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的皮肤白,衬得青紫的地方更显得怵目惊心。
云霏霏虽然知道谢肆不留余力地,陆骁才会高兴,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谢统领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她轻手轻脚地帮陆骁褪下外袍、中衣,只余一件长裤时,身上的伤又更加明显了,平日里劲瘦紧实的腰腹线条惨不忍睹。
太医还没来,云霏霏只能拿紫玉散瘀膏帮陆骁上药。
纤白玉指抹了药膏,却迟迟不敢下手。
陆骁拉过她的手,轻轻触碰那片瘀青,低声道:“别怕,这不算什么。”
“儿时孤跟着师父习武时,每天身上的伤都比这些还要多,孤早就习惯。”
陆骁看起来犹如谪仙,实际上却也只是个凡人,他的一切,不论是才识、人脉或是武艺,都是多年努力的成果,并非一蹴可几。
他能坐上储君之位,也不是占了嫡长的优势,但凡有一丝松懈,如今东宫的主人,便是三皇子。
只可惜,众人往往看不到他在背后付出多少心血才有今日,只看得到他高高在上,尊荣无限。
此时此刻,云霏霏终于明白,为何梦里的陆骁即便太子之位被废、风光不再,甚至陷在绝境挣扎浮沉、狼狈不堪,依旧傲骨嶙嶙。
因为那铮铮风骨,是从小受尽苦难、一点一滴磨出来的,它早就刻在血骨里。
这份傲骨,却让人心疼。
云霏霏眼里满满都是心疼,那小心翼翼帮他上药的模样,就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她轻声嘟囔:“谢大统领人虽然好,但是他真的太严格了。”
陆骁看着她一边心疼抱怨,一边帮自己上药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这几拳挨得值得了。
陆骁向来是冷漠无情的,就算在云霏霏面前有点温度,但也很少笑,更别提像这样笑出声来。
云霏霏惊诧地抬头。
陆骁低眸看着她,眼神特别温柔,那低眉浅笑的模样,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云霏霏面红心跳匆匆低下头,专心替他上药。
她的指腹,真的很软,明明是在上药,所经之处却酥酥麻麻。
云霏霏心无旁骛,还因为怕笨手笨脚弄疼陆骁,力道放得特别轻,却不晓得她的温柔体贴对陆骁来说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还未想起前世的事时,陆骁冷心冷情,根本不屑于女色,就算高皇后找了许多美人想送给他,也全都被他退了回去。
今生两人不过相处短短几日,陆骁却觉得自己忍耐得太久。
陆骁受伤的地方站着不太好擦,云霏霏只能单膝蹲地,慢吞吞地帮陆骁抹药。
陆骁垂着眼看着在身前小弧度晃动的小脑袋瓜,眸色随着她的指尖,一点点暗了下去,带着一点难以自抑的侵略性。
云霏霏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好不容易上完药,正要起身,便被拦腰扛了起来。
“殿下!”她惊呼出声,手里的紫玉散瘀膏掉到了地毯上。
还没反应过来,云霏霏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按在了软榻上。
陆骁桎梏着她的手腕,单膝跪在榻上,俯身咬住她的唇。
云霏霏双手被他禁锢在头顶上,动弹不得,被迫仰起头,张开双唇迎接他的肆掠。
她已经习惯和陆骁亲昵,不像刚开始那般胆小害怕,只是心跳依旧快得像要飞出胸膛。
云霏霏衣带被扯开扔到地上,衣襟一下就散开来。
营帐根本挡不住声音,里头有什么动静,外边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待会儿太医还会过来。
“殿下,不可……”云霏霏红着脸想躲开,却被扣住腰。
“孤太疼了。”
云霏霏愣住:“什么?”
陆骁低眸看她,低沉沙哑的嗓音充满蛊惑:“让孤亲一下。”
云霏霏犹豫了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样就不疼了吗?”
陆骁“嗯”了一声,再次俯身咬住她的唇。
云霏霏总觉得殿下在骗她,但是殿下那么要强的人,若不是真疼得厉害,又怎会轻易示弱?
陆骁似乎真的很疼,不停地掠夺她的呼吸。
云霏霏太娇弱了,很快就头晕目眩,透不过气来。
秋天夜里寒冷,脖颈到锁`骨处一片冰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在陆骁的嘴唇很温暖。
就像两人被困在碧霄宫里的那个梦一样,他始终温暖着她的一切。
直到`深`处。
另一头,云裴也将谢肆扶回营帐,陈太医得了太子的令,早早候在那儿。
云裴完成命令之后,拱手行礼就要离去,却被谢肆喊住。
“且慢。”
十五年前,谢肆不止救了太子,还护下了皇帝的命,他虽然不像他的义父襄国公那般常年征战沙场、守卫边疆,却也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并且深受景帝信任及重用,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哪怕云裴只是个小侍卫,也从小就听着人们讲述他们的英勇事迹长大,十分仰慕两人,听见谢肆喊住自己,并不觉得困扰,反而心花怒放。
“卑职在,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云裴答话的同时,陈太医也已经坐定,开始帮谢肆诊脉。
谢肆看着他,并不说话,目光晦涩难懂。
他面容冷酷,极具压迫感,云裴背脊下意识僵直。
陈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了,很有眼色,见谢统领似乎有话要跟这小侍卫说,仔细检查过后,确定谢肆并无大碍,留下药方,简略地说几句话,便提着药箱告退,赶往太子营帐。
谢肆头一次看到云霏霏时,其实就有很多话想问她,却碍于男女授受不亲,不好多问。
如今见到云裴,有些话,他不得不问。
云这个姓在京城并不算常见,再加上云裴的字,跟云霏霏的名字都是非字旁,极为相似,谢肆不用问便知道他是云霏霏的兄长。
只有一个云霏霏,谢肆还能告诉自己,那只是巧合,只是刚好跟晚晚长得相似,看到云裴之后,谢肆便知道这不是巧合。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那么刚好的事,云霏霏兄妹俩,一个像晚晚,一个像他。
“你今年多大?”谢肆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地冷硬,所有的关心与惊诧都被深深掩盖其中。
“回大人,卑职今年十四。”
谢肆沉默地坐着一动也不动,放在膝盖上的手僵硬地指蜷起。
“那云画……也就是你的妹妹,今年多大?”他面容冷峻,腔调平铺直叙,给人一种冷酷威严,不容易亲近的感觉。
云裴觉得谢肆这问题有点奇怪,却还是如实回答:“回大人,舍妹亦是十四,我们是双生子。”
谢肆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又低声问他,嗓音沙哑干涩:“那你母亲姓什么?”
云裴稍显稚嫩的脸庞,终于流露出一丝抗拒与愕然。
谢肆也知道这个问题太过唐突,正要挥手作罢,云裴却突然挺起胸膛,朗声答道:“姨娘姓谢,她与大魏战神一样,都是谢家儿女!”
云裴的生母虽然是个傻子,但他与妹妹一样,从不觉得羞耻,不止因为她是他们的母亲,也因为与深受百姓爱戴的大魏战神襄国公,拥有一样的姓氏,是再令人骄傲不过的事。
“姨娘……”谢肆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脸色阴沉,眸光晦暗。
谢肆样子看起来很吓人,云裴心中惴惴不安。
谢肆还想问云裴更多,问他晚晚这些年过得如何,问他为何晚晚明明就在京城,这十五年来却从来不曾找过他或义父?
然而这些问题太过逾矩,问了便是冒犯,谢肆也还没真正确定云裴的生母,究竟是不是谢晚,只能挥手让他退下。
贺烺早就候在营帐外头,看清楚云裴容貌,他迫不及待进到帐内。
“师父,那个小侍卫……”
谢肆依旧坐在榻上,搁在腿上的双拳紧握,脸色阴沉得骇人,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焰。
贺烺蓦地噤了声。
谢肆跟陆骁,某方面来说其实很像,都像不沾人间烟火的谪仙,清冷疏离,高不可攀。
同样地克己自持,同样地不苟言笑,在人前永远都是冷漠而威严的。
贺烺还是头一次看到谢肆这般生气,眼中带着刻骨的仇恨,周身充斥着浓郁杀气。
谢肆自制力惊人,听到贺烺的声音,便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平时威严冷峻的模样,仿佛前一刻的杀意都只是旁人的错觉。
“太子既然如此在乎云霏霏,想必已经让你查过她生母。”谢肆嗓音微哑,低沉平静,完全听不出情绪。
陆骁确实让贺烺派人查过。
贺烺看着谢肆,想起云裴与他相似的脸庞,想起太子得知谢姨娘在十五年前战乱,被忠勇侯捡回去娇藏为外室之后,大骂忠勇侯就是个畜牲,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但这怎么可能呢?
“说。”
贺烺不说,谢肆也可以直接问太子,毕竟太子也是谢肆的徒弟,很清楚当年的事。
贺烺斟酌了下,将打探到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
“痴儿?外室?”谢肆原本已经冷静下来,听到贺烺的话骤然起身,一脚踹翻面前的木桌。
贺烺侧身闪过,见谢肆已经拔刀往外走,脸色一变,冲上去拦下他:“师父你冷静点!你的营帐就在皇帐附近,若非必要,亮刀是要杀头的!”
这次秋猎忠勇侯夫妇也来了,明日他也会参与狩猎比赛。
忠勇侯已过不惑之年,按理说让自己两个儿子参加就行,但惠嫔如今失势,忠勇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女儿痛苦,只能想办法在秋猎讨景帝欢心,藉此让景帝看在云家的面上,多多怜惜惠嫔。
谢肆如何冷静?他冷静不了!
那是他找了十五年的人,是他和义父从小捧在掌心,宝贝到连一根头发都舍不得碰,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的人!
贺烺劝道:“谢姨儿是个痴儿,闺名无从得知,就算她的年纪与师娘一样大,也是在战乱时被忠勇侯藏起来当外室,但她也不一定就是师娘。”
谢肆从来没在贺烺面前提过谢晚的事,可十五年前,京城谁人不知谢家嫡女才貌双全?
这件事,或许很多人早就忘了,甚至早就忘了谢晚长什么模样,可贺烺是谢肆的徒弟,哪怕他没见过谢晚,也始终记得她的所有传闻。
谢晚不止是艳冠京城的第一美人,同时也是人人夸赞的才女,容貌品性都是拔尖的,与谢肆郎才女貌,当时不知羡煞多少人。
两人成亲之后更是如胶似漆,是左右街坊眼中羡慕的神仙伴侣,只可惜叛军入城没多久,谢晚就失踪了。
谢肆当时以金吾右卫指挥使的身份,奉命抵抗叛军保卫皇城,等他得知谢晚失踪,已经来不及,翻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找到人。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谢晚被叛军掳走,早就离开京城,没想到根本没有,谢晚是被有心人藏了起来!
要是谢姨娘真的就是失踪多年的谢晚,不止谢肆想砍了忠勇侯,就连贺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当然,太子必然也是。
因为那可是他们的师娘!
“师父,我明白师娘对你有多重要,但此事得从长计议,若是云家兄妹俩,真是……”贺烺恐隔墙有耳,点到为止,“那么为了他们与师娘,你更要冷静。”
谢肆还是没放开手中的刀,他脸色虽然看不出喜怒,双眸依旧终年凝着寒霜,握着刀的手背却爆出条条青筋,将他内心的暴戾暴露无遗。
贺烺眼皮直跳,立刻改口:“咱们现在就去拜访太子殿下商量对策!”
“一来,要是那谢姨娘真是师娘,那回京之后咱们就得想办法将人带回师祖身边;二来,师父也能问那小宫女、不,问云姑娘那位谢姨娘的事。”
想到起云裴那张与谢肆极为神似的俊美脸庞,贺烺心里已经开始替太子默哀。
要是云霏霏真是师父的女儿,那就是他们的小师妹,惹不得,欺不得,只能哄着!
要知道,谢家人最是护短,即便师父只是谢家义子,跟谢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名字也一直在沈家族谱上,但他是被襄国公夫妇一手带大的,完全承袭了谢家人的性子,也是极为护短。
师父已经知道云霏霏是太子的人,可襄国公夫妇并不知道,要是两位老人家知道亲孙女已经被太子吃干抹净……
贺烺不敢再想下去。
反正太子倒霉之前,忠勇侯一家先要完蛋。
襄国公为大魏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年轻时还教导过景帝,是连景帝都放在心底敬重之人;而当年襄国公的独生女谢晚,也是因为谢肆为了保护景帝才丢弄的。
要是襄国公真想整治云家,按景帝对襄国公的敬重与愧疚,只要谢家人不太出格太过分,于情于理,景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烺的话很有用,谢肆果然冷静地将刀收了回去。
谢肆嗓音沙哑:“尘埃落定之前,切莫惊动义父。”
襄国公已过耳顺之年,哪怕身子骨依旧硬朗,襄国公夫人的身子却大不如前,经不起舟车劳顿,他们并没有在此次秋猎名单之中。
“贺烺省得。”
另一头,太子营帐。
陈太医才刚到营帐外,就听见小猫似的求饶声:“殿下……”
守在帐外的魏行老神在在,身边的两位侍卫虽然面无表情,脸却已经红了。
年过半百的陈太医内心毫无波动,来到魏行面前,淡声道:“太子殿下如此有活力,想来应该没有大碍?”
魏行摇头苦笑:“不不不,陈太医,您且稍候,殿下的伤咱家看过一眼,还是得请您瞧一瞧才行。”
陈太医矜持颔首:“有劳魏公公了。”
魏行掐着嗓子喊道:“殿下,陈太医已经来了!”
云霏霏心肝儿本来就七上八下,听见魏行的话,挂在铁一般结实臂膀上的趾尖儿猛地蜷成一团,整个人柔若无骨地倒在榻上。
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儿轻轻一眨,跟着落下。
秋霜露重,陆骁怕她着凉,立刻将人抱进怀中。
云霏霏坐在陆骁腿上,脊背倚靠着他的胸膛。
陆骁肩膀宽阔,臂膀强健有力,身上永远是`滚`烫`的,只是被他抱在怀中,便真的温暖不已。
因为太难为情,云霏霏双手紧紧捂着红透的小脸,过分娇弱纤细的身子透着漂亮的浅粉色,很是好看。
她声音又软又甜,小猫爪子似的挠在人的心上:“殿下,就说太医马上就来了,您非得、非得……”
云霏霏说到一半想到陆骁的伤,改口道:“您还疼吗?”
陆骁刚才亲`得`太粗鲁,她嘴唇还酥`酥`麻`麻的疼。
营帐不是个好地方,陆骁没有真的欺负云霏霏,就只是抱着人亲了一会儿,劲`瘦`的腰肢,依然规规矩矩的裹在长裤之中。
“不疼了。”他侧过头,在她眼尾印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陆骁不止洁身自好,不近女色,还比寻常女子还要爱干净。
他先慢条斯理地拿起榻边干净的帕子,仔细地擦拭手指每一处,确定不再`湿`濡,干净清爽,才下榻,捡起她的衣物。
陆骁手指修长漂亮,如玉如竹,骨节分明,强而有力,哪怕只是做着再平常不过的事,也赏心悦目,充满优雅。
“殿下尊贵之躯,怎能做这种事,奴婢自己来就好。”
云霏霏红着脸,抱着自己的肩膀,想拿过陆骁手中的衣物,却又被陆骁低头咬了一口耳尖。
陆骁声音喑哑性`感:“坐好。”
他将云霏霏揽进自己怀中,一件一件帮她穿了回去。
陆骁喜欢一个人,眼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也无法容忍旁人多看他的人一眼。他对云霏霏的占有欲更是非比寻常,即便穿衣服这种小事,也要亲力亲为。
云霏霏刚穿戴整齐,还来不及整理散乱的头发,魏行的声音再次从营帐外传了进来:“殿下,谢统领与贺指挥使有事求见。”
陆骁闻言,眼底殷红飞快地淡去,就连变化明显的身体也瞬间冷却下来。
好多人在外面……
云霏霏手忙脚乱地下榻,迅速整理好头发,退到一旁。
她双颊红晕未消,精致的眉眼犹泛桃花意,娇媚惑人,让陆骁想将她藏起来。
可惜营帐没地方藏人。
云霏霏只能低下头,想办法藏起自己的脸。
陈太医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仔细尽责地帮陆骁检查起伤势。
“殿下腰腹间的伤看起来虽然严重,但是谢大统领还是手下留情了,并没有真正伤到您的筋骨内脏,只要每日按时擦紫玉散瘀膏,瘀青很快就会消散。”
陈太医淡淡扫了太子厚实的肩膀一眼,语气平静:“至于殿下肩头上的抓伤,只需抹一些三黄膏,很快便好。”
那小猫抓的伤,其实不擦也行,不过陈太医是个尽责的太医,当然不会那样说。
陈太医从药箱里取出三黄膏及紫玉散瘀膏,交给云霏霏,若无其事地退下。
云霏霏原本听不懂陈太医在说什么,直到帮陆骁更衣,看到他肩头那些细细的抓痕,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云霏霏这下不止脸红了,漂亮的美人眸也红了,透着氤氲的水气,看起来更让人想欺负。
“殿下。”
陆骁还来不及欺负,谢肆的声音已经从营帐外传来。
他抬手摩挲了下云霏霏的眼尾,让她退到一旁,这才让谢肆进来。
营帐宽敞,中间烧着火盆,周围点着烛火,虽然比夜宴昏暗了些,却也十分明亮。
云霏霏皮肤白皙,脸上有一点点红就很明显,明亮的烛光衬得小脸白里透红,艳若朝霞。
即便贺烺不敢乱看,也一下就注意到了这般雪肤花貌的美人儿,更不用提谢肆。
陆骁穿戴整齐,昳丽的眉眼与平时无异,要不是云霏霏还红着脸,还真没人知道他前一刻在做什么。
“师父身子不爽,怎么不在营帐好好歇息?”陆骁明知故问。
谢肆看了眼云霏霏,见她目不斜视地低着头,谨慎乖巧得让人心疼,心底好不容易压回去的那股怒火,瞬间又“腾”了起来。
“殿下早就知道了?”谢肆言简意赅。
云裴只是个小侍卫,陆骁特地叫他过来扶谢肆,谢肆本来就觉得奇怪,直到他看到了云裴的脸,才确定陆骁是故意的。
陆骁让云霏霏先退下,才开口:“不,我也是前两日得知谢氏是在十五年前战乱时,被忠勇侯捡走,才开始怀疑。”
“后来……”
陆骁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才又不紧不慢地说:“孤将云裴叫到眼前,看到了他的容貌,心中才有八、九分的确定。”
“你可看过她生母容貌?”
谢氏不管是被娇藏为外室,或是抬回侯府当姨娘,便一直待在宅子里,十几年来一次也没上过街,侯府后院陆骁进不得,当然没看过。
“孤没见过。”
谢肆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失望。
“但是孤的暗卫看过,还救过她。”
救过她,这三个字明显不是什么好词。
谢肆闻言,搁在腿上的双手蓦地攥得青筋暴起,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冷酷平静的模样,咬牙切齿道:“叫你的暗卫出来。”
“杜若。”
隐在营帐外的杜若一下来到太子面前,将谢姨娘的容貌、情况,以及那日谢氏母女的遭遇,一一转述。
贺烺听到杜若说谢姨娘容貌与云霏霏神似,只是左眼尾多了一颗不明显的红痣,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师娘,那肯定就是他们的师娘!
因为眼尾一枚桃花痣的关系,十四岁便出落得亭亭玉立谢晚,曾得先帝称赞,被誉为“桃花美人”。
听到云霏霏差点被惠嫔的暗卫推入湖中害死,谢姨娘因为沈氏母女的设计,若非杜若实时赶到,早就被人沉塘,贺烺再也冷静不下来。
“老子居然一天一夜未曾阖眼,就为了寻残害师娘与小师妹的凶手?”
贺烺简直气得快要吐血。
不久前还满身戾气的谢肆却反而冷静下来,俊美的面容威严冷峻,凤眸如结冰的寒潭,不起一点波澜。
贺烺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之前调查小师妹身世时,说她的那些话……”
谢肆问:“什么话?”
贺烺看了眼陆骁。
陆骁昳丽的脸庞这时才渐渐爬上一层寒霜:“此女容貌肖母,脾性也肖母,生性狐媚,为谋姻缘不择手段。”
话音刚落,贺烺便忍不住骂道:“放屁!”
完全忘了不久前自己说这些话时,是如何悠哉,而陆骁又是如何愤怒。
陆骁看向谢肆,不疾不徐道:“半年前,此女与承恩伯府二房独子沈言之暗通款曲,私定终身,沈言之自幼与云二姑娘订下婚约,却为了她忤逆至亲、不惜得罪忠勇侯,也要改娶她这个庶女为妻,云大夫人一怒之下,这才将她送进宫为奴为婢。”
那些诬蔑云霏霏的话,他一字一句记在心里,未曾忘过。
谢肆亲眼看过沈言之纠缠云霏霏,自然也知道这些话,全都是子虚乌有。
贺烺怒到极致,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垂着眼皮,不发一语。
陆骁闭了闭眼:“若不是娇娇进宫后有人护着,她早就被惠嫔害死。”
“师父,”陆骁声音冰冷:“孤手中,握有忠勇侯卖官鬻爵的证据,只是光有这些证据还不够,孤代表着母后,不管是孤挺身而出,或是孤底下的人来做,父皇都会以为孤是在刻意打压秦王,就连荣贵妃的母家沈氏一族,都会立刻与孤撕破脸。”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陆骁向来未雨绸缪,走一步看百步,他从来不会忽略风险,盲目冒进。
因为惠嫔的关系,忠勇侯与沈氏一族早已密不可分,不管是由他或他的人来扳倒忠勇侯,都会引起景帝不满、沈氏一族反弹,就连云霏霏都很快就会有危险。
即便有暗卫跟着她,但凡事都有万一,陆骁不会为了帮云霏霏出一口气,就去赌这个万一。
再加上,他之前已经冒险出手整治惠嫔,即便没有留下证据,但想来也引起景帝的注意,要是紧接着针对忠勇侯府,那无疑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帝王权威。
这也是陆骁明明能对忠勇侯出手,却始终隐忍不发的原因。
就算他是太子,他也无法为所欲为,只能等待最佳时机到来。
好在,这一次不用再像前世一样,一等就是三年。
“你我关系匪浅,这件事也不能由我出手。”饶是谢肆再能忍,面容依旧冷静,气息却已经有些不稳。
坚硬的胸膛因为愤怒不停起伏,浑身肌肉也因为极度愤怒而紧绷。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最重要的人,居然被欺负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简直欺人太甚!
“我明白。”陆骁神色冷静地起身。
贺烺奇怪地看他一眼,谢肆也微微蹙眉。
陆骁后退一步,朝谢肆一揖到底:“这件事,只能请襄国公出手相助,陆骁在此恳请师父,恳请他老人家出山。”
襄国公卸甲归来后,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师,门下子弟众多,可惜他早就不管世事。
谢肆声音冷漠:“殿下就算不拜托,这件事我也会跟义父说。”
这些年欺辱谢晚母子三人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谢肆看向陆骁,面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眉眼阴鸷:“刚才殿下口中的娇娇,可是云霏霏的小名?”
来了来了。
贺烺摸摸鼻子,闪到一旁。
“是。”陆骁挺直腰,“师父可想跟她说说话?我现在便让她进来。”
谢肆当然想跟女儿说话,但不急于一时。
“当日你便是因为与娇娇缠绵不休,才会三催四请才出宫,就连搜救惠嫔时也心不在焉?”谢肆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千年寒冰。
假如目光能杀人,陆骁恐怕早已被谢肆杀死无数遍。
“我记得当日我跟师父过说,我是因为重要之人才会心神不宁。”
陆骁回到坐位上,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娇娇当时被惠嫔的暗卫推入莲池,昏迷不醒,药如何也喂不进去,我没办法,只能亲自喂完她,这才延误出宫。”
谢肆不用问也知道太子是怎么帮女儿喂药的。
前两日他驾马走在太子车驾旁,听到太子调戏云霏霏的话,就知道两人关系匪浅,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太子调戏的人是自己女儿!
谢肆很快就问出了贺烺当初问过的话:“你既对她有意,为何不给她名分?”
陆骁一手拢着宽袖,一手执起茶杯,置到谢肆面前。
“我会给她名分。”
陆骁抬头,迎向谢肆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但不是以妾室之名,而是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娶为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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