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天便黑得越来越早。
刚刚还夕阳无限好,转眼夜幕便笼罩大地。
白琯静静站在昏暗的墙角,眉头微微蹙着,嘴角也轻轻抿起,眸色微微有些复杂。
就这?
就这???
这两个字眼,在她脑海中,以超大号字体从各个方向不断重复出现,都快把她砸懵了。
好半天,她才从难以置信中缓过来。
她蹲下来,拨了拨把狗洞堵得看不真切的杂草,仔细看了看。
算了,瞧着勉强能容下一人通行的圆形墙洞,她心道,能出去就行,不必在意是走的大门,还是狗洞。
她试着钻了下,因着身量小,又瘦弱单薄,倒也没费力气便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无人的小巷子,她只是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出府,确定了能出去,便又赶紧退了回来。
黑漆漆的,也没个人影,还怪吓人的。
退回来后,她一边扒拉着洞周围的杂草,一边在心里唏嘘,小可怜男主刚遭了大难,现在正是他人生最低谷,就算是主角光环,也不能太脱离实际,在他还没成长起来前,能量也是有限的,这就已经很好了,至少她能出府了。
要说男主就是男主,她基本上算是和小可怜男主一同来的将军府,她就不知道这里有个狗洞能出府。
这般想着,白琯脸上便没了刚刚的震惊,觉得这书里的剧情安排的还挺合理。
想也是,若是男主最低谷的时候,还无所不能,金手指过大,就太没逻辑了。
把洞口前恢复成原样后,她便赶紧回去了——被人发现把洞封上就遭了。
而这边,白琯迫不及待出去查看路线后,就只剩邱睢在屋里。
他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很简陋,都还没男奴们住的地方像样,甚至说句破破烂烂都不为过。
足见在府中地位。
但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人各有命,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这么随意瞄一眼。
视线在扫过床底时,略略停顿了下。
床底下,她藏了些吃的。
刚刚她就是从那里掏出来栗子煮的饭,床板几乎快挨着地面,手伸不进去,只能用树枝往外扒拉。
旁的不说,倒也有几分聪明。
藏在那里最不容易被发现。
屋里实在简陋,也没什么好看的,邱睢只扫了一圈,便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白琯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这小院子偏僻,屋里也阴暗,是以光线更差,她也并不知道,她匆匆进屋,又摸索着匆匆生火……都在邱睢的注视下。
火光亮起,屋内也一扫黑暗。
她抬头看向还端坐在那儿的小可怜男主,冲他笑了笑:“你说的地方竟然真的可以出去,帮了我一个大忙,谢谢了。”决口不提那是个狗洞。
邱睢面上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淡淡嗯了一声。
既帮了她,又要想法设法刷好感抱他大腿,白琯瞧了眼外头的天色,道:“天黑了,你饿不饿?我再煮点晚饭吃罢。”
邱睢眼角余光往床底下扫了眼,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点了头:“好。”
听到他这句‘好’,白琯眼睛微微亮了亮。
‘好’可不比嗯来嗯去有温度多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好感度提升了些?
白琯美滋滋地脑补着,出去拿了个树枝回来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些栗子。
“入秋后,白天短,夜晚长,我多煮点,免得睡着睡着饿醒了。”
她说着,就捧了一堆栗子过来。
邱睢看了眼火堆旁一堆表皮泛着油光圆润饱满的栗子,又看了看明显心情很好的白琯,稍稍有些诧异。
——她怎么这么开心?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么?
因为明日就可以出府了?
她出府是去听故事的?
出去听了故事的后续,她回来后,肯定会忍不住嘀咕,这样他也能知道了。
想到这里,邱睢一张脸也在跳动的火光下,柔和了一些。
不过这些白琯都没看到,她只觉得,小可怜男主其实是个面冷心热很好相处的人,面上瞧着冷漠,性子也冷冰冰的,只是因为骤然遭难的缘故。
想也可怜。
堂堂天之骄子,一朝成为任意□□的男奴,这种落差,一般人都承受不起的。
白琯在火堆旁放了一圈栗子慢慢烤着,这才开始剥栗子壳。
邱睢看了一眼那一圈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油润的栗子,想起那夜在厨房她给他的三颗栗子。
应当也是这样烤出来的。
生栗子壳是很难剥的,不过白琯现在已经很熟练了,邱睢就看着她用石头一划一砸,两手一捏,就把白生生的栗子仁剥了出来。
看了一会儿,他伸手也拿了一颗,学着她的样子,使劲捏。
没成功。
他想了想也拿石头划了下。
但还是没成功。
见他如此,白琯心里突然有些暖滋滋的,果然还是个小少年,心情还是温良柔和的,看她一个人剥,就主动帮她,只不过不太熟练。
原本白琯想跟他说,让他歇着,别忙活,她自己一会儿就能剥完。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人是群居动物,需要参与一些社会活动,哪怕只是两人之间的小帮忙也是好的,这样才不会太过封闭冷漠。
“这个样子,”白琯冲他示意了下:“砸一下,就好剥了。”
正打算暴力破开栗子壳的邱睢:“……”
他两指已经蓄了力,听到这话,又慢慢把力道散了,按着她刚刚说的,试了下。
白琯看着他的动作,忙又道:“你注意着别被栗子壳划伤了手,栗子壳很硬的!”
邱睢:“……嗯。”
他试着剥了一颗,虽没有直接暴力捏开方便,但也还行罢。
很快两人就剥了一碗栗子仁。
白琯抱着栗子仁出去清洗了一遍,去拿了锅,洗干净后装上清水架在了火堆上开始煮。
这种简单粗暴的煮饭方式,邱睢也不觉得有什么粗鄙。
他被犬戎人掳走的那几年,日子比这还不堪,有火能煮熟,已经很好了。
烧的柴都是这些天新捡的,有些潮,烧着烧着就会发出哔啵声,两人都没有说话,屋里便只剩火柴燃烧的声响,还有水慢慢煮开的动静。
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为了防止糊底,白琯站在一旁,用勺子搅了搅。
氤氲的热气和火光扑在她脸上,晕出一片朦胧,她眼神清澈,神色认真,看久了倒是挺顺眼的。
白琯搅完后,觉得这么安静不太好,便看了邱睢一眼。
谁知一抬眼,就看到邱睢正盯着自己。
白琯一愣。
邱睢面色依然十分平静,并没有偷看被抓包的心虚,目光也没有闪躲,她看过来,他就一脸平静地与她对视,好像他做这些都是寻常应该的一般。
他这样,白琯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收回视线,继续搅着锅里的栗子仁,以转移注意力,缓解刚刚的不好意思,一边搅一边问:“你喜欢吃咸的,还是不放盐清淡的?”
上次去厨房拿的盐巴,还剩一些,够今日这顿吃的。
小可怜男主流了那么多血,吃点盐会更好一些。
邱睢想了下,道:“咸的。”中午吃的便是原味没放盐的,现在可以尝尝放了盐的是什么味道。
白琯点了点头:“嗯。”
然后邱睢就看到,她从她随身带着的那个荷包里,掏出一个树叶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盐巴,非常少,少到不仔细看他都看不出里面包的是盐巴。
白琯把树叶里的盐巴,都倒进了锅里,随手把树叶扔进火堆里烧了。
这举动……邱睢眉心轻轻动了动,也太像下毒了。
白琯不知道自己只是不想浪费了一片树叶的热量,就被邱睢这样子盯着,她只是在很专心地煮栗子。
栗子很好煮,很快就煮好了。
白琯今日心情好,并不是很饿,便给邱睢多盛了点:“你今天流了那么多血,多吃点,补一补。”
邱睢看了眼两人碗里明显的差别,又看了看白琯单薄瘦弱的身形,眸色稍变。
虽只加了些盐巴,跟美味也掺不上关系,但邱睢觉得,也挺好吃的——总比啃树皮吃野草好。
等吃完了饭,天更黑了。
今日既没星星也没月亮,黑沉得紧,等白琯洗刷好锅碗,邱睢便提出了离开。
“我得走了。”他道。
白琯自然知道他得走了,她现在也没能力收留他。
否则被白瑛知道了,他们两人都得遭大殃。
“嗯,”白琯点头:“你身上还有伤,路上慢点。”
邱睢并不是很在意身上的伤,只淡淡点了点头。
等他走到门口,白琯突然想起来什么:“你等下!”
她转身把火堆旁烤的栗子捡了一大把,跑过去,递给他:“这些你拿着,饿的时候可以垫一垫肚子。”
邱睢正犹豫着,白琯便把栗子塞进了他手里:“吃完了,你就过来,我再给你烤点。”
栗子还带着温热的余温,拿在手里,暖暖的。
对栗子无感的邱睢还是点了头:“谢了。”
他竟然对她说谢欸!
白琯眼睛立刻开心地眯成了月牙:“不用这么客气,你不是也帮了我么。”
火堆的火只剩余烬,光线不太足,白琯没看到他眼底情绪在一瞬间的变化。
邱睢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披着沉沉夜色,转身离开。
白琯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后,她长长地出了一口:“希望她能成功!”成功抱住男主的大腿!
能出府了,再加上有了新的生路和奋斗目标,跟男主也拉近了关系,白琯觉得前路一片光明灿烂,十分心安,这一夜睡得极安稳。
第二天,天没亮,白琯就醒了。
她洗了把脸,也没给自己煮饭,抓了把栗子,就借着夜色遮掩,朝狗洞找过去。
路线她特意记熟了的,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就是早晨有些露水,她也没在意,小心拨开洞前的杂草,慢慢爬出去。
天还没亮,隐匿在树上的邱睢看不太清她的脸,但从她动作上可以看出,她此时一定是小心又兴奋。
他随手掰下一截树枝,打晕了听到动静要往这边来查看的守卫。
等白琯顺利出了府,他这才从树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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