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川出京都办事,还没回来。
云皎皎就没想着再继续等了。
就算等了,他也不能为自己的婚事做多少主,还不如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免得失望。
自从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安分守己的在绛芸轩里准备婚事。
整个云家,她能带走的东西并不多。
周氏给了她一份嫁妆,和当初云安乐出嫁时倒是完全不能比。
但韩氏却是将自己所有压箱底的嫁妆都拿了出来。
云老太太从五台山礼佛回来,得知云皎皎要嫁给巨英侯府的老侯爷,多余的话一句没说,也拿出了一些首饰和铺面给她作添妆。
但到底是不喜欢的孙女儿,也就做做样子,与云安乐带走的东西没有可比性。
好在云皎皎向来有自知之明,没有奢求这些所谓的家人能真正关心自己,因而嫁人便能出脱云家苦海,她还算开心。
春末夏初,日头渐渐暖和起来。
云别尘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了朝中重用,每日间意气飞扬,红光满面,隔三差五的不着家,不知在外同哪些同僚大员应酬快活。
绛芸轩院内的花花草草都生得极好,云皎皎担心自己出嫁后,庭院无人打理,就想着要不要将自己种的桂花树桃花树和李树都移到侯府。
可又担心侯府里的人不让她玩弄这些东西,正自纠结两难。
同心忽的跑进院子,脸上堆叠着喜气洋洋的笑意,“姑娘!大喜事!”
云皎皎蹲在自己种的一窝狼桃前,见同心差点儿摔了一跤,没好气的起身将她扶好,“多大人了,怎么这般冒冒失失的?”
也不知得了什么喜事,同心兴奋异常,红唇翘得老高,只恨不能原地蹦跶三尺高,“姑娘,奴婢刚刚听说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云皎皎笑眼对上同心兴高采烈的小脸,心情也好了几分,见她站好了,转身继续认真给那株关外来的狼桃浇水,“好,你别急,慢慢说。”
同心弯下腰,与她肩并肩蹲在狼桃花株坑前,“奴婢刚刚路过三姑娘的院子,见那里头人来来往往的热闹得很,奴婢便留了个心眼儿去打听,姑娘,你猜怎么着?”
她神神秘秘的,云皎皎也不好驳了面子,笑问,“怎么着?云安阳快没了?”
同心噗嗤一笑,“要是云老三真没了倒还好了!原来是大夫人重金请了外面琳琅阁的吴美人亲自进府来给云老三量体裁衣来的!不光是琳琅阁的吴美人,还有金玉阁打首饰的张公子呢!这进进出出的,不知道多少人在忙活!”
云皎皎美眸微动,云安阳平日爱打扮,但云家家底并不十分丰厚,也没那财力请得动琳琅阁的人来亲自做衣裙,更别提在金玉阁打首饰了,周氏素来狭隘,哪有那么大方?
“姑娘,你知道云老三这么兴师动众,可是为何?”
云皎皎微愣,“为何?”
同心小手狠狠一拍膝盖,高兴得龇牙咧嘴,“因为太后娘娘要为平南王选妃了!京都所有官宦之家勋贵世家的未婚女子皆有机会嫁给平南王!云老三和大夫人按奈不住了,把云老三一通打扮得花里胡哨跟个花猴子似的,也想将云老三嫁进王府去做王妃呢!”
云皎皎听得一阵无奈,京都女子,谁不想嫁给高门。
平南王年少成名,战功赫赫,纵使性情阴鸷不好惹,到底也是个丰神如玉的俏郎君。
云安阳巴巴的想嫁进王府,这又是什么好消息,分明是来给她添堵的。
“她嫁进王府,与我何干。”云皎皎完全没放在心上,对这些事,心里无甚波澜,纤细手指戳了戳同心眉心,“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你家姑娘的辎重,再过几日,往侯府运过去罢。”
同心挡了挡额头,几分心酸几分无奈的嘟嘴,“姑娘,太后娘娘给平南王选妃,这名额,需得有姑娘你一份才对啊!”
云皎皎浇完水,满不在乎的抱着水壶往房中走,“我?我不配。”
平南王亲口说过,她这样的女子,配不上王府二公子,更配不上平南王。
同心不解,追上去,凭自己的理解解释道,“姑娘,你现在还没与侯府过大礼呢!咱们真的不再争取争取么!这可是个跳出火坑的大好机会!你就忍心白白错过么!到时候那云老三嫁了王爷做了王妃,指不定鼻子得长到哪个头顶上呢!”
云皎皎回到房内,放下水壶,拂落衣袖,将皓白手腕儿遮住,漆黑睫羽遮住眼中失落的情绪,拿起一卷昨夜没读完的书,嘴上却仍旧脆生笑道,“无妨,她做她的王妃,我做我的侯夫人,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她便是再目高于顶,我也不接招儿,憋死她去。”
同心神色顿时委顿下来,“姑娘……”
“去吧,去数数我的嫁妆开心开心。”
同心哪有心情去数嫁妆,那些个金银玉器,珍珠玛瑙,绫罗绸缎,都没有她家姑娘的幸福来得重要,可那该死的老侯爷再过几日便要来府中过大礼了,届时订了婚期,之后,她家姑娘就真的要一辈子埋没在深深侯府庭院中了。
同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云皎皎跟前儿走来走去乱晃直跺脚。
“姑娘,都这种时候了,你竟还有闲心看书呐!天都要塌了!姑娘,你就不急一下尊重一下老天爷么!”
“若想修身养性,便要看书,日后,你也多多学学你家姑娘我,不要整日的连个大字也不识得,丢你姑娘的脸。”云皎皎笑容淡淡,视线仍在书页上,肌肤莹白生光,在窗户透过的光晕里格外惹眼。
同心努努嘴。
她打小脑子就笨,在乡下的时候,姑娘遇见个漂亮的少年郎,那少年郎名叫舒越,不光长跟天仙儿似的,薄唇一张,便是她听不懂的诗词歌赋,一下子就将姑娘吸引了去。
后来姑娘常常偷跑出去与舒公子见面,两人相熟了才知道,那个人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来是要进京都考功名的少年才子。
姑娘喜欢舒公子,跟他学读书,学念那些什么侄子一起归,一家一个室的酸掉牙的诗歌。
她那时也跟着云皎皎一块儿读书习字。
只可惜,云皎皎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她过目就忘个一干二净,一目过去能看懂三个字算她赢。
想起那个少年,同心心里便有几分叹息和遗憾。
也不知道那舒公子现今在哪儿,有没有如愿到京都来参加考试,春闱已过,她年年都替姑娘小心留意着,却从没听过舒越公子的名字。
她那时还想着,要是舒公子真能在京都考个功名也好,老爷爱财爱权势,若舒公子身上有了功名,来云家提亲的话,这样她家姑娘也有个希望和念想。
可天意弄人,舒公子再没了踪迹不说,就是自家姑娘,也要嫁人了。
云皎皎见同心又流露出那样同情悲悯的目光,伸出小手,捏捏小丫头脸上的软肉,“想什么呢,不许想。”
那个人,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亏欠,想谁也不能再想他。
同心痛得龇牙咧嘴,“姑娘知道奴婢在想什么就欺负奴婢。”
云皎皎视线微顿,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现,可心里却几番波动几番沉浮。
同心心思浅,又藏不住喜怒,她在想什么?无非在想舒越。
想到这儿,她也有些禁不住的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水汽掩住,稍微侧过身,吩咐道,“我有些饿了,同心,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给我端来。”
同心大大咧咧,没瞧见她眼里的湿意,福了福身子,“好,姑娘,你就乖乖等着吧,厨房里还有些楂糕,奴婢去给你拿来。”
云皎皎肠胃不大好,偶尔会吃些楂糕开胃。
同心走后,云皎皎便没了看书的心思,呆呆的坐在案旁。
她想起自己认识的第一个字,是个越字。
舒越教她的。
那时候她十四岁,身子骨瘦弱,那个乡下少年却已经生得很是高大挺拔。
她站在他身前,堪堪只到他胸口。
他用宽厚的右手裹住她的小手,看起来,她整个人都好像窝在他怀里,她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面红耳赤的盯着他那只洁白干净的手,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却面冷无情,认认真真的教她用树枝怎么沙地上写字。
一个越字被她写得歪歪扭扭的,难看至极。
他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嫌弃,还骂她笨。
所以,她回去之后没日没夜的练习,再后来,她能写得一手很漂亮的字了,只可惜,她却一把推开了他,当着他的面,将那些他们一起写的诗全部撕成了碎片。
云皎皎心中传来一阵绞痛,捂住胸口,深吸几口气才缓和过来。
不能再想了,有些人已经错过那便是一生的错过。
当年是她对不起他,就算她再遇见他,她亦再无颜以对。
……
连着两日,同心又多次去云安阳的院子外面打听风声。
听说,京都所有未婚的适龄女子都进宫参加了太后亲自举办的宫宴。
云安阳和镇国大将军府的二姑娘都在列,更别提云皎皎往日那些不对付的千金大小姐们,个个铆足了劲儿,花孔雀一般往宫里去见太后,去见平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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