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呼啸,破碎的白布条抖撒着直扑对方面门。
只听“铛”一声,女子用手稳稳接住,纤细的腕臂微弯,稍稍一使劲,居然将哭丧棒从他的束缚抽离出来,放在手中掂着把玩。
“就这么点力气?”她笑道。
小白愣在原地,被敲的仿佛是他自己,无常做了少说也有百年,还没哪只鬼敢这般硬接他一招。
“还给我。”他手心向上,摊开伸到女子跟前,仿若要糖吃的孩子。
女子见他这模样,不由嘴角一勾,索性将手臂伸直举到半空中:“自己来拿。”
小白仰头望了望,随后鬼使神差一般朝上一跳,举着手去够,可女子实在太高,手伸得再高仍是徒劳。
从女子的视角看来,兔子般跳起来又落下去的少年,面无表情像一只不停蹦哒的小僵尸,脸上的粉如同雪花一般往下落,在月光下甚至发出莹白的光。
“还给我。”几次三番后他心口终于升起一团火,带动血液往脑袋上跑。
这是……生气了?
他似乎都未曾体验过这种情绪,实在是有些陌生。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拿这东西打我?”女子见他一对星眸染上了些怒意,不觉好笑。
“你死期将至。”
小白又露出尖尖的獠牙,可看在女子眼里却是一副奶凶的模样。
宛若还在吃奶的幼猫,拼尽全力对着人哈气。
“死期?”女子一合计,这是认错人了,“你要抓之人姓甚名谁?”
少年打开字条认真念道:“任平踪,丑时卒。”
女子闻言反扣起食指,用指节在他脑袋上一敲:“我像叫那么土名字的人?”
她的力气好大。
小白吃痛,条件反射一般抱住脑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打自己,牙关闭合咬紧,两颊微微拱起两团软肉。
还没反应过来时,女子已将哭丧棒递过来横在他身前:“再耽搁可就误了时辰。”
“你真不是?”他问道。
那她为什么能看得到自己?
女子身形一动,带起一阵清冽的风,眼前再次清明时,小白手里的字条已不知怎的被她夺去。
“生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业障极重,谨慎之。”她念道,眉微皱,“这样的你确定能搞定?”
毕竟少年看上去真的弱得离谱,甚至与她从前所在世界里的男子无二。
小白确定她不是目标后,接过哭丧棒头也不回便朝前方的破庙走去,连字条也没要,更不提回答她的问题。
耽搁太久,留给他的时间本就不多,自然不想再与她纠缠。
娇小的身躯手执有他两倍高的柳木棒,细碎的白布条在脑袋顶上摩挲打旋儿,如此违和的打扮,却莫名给人一种孤寂感。
小白加快步伐,身后的女子似乎未有跟上来的痕迹,他纤薄的胸腔起伏,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真的不太会应付这种情况,尤其对方还是个比自己强太多的女子。
要是黑无常也在就好了。
小白从来没这么想念过黑无常。
破庙就在十丈远处,原来是婆神庙,只是这些年信奉婆神的愈发少,香火逐渐断了,墙壁四周破破烂烂,墙皮斑驳,还能看见厚厚一层青苔。
他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总觉得有一股腐烂的腥臭味。
奇怪,人还没死,怎么就先臭了。
且越靠近破庙,臭味就越浓。
刚窥到庙门,就见里头秸秆摊得都出都是,许是谁把这儿当成堆杂物的地方了。
“嘎吱。”他刚穿墙而进,脚便踏在一堆乱草上,可似乎还有一种怪异的触感。
用哭丧棒底部拨开,一具面目可怖的尸体赫然眼前。
还好小白已经司空见惯,只用脚踢了踢盖在他身上的秸秆,露出里头的真容。
他的脚很小,和这里正常男子不一样,所以脚上这双小白靴还是冥府给他定制的。
“咦。”在看到尸体面部时他不由一愣,只见此人面上有许多狰狞的刀疤,纵横交错,煞气十足。
这就是他要拘的人?
他望了望天,确认时辰还没到,可为何已经死了?
小白撸着袖子拍拍他的脸,是硬的,说明死了许久,但脸上的疤痕仍未结痂,外翻着还能看到里面一道道的红肉,只是因为死了血液凝固呈现一种暗红色。
是死了之后割的!
他站起身,环顾了下四周,没找到此人的魂魄,可刚一走动,却发现脚下还有一具尸体。
拨开秸秆一看,与这具一样,脸上被人割出数十道刀疤。
再反应迟钝也该察觉不对劲了,他一路走一路翻,这才发现小小一座破庙,竟然横尸十二具,男女皆有,个个死状狰狞,脸被人划得面目全非。
少年皱了皱鼻子,这里煞气太重,味道太臭,几乎要让人昏厥。
可如此煞气,又同时那么多死尸,这些魂魄必然要交由他和黑无常来带回冥界,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除非……有人想逆天改命。
他忽地惊觉,这里没有活人,那个叫任平踪的根本不知去向!
与此同时,庙外骤然狂风大作,气流裹挟着枯叶在稀稀拉拉的槐树间乱窜,发出似人哀泣的嗡鸣。
小白脚下一顿,连忙握紧手中的哭丧棒。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他方意识到这一点,便觉得脖颈处冰冷,好似有什么人凑在他背上吹了一口气,一口凉气。
猛然一惊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女人。
长长的黑发垂在前方,身子怪异地扭曲着,甚至让他辨别不出这人到底是面向自己还是背对着自己。
以往都是他吓人,第一次居然有人敢吓唬他。
小白与她拉开一段距离,这才发现这女子竟悬空在半空中,且身上所着衣物与地上的一具女尸相同。
“魂魄?”他一愣。
人的生死都归冥界管,死后魂魄都要被带去给冥王下判词。
善者直接喝了孟婆汤再过奈何桥,去到幽冥彼岸等着投胎转世,恶者则入地狱消除业孽后堕入畜牲道。
只有阳寿未尽却枉死之人的魂魄才会飘零在外。
面前的女子应当是被害的,再加上死后亲眼看着自己的脸被割,尸体被辱,怨气横生,已经变为凶魂。
凶魂为让冥府头疼的三恶之一,三恶根据杀伤力排名,最低为凶魂,其二为恶魄,最高为厉灵鬼。
而战力最低的凶魂一般为死去不到三月的新鬼所化,面容最为可怖且丝毫不带意识,与野兽无异,极易被不怀好意之人操控。
刚反应过来,小白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哭丧棒横在自己身前,张嘴露出尖尖的獠牙,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不过只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平日与黑无常在一起,他只需穿个墙,必要时抬起棍子将魂魄砸晕便行,对于收拾这些东西则相当苦手。
娇小的少年握紧手里的武器,在空中舞过,重重朝面前的女子砸去。
“砰!”
女子速度十分快,哭丧棒直接落在地上顿时发出一声巨响。
果然不行。
凶魂若真那么好对付,冥府也不会每次都要派那么多鬼差一同出来抓他们了。
“嘎吱嘎吱。”女子的双臂扭曲着抬起,五指拧成鹰爪样飞速朝他扑来。
小白立时解开哭丧棒上的布结,顿时破了洞的白绫如蛇一般沿着他的手臂游走出去,从四个方向封住凶魂的去路,随后慢慢缩小范围,将她的身体禁锢在内,里里外外绕了数圈,宛如一只结了茧的肉虫。
他右手拇指与后两指微扣,食指与中指竖起抬至嘴边,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方才不用此招是因为平日都是用来给黑无常打下手的,若他想超度三恶,白绫控制对方后还必须吟唱许久,属实变数太多,但如今别无他法只能冒险一试。
就在他渐入佳境之时,忽然耳廓一动,后面有东西!
即使动静很小,但带出的细风让他无法忽视。
嗡!
他猛地回头,用手腕的力量牵住裹着女子的白绫,才发现背后居然又出现一只凶魂!
这个是男子,也是方才尸体之一。
果然。
地上枉死的横尸十二具,个个煞气重得熏人,恐怕迟早都要变为凶魂。
可一个他都够呛,怎么可能有本事招架十二个!
形势来不及让他思考太多,男子凶神恶煞的面容再混合凶魂的死煞之气,比他这副用面粉伪装的脸恐怖得多,饶是再见过世面的人也难免心中一颤。
凶魂肉身青筋暴突,手握成拳,雨点般朝他砸过来。
小白跃起落在一旁,男子似乎力量大得惊人但灵敏不足,一拳重重挥在墙上,立刻在墙上凿出一个大洞,碎石砖土应声而落。
他来回躲着男子的攻势,右手手腕扣住束缚女子的白绫,口中继续吟唱,白绫中央忽地升起一片金光,如弥散在阳光中的雾气,一粒一粒分明。
快了……
快要成功了……
就在他疲于应付这两只凶魂之时,却没发现方才凌乱的秸秆堆中,慢慢又爬起数道狰狞的身影。
“嘎吱嘎吱。”
四肢扭曲地朝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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