
由浅入深,傅忱温柔描摹,来回。
怀乐在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亲得忘我投入,傅忱有些凶了,怀乐被他逼得后退,傅忱掌住她的后脑勺。
待到了结束,两人都气息不稳,怀乐的唇都肿了,眼含春水,仿佛藏了无数的小钩子,勾得傅忱下腹一紧。
他却不敢再多逾矩,捏着两侧的手,生生扛着反应。
如今情不自禁,他都怕怀乐不理他,好在,哭是不哭了。
怀乐的唇肿了。
等她回过神,“你亲”
她的脸红彤彤,像成熟了的苹果,捂着有丝丝辣疼的唇。
“你亲我。”
傅忱清咳一声,“我错了。”
认错认得很快。
他从腰间拿出来一个澄黄色绣龙纹小香囊,鼓鼓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这是我送给你的。”
几乎每日,他都给怀乐送东西,如今院内堆满了他送过来的奇珍异宝,有罕见的红珊,有滚脸的玉纶,甚至有寒玉床,统统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今日这个,看似小,很常见,但实际上,上头的澄黄色龙纹,是帝王所用之物,他是以帝王之佩给怀乐,意寓尊贵共享。
“是什么?”
“嗯,回去再拆了看?”傅忱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怀乐很懵?
“我”
话音未落,傅忱眉眼骤然泠冽,防备竖起,护着怀乐的腰抱着她倒在了一旁的草丛里,窝躲起来。
“有人。”
怀乐连忙闭上嘴,傅忱看她骤然严肃的小脸,脸上又漾出笑,怀乐怕他笑出声,连忙捂住他的嘴。
很轻的一声,“嘘。”
傅忱眨眼,以示自己听话。
拨开草木,瞧见一队人马围住了湖,也不知道往下在捞什么。
傅忱看见那些人身上的官纹,眉头一皱:有司衙门的人?
怀乐伸脖子去看,傅忱怕她伸久了酸,就托住她,将重量往自己身上这边转移。
让出来一条路,走过来的为首。
正是梁怀惔。
“哥哥!”
怀乐惊呼,她的也捂住了自己的嘴,使劲猫着身子往傅忱的身下藏,惹得傅忱倒吸一口凉气。
哥哥在这里,会不会发现他们。
傅忱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告诉她,“别怕,他没有听见。”
有司衙门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很快,底下就打捞上来了一具泡发的女尸,傅忱怕怀乐吓着,就捂住了她的眼睛,怀乐想看没看到。
“你哥哥往这边看了,藏好。”
怀乐果然乖乖听话藏好,再不好奇。
等到有司衙门的人走了,傅忱拉着怀乐起身,“乐儿。”
许是瞧见了自家哥哥。
怀乐有些怕,“我该回去了。”
傅忱知道她心里害怕,替她整理好被压乱的裙衫还有杂乱的头发给理顺了。
“好,我送乐儿回去。”
怀乐下了马车就往急匆匆往里面跑,傅忱跟在她后头,看着她特别快的动作,担忧道“你慢一些。”
怀乐入府的时候,梁怀惔都没有回来。
许是被哥哥撞到,怀乐心里一直揣揣不安,晚间梁怀惔没有回来用饭。
傅忱着人送来了望春楼新出的饭菜,怀乐尝了一口,味道比家里厨子的要好太多了,她每样只留了一些,其余的让人给梁怀惔送过去。
梁怀惔忙,今日到用膳的时候忘了着人过来传信,怀乐望眼欲穿,看着门口一直在想,傅忱是不是骗她的?哥哥看见了?
晚间哄了闲闲睡。
怀乐才去卸钗镮,入内室泡澡,平日里泡没多久,怀乐就困了,今儿个她精气神足,怎么都睡不着。
一直在想着她和傅忱的事
彻夜无眠。
第二晨起,怀乐才醒过来,就见到外头梁怀惔常过来传信的人。
“姑娘,衙门里出了新案子,督司大人彻夜追查,忙得忘了给您过来传信了,特地往属下过来告知姑娘一声。”
“这是大人让属下带过来给姑娘买的望春楼的糕点。”
怀乐接了,点头致谢,“劳烦你跑过来了。”
“姑娘客气,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原来只是忙忘了。
先前梁怀惔也有忙忘的时候,怀乐心里也不慌,不知道为什么,这回怀乐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怎么都消散不下去
打捞上来的女人,身体被泡发了。
脸也被湖里的鱼吃了,身上唯一能够辨查出来的,就是那一身衣裳,好在这衣衫没有被泡坏。
瞧着针线纹路很是精巧,着重往这头查。
仵作验出这是个妙龄女子,身上没有大伤口但还是怀了身子,失足溺水,一尸两命。
看起来是失足溺水,但很多疑点说不通。
那地方是湖头,人烟罕见,妙龄女子怀了身子,去那地方做什么。
梁怀惔没有结案,就顺着查,他这一查,查出来的事情真不了得。
死掉的人是汴梁下辖小县湘北布庄的掌上明珠邹骊。
不仅如此,家里的千金平白没了,邹家夫人没有上官府报案,那边给的口供,是因为她进汴梁寻未婚夫了。
而这未婚夫是魏晗。
呈案宗的人瑟瑟发抖,督司大人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简直可以用冻死人来形容了。
魏晗直接被提到了刑房。
梁怀惔驱散了左右的人,亲自招呼他。
魏晗坐立难安,“大人,下官不知所犯何事”
梁怀惔阴着脸,手里拿着长长的鞭子。
“不知所犯何事?”
魏晗眨着眼睛扯谎,“是不是梁小姐有什么?”
梁怀惔一抖鞭子,“人面兽心的东西,也配提我妹妹?”
抽鞭的声音噼啪响,好像打到人的身上。
魏晗直接从板凳上抖了下来。
“大、大人”,忍不住跪地求饶。
梁怀惔把案呈甩到他的脸上,“给本大人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看完了就知道你该交代什么了。”
魏晗看到邹骊这个名字,脸色刷白,她死了?怎么死了?督司大人觉得是他杀的?
魏晗忍不住跪在地上求饶。
“大、大人,下官自知欺瞒有罪,可下官是冤枉的啊!下官为民请命,怎敢以身试法,触怒督司的天威。”
梁怀惔猛地拍桌,“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我妹妹的事情你怎么说!”
魏晗头磕出血,“大人明鉴,下官自始至终从未和梁小姐见过面,更别说什么首尾了,下官冤枉啊。”
梁怀惔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没见过面?
傅忱天天着人送望春楼的糕点来,怀乐吃得嘴都刁了,总觉得府上厨子做的饭味道都差了一点。
这日是他亲自送来的。
怀乐在院内逗闲闲玩,回过头,傅忱已经翻过来墙了。
怀乐瞧见他,先看了看门口。
压低声音,“你怎么过来了?待会让哥哥瞧见,快走快走。”
傅忱有些受伤,他扬起手里的食屉,“我给你送午膳。”
怀乐担心,“不能让别人送来吗?”
傅忱搁在桌上,朝她靠近,拉她的手,语气有些可怜。
“乐儿,我想见你了。”
真想了,自从那日遇到了梁怀惔,傅忱怎么约见,怀乐躲怕,都一直没有跟他出去了。
本以为是贸然亲她亲得她恼了。
不能见面忏悔,傅忱还亲笔写了悔过书,字字恳切,说他太莽撞了,不应该没有经过怀乐的允肯,就亲她,还保证了下次一定不会再这么莽撞。
怀乐看得脸热。
傅忱这副可怜卖乖的模样,戳到了怀乐的心窝口,她纵着傅忱牵了她好一会。
“见着了,可以了吧……”
“你该走了。”
傅忱眼神幽怨地看着她,“乐儿,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才来一小会。”
“你不想见我?是不是之前的事情,让你讨厌我了。”看着不像又像,傅忱也恨恼,他手指轻颤了一下,视线牢牢钉在怀乐的身上,就跟看不够怀乐似的。
“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贸然突进了,你别躲我好不好?”
“能、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怀乐抓了抓头发,“不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傅忱更委屈了。
怀乐怎么好和他说,是因为上回她被吓到以后,心里就总是害怕,担心被哥哥发现。
怀乐不想说。
她一慌就想躲起来。
“乐儿,你这样突然不理我,总要给我一个由头吧?我哪里做的不合你的心意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好不好。”
怀乐摇头,“这”
院门被人从外一把推开了。
傅忱一把将怀乐抱在怀里,防备看向来人,这盛怒之下的人,不正是怀乐一直恐惧见到的。
她吓得浑身一颤,都结巴了。
“哥、哥哥?”
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下子,变成怀乐将傅忱挡在身后了,她低声,“你快走呀。”
梁怀惔手里从后面捏着鞭子。
咬牙切齿,“傅、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相较于两兄妹的紧张,傅忱反而是最淡然的一个。
他将怀乐带到身后。
拱手欠礼,“梁大人。”
怀乐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衫摆,推他的后背。
“你别惹我哥哥了,快走啊,我跟哥哥解释。”
梁怀惔眼神阴狠,捏着鞭子过来。
那架势恨不得将傅忱千刀万剐。
怀乐跳到两人中间,伸开双臂,“哥哥,你不要打他。”
梁怀惔不理解,他沉着脸。
“阿囡,过来。”
“男人之间的事情,哥哥和他谈。”
不说后面的话还好,越说怀乐更不能让了,她急得要哭,“哥哥”
“你不要杀他。”
看着怀乐态度转变的模样,梁怀惔心里怒火更盛了。
阿囡能够和他冰释前嫌。
他在中间做了不少的努力了吧。
梁怀惔心气压了又压,“阿囡!”这还是梁怀惔这么久了,第一次和她说重话。
怀乐吓得又一抖。
闲闲忽然就大声哭了起来。
傅忱摸摸她的头发,“去哄孩子,我和你哥哥谈。”
“没事的。”
闲闲哭得厉害,怀乐还是没有动,她眼泪又开始汪汪了,梁怀惔忍了又忍,额上青筋暴起,手里的鞭子骨都快被他给捏碎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闭着眼不想看。
“哥哥不会杀了他。”
傅忱轻笑,指腹碰了碰怀乐脸颊,“乖,闲闲哭得厉害,去哄哄他。”
傅忱自主跟着梁怀惔往外走。
怀乐想要跟上去,她才碰上院门,拉不开,门在外头落了锁。
一直到督司府内的练场子才停下。
梁怀惔看着傅忱的脸,脸色比刚刚还要可怖,“你还有什么遗言?”
第97章
先前傅忱在汴梁为君, 一举出手废除了大部分宣武帝为政时的世家子承父位的陋习,给不少寒门子弟爬上来的机会。
可有了机会还远远不够,寒门子弟身家缺的缺得何止于一个机会呢。
且不说一路上汴梁打尖住店的盘缠, 再有采买历年相关的卷目书册,以及各个书孰里先生押题卷,做人情的, 这些都是一笔不少而必须的出入。
饶是如此,也有很多的寒门子弟跟钱庄压字据借银子使,一来二去, 效仿借的人太多了。
很快要想往钱庄借银子使的门槛就高了, 不仅需要借据担保人, 还需要有身家的借据担保人。
邹家就是魏晗穷途末路时找上去的众多的寒门子弟之一。
邹家主早年也是寒门混迹出身的, 颇识得一些文章笔墨,只可惜没钱,不得不混迹商场。
幸好他在布庄这一块还算是有眼力见, 也是混的时机好,很快就发迹混出头了,挤身布庄大流, 占据龙头。
外人都说邹家主会赏识人, 找他帮忙,可成。
邹家主没有见找上门来的寒门子弟, 他帮忙也是投商资, 日后要回报的,当然要看你值不值得投。
邹家主让汴梁最当红的书孰先生, 暗地里出了一张类似于秋试差不多难度的题卷, 让这些上门要他帮忙的寒门子弟做答。
最后再由他和书孰先生过目。
除了几位可投的寒门子弟, 魏晗更是拔尖选出来的翘楚。
邹家主没有给他当借据担保人, 反而帮他当女婿培养,只是没有明说,但那层意思已经给到了魏晗。
魏晗性子淡泊,对于自己的姻亲嫁娶,他没有太多的感触。
邹家能看上他,不嫌弃他是他的荣幸,就说他就算高中,榜上有名,将来也未必能娶得邹家小姐这样的做妻子,他默认应了。
有了邹家助力,魏晗如虎添翼,他很努力,邹家主看他刻苦,也很满意。
没等魏晗高中,就让邹家小姐跟魏晗见面。
对于家里安排的姻亲,邹骊很不满意,刚跟魏晗见面时没有给他好脸,并直言告诉魏晗,她一辈子都看不上魏晗,不会给魏晗当妻子,她已经有了想要许诺一生的人。
对此魏晗很无措,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在邹家发起的这场关系里,他并没有做主的权利。
若是他和邹骊的姻亲泡汤了,他得到的书孰先生的指导,以及一切得到的殊荣,可能都会随之泡汤。
面对如此不待见他的邹家小姐,没等魏晗想出对策,邹家小姐就先发了话。
她和心上人的事情还需要魏晗来打掩护,只要魏晗乖乖听话,她们可以各取所需,待到魏晗高中,她会亲自跟跟邹家主说,取消跟魏晗的姻亲。
魏晗同意了。
自那以后,表面上魏晗是跟邹骊见面,实则上,她从前门进后门溜。
再到魏晗高中新科进士,回去后给邹家送了不少礼,后头就一直在汴梁忙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见到邹骊了。
倒是收到过几封邹骊寄送过来的信笺,内容官方且场面,怎么看怎么不情愿,用脚趾头想,魏晗都知道肯定是邹家主或者邹夫人让她写的。
眼下不知道邹小姐能不能解除姻亲,怕她那头不成,魏晗就想借着和督司舍妹大人的亲事,解除和邹家的亲事。
谁知道,就在他要和怀乐见面的那日,邹骊突然传来了信,让魏晗去见她,她有了身孕!吓得魏晗急得六神无主,什么都忘了。
他去见了,邹骊不知怎么的,反悔了,她要让魏晗当大头爹,娶她。
魏晗怎么愿意,他怕刺激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致很是激动的邹骊,只能先将她安抚下来。
魏晗那头才应付好,才想起来这头。
他叫人私下去查,才发现督司大人的妹妹,似乎也是有心上人的,看起来也是想找他当个由头。
既然督司大人妹妹自己那头应付得好,魏晗情愿当个没耳朵没眼睛的掩护工具。
谁知道邹骊死了。
魏晗可不敢再有什么隐瞒了,一五一十交代个干干净净,前半段梁怀惔一点都不感兴趣。
后半截听到魏晗腾升起来的利用之心,以及她从来没有和怀乐见过面,真是把梁怀惔劈得外焦里雷。
他大发雷霆,给魏晗治了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直接扒官服,给关了起来,不准任何人探望,也不准好吃好喝伺候。
梁怀惔刚要着人去查,去查的人都没有踏出刑房的门,梁怀惔就知道私下跟怀乐见面的人是谁了。
傅忱,呼之欲出的答案。
除了他谁能有这么通天将这件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再或者,谁能有这样大的胆子,蒙骗到他的头上。
况且,在怀乐身边的狗腿子,不正是傅忱的心腹,和怀乐私会的这个人不是魏晗,他一定会过来通传。
连他那边都没气了,屁不吭一声,不是傅忱那只狗,还能有谁!
怒火简直冲天。
手下人查到傅忱的位置,梁怀惔扯了鞭子就冲过来了。
他果然二次骗走了阿囡,她以前避傅忱如虎,如今呢,竟然帮他说话,还挡在他的前面,拦人。
“你来真”
傅忱话音未落,梁怀惔的鞭子势如破竹打了过来,要不是傅忱躲得快,一边脸都要被他抽烂。
梁怀惔丝毫不讲君臣关系,更别说什么情面,傅忱脸上还漾着浅笑,丝毫不见求饶。
鞭子带起来的风把练场里面的东西全都给收拾了打得稀啪烂,怀乐抱着闲闲赶到时,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霹雳声,吓得打冷颤。
哥哥发了好大的火。
有一些搁着兵器被打碎的架子屑,直接飞过练场的门墙,飞出去,怀乐看着从天而降吓得都忘了躲,抱着怀里的闲闲,还是暗桩飞扑下来,用后背挡住了木屑。
“主子小心。”
怀乐叫人砸了门终于出来了,见到他,急得慌忙,她记得暗桩的功夫也是不错的,“你快进去阻止他们。”
暗桩跪下道不敢。
里头是不可避免的,何况,这打了指不定就好了。
“你不去,你送我进去成吗?”
暗桩还是摇头,怀乐退而求其次,“那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里头的情况?”
这倒是能办,暗桩给怀乐带上了校场一旁的二院阁楼,那地方从上往下可以将校场的情景尽收眼底。
只是这边说话,校场里面的人听不见。
鞭风凌厉,傅忱躲来躲去,也不敢真的躲太过,终归是要挨抽的,他看着情况躲,让梁怀惔鞭子尖儿带了好几下。
衣衫破损,还见了血。
怀乐急得跺脚,忍不住喊,“哥哥!”
哥哥说好了不杀他,这架势,傅忱待会没力气躲,就会被他抽死了。
“哥哥!”
怀乐把闲闲递给暗桩,撕扯着嗓子喊,“哥哥!你不要拿鞭子抽他了!”
“会把他打死的!”
梁怀惔听到了怀乐的声音,眼尾风扫到了她往下喊的身影,傅忱也往上看,他眉头皱起。
阁楼很高,怀乐半边身子都往下够,看着长发垂落,衣带飘飘,感觉她下一刻就要掉下去了。
傅忱的心头一震,提到了嗓子眼,神都被勾走了大半,他叫她,“梁怀乐,危险!”
思绪都被阁楼上的女人分走了,哪里还顾得躲。
梁怀惔咬牙用尽挥出最后两鞭,一下打到了傅忱的手臂上,抽得他皮开肉绽。
另一下直接缠住了他的脖子。
再一拽,傅忱就被他抽倒了,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撞到了墙上,呕出一口血。
“哥哥!”
梁怀惔也是气。
怀乐在叫他,也不是担心他,是在为傅忱求饶说话。
他一个虎扑上去提着傅忱的领子,把傅忱拽起来,捏紧拳头往死里揍他,傅忱两手遮住脸。
“哥,别打脸。”
他不叫还好,梁怀惔呸,“谁是你哥!”
话是这么说,一拳打下去挨近傅忱的脸,停住了,使劲往傅忱的身上狂揍,揍得他疼得眉头紧锁,直接蜷了起来。
下手真是不留情。
傅忱抬了一只手,指着暗桩。
暗桩立马懂了,上前让怀乐回来,不让她靠近阁楼那一截。
怀乐倒退,傅忱见她没有掉下来的风险,挨揍都挨得特别的心安理得。
认命挨揍。
梁怀惔打累了,看到傅忱衣襟口后背上露出来的,先前替他扛火药被砸出来的伤,他沾了血的拳头砸在空中停了下来。
傅忱浑身都疼,居然还能在这个关头咧嘴笑。
“消气了?”
梁怀惔停下来的拳头又下去了,径直揍到了傅忱的嘴角那一块,打得他立马就尝到腥甜,带了一口血。
梁怀惔起身,站立。
他看向二院的阁楼,见到怀乐望着傅忱担心的神色,对上他时泪眼朦胧的眼睛。
她眼里是不是没有他这个哥哥了?
梁怀惔寒着脸往外走。
怀乐匆匆跑下来,到校场时,他已经没有了身影。
看着两头地方,傅忱伤得很重,怀乐最终进了校场把傅忱带出来,请郎中。
看他血肉模糊地躺在榻上,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在偏殿的时候,怀乐见他流血,眼泪就忍不住失控,啪嗒啪嗒往下掉。
郎中给他擦伤口,端出去好几盆血水,肋骨断了好几根。
身上包扎好了,俊俏漂亮的脸上还挂着彩,尤其是唇角那一块已经乌青了。
怀乐看着他,“哥哥打你,你怎么不躲?”
“先前不是躲得好好的吗?见我来了你就故意的是不是!”
他明明可以打得过哥哥。
傅忱握住怀乐的手,“不是”他一开口说话,嘴角就扯着伤口疼。
“我只是害怕”
怀乐声音软软的,吸着红透了的鼻子,“害怕什么?”
傅忱抬手给她擦眼泪,看着她的脸蛋,“怎么总是这样爱哭?”
怀乐在为他流泪,语气却很呛人。
“你不要管我。”
傅忱的话又绕了回来,“那不成,我不管你我难受。”
“你怎么不躲?”
“我拐了你哥哥的妹妹,他心里憋着气,总要让他打回来,气出了,他就会好了。”
“何况,你哥哥这回,手下留情了,就是看着凶了点,实际上,他也没怎么下手。”
可是流了那么多血,怀乐以为傅忱只是在安慰他,“真的吗?”
“真的。”
“我不是在为你哥哥说话,只是在讲事实。”
梁怀惔的确没有狠下死手,傅忱挨过他不少捶打,他知道梁怀惔真正下死手是什么模样,这会他真的手下留情了。
傅忱撑着手要起来,怀乐又给他按下去。
“郎中说,你需要好好养。”
这点伤,傅忱不以为意,得到怀乐的心疼,他觉得受得无比值得,听话乖乖躺下,正打算再跟她多说几句体己话,好好增进感情。
外头女婢子进来传话。
“姑娘,督司大人请您过去正堂。”
怀乐转过身,“哥哥回来了?”刚刚出去了,傅忱安置好了,怀乐正打算起身去找梁怀惔,跟他道歉,都怪她。
谁知道哥哥半道又给折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好,我马上过去。”
怀乐擦干净眼泪,“你好好休息。”
傅忱不舍看着她,“你待会会过来吗?”
怀乐犹豫片刻,点点头,“嗯。”
“好。”傅忱安心了,“那你不要忘记。”
他真怕梁怀惔把他这段时日所做的努力全都击垮,因为梁怀惔在怀乐心里的分量很重,她很听梁怀惔的话。
对上梁怀惔,傅忱很没有底。
正堂内,梁怀惔坐了有一会。
他很气的出了门,骑着快马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放心不下,逃避怎么都不是一个法子,自己跑静了,他才回来。
怀乐洗把脸过来,桌上的茶晾得正好,恰是可以喝的时候。
“哥哥”
怀乐小心在对面坐下,犯了错也不敢大声,低着头,准备乖乖地认罚,她把手伸过去,掌心露给梁怀惔。
“都是怀乐的不是,不该隐瞒,惹了哥哥气,哥哥打吧。”
梁怀惔看着她的手,扬起了手,怀乐下意识躲避闭上了眼睛。
长叹了一声。
“”
没有打她,最终只是把晾好的茶盏放到了她的手上,怀乐感受到茶盏的底圈,她睁开了眼睛。
哥哥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
梁怀惔自己嘬了一口茶。
静了一息,才问。
“多久了?”
怀乐手指打磨着茶沿的墨蓝色串枝花纹,“上次在戏园子。”
梁怀惔闻言,讥笑出声,戏园子,正好和魏晗说的时日对上了。
还是他亲手送了怀乐去的。
这是他亲手将他自己的妹妹送到了傅忱的手上?
“怎么不告诉哥哥?”
怀乐咬紧了唇,不敢吭气,“”
茶沿盏上的花瓷纹都快被她给扣下来,眼睫毛不住地眨啊眨。
梁怀惔单刀直入,直言肯定,“你喜欢上他了。”
怀乐猛抬头,“”
像是被人抓到了把柄,戳中了心事,她却怕被责备,惹得他不快,不敢承认,“不不是的。”
“哥哥一定要给我择夫,我只是不想择夫。”
梁怀惔哦,“不想择夫,所以那个人就可以是傅忱。”
“不是”
梁怀惔很少这么跟怀乐说话,质问式的,“不是,不是的话,为什么不能是魏晗,不能是阿央,不能是旁人,非是傅忱。”
怀乐停了话头,“”
“哥哥”
梁怀惔接着道,“哥哥那日在湖头办案子,底下人去查,在周围查到了两个人的脚印子,两个可疑的人是你和傅忱的吧。”
怀乐睁着眼,一切都明了,不必逼供,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还有,你送给哥哥的饭菜,是望春楼,也是他翻墙送进来的。”
蛛丝马迹越翻越多,“那日哥哥来寻你,坐下的石凳觉得温热,是因为傅忱来过,他刚走不远。”
怀乐没说话,但全都利落默认了。
“他见过闲闲了?”
没仔细看过正脸,可怀乐见也是见过了。
“”
怀乐憋得眼睛红,她才止住没有多久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梁怀惔看着她哭,又忍不住怪起自己来。
他想让怀乐别哭,却也气她。
怀乐搁下茶盏,一下扑到梁怀惔的怀里,“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阿囡吧。”
说罢,哽咽着大哭起来。
梁怀惔就是再恼,面对她的眼泪花子,真是天生收服他的利器,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他又叹气,手掌抚着怀乐的后背,一下下轻轻拍着她。
“傻妹妹,哥哥怎么舍得下手打你。”
“哥哥生气。”
梁怀惔冷哼,无奈,“你骗哥哥,还不允许哥哥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
“是,你没有错,都是那个王八羔子的错。”
哄得怀乐不哭了。
坐了回去,梁怀惔手指敲打着桌面,才问她,“阿囡,你喜欢傅忱的,对吗?”
怀乐抽抽噎噎,点了一下头,又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不喜欢。”
梁怀惔盯着她,知道她喜欢上了,否认只是怕他生气。
他难免正声气,“阿囡。”
“你和傅忱之间的事,旁人说不清。”
“哥哥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重蹈复辙,先前让你择夫的事情,哥哥考虑欠佳”
要不是逼得太狠,也不会让傅忱钻了空子。
可如今,怀乐对他生了感情。
难不成要他生生掐断,看着怀乐终日以泪洗面?
“如今,你不要考虑哥哥,也不要考虑闲闲,什么都不要考虑,只顺着你的心,你心里最真诚的想法。”
“哥哥只要你一句话。”
“跟傅忱,你真的想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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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 怀乐想据实以答,她思来想去,脑子里乱乱的, 她拿不准主意,她不知道。
又是那句,“怀乐不知道”
梁怀惔真被她气着, “”
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做哥哥的,也该有耐心。
他如今就是千悔万悔, 不应该逼怀乐择夫, 也不应该这么忙, 忙得顾不到他妹妹, 忘了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傅忱。
却也不得不亲手来收拾残局。
梁怀惔不明男女之事,只站个旁观者清,他太了解怀乐了, 他见过怀乐喜欢不喜欢,在意不在意的模样,所以他无比的清楚。
她对傅忱有感情。
回想想, 其实早就有的, 在长京宫变,怀乐担忧他的安危, 担忧他的生死。
她那时候仅仅只是跟梁怀惔说了一句, 是傅忱给她挡的刀,她想让梁怀惔去帮忙, 他在心里已经隐隐察觉了。
不过梁怀惔而风月老手, 弄不明白。
只是欠?
生死关头, 只是欠怎么能让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刀山火海去救傅忱。
阿囡机灵, 若是没有恢复记忆之前的怀乐她这样再次为他心软,梁怀惔或许可以理解,历经这么多事情,那么多结缔隔在中间,怎么可能。
思及此,梁怀惔忽而惊察,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直直看向怀乐的眼睛,她的模样,眼前的小姑娘,她的神色已经没有深困在过去的痛苦了。
她清凌凌的眼睛因为哭过,眼尾还有些红,眼泪水都没干透,沁了水一样,清澈透亮。
有的也只是为心上人担忧,就好似家里人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担忧。
梁怀惔想到他想要为怀乐择夫的目的,摆脱傅忱,摆脱过去。
就是想让她像寻常闺阁女子那样,好好去尝尝情爱的滋味,过过新的日子,有个新的开始。
现在她也的确是这样了。
他做哥哥的该高兴,唯一难过的,领着她重新开始的那个人是傅忱,傅忱的分量已经重过他这个哥哥了。
梁怀惔很心酸。
他想找找自己心酸的源头,要个确定。
“阿囡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傅忱为你剜心头血,为救哥哥深陷敌围遭火药险些烧去半条命的事情。”
怀乐攥紧了拳头,眼泪花子又在打转了,“他后背的烧伤是替哥哥挡的?!”
后面的不知道,前面的已经知道了是吧。
梁怀惔直言,“是。”
“那日我返回长京皇宫,因为势单力薄,只能和傅忱联手。”
“阿央深陷敌军的包围出不来,他一路跟我,又为我兄妹鞠躬尽瘁,不留余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为救他就去替了他。”
“傅忱为了彻底铲除对方的人马,在地宫下面埋了许多火药,彼时所有人都撤走了,只差一会,火引将要烧到尽头”
怀乐听得心惊胆颤,她咽了咽口水。
虽然已经知道了后来的事,她还是问,“后来呢?”
想到傅忱背部的烧伤,即使好了,那伤口也无比的狰狞,因为他天生骨相皮相出众,虽然不丑在他的身上尽显饱受凌虐的美感。
怀乐当时不明伤口的来历,看着那伤,也难以想象当时究竟是多么的险象环生。
他武功当数世间第一,也受得这样重,可想而知,长京那场宫变战役,究竟如何。
“后来傅忱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他没有犹豫,冲了进来,像哥哥替阿央那样,替了哥哥,在火引燃到头,炸了的时候,把哥哥推了出去,护住了我。”
连他都想不明白,傅忱冲过来时,为什么不犹豫,是时辰没有给他犹豫吗?
他的样子,就算给了时辰,一点都不像会犹豫。
是因为怀乐吧,才护他,只是傅忱明明记不得过往了。
“对不起,哥哥,怀乐不该让哥哥回去的,如果哥哥和阿央哥哥回去的话,就不会这样。”
只差一点,哥哥就没有了。
“阿囡承认了吗?承认你当时是想让哥哥回去。”
怀乐愧疚,脑袋埋得更深。
梁怀惔扶住她的肩膀,叫她立直,“阿囡不用内疚,不用觉得对不起,哥哥说过。你无论做什么,都有哥哥担。”
“但凡哥哥在一日,哥哥就永远会是你的底气,我的妹妹,就该自由自在,不惧一切的活着。”
他也不说什么,他做的许多,都是为了她,不给怀乐增加心里负担。
“所以你要记得,你不低于人,甚至可以引以为傲。”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梁怀惔理顺她耳边沾了泪水的发,用帕子给她擦拭。
“哥哥从来都不想束缚你,也从来都不会束缚你。”
梁怀乐前半生过得太辛苦了,她什么都没有,如今坎坷半生,终于也有了别人会羡慕的东西。
怀乐感动得鼻头酸,“哥哥”
她知道,哥哥是在鼓励她,叫她直面自己。
梁怀乐真的可以跨出来这一步吗?
梁怀惔看着的眸光始终饱含鼓励的力量,一点点感染给怀乐。
“……”
怀乐在他的鼓励,劝说下,终于重拾捡起,肯定的说了,“好。”
没道理,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一惧毫无,超前冲,现在有哥哥了,有底气了,有人撑腰了,傅忱也不似从前了,怀乐还要畏首畏尾。
大不了大不了就再摔一次。
勇气不能没有了,勇气长存,这才是梁怀乐。
尽管她柔弱,爱哭,做事很慢,笨笨的,总是什么都做不好,为一件小事也能摔得满身都是伤。
可她也在很认真的活,小步小步的往前挪。
人都会成长的呀,这是第二次。
怀乐不会像从前一样傻乎乎了,她会把自己摆在第一位,以己为重。
傅忱歇也歇不安稳,包扎好的伤口挣出血了,换人早疼得皱眉,他一点知觉都没有,眼睛往屏风外头瞟。
怎么去了那般久都没有回来。
他真害怕,他这一趟,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点点起色,这起色相当于冒了个头,别叫梁怀惔从中作梗,给他铲干净,这苗头掐了都是小事。
若是铲,事就严重了。
就怕梁怀惔用什么亲情要挟,傅忱翻身起来,他刚坐稳,与进来的梁怀惔碰了这个正着。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梁怀惔面色不善,“我家我妹妹的院子,我进来要跟你请示?”
还是这不善的口气就好。
别君君主主的客气上了,那才叫撇干净。
傅忱笑,“自然不用。”
他眼神往后看,没见着心心念念的身影,一下着急起来了,要开口问,被梁怀惔抢在前头。
“你跟我出来,我们谈谈。”
傅忱盯他半响点头,跟梁怀惔往外走。
出了院子,外头侯着一批人,梁怀惔挥手让人进去收拾,把傅忱存在的痕迹全都抹去。
傅忱着人送来的东西倒是没有被挑拣丢出来,只是他换下来的衣衫都被扔了,他坐过地方,躺过的,摸过的,梁怀惔嘱咐女婢都换成新的。
傅忱当场没发作,跟着梁怀惔进了书房,才淡问他什么意思?
梁怀惔仔细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身量来看,他更高,气势上,梁怀惔这些年战场上刀枪剑戟滚过来,武将的气势犹如杀神。
然而傅忱的逼压一点都不比他低,他天生的帝王气息,内敛沉稳,略压眉眼时,狂妄跋扈,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在梁怀惔的地盘场里,他甚至都更胜一筹。
气魄,的确万人之上,天下仅有。
他挑的册子里,最优秀的新科进士,在他面前,毫无可比性。
“傅忱,你之前救我,记得我欠你一个人情。”
“如今,你和我妹妹的事情,想我放你一马,过我这一关,要不要用了这个人情。”
梁怀惔端起茶,细嗅茶香。
傅忱眉头皱了起来,似笑非笑,似有几分不确定,“人情?”
“梁怀惔,依着你对乐儿的疼爱,我以为你是真的看重她。”
“现在,你跟我说用她的终身大事换人情?你认真的?”
他晒笑,“堂堂汴梁的督司大人的人情还真是值钱。”
梁怀惔放下茶,隔着腾升起来的茶雾看向他。
良久,傅忱视线瞟过来,他凑近,双手交叠,“又或者,督司大人是在试探我吗?”
距离他上一句话的间隔没有多久,这么轻易就猜出来了。
当真是玩弄权谋的老手。
“你觉得呢?”
傅忱往后一倒,顺手拿了一个茶盏转在手里玩,“大可不必了。”
梁怀惔哦,“你不用这个人情,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就你,过往劣迹斑斑,我是绝不会同意你和我妹妹的事。”
转茶盏的手一顿,俊颜毫无触动笑,脸色微冷,他站起来,“就这?”
“我也送你一句话,别再让我听到什么你用她当物品换人情的话。”
“再有下次”
傅忱的脸近在迟尺,眼里的狠戾叫人心惊,“让我听见,你看我们是谁抽谁。”
言罢,傅忱往后抛了茶盏,迈步往外走。
梁怀惔看着地上的碎瓷,不得不说,傅忱威胁的话虽然很惹人急,却也让他很满意。
他叹了一口气,叫住傅忱。
“我要见付祈安。”
傅忱背过身,狐疑问,“你见付祈安做什么?”
傅忱脑子一转,想到付祈安没婚亲,为了隔断他的梁怀乐的事。
梁怀惔该不会把主意打到付祈安的身上了吧。
梁怀惔看他质问的样子就不爽。
“不给见?”
傅忱好笑,抱臂扬下巴,“你不说清楚,我能让你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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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梁怀惔就见不得他嚣张的样子。
两鞭子怎么没有抽死他。
肋骨都断几根了, 半分没有见收敛。
就瞧这幅样子,要不是因着怀乐,梁怀惔真会一个巴掌给他撵了出去, 再不让他进督司府的大门。
看在自家妹子的身上,梁怀惔自然是一忍再忍。
“我见他与阿囡无关。”
“那是什么事情?”
梁怀惔性子起来了,脸□□, “言尽于此,你爱叫不叫。”
两人僵持片刻,梁怀惔不再讲话, 傅忱看了他一会, 终是妥了协。
“行, 非要见, 就让你见。”
瞧着他的架势,付祈安是非见不可。
既然不是关乎怀乐,傅忱预想了千万种梁怀惔要见付祈安的事由。
他还是真琢磨不出来, 见是为什么见?
傅忱当日便提了笔墨,让人八百里加急,催付祈安过来。
付祈安收到他写过来的信笺, 瞧见上头急事速来, 四个字时,下面还让他带些长京小食, 险些气得吐血。
拍了桌子, 对着那封信笺破口大骂。
“傅忱,我是你亲爹啊!”
付祈安用脚趾头都晓得傅忱的急事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在这边就忙了五个月, 一堆事全都丢给他管, 现在好了, 他才闲下来喘气不过三两日, 傅忱闻着味就开始使唤人。
他不过比傅忱大个十几岁,男人岁月当头,正是好时候,自从那年答应跟他结盟,付祈安回想到今日,就没有什么时候不后悔过。
饶是先太子来当这个皇帝,累死累活都累不到他头上。
他指不定好好的在哪块阴凉处当闲散侯爵爽快呢,至于到今日累成死狗模样大喘气么。
“全天下就没有比他更悠闲自在的君主,甩手掌柜当得爽,全然不顾他的臣民子将了,该死的傅忱!”
“哎哟,付大人稍安,这话可轻易说不得啊。”
旁边的小黄门听到付祈安骂上头了,连忙弯腰哈背哄他小气,端了上好的茶过来。
里里外外夸他手头利落,陛下看重,否则也不会委以监国的大任,如今举朝上下,谁人话里不敬佩付大人。
好听的话总是入耳的。
付祈安撇了撇嘴,往后一摊,指着小黄门的鼻头,“你们这群奴才,跟傅忱全都是一丘之貉!”
“就向着他说话,给他当狗腿子吧。”
“付大人哪里的话,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奴才等自然感沐君恩,得时时刻刻敬着,你是陛下跟前的第一人,奴才们当然也尊你。”
“嘁。”付祈安笑,他骂一通心里头畅快多了。
骂归骂,傅忱交代的事,付祈安回回都给办得漂亮,这会也是自然的,他当日就将宫内里外事宜全都安排妥当,歇了三个时辰,就赶快马上路了。
来的时候,还给傅忱带了点长京特有的小食。
傅忱从前就总是被梁怀惔打,可谓是伤里来伤里去的,身上挨得这点伤,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梁怀惔近来堵着人。
他见不着怀乐,对自己也越发不上心,郎中给开的药,惯来是想得起时,便敷一下,想不来就作罢。
拖到付祈安到了汴梁,他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全。
付祈安忍不住侃他几句,“你这是又着谁给打了?”
“所谓急事,不会是特地找我来给你主持公道,出头打回去吧。”
傅忱冷眼瞧着他,“你养的马匹是个王八根性的,这么慢?”
付祈安又给他气着了,“”
讨不到好,他也懒得跟傅忱多言,把手里头的小食递过去。
“到底什么事?”
傅忱接了小食,打开看看里头都没坏,自己个先尝了一两块,味道也芬芳浓郁,又重新包起来。
“你休整半刻,随我走一趟,有人要见你。”
“谁?”
傅忱没说,说半刻就半刻,他带着付祈安去了督司府上。
“你敲门吧,待会会有人来接你进去。”
“你呢?”
傅忱勾了勾唇,拐往另一边翻墙了。
付祈安,“……”
梁怀惔加高了督司府的墙沿,这高度的确能够防得住普通的高手,对于傅忱,实实在在是防不住的。
他轻轻松松就翻了过去。
怀乐乍然见到他,心里也漾出欢喜,想到哥哥说的话,她又不想展现出自己过多对于傅忱的依赖,进三步退两步。
“你今日怎的过来了?”
这几日傅忱过不来,他给暗桩传了信给怀乐,说了具体的缘由,让怀乐别担心
傅忱递给她小食,“付祈安来了,这是我让他带过来的长京小,望春楼的糕点许久没有出新的,寻常的只怕你也吃腻味了,尝尝这个。”
怀乐也不扭捏,接了过来坐着吃。
傅忱守着她吃东西,时不时给她递些果茶压压。
闲闲就在旁边,因为怀乐没有正经点过头让傅忱看闲闲,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偷看。
他只敢偶尔觑着眼偷看,又忍不住在心里暗喜。
真的跟他好像。
怀乐尝了个遍,擦嘴时,正见到傅忱侧目看闲闲侧得入迷了。
她思忖片刻,轻道,“你要不要抱抱他?”
傅忱转头,很是惊喜,“可以吗?”
他问得很是卑微小心,怀乐本来是试探着问,听他的语气,忍不住心软。
“可以。”
日后,有了日后,总是要认真打照面的。
眼下,早一刻晚一刻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怀乐亲自抱了闲闲,递给傅忱。
傅忱还是第一次抱孩子,不,不能说是第一次,他第一个抱的人是他的妹妹,想到第一次抱就把人给摔了。
这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能摔。
心里这么想,傅忱两只手臂就缠得很紧了,怀乐瞧见了,拍了拍他的手臂。
“你松一些,这样抱,会勒到闲闲,他会哭的。”
哭?
傅忱吓得松了一点手,却也没敢怎么松,下颌骨紧紧地绷成一条线,唇抿紧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闲闲。
大眼瞪小眼眨巴着。
怀乐,“”
“你很害怕吗?”
傅忱咽了咽口水,想说不怕,又觉得逞英雄,抱孩子他的确不会,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就老实道了一声,“有点。”
“怕什么?”怀乐被他严肃的神情逗笑。
他连哥哥的鞭子都不怕,还怕闲闲。
傅忱抿了抿唇,“怕他哭。”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因为家里的外公生病了,所以忙不过来,医生说大概这段时间的事情,之前考试的时候怕我分心我妈没具体告诉我,我不大清楚只以为是小病小痛,考完就跟我的朋友出了一趟门,半道我妈才说事情的严重,我火急火燎就回来了。(因为我不是全职,很多时候自然要以三次元的事情为主)我也不想断更一拖再拖,知道这样爽约,很对不起大家,希望集美们能给一点时间,亲人生老病死,以后可能陪他的时间不会再有了,能陪一会是一会。
感谢体谅,鞠躬.jpg
第100章
怀乐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傅忱被她笑得难得几分羞赧, 他清咳一声。
“他怎么不笑。”
是不是他太严肃了,傅忱松了松眉头,拉了拉唇角。
他笑得有些僵硬, 看着勉强又肃穆,却在无端当中透露出几分莫名的好笑。
怀乐笑意更深,踮脚教他。
“手弯些, 让闲闲枕着你的肘窝,你托着他,微微晃一晃。”
傅忱一步步照做, 怀乐的腕肘温暖而柔软, 傅忱的臂弯结实有力, 枕着觉得有十足的安全感, 大约是父子亲情,闲闲又不怕生,葡萄大的眼睛盯着傅忱, 咧嘴笑了起来。
傅忱愣了,也跟着开心,他不确定似的跟怀乐讲, “他笑了?”
“笑了。”
闲闲这一笑, 傅忱越发晃得厉害,怀乐呵住他, “你别动太厉害啊, 他会怕的。”
“哦……”
傅忱瞬间僵停,不敢放肆了。
他停了一会, 闲闲不笑了, 他才慢慢晃起来, 一晃闲闲就笑, 闲闲笑起来,他也跟着笑,两父子傻乐,傅忱越晃越厉害,闲闲甚至笑出咯咯声。
傅忱邀功似的给怀乐看,“他不怕。”
怀乐看他抱得稳也放心了,松了反而得空笑他。
“嗯,闲闲不怕,闲闲比你的胆子大多了。”
刚刚他抱闲闲还怕呢。
傅忱越晃越开心,他甚至抱着闲闲,把他高高举起来,怀乐拍他的手臂,“你哎你”
“你放闲闲下来,待会吓到他了。”
傅忱抱孩子抱得牢牢的,他意气风发,“我有分寸。”
“我看看他怕不怕。”
说到底,就是自己亲儿子,也不想在怀乐面前给比下去。
怀乐,“”
付祈安和梁怀惔就在对面的阁楼上,将院里一家三口的行为尽收眼底。
付祈安没正形依靠着椅背,倒是乐得看一出好戏,梁怀惔脸色不好,显然对于傅忱还是有芥蒂,却也默默看着,眼瞧着,傅忱在他面前这关是过了。
付祈安猜测,傅忱身上的伤只怕是他打的吧。
他那伤看着触目惊心,付祈安心里畅快,头回觉得梁怀惔打得好,傅忱这个混账羔子,天天给他找事情做,付祈安老早就想收拾他,奈何师出无名,一直逮不到机会。
梁怀惔歪打正着,算是给他出了口气,虽说这样想来,很不厚道。
真正来算,有什么不厚道的,傅忱连二十五的坎都没跨过去,现如今,嫡子有了,孩子也有了。
就瞧瞧他和梁怀惔,孤家寡人,这比不了。
他红颜知己也算有,但是这梁怀惔,付祈安听人说,他从不近女色,除却他妹妹不算,只怕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正儿八经地碰过吧。
就这么想着,付祈安心里又痛快了,瞬间觉得,他似乎也不是垫底惨的那个,看向梁怀惔的眼光带着同情。
唯一的妹妹都叫人抢了啊。
“他的忘症还会好吗?”
梁怀惔非要见付祈安,就是要确定这件事。
如今的傅忱,没了仇恨,也没有压在心头上的担子,他忘记了从前的事以具细恩怨种种,就记得个模糊的大概。
重要的是,他还记得爱阿囡。
梁怀惔这些日子,算彻底想明白了,他可以接受傅忱,但要问清楚那药,万一傅忱又给好了,回到从前偏执可怕如何?
“你叫傅忱让我来,就为这事?”
梁怀惔很看不惯付祈安没有正行的模样,“嗯?”
“话说回来,梁督司妹妹的事情,同意了是吧?”
梁怀惔要个确定,付祈安也是要个确定。
“看他的情况,从前的他给阿囡遭成了太多的伤害,若是会好,我会考虑”
付祈安大手一挥,抄起一把花生在手里捏掉了壳,再高高抛起,用嘴去接。
吃了半碟子花生他才回话,“他吃忘情这事,我问过制药的蛊师和太医,忘情药能够忘却前尘风月,不会再好,但是他频繁记起你妹妹”
“是,你知道我的顾虑。”梁怀惔就疑心这个,“他骨子里似乎还记得阿囡。”
“是啊。”付祈安脸上似笑非笑,眸光却无比的认真。
“他骨子里就爱你妹妹,认定你妹妹了。”
“爱人么,用心爱的,不用眼睛,眼睛看的是皮相。”
梁怀惔不懂,付祈安耸肩,“你别看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要特别清楚,不如自己找个女人遭一遭,许就明白,感同身受了。”
梁怀惔敛眼,付祈安说的后面,他都当作听不见。
付祈安一次说开,“实不相瞒,当时在长京,他似乎有意算计要探你妹妹,后头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再有一事”
梁怀惔看过去,付祈安讲道,“先前你回汴梁,傅忱一道随行送过来的礼,实则是按长京求后聘娶地份额来备的。”
梁怀惔,“”
聘礼!难怪。
他当时就觉得傅忱清算长京宫变,赏罚分明旁人都还好,唯独给他的尤其重,敢情早就打的歪算盘。
“呐,你收也收了。”
梁怀惔无言以对,他屡屡被傅忱算计,如今都有些习惯了。
“”
他现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打?不成,只得沉默。
“我知晓了。”
“知晓了是成还是不成?”
梁怀惔脸色不好,皱了眉头,付祈安倒笑,“旁的事我能猜能算,这终身大事,我给了你一个准话,你也别跟我含糊,定不定?”
梁怀惔盯着付祈安,气急反笑,笑够了,才停道,“你让他按照聘礼的。”
付祈安摸着下巴,“我记得他们有婚书了,这婚书还是傅忱端着态度在你们汴梁地方诚心诚意跪来的,他先前就爱你妹妹爱入骨髓,抛开婚书不谈,你妹妹结亲的婚服都是他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你若是怀疑他的真心,大可自己认真看看,我为他说话,可能有亲戚之嫌,惹得你怀疑。”
“但我费口舌这些,不图别的,只为叫你知道,心里有个数,之前的事情,我听跟在他面前的人说起来,的的确确是他对不起你妹妹。”
“傅忱自生下来无论是亲情还是人情皆凉薄,没有人教过他,他因着不懂犯下大错,为弥补自己的错,也做得够多了,二人能有今天,也算不容易,你跟傅忱的那点子恩怨,实该算,也是你对不住他。”
梁怀惔闻言,依然缄默。
“我说到这,从前的事就翻过去了,梁督司觉着呢?”
“我明白你的顾虑,也请你信我一会,我付祈安为傅忱说一句,这句话用命跟你担保,傅忱他绝对不会负了你妹妹。”
“”
须臾片刻,梁怀惔说好。
“南梁西律北疆三番合并,他如今一统天下,定国安邦,是大国君主,从前娶我妹妹是在汴梁的地盘上,从前的事他也忘了,既如此,过往的事情不算,我妹妹这回是头嫁,什么都要按实打实的数来,该走的不能省,要诸事巨细,我眼里容不得马虎敷衍。”
付祈安也说好,“这事我必然给你办漂亮了。”
“再有最后一个条件。”
“什么?”付祈安洗耳恭听。
梁怀惔正色。
“他一生,只能有我妹妹一位妻子,不准纳妃收妾,若叫我发现,又或者听到什么风声,让我妹妹受到一丁点委屈”
梁怀惔的眼风带着凌厉的刀。
付祈安接着抛花生吃,“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原来梁督司就为这事担心,你放心,他这辈子啊算是被你妹妹栓得牢牢的了,纳妃收妾不可能。”
“况且,他已然不能叫女人怀了,你妹妹的孩子只会是律梁唯一的太子。”
“这是两码事。”
“……”
梁怀惔收回目光,“希望他能如你所说。”
怀乐和傅忱能够修成正果,除了当事人,付祈安可以算是顶头个高兴的。
他马不停蹄回去,匆匆用了饭,耐着性子等傅忱从督司府出来,就跟他说了这事,一五一十转达梁怀惔说过的话,以及他提出来的条件。
除了他吃过忘情的事情。
傅忱欣喜不已之余,也没想到梁怀惔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让我叫你来,跟你说的是婚事?”
付祈安撒谎不眨眼,“不然?”
“姻亲要跟长辈谈,我年长于你,戚里戚外,我也算你的半个长辈不是,他自然是要找我来谈。”
“严格来说,我不仅是你的半个长辈,更是你的姻亲担保,这双方结亲,当然要见双方的长辈,由长辈来谈。”
傅忱嘴角一抽,不屑看了看付祈安。
“希望朕的姻亲能够叫付大人沾些喜气来,明年也能成成美事。”
被噎的付祈安,“”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傅忱嘴上功夫这么了得。
*
傅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也是奇怪,有时候吧,你越恨越瞧不上眼的人,你会越了解他。
就好比梁怀惔虽然没有亲自叫手底下的人来给傅忱传信,他同意了这门亲事,只让付祈安来说,傅忱心里却无比信任。
梁怀惔真的同意了。
抛开别的不说,他也算个有血有肉的人物。
梁怀惔也没有想过傅忱豪得没有底,翌日起,源源不断往督司府送来提亲的聘礼。
他的排场不是一般的大。
翌日开始,满汴梁都知道督司大人要嫁妹了。
好似是长京人士,具体哪家的没探出来。
出手大方,必然是个王公贵胄。
但是来下聘提亲的媒婆,还是早些年的金牌媒手,这普天之下经她的口舌,就没有说不成的亲事。
只是她上了年岁,已经退隐了,不知道傅忱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叫她出山来亲自谈,梁怀惔在她巧舌如簧的面前都成了笨嘴拙舌的了。
除却那些个摞成小山将督司府堆得满当当的提亲聘礼之外,傅忱送过来的主要纳采信物是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原先就在怀乐的手上,后面几经辗转,这块玉佩不仅是傅忱的个人象征,更是号令天下兵马的兵符。
怀乐觉得不合规矩,又还给了傅忱,傅忱亲手又琢了这块玉佩,上头龙纹更显得精致,同时旁角匍匐的小虎同样栩栩如生。
梁怀惔接到纳采的信物时,都觉得不甚真实,他摩挲着上头的虎样,内心惊得不是一般,傅忱把兵符给阿囡?
不得不说,这份纳采的信物,给足了重视,梁怀惔很满意。
他把玉佩给了怀乐,拿出了他一直藏着,在莫家庄时,阿娘给兄妹二人打的一对玉佩,属于怀乐的那一半,送给了傅忱当还礼。
怀乐看着另一块属于梁怀惔的玉佩,笑着说。
“哥哥的这块,日后给嫂嫂当纳采的信物。”
梁怀惔宠溺摸摸她的头发。
他仅剩半辈子,只想好好守着他的妹妹过日子,不会考虑旁的事。
媒婆带了信物和怀乐生辰八字回去,与傅忱的八字合一合。
这生辰八字是先由傅忱过的目。
生辰八字不是怀乐公主的生辰八字,而是阿囡的生辰八字,她真正的八字。
傅忱寒顺年出生的,他的八字极好,条件傲人,自然难得挑,媒婆拿到的时候心里还没个底,生怕合出来不好,要不要说些好听的话。
真是多余想的,这八字合出来,天造地设。
怀乐的八字不出挑,甚至命里坎坷,与傅忱的正补了,没有一处挑得出错。
媒婆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傅忱。
傅忱面上端稳了,眉梢全都是喜意,媒婆说完后给了许许多多的赏赐,他还特地把媒婆说的话誊写下来,正式结亲之前,不便多见面。
督司府的墙高得像牢.笼,梁怀惔每面墙都安排了很多高手,傅忱翻不进来。
他誊写好了,让暗桩递到怀乐的手中。
“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怀乐看到最后闹得脸颊发烫,她的两只手拍着脸颊,鼓着腮帮子呼气。
“呼呼呼,梁怀乐,怎么还脸红啦……”
要嫁了。
明明嫁过了,却还是紧张害怕,这是第二次,嫁的同一个人。
上头的信笺看了一次后,怀乐怕被人看见,就收了起来,等脸上的烫退却后,心里又想着,再拿出来看一看吧。
再看一次,就看最后一次。
怀乐又拿出来看了,看的时候捂着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说是看一遍,怀乐看到尾巴又忍不住从头看了好几遍。
看到最后,似乎有两个浅墨写的小字。
傅忱是怕这信笺让梁怀惔看到,才可以把字写得那么小。
似乎是?
怀乐睁圆眼睛,凑近了看,将信笺凑到烛火底下,“木目想想?你?”
“想你”
想你。
看不清字是因为刚刚怀乐的拇指指腹沾了黏汗,将本就不明显的小字弄糊了。
怀乐的脸迅速红烫起来,比刚刚更烫更红,她仿佛听到了傅忱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
“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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