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那日,云安阳打扮得格外亮眼,周氏不遗余力的穷尽整个云家的财富,在她身上堆金砌银。


    云家。


    同心在云皎皎身旁伺候她沐浴,一面往浴桶里倒热水,一面得意洋洋的绘声绘色,“她那妆面儿,那头面儿,用琳琅满目来形容也不为过,画得跟个彩葫芦似的,金钗玉钗插了满头,哪里及得上我家姑娘半分姿色。”


    云皎皎安安静静的听着,想到云安阳打扮成那样在宫宴上出丑,也觉得挺好笑。


    同心又神秘兮兮道,“姑娘,你知道,太后娘娘最后选定了谁做平南王妃么?”


    云皎皎心思浅动,“谁?”


    同心抿抿唇,“姑娘猜猜。”


    云皎皎其实没什么心情去猜,那些身居高位金尊玉贵的人物,与她无甚干系,无非是平添悲伤。


    但她知道,平南王妃绝对不可能落到云安阳头上。


    “不管是谁,总不可能是云安阳。”


    同心唇角微扬,将桶里温热的水舀起来慢慢浇在云皎皎肩头,看着自家姑娘脂玉一般的雪肌,眼眸里荡漾起一阵得意之色,“对,不是云老三,是咱们的宜姑娘。”


    听到这儿,云皎皎胸口忽然浮起一抹异样,秀眉忍不住轻蹙起来。


    “太后指定的阿宜?”


    “不是,听说……听说是王爷自己选定的宜姑娘,大夫人领着云老三回府,一路上脸色黑黑沉沉乌云一般,气得要死。”


    同心自顾自的高兴,大夫人天天欺负她们绛芸轩和丽华轩,只要云老三不称意,她就称意,大夫人不开心,她就开心。


    “姑娘,云老三一辈子要强自傲,还以为自己能当皇妃,现在她嫁进王府的心思落空了,真是大快人心!”


    云皎皎慵懒的趴在浴桶旁,陷入沉思。


    京都局势混杂,她虽然不是知道得特别清楚,但阿宜是将军府的嫡小姐,嫁给手握兵权的平南王为妃,这让京都众臣怎么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平南王亲自指定阿宜做王妃,他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想与将军府亲上加亲?


    还是说,他见过阿宜之后,心里亦喜欢阿宜?


    阿宜生得貌美,高门贵府养出来的嫡小姐,矜贵端庄,心思又浅,温婉贤淑,能入那个男人的眼也不为过。


    可思来想去,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越想,越有一种不安的心慌在胸口肆虐,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同心不知自家姑娘心中所思所想,絮絮叨叨的咂摸着小嘴,“姑娘,你说,小郡主嫁给少将军,宜姑娘得称小郡主一声嫂子,宜姑娘嫁给平南王爷,那小郡主又得唤宜姑娘一声嫂子,这两家要是真结了亲,称呼不就乱套了吗?”


    云皎皎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同心,我不洗了,拿寝衣来。”


    同心“哦”了一声,去拿寝衣。


    云皎皎脑海里都是那日平南王裴越那双黑压压的双眸,两道近乎嗜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可……


    那种目光似曾相识……


    她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又好像遗落在记忆里,变成烟云被岁月消散了。


    同心替她将寝衣穿上,她僵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用力晃了晃头,声线慌忙,“同心,你还记得……”


    同心探过脑袋,一脸迷惑,“姑娘,记得什么?”


    云皎皎咽了口唾沫,失神的望着窗外夜色,止住声音,“罢了,没什么。”


    终归是,阿宜心悦平南王,她得偿所愿,她应该替她感到开心才是。


    ……


    没过两天,宫中太后下了懿旨。


    平南王退敌有用,于社稷有功,遂为平南王赐婚,封镇国大将军府商宜为平南王妃,择吉日完婚。


    平南王婚期已定,同心也就彻底死了那条心。


    不过京都坊间,却各种津津乐道这桩大婚,也不知道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权臣成亲该是一番怎样的盛大景象。


    同心偶尔会去外头的茶馆儿酒馆儿打听将军府的消息,听到什么十里红妆,金山银山堆满将军府便会回府可怜巴巴的望着云皎皎欲言又止。


    云皎皎戳戳小丫头的脑袋,无奈笑笑,“收起你的表情,不爽两个字,你已经写在脸上了。”


    同心揉揉脸蛋儿,“真的么?奴婢脸上写字了?”


    云皎皎莞尔,戳戳她的脸蛋儿,“你脸上在写,姑娘,宜姑娘的聘礼好多,嫁妆好厚,小郡主也快嫁进将军府了,少将军给她的聘礼又多又贵,他们都那么好,姑娘你怎么这么惨。”


    同心眨眨眼,捂脸,“奴婢脸上写了这么多字呢?”


    云皎皎笑而不语,酸涩涌上心头,又被她用力压下。


    商羽暗中派人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她拒绝了,有一夜他亲自前来,吓得她赶忙让同心紧闭院门。


    隔着房门,他问她是否当真要嫁给巨英侯,而不愿嫁他。


    她那时心里只余气愤,什么好话都让他占尽了,如今,他却来指责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不忠的男人,她绝不会再要,更不会再听他的甜言蜜语。


    她继续不动如山,平心静气,自在悠闲的摆弄自己的花花草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五日后,就是她与老侯爷过大礼的日子。


    她已然完完全全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去侯府,去嫁给那个自己不爱的老侯爷。


    所以,这天,她梳妆打扮好,坐在妆台前,云安阳过来冷嘲热讽,她也是微笑以对。


    云安阳一拳砸在棉花上,拿她没法子,甩袖而去。


    大厅里,云别尘和周氏一大早就在候着侯府的人。


    老侯爷以正妻之礼娶她,早早的让人将礼饼、四京果、生果、茶叶芝麻、三牲鸡、金银、绸缎、首饰等聘礼抬到云府大堂。


    他又亲自带着媒人婆子等仆从到了云府。


    云别尘受宠若惊,亲自去大门口将老侯爷迎接进大厅。


    云皎皎在后院已经听婆子来回禀消息,说老侯爷已经到了。


    她心跳蓦的加快,莫名慌乱起来,也不知道那老侯爷长什么模样,只听云安阳说,他面相虎豹一般凶悍,又瞎了一只眼,腿脚似乎也不大好,平素对人非打即骂的,特别可怕。


    像她这种本就体弱多病的小身板儿,被他打上两拳就该没命了。


    同心见她默默揪紧了袖子,笑着宽慰道,“姑娘,你别怕,奴婢悄悄去前厅看看。”


    云皎皎紧张的点点头,脸上镇定自若,心里却还是有些害怕。


    “同心,你……早……早点儿回来。”


    “好的,姑娘。”


    同心离开后,韩氏拖着病体来陪她,摸着她的手红着眼睛,跟她说了会儿话,便去前厅见人。


    不多时,那侯府的老嬷嬷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锦盒过来,笑眯眯的跟她行礼请安,“老奴给云二姑娘请安!侯爷赏姑娘一对莲花步摇,请姑娘戴上!”


    说罢,那老嬷嬷打开锦盒,露出放在里面的一对精致步摇。


    身后跟着的四个全福之妇,热热闹闹的对她说起吉祥话儿。


    云皎皎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怎的,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辛苦嬷嬷了。”


    她抿了抿唇,牵开嘴角,笑着谢过那老嬷嬷和四位夫人,端正笔直的坐在妆镜前,让她们将首饰插入她的发髻中。


    然而,就在这时。


    同心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姑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有一队身穿黑色铠甲的人马闯了进来!”


    云皎皎蓦的站起身,脸色一白,“什么?”


    同心吞了吞唾沫,气喘吁吁的撑在门框上,急道,“他们还抬了好多系着红绸的大箱子!全部放在了大厅里!现在老爷和夫人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了,老侯爷长得不怎么好看,看着特别凶,现在正在大厅里大发雷霆呢!姑娘,你赶紧过去看看吧!他们说,姑娘若是不出去,他们就会进后院来押着您出去!”


    几个夫人和那老嬷嬷都吓呆了,手心不稳,那对莲花金钗砸在地上,步摇珍珠散落了一地。


    云皎皎心跳八尺高,身形微晃,好容易才站住脚跟。


    沉住气,伸出手,让同心过来搀扶自己,“好,我去看看。”


    她头上只梳了个发髻,没戴发饰,原本要戴老侯爷赏赐的金钗,如今事发突然,也就顾不上了。


    几番庭院辗转,她颤巍巍的到了大厅。


    外头兵戈相对,两方人马在大厅里便直接刀剑相向,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云皎皎还没看清对方的人,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鹰目狠狠一眯,视线朝她射来,“不过是云家一个没人要的残花败柳,也值得尔等大张旗鼓?!呵呵,云大人,你家的女儿好大的脸面啊!”


    云别尘在一旁谄媚赔不是,“侯爷,您别这么说,我女儿容貌还是长得很美的,不少人都喜欢她呢。”


    不管在场的人是什么表情,云皎皎却在听到那句残花败柳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浑身冰冷的立在大厅中央,看着那脸色阴沉的老侯爷一阵冷嘲热讽之后甩袖而去,又看着周氏和云别尘呆滞的表情,浑身苦涩蔓延。


    “这……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纳征之礼,却闹得这般收场,要是传出去,她又被人抛弃不要,她还有脸面继续活下去?


    “云姑娘!”


    云别尘等人没说话,倒是站在她身后的黑衣男子冷冷开了口,“属下奉命前来,替主子送上聘礼,欲纳姑娘为妾,还望云大人,云姑娘,不要拒绝。”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然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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