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实在是还很早,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倒是早餐的摊子都已开了。因着困倦与街道上的安静,无人吆喝,只静静等待着熟客到来,偶尔也能够等来新的顾客,便又给自己拉了一个回头客来。
也正因为如此,这里还没有别的客人来,只有他们一行人。
霍天青开门的时候也被他们吓了一跳,介绍自己身份后立刻道:“你们竟来得如此早?”
陆小凤的笑容看上去有几分贼兮兮的:“因为实在是很想见识一下珠光宝气阁!便迫不及待连夜赶来了!”
霍天青闻言看向花满楼,后者的笑容完美到无懈可击,花满楼微微颔首:“的确。”
这位珠光宝气阁的管家便不好说什么了,他又看向游龙生,看看少年腰间的剑:“这位是……莫非是游少庄主?”
少年矜持地颔首承认自己的身份:“霍前辈好眼力,在下便是游龙生。”
霍天青又看向追命,立刻便认出了,这是鼎鼎有名的、皇上亲封的四大名捕之一:“这位便是三爷吧?久仰久仰。”
“哪里,不过是有点薄名罢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崔略商晃晃腰间的葫芦,看模样已经空了,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霍天青失笑,保证会给他填满酒葫芦,然后迎他们进来,吩咐人准备好茶水,顺便问起是否用过早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笑着说:“看来只能在中午好好招待你们了。”
因着请帖发出不过一日,剩下几位客人甚至无法在今天赶到,恐怕得在第二三日到达,所以时间定在了第三日的午时,未曾想过会有这么早到达的客人。
霍天青一边摸不准他们是什么态度:上官飞燕前几日离开现在还没回来过,也没有信鸽传信,一边去叫他的大老板阎铁珊。
心中的不安一直萦绕着他,让他忍不住用大拇指一直反复轻抠蜷缩起的食指,他挂着温和的笑容,端的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也是个称职的管家。
难道是计划败露了?
难为他一个人一直在珠光宝气阁附近,信鸽不比人脚程快多少,出去送请帖的人也迟迟未归,他现在可以说得上是只有自己能依靠,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心惊?
他心里惊异,而这计划事关重大,因而他没有亲自去叫阎铁珊,走到半路上就叫另一个下人去叫他们的大老板。
——他实在是担不起这个风险。
霍天青尚且年轻,武功又高绝,天禽派虽然没落,但也不是一点人都没有,他便是不认又如何?全推到上官飞燕身上又如何?
本想直接运起轻功离开的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哪怕上官飞燕是他的情/人,他心中偏向她,却也不免觉得这次计划太多不可说的漏洞,尤其是……有关花满楼的部分,还有追命居然也在这里!
说到底他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把光复他们天禽派的重任交托在上官飞燕的身上?
这本身便不甚合理。
于是他不走了,如果这群人真的是来揭发他们计划的,哪怕只是发现了上官飞燕那边的计划,他都要自曝。
霍天青止下步伐,又差人为阎铁珊上早点,便守在平时天气好用来见客的凉亭中,静静等候。
只是这等待的滋味实在是太像是处刑前的最后一顿饭了。
青年把自己的食指都抠红了,又忍不住想,平日里大老板对他有哪里不好?他的衣食住行皆被包圆,他又是大老板身边武功最高的一位,自己若是有事想要出门,大老板也从不在意,放他离去:哪怕身边并无他保护,也许不是很安全。
国内如今形势也还不是很好……
霍天青忽然间变得很清醒。
在这种紧要关头,上官飞燕是为什么要找这些财宝?是只为了自己吗?那……
孤独是人类最大的敌人之一。
因而他在这里胡思乱想了这么多,当陆小凤他们到来的时候反而觉得有几分释然,忽而觉得这是解脱,这让他相当放松。
青年笑道:“各位请坐下稍等,时间还早,大老板刚刚起身,怕是要稍微用点早点才能过来,还请各位谅解。”
追命摇头。
花满楼笑着说:“本是我们不对,来得太早,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是等一等罢了,并无大碍。”
游龙生微微颔首,陆小凤也笑着附和。
霍天青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就这样,站在亭子的道路口处,也不靠近,只是守着,然后任凭别人再怎么说,他都不愿意坐下来。
几位在他身后对了个眼神,什么也没说。
不过是一刻钟,大老板阎铁珊便来了,他进入亭子之前,甚至还很高兴的与霍天青打了个招呼,后者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噙着笑意退到远处,不发一言。
高处的独孤一鹤轻声道:“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坏事。”
晏亭垂下眼眸,好似是在思量着什么:“他的确是个好孩子。”
听到‘孩子’二字,独孤一鹤眼睛一亮,他证实了心中想法,此刻十分高兴:“老夫门下的三英四秀也都是好孩子,若他日有缘遇到,还请晏先生能帮衬一下。”
一头雾水的青年不理解他的情绪为什么忽然高涨,但还是道:“好。”
然后又听得他说:“老夫有一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晏亭:“……当问。”
独孤一鹤:“你还能活多久?”
晏亭:“……”真的很失礼啊这个问题!
他叹道:“很多年吧。”
难道让他说,他能活不知道多少年吗?以他如今修为与之后可能的提升,成千上万年也并不是奇怪的事情,毕竟有哪只能立得住脚的妖修,会简简单单死掉呢?
……
结果自然不出所料,阎铁珊果真从没有背叛过,他说他虽然靠那笔财宝发家,却在赚回来等量的钱之后,一直为他们保存着,就等着什么时候小王子他们有复国的想法,他再还回去。
他的情绪激动,声音是掩盖不住的尖细:“要是那日醉/酒我留下上官木就好了!他就不会死了!”
“上官瑾居然假死!他居然还占着上官木的东西不放手!”
他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而后他忽然反应过来:“霍天青!我平日待你不薄,为何、为何要——”他说不出口了。
他本就是个阉/人,能有如今,全靠当初的大金鹏王提携,然后护住小王子逃跑到了中原,他们老臣又各自隐姓埋名,他的身边有死士,却没什么真心相待的人——他面无白须,在一开始有的是人不愿意与他相交,如今有了成就便再没有人会低看他了,碰上的霍天青,居然是为了夺取他的财宝与性命而来!
霍天青虽是他管家,却是个能与他平辈相交的人,也不会用异样眼光看他,并且还愿意保护他,这已经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
这位年纪很大的老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霍天青低头:“大老板,是我对不住你。”
他现已知晓,上官飞燕的表姐当然没有看不起她过,更不曾苛待对方,反倒是他们谋财害命,又不难得知上官飞燕一开始出现在花满楼附近,演一出追杀的戏码便是为了博取花满楼的同情,骗取人家的感情。
从开始到结尾,他都知晓了,更是已然明白,若是真的计划成功,他也绝不会被容许活着,他握紧拳头:“我……我为大老板最后做一件事。”
他还有那些门人,他还不能就此倒下。因此,他有一个计划。
待他说完计划,游龙生其实是不太相信的,若他有情有义,又为何一开始便要来卧底?可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愿意相信,追命捧着装满了酒的酒葫芦,也默认了。
“……我仍相信他。”,阎铁珊的表情欣慰,可夹杂着些许痛苦,“天青,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珠光宝气阁的管家了,你自由了,你可自去复兴你的天禽派,而你我之间也不必再有联系。”
仅仅只是赶走而已,这实在是很轻的处罚。
霍天青站得笔直,却因为心境变化,竟显出几分佝偻来。
*
临近午时,上官飞燕进了地界。
因为霍天青蹲守到了她的行迹,知晓她是此刻才赶来,到山西的路途其实并不遥远,只是对上官飞燕来说,功力不够,马匹又不是上好的:她自然是想所有钱都是她自己的,骑术也一般,比陆小凤他们那些常常骑马的自是差了很多。
霍天青不给上官飞燕去见她另一个同谋人上官瑾的机会,他直接拉住上官飞燕:“出大事了!”
“你怎么在这?等我吗?”,诧异过后,上官飞燕也焦急道,“是出大事了!我要离开一会!”
霍天青温声哄她:“我的事情很急,飞燕,先听我说好吗?”
一个优秀男人的眼中全都是她,这怎么不让人心动呢?上官飞燕犹疑了一瞬间:“可他们找到大智大通了!我没能杀掉他!”
霍天青:“原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细微的破空声在此刻响起,有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时到了上官飞燕的身上,美丽的少女也顿时瘫软倒地,面色青白,嘴唇乌紫。
她的眼睛瞪大,仿佛是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竟、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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