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牟村的地形虽不复杂,但十分紧凑,房屋排布整齐成同心圆状,一层围着一层,庆哥对此处十分熟悉,故此他的魂魄如同鬼魅一般来往穿梭,小白和黑无常能穿墙而过,追起来却并不轻松,转悠几个来回后更是彻彻底底将人跟丢了。“真能跑。”小白累得喘气,被面粉覆盖着的脸颊透出红晕。不知是不是身子娇小的缘故,他一向体力都比旁人差一些。黑无常将勾魂锁横在身前,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躲什么躲!快点自己滚出来!”中气十足的喊话飘在村子上空,回应他的却是鸦雀无声,略显尴尬。


    这么一叫别说是魂魄,活人恐怕都要退避三舍。


    梦千珏正好循着声音跟过来,长鞭已被收回腰间,下意识地立于小白附近,微微挡在他身前:“此人刚死不久,又是枉死,恐怕还不习惯离开□□。”


    这一系列动作过于流畅和自然,连她自己也没发觉。


    “难怪要钻进那个叫小峰的身体里。”黑无常一拍脑门,“现在找不见他,是不是因为又附在谁身上了?”


    “有这个可能。”


    “他还没变成凶魂。”小白道,“那天的凶魂没有意识,也不会躲。”


    “那咱们得快点捉住他,没准还能问出什么跟任平踪有关的线索。小白,你去东边,我去西边,不管活人死人都别放过,至于你……”黑无常转向梦千珏,“他随时有可能变成凶魂,煞气极重,险恶异常,你就到村口等着。”


    女子闻言一愣,面上没显露半分,绣着蔷薇的衣袖不着痕迹地别到身后。


    小白却莫名有些心虚,黑无常居然将她当作寻常弱女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她生气,他下意识地去捕捉梦千珏的表情,发现她并无愠色,这才松了口气。


    “好。”女子应道,“若还是找不到,就到村口来找我。”


    梦千珏挥了挥手,径直回到人群中,谁知村民一见她的身影出现,忙热情迎上来:“姑娘,你可真行!小峰一下子就被你治好了。”


    “看姑娘你穿着不俗,应当不简单,咱们村最近可是出了怪……”


    一名男子刚说了半句,却被方才那位老妪清嗓子的声音打断,生生噎住。


    “冯婆婆。”他眼神闪躲,打了个招呼退开一步去。


    那老人家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瞧着她,便拄着拐杖冷脸对梦千珏道:“姑娘既是过路人,咱们本不该叨扰,但如今……”


    就在这时,梦千珏正好瞧见不远处黑白无常匆匆赶来,便左手横放在右手食指上,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停。”


    等那两人走到身边,明显脸色不佳,看来仍旧是没找到。


    小白握着哭丧棒,喘气声有些许急促,黑无常直接开口道:“里头每个都用哭丧棒敲过,没有多余的魂魄。”


    梦千珏了然,便回头对冯婆婆说:“隔着几里路就看见此处焦云密布,煞气当头,应当是出了事,大事,还事关数十条人命。”


    “这……”此言一出,周围嘶声不断,木牟村人口众多,素来有与其他村子联姻的传统,三日前的夜里死的又多为孤寡独居、不常与大家来往之人,为了不造成恐慌,冯婆婆吩咐大家三缄其口,没想到被女子一眼看穿,村民忍不住相对而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姑娘此言何意?”冯婆婆果然面色铁青,语气不善。“我说了我无意冒犯,只是看到此处的确有一件蹊跷的事,若不解决恐怕还要继续死人。”“啊?还要死人?”那名叫文德的男子不禁跳得老高,“这怎么使得!姑娘你好人有好报,能不能帮帮咱们!”


    “是啊!前几日死的还是老人和女人,现在这年轻力壮的都莫名其妙送了命,保不齐明天死的就是我们自己了!”梦千珏没有拒绝,但听到他们将女子和老人的性命视如草芥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转而道:“不想再死人,就先找到附在那个少年身上的魂魄。”


    “附……附身……”文德咽了咽口水,虽然平日里常能听到这种传闻,但女子如此坦然相告,还是叫人不寒而栗。


    梦千珏指向摆放庆哥遗体的屋子:“附在小峰身上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庆哥?!”“这……”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骚动起来,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却已经离开身边人几丈远,开始互相猜忌打量,名叫小峰的少年还半躺在地上,脸更是吓得煞白。


    “若是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还在你们之中,是否被附身,我一试便知。”梦千珏站在原地,朝人群扫视过去。


    女子的眼神深邃而锋利,似有一股凌厉包含其中,被扫过的人均噤下声,不敢与其对视。


    唯有冯婆婆面色不改道:“姑娘,这里的人我一直看着,无人有异样,你恐怕是搞错了。”


    梦千珏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来到文德跟前,她个头甚至还要高出一些,从上至下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叫人窒息。


    她使了个眼色,小白知道这是在让自己过去,他提着哭丧棒走到女子身旁便一棒敲在文德的脑门上,惨白的布条在空中旋着圈,带起一阵清风。


    这些动作文德自然是看不见的,他只觉得女子死死盯着自己,周围空气温度骤降,额头还发凉,一分一秒都难熬。


    片刻之后,女子终于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下一个。”


    “呼……”文德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我。”


    众人也注视着梦千珏的一举一动,身子跟着她的位置移动而微微侧过,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


    “下一个。”


    “下一个。”


    “……”


    梦千珏一发号施令,小白就乖乖抡棒往下砸,可忙活了好一阵都没有任何发现。


    “剩下的几个看着也很正常,不像是被附身了啊。”黑无常在一旁直嘟囔。


    “那人先前不适应才到处咬人,现在恐怕已经反应过来,又熟悉村里人的语气习惯,藏在他们身上混淆视听也不无可能。”梦千珏开口,村民以为她在对自己说,又听到庆哥或许藏在他们中,平时跟他关系再好,可如今死了就是人鬼殊途,难免会害怕。


    “下一个。”


    重复过不知多少遍的话却在这时候点燃了人群,因为在场还未被梦千珏看过的人只剩一个。


    “郭……郭雷……”


    原本还站在郭雷身边的人顿时作鸟兽散,离开老远,而他本人也是吓得不轻,膝盖都开始颤抖起来。


    梦千珏缓步走至他面前,空气仿佛凝结成冰锥刺向男子的四肢,顿时让他抖得更为厉害,小白则亦步亦趋跟上,举起手里的哭丧棒“咚”地敲下去——


    这一声格外清脆,与方才都不同,可仍然没有魂魄析出。


    “也不是。”这下别说梦千珏,小白都喃喃出声,他甚至低头看了看哭丧棒,伸出手捋捋裹着的白绫,怀疑它是不是失灵了。


    村民见女子站了许久也没反应,终于忍不住问:“姑娘,他到底是不是啊?”


    “不是。”


    听到答复郭雷立时瘫软在地,众人却炸开了锅,在场所有人都顶着莫大的压力被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到头来女子依然说不是,倒像是在把他们当猴耍。冯婆婆冷哼一声:“都回去吧。”说着将拐杖朝地一点,作势便不想再信梦千珏,要带村民离开。“老人家稍等。”梦千珏出声打断,甚至伸出右臂拦在对方面前,“还有一个人没看。”“谁?”“你。”


    “混账!”冯婆婆几乎脱口而出,布满皱纹的眼角因为愤怒而扯紧,露出略显浑浊的眼白,薄成一条线的嘴唇微颤。


    人群中也有几个老人主动站出来:“冯婆婆的祖上是京中的朝廷命官,多亏他衣锦还乡后帮衬,木牟村才有今天,姑娘你戏弄咱们可以,冯婆婆可容不得你这样开玩笑。”


    村民自发护着冯婆婆,梦千珏却侧过脸唤道:“小白。”


    小白抬头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眼神坚定而锋利,他拘魂无数,见过的女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威严又不失温钝,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清亮又不失力量,他不禁觉得心口一跳,连忙点点头,提起哭丧棒便小跑至冯婆婆处,作势就要往下砸。


    “啊——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女子的惊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接着屋子里跑出一个头上扎着布巾的女子,整张脸苍白憔悴,唯有眼睛和鼻子通红。


    “庆哥媳妇你……你怎么出来了……”一位大娘上去想要拉住她,可女人对村民的反应置若罔闻,她踉跄着往前跑,脚步虚浮,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四处乱瞟,也没能找到自己的目标,恍惚跌坐在地上。


    “庆哥……别藏了……出来……你别害人……”她伸出双手在半空中虚抓几下,似乎是听到了方才屋外的对话。


    小白向来不关注别的,他只认得自己的任务,仍是一心要用棍子砸冯婆婆,只是就在这一瞬,面前人的身体忽然也出现了异样。


    “当心。”


    梦千珏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小白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袖子上多出一只修长的手,自己如同一根萝卜般被连根拔起,歪头往右边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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