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所言,确实很有道理,但孤还是想多说一句,此次参与河堤修建的民工情况特殊,户部可多拨些银两,伙食必须管够,早上和晚上可做些管饱的馒头饼子,午时左右,可供一顿粥米,同时通知到地方,监督士兵不可随意抽打百姓。”


    楚君所说不过是以防万一,若上头没有明确指令,下面执行的士兵难保不会阴奉阳违,克扣伙食,对谋生的灾民随意鞭打取乐。


    滕致远有些惊讶,没想到楚君想得如此细致,甚至考虑到方便青壮年带吃食回家而将伙食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饼子馒头等物。


    能想到这些的楚君,倒不像是锦衣玉食环绕不通民情的太子。


    太子确实想不到这一层,但是楚君可是干过连续啃了一个星期馒头就为了攒钱买游戏卡的事。


    馒头耐存耐放,楚君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


    但是这随口一句,却让滕致远这个古板老头对楚君的印象好了很多。


    楚君也想为那些以工代赈的灾民争取工钱,可是滕致远态度却十分坚决:“殿下良善,只是国库怕是无力维持,若是开了口子,为了追逐蝇头小利,怕是会影响百姓的务农之心啊。”


    滕致远话说得漂亮,真正意图大概是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去种地,对一个王朝来说,这是最能稳固统治的法子了。


    楚君以前历史就学的不太好,被滕致远三两句话一说,竟是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国库中确实有银子,但是整个王朝的运转都指望着这些银子,所以处处捉襟见肘,更不用说楚君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考虑到宴朝的财政状况,楚君只能放弃这个意图,转而问起下一个措施——农贷!


    楚君感觉自己有些没见识了,连贷款都出来了?


    虽然贷的不是钱,而是种子农具之类的。


    但是从滕致远的话中可以看出,这些举措以前都有过先例,效果还不错。


    可是楚君心中仍有问题:“那些倒塌的屋舍怎么办?”


    “百姓有了地就等于有了主心骨,自己寻摸些材料,做一个简陋的容身之处,等来年丰收,自然有余力去收拾自己的家,千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被淹没过的田地,只要不懒惰,来年定会丰收,加上陛下和殿下的仁慈减免了赋税,不出两年,凌州百姓的生活就会恢复如初。”


    说到这里,滕致远的脸上喜气洋洋,仿佛丰收就在眼前,可是楚君的心却沉了下去,在这个靠天吃天的年代,滕致远所说是最理想的状况了。


    他想改变,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且他现在只是个太子,头顶上还压着皇帝,只希望以后的太子登上皇位后能有所改变吧。


    看完了滕致远呈上的奏折,楚君不得不承认,里面列举的种种措施虽然看起来有些缺点,却是最适合现阶段的凌州。


    “滕大人可听说过洪水过后极易发生疫病?”


    “这……老臣倒是闻所未闻,灾难过后,死去的人本就多,加之灾民生活环境恶劣,很难说是因为何种原因,殿下所言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依大人看,是直接派太医去凌州,还是直接组织凌州本地大夫。”


    “不若做两手准备。”


    “孤也有此想法。”


    楚君和滕致远相视一笑。


    楚君是觉得自己居然能提出有用的建议了,看来这段时间的恶补还是有效的。


    滕致远则是在心中感叹,太子殿下心思细腻,虽说有些想法过于天真,但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他老了,万事稳妥为宜,若太子殿下能一直坚持下去,未来未尝不能照此行事。


    说完了凌州的善后工作,话题又绕回了粮食的问题。


    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们都知道,朝廷下拨的赈灾钱粮,最后到灾民手中的极少,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贪腐问题。


    但是水至清则无鱼,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官官相护,如果要下手整理,触及到官员集团的利益,就算是皇帝也会有些棘手,甚至有可能会威胁统治。


    在楚元奕看来,只要没出什么大问题,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眼下凌州的事刻不容缓,楚君这两天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兵分两路,一面由朝廷出赈灾款,派遣军队护送到凌州,日夜兼程,估计能赶得上,另一边则是利用招标会,凭借商人的财力和人力,将粮食运送至凌州。


    凌州距离京都的路途不算遥远,急行军的话不过四五天。


    无论是在百姓中打下口碑,还是寻求在楚君面前留下深刻印象,商人们都会尽全力将粮食运送至凌州,少了官场的盘剥,最起码百姓受益。


    朝廷派出的押送赈灾银的军队就不一样了。


    中途路过其它州府总要休息,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比较大了。


    沿途遇到的各位官员,甚至于驿站,走到哪里,估计都要刮一层油水。


    说不定等这些赈灾银送到了凌州,就会发现,箱子里装的都是石头。


    当然,这是楚君以前看电视时候的刻板印象。


    但是实际情况也不遑多让,看到银子从面前经过,哪有不贪的道理。


    楚君有时候都觉得,楚元奕的政策或多或少地助长了这些官员的贪欲。


    楚君忍不住对着体内的灵魂团子唠叨:太子啊,你以后可要好好整顿吏治,千万不要学你父皇那一套,当然也不要走向另一个极端,反正就是……你自己看着办,心里有杆秤就行。


    也不知道团子听没听见,反正楚君这段时日以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希望原身登位以后能给晏朝带来新气象!


    “滕大人,你说的赈灾银的事情,孤准了,孤会将运送赈灾银的差事交给苏统领,到时候将赈灾银交给在凌州坐镇的江州知府,由他支配,用于购买粮食,安顿灾民。”


    听到“苏统领”这个名字,滕致远忍不住看了一眼楚君。


    楚君自然是感受到滕致远的目光了,谁让太子记忆里对于将领的了解比较少呢,楚君收集到的资料里,比来比去,还是这个苏统领看起来比较靠谱。


    想到这里,楚君就忍不住叹气,也不是他非要用三皇子那边的人,谁让所谓的太子党如此没落呢。


    当然,不管是原主还是楚君,从来没搞过什么拉帮结派,这些人是自觉把自己归拢到太子一派的。


    以太子太傅为首的文官,年纪普遍偏大,大多在家养老,楚君也不好打扰别人的退休生活,而他们的学生,要不外放,成为一方父母官,要么在翰林院养望,前者远水解不了近渴,后者楚君可不敢破坏别人进内阁的路。


    温家身份本就敏感,一直很低调,楚君也不想皇帝老是惦记着温家的那点家产。


    武官,几乎没有!


    就算有,都被苏家收拢起来了。


    谁让苏大将军镇守边疆,功勋卓著呢。


    “尚书大人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孤即刻便下发喻令,让苏建安负责此事。”


    “苏统领有守卫京都之责,怕是不能擅离职守。”


    “无妨,他只需安排好人手就行。”


    滕致远张张口,最后还是没说话,大概太子殿下有自己的想法吧,或许想利用赈灾银一事找三皇子的麻烦?


    既然滕致远没什么意见,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招标会的事情。


    招标会这个点子也只是楚君脑子一热的产物,他既想省钱又不想割商户的韭菜,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


    让商户自己投标,说明自己的底线,从里面挑选出性价比最高的。


    这两天和滕致远交流下来,楚君发现,自己的方案实在太粗糙了。


    不说别的,光是这个标书就不可能短时间内完成,而且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操作还是太新颖了,是楚君想当然了。


    望了眼滕致远,楚君放弃了寻求建议的想法,别没把人说服,自己到先被忽悠瘸了。


    不说别的,就说刚刚,明明楚君心里随便想想就能扒拉出几条现代的措施,当然,那些举措也不过是看新闻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在滕致远言辞切切的劝告中,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好不容易想起给民工发工资,还被滕致远用一副“败家子”的眼神看着,这让楚君颇为挫败。


    看来自己口才也要继续练。


    于是楚君只好把主意打到还没见过面的户部侍郎邬天成的身上。


    “滕大人,不知你对手下的侍郎怎么看?”


    “邬天成?”滕致远的眼神里闪过精光,一脸的意味深长:“殿下想用他?”


    楚君点点头。


    “也不是不行,邬天成此人,人品手段才识学问都不错,是个好苗子,只可惜……殿下可知他和苏将军是连襟。”


    “我……咳,孤知道。”


    “那殿下可知,微臣不止一次地上过折子请求致仕,陛下却为何留中不发?”


    难道——


    滕致远自觉已经提示得够多了,便起身告辞,可还是被楚君叫住了:


    “大人稍等。”


    面对滕致远的疑问,楚君只是温和地笑:“孤想去户部看看,不妨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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