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致远自然不会拒绝,心里隐隐觉得太子殿下此行是为了邬天成,却识趣地没有多说话。


    但是滕致远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太子和陛下的处事风格真的完全不一样。


    楚君到户部衙门的时候,一路上都是官员来来往往,井然有序。


    滕致远在一旁解释:“陛下看中微臣,微臣本不该辞,只是到底是老了,精力不济,只能把大部分事务交给邬大人,没想到被处理得井井有条。”


    楚君也发现,路过的官员看到滕致远,也停下行礼作揖以示尊敬,而后又马不停蹄地继续手中的事。


    “我就送到这里,殿下想必都不想看见微臣这种老脸了,就先告辞了。”


    一个看起来严肃的老头,突然开起了玩笑,楚君突然觉得这个老大人都变可爱了许多。


    回想这两天和滕致远的相处,楚君陡然发现,这个尚书大人和人们眼中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看似老眼昏花,实则眼明心亮,看起来像是在朝堂上混日子,却也能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案,颇有些韬光养晦的意味。


    就是不知这份方案是一晚上赶出来的,还是早就写好等待一个时机。


    想到这里,楚君对滕致远的态度也尊敬了许多。


    楚君所站的位置就在府衙正厅之上,正对院子放了一张书案,后面坐了一位脸型方正的大人。


    邬天成将手中的事务交接给另一位官员,领着楚君转过一道门,来到后面休息的地方。


    还没等楚君打量完四周的环境,邬天成就对着楚君一揖到底:“不知太子殿下来访,下官有失远迎。”


    聪明!


    这是楚君见邬天成的第一印象。


    “殿下方才在滕大人的陪同下来此,却没有惊动他人,想来是微服出宫,不欲让人知晓,所以微臣才斗胆请殿下入耳房。”


    “邬大人不必多礼,此次前来,孤是想在大人这里寻求些建议。”


    “不敢当。”


    楚君就把想在京都办招标会的事情给说了。


    邬天成仔细听了之后陷入了沉思,并没有对楚君的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发表什么意见,反而一本正经地开始问楚君:“殿下是想让下官主理此事?”


    楚君点头,向来能言善辩的邬天成到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问:“殿下可知我与苏将军……”


    “孤知道。”


    楚君很无奈,每个听说这件事的人都会强调一遍这个事实,所以才让楚君很纠结,索性今日来问本人好了。


    没有等到楚君更多的回答,让邬天成意识到,太子殿下是知道他的敏感身份却依旧想用他,分明连陛下都很忌惮他。


    邬天成以为自己此生都无法更进一步了,没想到被太子找上门来。


    他知道,这是一次立功的好机会。


    邬天成下跪,对着楚君行大礼:“承蒙殿下不弃,下官愿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力!”


    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怕是会惊讶地张开了嘴巴,默认是三皇子一派的户部侍郎居然对着太子说出了这番话,任谁听到了也不敢相信。


    邬天成囿于这个身份,被皇帝所忌惮,困在户部这个牢笼里。


    如若可以,他宁愿外放,可惜皇帝连这个机会都不愿给他。


    也是因为这个,邬天成对于三皇子的感官并不是很好。


    楚君愿意用他,邬天成十分感激,甚至说出了堪比站队的话。


    但是楚君却没有接他这个话头:“不是为孤,而是为百姓,为宴朝。”


    他本来就是太子,根本不用搞站队那一套,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被楚君拒绝的邬天成也没有再坚持,准备认真地执行楚君的计划,甚至拿出笔,准备记下关键词。


    等情绪冷却下来后,邬天成还是问出了和滕致远一样的问题:“殿下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找商人买就是了,难道他们还能给朝廷涨价?”


    楚君这次准备用“公平”来说服邬天成。


    可是还没等楚君说出口,邬天成就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殿下爱民如子,想来是不忍心那些商人损及自身。”


    呃……反正意思差不多。


    “户部负责收税,下官曾与京都那些大商户打过交道,那些人十分富裕,一个人或许就能承担整个凌州的赈灾粮食,殿下若是愿意,许以些微的荣誉,这些商人说不定会捧着粮食去救凌州。”


    楚君再一次震惊,是他想岔了。


    原以为宴朝的商人地位低下,如今看来,虽然地位低下,但财富也是真的不少,好像也不需要保护。


    但是楚君总觉得这样薅羊毛是不是不太好。


    “他们想要什么荣誉,在京都外立碑可好?”


    立碑?


    邬天成本以为赐牌匾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立碑?


    “这样吧,明日你去联系那些有能力的富绅,愿意捐助钱粮的,尽数记下,事后朝廷会在凌州城外竖起功德碑,来往客商都能看见。”


    邬天成将楚君的意思记在纸上,准备今晚就让人通知到每一个商人。


    既然太子说立功德碑,那么大一块碑,想必能写很多名字。


    “对了,此次监督并押送钱粮去凌州的差事就交给邬大人了,怕户部人手不够用,孤从翰林院抽调了几名修撰随行,太医院也会派一名太医随行。”


    诶,不是,户部人手够啊,找翰林院干嘛。


    “太医是……”


    楚君叹了一口气:“由太医牵头,组织当地大夫免费义诊,这也算是孤为凌州百姓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殿下大善!”


    楚君被突然情绪高昂的邬天成吓了一跳。


    此时,一道喻令随着楚君的出宫,飞速被送往京郊军营。


    京郊驻守的是京畿护卫营,负责京都的城防,苏建安此刻就在军营里。


    吴三福宣读完喻令后,被苏建安的手下看似尊敬实则态度强硬地请出了主账。


    这群人是公认的不好惹,吴三福也没有对着干的想法。


    吴三福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太子简直欺人太甚!”


    吴三福忍不住停下脚步,身旁名为陪伴实则监视的属下则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笑眯眯地问:“公公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吴三福深谙保全之道,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主账之内,气氛凝滞,几位官职较高的武将满脸愤怒,都认为太子这人实在是太阴险了。


    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直接交给他们将军,这要是万一有什么差错,就能名正言顺地弹劾了。


    阴险,实在是太阴险了!


    不怪这些武官这么想,但凡知道楚君这个操作的人,下意识都会想到这里去。


    可是天知道,楚君真的是无人可用而已。


    坐在上首的苏建安倒是比这群大老粗沉得住气。


    苏建安,苏大将军之子,从小跟着父亲在边境杀敌,如今也不过弱冠之年而已。


    如此年轻却能身居要职,是正儿八经拿军功换的,更难得的是,气质沉稳,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的毛躁。


    “安静!”


    随着苏建安视线扫过,那些武官一个个安稳下来。


    “太子殿下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予我等,自然是对我等的信任,你们谁走一趟。”


    “反正我不去!”仍旧是那个声音。


    苏建安看过去,语气微微加重:“我等蒙受皇恩,自然要为陛下肝脑涂地,更何况凌州百姓受苦,押送赈灾银的任务乃是重中之重,早一个时刻到凌州,便能活无数性命,岂可置气?”


    那人张张嘴,终是无话。


    这时,送吴三福的人回来了。


    底下坐着的武官们看见他一个个跟老鼠见着猫一样,缩着脖子,找借口走了。


    就连刚才叫得最欢的人也变得深明大义起来:“统领,下官刚才就是说气话,您别放在心上,如果真的要我走一趟,下官绝无二话……没事,我就先走了。”


    前面还义正言辞,说到最后,满是求生欲。


    光看这情形还以为这副官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实际上这人气质文弱,手无缚鸡之力,嘴角含笑,颇为可亲。


    等人都走光了后,那人执壶给自己到了一杯水。


    军营中生活简单,水自然只是普通的白水。


    但即便是普通的白水,在那人的手中也如同上好的茶水一般。


    除去了在下属面前的假面,苏建安难得露出一丝属意这个年纪的少年气:“漫之,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观之殿下为人,倒不必担心些腌臜手段,既然殿下将任务交予我们,少将军只管做就是。”


    “也是。”


    苏建安微微皱眉:“单看性格,殿下和陛下真是相去甚远。”


    相比于太子,楚修林倒更像是皇帝中意的模样。


    想到楚修林,苏建安的眉就皱得更紧了,苏家的命运真的能交付给三皇子吗?


    他们苏家明明是纯臣,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苏建安不理解父亲的选择,每次问起,父亲只会叹气。


    是了,若是姑姑不愿,哪怕是皇帝,苏家也能为苏家女找到后路,这是身为苏家的底气。


    但是显然,这个结果是姑姑争取来的。


    苏家啊……


    “少将军不必忧心,此次或许是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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