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猪肚莲子汤

    世界仿佛都停滞了。

    寿康宫内的菊花和桂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随着秋日的凉风,飘至魏芷卉的鼻息间。

    魏芷卉的双臂轻轻地环绕着乾隆的脖颈, 脸就靠在他的颈侧, 淡淡的龙涎香比寿康宫的花香更醉人。

    按说,他身上暖洋洋的,可是此刻魏芷卉余光瞥着他紧抿的唇,只觉得他周身都散着寒意。

    被他抱出寿康宫的时候, 她瞥见正殿门口站着的福芳姑姑, 她有些忐忑, 低声地说了句:“我可以自己走的……”

    乾隆没回她, 只是快步地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在李进拉着初菱避开的时候,乾隆冷声地把人喊住:“去传杜茂。”

    永寿宫离寿康宫并不远,但魏芷卉今日却觉得这条路走得格外得久。

    久到, 比自己跪在寿康宫祠堂里的时间还要久。

    永寿宫内,宫女太监们早已等候多时, 此刻见皇帝亲自抱了自己主子进来纷纷低下了头。

    直到被人抱回了床上,魏芷卉的思绪才有几分回笼。

    她看着床边面色凝重的乾隆,微微坐起了身, 拉住了乾隆的衣袖,本是想说什么, 此刻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在寿康宫的时候, 也想过乾隆会来把自己带走,但却也猜到太后是注定不会让乾隆知道今日的事情的,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总之在见到他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仿佛都是黑暗的, 唯有他们二人的周围发着光。

    此刻看着乾隆,太后说的那些话又在脑海浮现,莫名的委屈浮上心头,看着他因为生气而抿紧的唇,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孝贤皇后的葬礼,他也是这样的神情,责骂着两个皇子。

    她偏了视线,转头的那一刻,眼眶里蓄了许久的眼泪蓦地流了下来。

    她魏芷卉慌乱地擦了眼泪,拉过一旁的被子想躺下。可久跪以后的膝盖疼得厉害,酸疼酸疼的。头上的发饰还没摘去,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如心里所愿。

    乾隆见她哭了,忙上前把人揽在怀里,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一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朕来晚了。”

    待她情绪缓和些了,乾隆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被上的手,低声说着。

    他看着她蜷曲在那儿的腿,叹了口气,即使初菱和含云此刻都已进来伺候,但乾隆都没有让她们动手。他轻轻地揉按了她的膝盖问:“疼得厉害?”

    “嗯。”魏芷卉瓮声瓮气地回答着。

    “皇上,杜太医来了。”李进适时进来。

    乾隆点了点头:“传。”

    说着又看向正在给魏芷卉除去发饰的含云,吩咐着:“去给你们娘娘传午膳来。”

    杜茂并不敢多待,只略看了看便跟了宫女下去开药。殿内,初菱被魏芷卉赶下去休息了,含云被打发去传膳,唯有含翠侍奉在侧。

    乾隆始终把人揽在怀里,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曾打破这宁静。

    直到含云进来说午膳已经备好了,乾隆才轻声问了句:“是起来吃,还是怎么样?”

    魏芷卉迟疑了一会儿:“起来。”

    乾隆笑着作势要把她抱起来,魏芷卉忙拦住了:“皇上是天子,不用这样。若是传出去,倒要人笑话臣妾不懂规矩了。”

    说着,她朝一旁的含翠伸了手,让人把自己扶到了外殿。

    才刚坐下,李进便走了进来:“皇上,傅恒大人已经出宫了,走之前特叫和敬公主带了话说是明日便启程。”

    乾隆闻言短暂地蹙了蹙眉,很快又恢复平静:“朕知道了,和敬呢?”

    “公主说沿路操劳,公主府尚有琐事要处理,也怕世子在府中不见自己伤心,便先回去了。”

    “皇上若有政事要忙,便先回去吧。”

    魏芷卉听完李进的话,想起太后说的那些话。其实太后没说错,他是一国之君,金川的战事尚未平息,确实不该用小事来打扰他。

    放在两人靠得近,他自然是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的,今日皇上召了公主和傅恒入宫的事她前几日也听了一嘴。本以为他去寿康宫是忙完了才来的,原来是中途来的。

    想到这儿,她也怕太后知道了又要怪罪,只得开了口。

    乾隆看了眼站在餐桌旁的人,挥退了众人,轻叹了口气,把人拉到跟前,抬手抚了抚没有发饰装饰的乌发,有那么一两缕发丝垂在额前。

    “皇额娘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皇上忙于朝政,臣妾……确实不该……”魏芷卉仰头看着他,低声地说着,还未说完,面前的人就已低下了头,以吻封口。

    魏芷卉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这一吻并不深,只是短暂的唇瓣相贴,却也让她头脑空白,直到唇瓣被人松开,她才逐渐清醒。

    “朕先回去了,好好用膳,朕晚上再来看你。”

    乾隆看着被自己吻得呆滞的人,不禁好笑,说完也不等人反应,便转身离开。

    永寿宫外,几个宫女还站在廊下,此刻见乾隆出来,忙行了礼,听候吩咐。

    “初菱先休息两日吧,看好你们娘娘,务必好好吃饭。”

    说完便带了李进回养心殿。

    至于午饭,魏芷卉自然也是没吃多少,饿是饿的,但是就是不想吃,只简单的吃了两口水蒸蛋、肉沫豌豆,喝了碗猪肚莲子汤便罢了。

    舒妃是在她用完午膳的时候来的。

    一进来便问了寿康宫的事:“究竟是怎么了?竟是把你叫去了这么久?”

    魏芷卉摇了摇头,将寿康宫的事讲了个大概:“御花园的事,自然是瞒不过皇上,只是太后如何知道是我去派人叫了皇上来?还有皇贵妃,如何又能这般巧地也和皇上同时来?”

    舒妃看了眼魏芷卉,思索了会儿,将今日在翊坤宫听到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若果真如嘉贵妃所言,宜芮姑娘日日打扮好了去御花园是为了偶遇皇上,那么昨日我们不曾见到她,想来不是她没去,而是她躲起来了。”舒妃抿了口茶,继续说着。

    重华宫是过去乾隆为宝亲王时的潜邸,登基十几年,乾隆依旧每日清晨都会去重华宫,因此宜芮在御花园也是情理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芷卉从含云手里接过燕窝,尝了两口说道。

    “才十二岁,便这般有心眼,这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虽是如此,但魏芷卉到底松了口气:“是不容小觑,但好歹,咱们也算是明白了谁在明谁在暗。”

    魏芷卉低着头,勾了勾唇,这个钮钴禄氏还真是没有白费了这个姓氏,才多大的人,便这般沉不住气。

    送走了舒妃,魏芷卉在含云的搀扶下去了小厨房,准备好了南瓜蒸排骨的食材,只等上锅蒸:“准备晚膳的时候再蒸。”

    回到正殿,初菱已经在那儿候着了,倒是叫魏芷卉不解:“不是叫你先休息两日吗?怎么这就来了?”

    初菱摇了摇头,眼里含泪:“奴婢没事,不过是小伤,不碍事的。”

    “哭什么?”

    初菱挥退了含云,跪在魏芷卉面前,换了从前在御膳房的称呼:“从前在御膳房,马嬷嬷再跋扈,姐姐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今日寿康宫的蒲团,比平时的薄了一半不说,与往日的比起来,更是硬得厉害,这委屈……姐姐如何咽得下。”

    许久未听初菱喊自己“姐姐”,魏芷卉也是一愣,初菱虽然没规矩,可这些话没错,入宫来,她一路顺风顺水,即使是孝贤皇后和悼敏皇子的事也未曾让她觉得委屈,横竖有皇帝在。

    可今日,在寿康宫,在昏暗的祠堂里,强忍着委屈还得礼貌恭敬地认错,那样的感觉,她不想再来第二次。

    她叹了口气,扶起了初菱:“没事,万事有皇上。”

    尽管,她知道在这后宫,要想稳住,还得靠自己,但今时今日,上面的那些人,除了皇贵妃和舒妃,都是有孩子的人,她还只能靠皇帝。

    “今日累了,扶我去睡会儿。”

    这一觉睡得不够安稳,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她恍惚觉得膝盖有些凉,大腿和小腿盖的被子又好像不一样,略动了动,却听一阵熟悉的声音:“别动。”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魏芷卉便呆了,瞬时清醒过来,便见到乾隆坐在床沿,替她的膝盖上着药。

    “皇上……这些事让初菱来做就好了。”魏芷卉有些惊讶,乾隆这些日子干的事情好像一直在刷新她的一些认知。

    见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魏芷卉看了眼初菱,轻声斥道:“怎么回事?皇上来了也不喊本宫。”

    初菱抿着唇怯怯地望了一眼乾隆,欲言又止。

    “是朕不让她们喊你的。”

    他来的时候,宫女说她刚睡着,他看着她的睡颜,眉头紧锁,便知她睡得不安稳,便没叫人打扰。

    让人换了安神香,自己又在边上陪了她一会儿,待她睡得安稳些了才放了心。

    后来见含云从太医院拿了药来,他便起了给她敷药的心。

    乾隆笑了笑,待她膝盖上的药干了,才轻轻地把她的裤腿放了下来,替她盖好了被子。

    “含云说,你午膳又没好好用,怎么回事?莫不是要朕喂你?”乾隆笑着挪了位置,坐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嗯?”见她不说话,乾隆又问道。

    手心里传来熟悉的暖意,初菱渐渐退下,不知为何,魏芷卉想起了白日初菱说的话,她坐起了身,伸手搂住他的腰:“今晚皇上走吗?”

    似是没料到她突然这么主动,乾隆愣了一愣,说道:“朕都来了,还走什么?”

    闻言,魏芷卉也不顾膝盖上的红肿,半跪在床边,纤纤玉指半捧着乾隆的脸,渐渐地,唇瓣相贴,不是白天蜻蜓点水般地浅尝辄止,是燎原之势。

    短暂的迟疑过后,乾隆边回吻住她,边转过身,顾念着她的伤,把人放倒在了床上,他俯下身,松了她的唇,大掌捂住了她的眼,轻笑了声,对准她眼下淡粉色的细痕仔细研磨……

    作者有话说:

    蓝蓝:你俩是挺好……但你俩知道我把这章发出来有多害怕吗……

    第52章、板栗炖鸡

    视线被遮住, 眼下的伤口被人蓦地亲吻,魏芷卉闭着的眼不住地眨着, 纤长的睫毛如羽毛一般轻轻地挠着乾隆的掌心。

    乾隆不禁轻笑, 转而松了遮她眼的手,又吻上了她的眼睛,低声说着:“今日寿康宫,让你委屈了。”

    魏芷卉微睁了眼, 略带迷离的眼睛望着他, 他低沉的声音传至耳中, 明明是说进了心窝的话, 魏芷卉却不敢看他, 偏了视线:“臣妾没事。”

    乾隆半撑着身子,眯眼看着这口是心非的人,摇了摇头。

    一手抚着她的肩, 一手在锦被间找到她的手,十指交握。

    一路温柔如风, 自额前的碎发,到微红的眼角,到微张的唇瓣, 再到任何他所想去的地方。

    殿外是凉风徐徐,殿内春风拂面。

    往日是狂风暴雨, 今日是春雨绵绵。

    乾隆侧身抱着怀里一样侧躺着的魏芷卉, 伸手轻轻揉按了一下她的膝盖,带着笑意地问了句:“没弄疼你的膝盖吧。”

    魏芷卉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拉了上来,禁锢着。

    ——嗯, 是没弄疼, 他的每一步都避开了膝盖。

    但也正因为如此, 让人更加欲、仙、欲、死。

    餍足的人儿在背后笑出了声,低声地说了句:“欺君之罪。”

    魏芷卉思考了良久才明白他是在说自己方才的那句“没事”,她无声地笑了笑:“臣妾相信,万事有皇上。”

    乾隆闻言,在她的耳后蜻蜓点水般地轻轻一吻,然后高声唤了人进来伺候。

    时辰还不算太晚,因着魏芷卉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乾隆本就存了陪她好好吃饭的心,可没想到饭没吃上,先吃上了别的。

    他看了眼往后头去的人,笑了笑,看着门口的宫女说道:“去传膳。”

    等魏芷卉出来的时候,圆桌上已摆好了晚膳,南瓜蒸排骨、爆炒猪肝、小鸡炖蘑菇、溜豆腐和一道山药莴笋炒木耳。

    魏芷卉的脸上还泛着红晕,看向乾隆的眼里不免多了几分怨怼。可乾隆却不怒反笑,尝了口南瓜蒸排骨,笑道:“嗯,这下才对味。”

    天已黑了,用完晚膳也差不多便要就寝,因怕积食,初菱特地送了两盏苹果山楂饮,说是消食。

    夜深人静,乾隆看着就要睡着的人,轻声说道:“今日这样的委屈,以后都不会再有。”

    而寿康宫内,福芳看着躺在床上久久未曾入睡的太后,低声说道:“太后,睡吧。永寿宫那儿,已经吹了灯了。”

    “皇帝当真这么宠令妃?即使令妃自己撤了绿头牌,他也要自己去。哀家不过罚跪几个时辰,皇帝便这般打哀家的脸。”

    “太后放宽心,皇上还是孝顺您的。”

    福芳看着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的太后,没再多话,轻轻地拉上了帐子。

    她在太后身边伺候了数十年,从年少到如今,一路看着一个小小的格格一步步成为一朝太后。

    她想起很早以前,太后还只是一个格格,生下如今的皇上,却因位分太低而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彼时府里年氏和李氏都受宠,膝下又皆有子,唯有福晋一人膝下无嗣,那会儿还是王爷的先帝见康熙爷喜欢这个孙子,便将他给了福晋照顾,这一照顾便是十年。

    可是等自家主子成为熹妃可以抚养自己孩子的时候,母子之情早已快淡了。

    这太后之位人人都艳羡,却也是难啊。

    今日皇帝与令妃那样的场景恩爱,她在从前也见过,可那是先帝和敦肃皇贵妃。

    ——

    转眼已是第二年的春天,在孝贤皇后去世的第二年,乌拉那拉氏作为皇贵妃的册封礼连带着当日大封六宫的册封礼,如约而至。

    册封礼过后,承乾宫的主位依旧是舒妃,延禧宫的主位由原来的怡嫔变成了婉嫔,怡嫔则迁居景阳宫,颖嫔与陆贵人共住储秀宫。

    看似不过是皇贵妃的安排,但也唯有皇贵妃自己知道,这里头,也有皇帝的意思。

    最开始送过去给皇帝过目的名单里,她塞了一个不受宠的常在进永寿宫,被乾隆换了,把名单再送到自己这儿的时候,太监传话时说:“皇上特地叮嘱了,翊坤宫仅娘娘居住,永寿宫仅供令妃娘娘居住,旁的宫殿,娘娘自己斟酌即可。”

    如此一来,谁还不懂呢?

    册封礼后的初次请安,嘉贵妃显得比往日更为张扬了一些。

    如今四阿哥渐渐大了,听说嘉贵妃这些日子也是日日张罗着给四阿哥物色合适的福晋人选,倒是对后宫的事不怎么上心。只是这今日一见,便可知传言有假。

    魏芷卉淡淡地瞥了一眼她发间的芍药发钗,若论样貌,嘉贵妃出身外族,在宫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美貌,可偏偏这人在打扮上,总是追求者越华丽越美的宗旨,往往总是适得其反。

    “本宫听说,鄂常在自解了禁足,便病了一场,怎的今日倒出来了。”嘉贵妃看了一眼角落里安分守己的鄂常在,不禁好笑。

    魏芷卉闻言,与舒妃相视一笑,杜茂还真是好用,鄂常在的病倒也不重,不过是让杜茂动了点手脚,让人身子虚了几日。

    册封礼那日便让她好了。

    “嘉贵妃记性不好吧,臣妾记得,册封礼那日,鄂常在倒是在呢。”舒妃憋着笑说道。

    魏芷卉了然,膈应人嘛,那就得膈应到点子上,新人里不晋升倒也罢了,可这降位的那可是只有鄂常在一人,册封礼这样的好日子,怎么能不见了她呢?

    魏芷卉勾了勾唇,难得地在这么多人面前不正经:“鄂常在正年轻的,小病小痛的,到底好得快。”

    说起正年轻,嘉贵妃不由得笑了。

    谁人不知,鄂常在入宫至今,都未曾侍寝过?

    魏芷卉摇了摇头,抿了口宫女端上来的茶。

    众人一时寂静,却见外头德忠走了进来:“给各位娘娘请安,方才金川传来捷报,傅恒大人率军大获全胜,金川之战告捷,皇上大喜,特让奴才告诉皇贵妃娘娘一声,过几日的迎春家宴要大办。”

    金川一战耗时许久,如今可算有了好的结果,一时间众人都舒了口气。

    回到永寿宫,魏芷卉便径自去了小厨房。

    黄瓜切成空竹状,再将煮熟了的虾仁丁、豌豆粒、玉米粒和胡萝卜丁放入空格中,将六段黄瓜摆盘组成竹子状,取“竹报平安”之意。

    又做了一道四喜饺子,风车状的饺子上塞入胡萝卜、菠菜、香菇、鸡蛋馅,“红、绿、白、黄”四种颜色的馅料取“福禄寿喜”之意,亦有“四季平安如意”的意思。

    还有一道板栗炖鸡,取“鸡”、“栗”的谐音,是为“吉利”。

    魏芷卉看着做出来的菜,图个吉利罢了,正儿八经的晚膳,养心殿那儿自然有,自己这些不过是图一乐。

    “初菱,把这些菜送去养心殿,就说是本宫恭贺皇上金川战役一切顺利。”

    装盘的事自然轮不上魏芷卉了,她在一旁用玫瑰汁子泡着手,听初菱问道:“这些话,娘娘怎么不自己去说?”

    魏芷卉斜了一眼初菱:“越发没规矩。”

    这些话她自己去说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个节骨眼,他只怕还有政事要处理,金川是打下来了,可之后的事却还有安排。

    更何况,讷亲的处置还没下来。太后自去岁罚跪一事以后,早已不似初回宫那会儿对她热络,这种时候,她还是少去得好,免得回头讷亲的那些事,又都被安上她的罪过。

    也许是一些默契,送去这些菜以后,乾隆也确实没传召魏芷卉,两人都乐得各自避着。

    没几日,乾隆命人将讷亲押解回京,回京途中以其祖遏必隆的遗刀命其自尽。

    消息传到后宫的第二日,乾隆才久违地进了后宫,不用问,第一个去的,便是永寿宫。

    他到的时候,魏芷卉正在看方才内务府送来的东西,说是皇帝赏的。

    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一支海水纹的青玉簪、一盒锦燕支还有几匹蜀锦,魏芷卉一一看着,颇为不解,为何突然送这些赏赐。

    乾隆站在屏风后头,看着她不解,却仍旧笑意吟吟地对着鸾镜试着新得的发饰和胭脂,不由得发笑。

    他悄声上前,将她手里刚拿起来的那支珠花步摇接了过来,一手按了她的肩膀,没让她起身。

    乾隆小心翼翼地将步摇插进她的发间,步摇上垂下的短流苏轻轻地晃了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很好看。”

    乾隆的手绕到前面,虚虚地捏着她的下巴,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

    女子的下巴带了几分凉意,但很快便温暖了。

    魏芷卉不由得勾了唇:“皇上为什么突然赏臣妾?”

    “金川在蜀地,朕特地让傅恒命手下的人带了几匹回京。”他一本正经的话险些就让魏芷卉信了。

    她瞪大了眼睛,她想过这些布匹是各地上贡的,可压根没想到这是他着人带的,不由得惊讶,这……

    乾隆见她半信半疑又不敢问的样子,不禁轻笑了声,屈了手指在步摇下的流苏上碰了碰,碰撞间发出一声脆响,倒像是他的笑声一般: “骗你的,赏你与朕心有灵犀。”

    看着说完话便往外间榻上走去的人,魏芷卉在他身后嘟了嘟嘴,微微摇了头,跟在身后也往外殿走去,她没有点破二人在哪件事上心有灵犀,笑了笑,微微福身:“臣妾谢皇上。”

    乾隆在她福身的那一刻就把人拉了起来:“迎春家宴那日,还有呢。”

    作者有话说:

    龙:耶老婆和我心有灵犀诶

    智慧宝:保命要紧我哪敢和冠军过招

    感谢在2022-05-25 09:05:00~2022-05-25 23:3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eliayao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金雀花煎蛋

    迎春家宴这日, 是这一年来难得的热闹。

    宴请各宫嫔妃外还有各府的福晋和诰命们入宫,其实还有一个缘由。

    “昨儿我听人说, 如今三阿哥和四阿哥渐渐大了, 皇上有意让皇贵妃在今日的迎春家宴上替二人寻几位福晋或是侧福晋的人选呢。”舒妃坐在魏芷卉身侧,看着不远处坐着的几个公主福晋说道。

    “那可有人选了?”魏芷卉轻声问道。

    舒妃朝不远处一个身着八团纹花样的女子方向看了一眼:“那个,和硕淑慎公主,康熙爷的孙女, 废太子的女儿。”

    魏芷卉朝那儿看了一眼, 公主的容貌保养得极佳, 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但细看起来, 也许是驸马的早亡,公主的眼里早早的没了光。她有些惋惜地偏了过了头,疑惑地看向舒妃。

    “公主与驸马膝下有一女, 与三阿哥年龄相仿,皇上与纯贵妃正有此意。”

    魏芷卉自是未见到公主的女儿, 这门亲事若能成,看似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公主的孩子,但若细看, 却也不过如此,驸马早亡, 公主的出身却也不过是废太子侧福晋所出, 即使公主身上有皇家的那股子气质,却也难掩这半生的风霜。

    至于三阿哥,魏芷卉微微摇了摇头, 自当日孝贤皇后丧礼以后, 乾隆对三阿哥就始终淡淡的。

    纯贵妃年岁渐长, 早已不似嘉贵妃那般揪着圣宠不放,只是偶尔会让四公主去养心殿请安。乾隆素日宠爱四公主,爱屋及乌,近来倒也对三阿哥好些了,这场亲事,倒也还算体面。

    思及此,她叹了口气,正好瞥见坐在那儿的嘉贵妃和纯贵妃,一个温婉端庄,恬静优雅,一个珠光宝气,浓妆艳抹。

    “那四阿哥呢?”她问舒妃。

    舒妃摇了摇头,有些不屑:“嘉贵妃眼光高,看上了阿里衮的女儿,我听说,皇上不大乐意,就是太后那儿也谈不上同意。”

    魏芷卉笑了笑,阿里衮是讷亲的弟弟,出自钮钴禄氏,太后本就为着讷亲的事心情不爽,可不吗。

    “不过也罢,四阿哥到底比三阿哥小些。”

    舒妃闻言,点了点头:“皇上来了。”

    一时间,殿内的人纷纷噤了声。

    乾隆让众人都落了座,酒过几巡,他看了眼李进,不一会儿,几个宫女鱼贯而入,人手一个小锦盒,往各宫主子面前走去。

    “既是迎春家宴,朕让人制了些花簪。”

    这花簪按着各人的位分,或是步摇,或是簪子,有的华丽有的简约。至于那花的种类,也是不同,皇贵妃的那支牡丹步摇一拿出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众人碍着皇上和太后在,一时间不敢多说什么,但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中宫之位终究还是皇贵妃坐了去。

    至于纯贵妃得的那朵芍药,魏芷卉和舒妃相视一笑,不由得想起那日嘉贵妃衣服上绣着的芍药。此时再看她,脸上的不悦险些挂不住。

    “今日的家宴,皆是皇贵妃操持,朕瞧着颇有几分巧意,就如这桃花酿,朕记得当日令妃也曾做过。”

    “皇上说的是,去岁中秋,令妃一壶桂花酿深得臣妾心意,因此今日这家宴,臣妾便问了令妃这桃花酿如何制。”皇贵妃顿了顿,“这迎春宴说起来,还有令妃的功劳,除了这桃花酿,还有几道菜也是出自令妃的心意。”

    恍然被提起,魏芷卉还有几分不习惯,她对这迎春宴谈不上有多少功劳,不过只是请安之余,皇贵妃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罢了。

    “皇贵妃抬举臣妾了。”

    乾隆看着面前摆着的桃花酥和梨花酥,尝了一口:“御膳房在这些上,到底没能学出你的水准来。”

    魏芷卉倒是没想到乾隆只尝一口便能知道不是她做的,笑了笑不曾说什么,倒是嘉贵妃今日颇为不悦。

    “令妃妹妹到底是擅长饮食的,如今皇上都能吃出哪道菜是妹妹做的了。”

    “妹妹”几个字被她咬的极重,一时间聪明人都能听出她背后的酸劲儿,倒没人搭理她了。

    乾隆在上面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没说别的。

    看着嘉贵妃吃瘪的样子,魏芷卉有些想笑。

    “倒是这金雀花煎蛋,像是令妃的手法。”

    魏芷卉起身笑道:“金雀花得来不易,又颇具营养,臣妾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二人远远地对上视线,乾隆看着她发间那支自己方才赏给她的镂空玫瑰步摇,点了点头:“以花入食,令妃的法子有新意得很!”

    也许是乾隆迎春家宴的随口一句话,让旁人记在了心里,自那日以后,宫中常有人以花入食。

    趁着百花盛开,御膳房也忙得很,不是这宫的要桃花酥便是那宫的要海棠酥,日日光做这些点心都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有些有小厨房的便都不再麻烦御膳房,为了将自己的心意融于膳食之中,便起了自己忙活的心思。

    可这忙活,却不能如人意,毕竟不是谁都有魏芷卉那样的金手指。

    诸如鄂常在这样不死心的人,做出来的东西无非便是四不像。

    “鄂常在哪有小厨房?”魏芷卉听说鄂常在自己做的时候更是好奇的不行。

    “娘娘有所不知,鄂常在去御膳房要了做花酥要用的东西,然后自己去御花园摘了花,在永和宫的偏殿里做的呢。”初菱边说边强忍着笑。

    魏芷卉闻言更是觉得好笑,这人还真是屡教不改愚蠢至极,东施效颦的故事讲了两遍都听不明白,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才能入宫的。

    “初菱,你暗中看看最近马嬷嬷和哪宫的人走得近。”魏芷卉突然说道。

    “娘娘这是?”

    “鄂常在从前便不停地讨好马嬷嬷,从那儿套得了不少永寿宫的膳底档,想来鄂常在这些日子这般着急,里头也有马嬷嬷的心思。”

    用过午膳,魏芷卉颇为无趣地去御花园转了转。

    “娘娘可要让人摘些花回去?”含云在身后说道。

    魏芷卉摇了摇头,没必要,随大流的事情她不爱干。

    闲庭信步久了,她无意间望见不远处的夹竹桃树,本是夹竹桃开花的时节,可如今却又那么一小片空了,魏芷卉呆呆地望了会儿,问道:“这好好的夹竹桃树怎么这一片少了好几朵?”

    含云打量了好一阵,说道:“奴婢也不知,想来是那一宫的宫女或者主子看它好看摘了去吧。”

    魏芷卉站在花下思索了会儿,想起初菱曾说过的话,微皱了眉:“回宫吧,今日的平安脉还没请,去叫杜茂来一趟。”

    永寿宫里,初菱看着只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的魏芷卉有些不解,但又见她思虑重重,一时间没敢开口,只朝着含云努了努嘴,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含云摇了摇头,颇为不解地按着她的意思去了太医院。

    魏芷卉招呼了初菱过来:“去盯着鄂常在,看她今日有何动向。”

    杜茂来得很快,平安脉请得不久,但是杜茂这一年在魏芷卉身边伺候久了,也能明白她的想法。

    “娘娘可有心事?”

    魏芷卉看着小几上花瓶里插着的几株蔷薇花,想起御花园里的那几树夹竹桃,问道:“本宫虽擅饮食,但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本宫懂得却也只是皮毛。本宫问你,夹竹桃可能入口?”

    杜茂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惊异说道:“夹竹桃有强心利尿的功效,可治心力衰竭,但是夹竹桃的汁液有剧毒,其花粉若是入口亦是有毒。”

    他看了眼小几上的白瓷花瓶,说道:“娘娘喜爱插花,但却是得万万记得,切勿将夹竹桃折枝插在这花瓶里养。否则夹竹桃的汁液便可让人中毒。”

    魏芷卉闻言拧紧了眉,她知道夹竹桃有毒,但却也不知道夹竹桃如何毒发,也不知夹竹桃中哪一部分最毒。

    对面的杜茂似是想到了什么,有几分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说便是。”

    “如今娘娘尚无身孕,待来日有了身孕,却也更得注意,夹竹桃中含有麝香,有孕之人是得万万避开的。”

    杜茂顿了顿,看了眼魏芷卉的脸色,继续说道:“一旦接触,轻则流产,重则终生难有身孕。”

    魏芷卉看向杜茂,眼中满是震惊,问道:“若是中毒,你可有解毒的法子?”

    在杜茂肯定地点头之下,魏芷卉松了口气:“本宫没有看错你。”

    她看着小几上的花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现在回太医院,准备好夹竹桃解毒的药,等着本宫随时召你。”

    杜茂一惊,生怕她要用自己下手:“娘娘万万不可啊!虽…虽说当日娘娘可能接触了红花影响了受孕……但若是好好调理,日后也能有皇嗣,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娘娘断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魏芷卉被他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待听完他说的话才反应过来,气极反笑:“杜太医多虑了,本宫怎会对自己下手,让你备着是防患于未然。”

    确实是防患于未然,她自己都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她让初菱送走了杜茂,临走前特地叮嘱:“今日多谢杜太医来诊脉了,都说这春困秋乏,本宫便等着杜太医送些调养的药来了。”

    杜茂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如何不懂其中的关窍。

    他点了点头,福身:“微臣明白,微臣必定尽心为娘娘效力。”

    杜茂一走,魏芷卉便去了内殿的榻上休憩,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她正坐在镜前梳妆呢,小高子一路从外头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储秀宫传来消息,陆贵人小产了。”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二更当当当

    第54章、龙井茶酥

    “小产?!”魏芷卉闻言一惊, “陆贵人何时有的身孕?”

    “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储秀宫传来的消息, 现下皇贵妃已经赶去了, 事关皇嗣,养心殿想必也已知道了。”

    魏芷卉握着手里的发簪,沉思了一会儿,才将簪子戴上了头:“去看看。”

    走至永寿宫门口, 她想起了什么:“含云, 一会儿你去太医院问问杜太医, 本宫要的药他可准备好了?”

    储秀宫外, 门口站着好些宫女太监, 殿内太医和嬷嬷们不停地走动着。偏殿太小,一时间都聚在了颖嫔的正殿。

    正殿门口,鄂常在跪在那儿, 看到魏芷卉猛地抬头狠狠地剐了她一眼。

    魏芷卉皱了皱眉没搭理她,踏进了殿内。皇贵妃坐于上座, 其余的,只来了纯贵妃和舒妃。

    她行了个礼,在舒妃边上坐下。

    “怎么回事?”她小声地问着。

    舒妃摇了摇头, 没说话。

    “把鄂常在带进来!”皇贵妃拍了拍桌角,厉声呵斥。

    魏芷卉紧锁了眉, 看着被容觅半拖着进来的鄂常在, 一时不解她为何这般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鄂常在,说说吧。储秀宫的夹竹桃是怎么回事?”

    夹竹桃?她本以为这人摘夹竹桃是为了自己吃,然后借病争宠, 却不想竟与这储秀宫有关?魏芷卉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她还真是高看鄂常在了。

    见鄂常在久久地沉默不语, 一旁的颖嫔早已看不下去,起身跪下:“皇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因着迎春家宴上皇上夸赞令妃娘娘以花入食的点子好,宫中便兴起了将鲜花做成膳食的风气。嫔妾等资历尚浅位分又低,没有小厨房倒也无事,只是那御膳房是最拜高踩低的,桃花酥之类的花酥皆先紧着得宠的姐姐们,至于嫔妾们,那自然是要往后一些的。”

    颖嫔顿了顿,继续说道:“因此,嫔妾与陆贵人也不愿争,闲来无事也总与妹妹去御花园采摘一些新鲜的花枝回来插在瓶里图了好看。今日午后,鄂常在带了人来储秀宫,说为着先前的事要给嫔妾和陆妹妹赔罪,带了一花瓶的鲜花,里头有夹竹桃有桃花有梨花,还带了一碟子糕点,桃花酥、海棠酥之类的。”

    好家伙,实名制下毒?同行衬托之下,嘉贵妃倒也算是个聪明人物了。

    “可是嫔妾万万没想到,不过一会儿,陆贵人便觉得腹痛难忍,恶心干呕,传了太医来便说是夹竹桃有毒,说妹妹小产了。”颖嫔说着,言语间带了些哽咽。

    魏芷卉静静地看着,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些信息。

    夹竹桃的事先不说,只是这陆贵人何时有的身孕,怎的大家都毫不知情?

    果然纯贵妃问出了这个问题:“陆贵人是何时有的身孕?”

    容觅适时地递过方才让敬事房送来的记档,皇贵妃翻了两页,便递了下去给其他几人查阅。

    陆贵人只在上个月侍寝过一次,如太医所言,不过一个月的身孕,胎象并不稳固。

    一时间倒是不知是该感叹她命好还是该感叹她的不幸了。

    “这陆贵人身边的宫女伺候得也太不尽心了,主子有孕了也不知道。”舒妃冷笑了一声说道。

    “娘娘恕罪,我们主儿的月信向来不稳,先前也问了主儿,主儿说没事,便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我们主儿半个多月才见一次皇上,是全然不曾想过的。”正殿内随时等候着回话的宫女听了舒妃的话忙不迭地跪下来请罪。

    魏芷卉没插话,横竖这些事有皇贵妃管着,她轻声地在舒耳边问道:“皇上怎么还没来?”

    舒妃摇了摇头:“想来也快了,这个点皇上在见大臣呢。”

    “容觅,传太医来,把鄂常在带来的东西也拿进来。”皇贵妃在上座正了正自己的身子,说道。

    “皇上驾到——”

    魏芷卉俯身请安之余微微抬眸看了一眼乾隆,周身散着寒意,饶是陆贵人往日宠爱平平,可那腹中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皇贵妃趁着太医还没从偏殿过来,三言两语地把颖嫔的话复述了一遍。

    乾隆听完,没说别的,朗声:“太医呢?”

    太医匆匆地进来,直奔主题:“夹竹桃花朵中含有剧毒物质,夹竹桃的浆汁更是有毒,是万万不可随意采摘的啊!微臣看过花瓶中的话,桃花、梨花和海棠之余,还有三株夹竹桃,另外那碟子点心里,虽没有制成夹竹桃酥,但也许是这些花同夹竹桃放在一起过,沾了些夹竹桃的花粉,另外这点心里,也似乎有夹竹桃的汁液。”

    太医抬头看了眼面色凝重的乾隆,不太敢继续说。

    “继续说!”

    “陆贵人初有孕,胎象尚未稳固,太医一时间没查出来也是有的,只是这夹竹桃有毒,花中又有一味麝香,孕妇一接触,与红花无异!”

    也许是红花触及了乾隆心底的一些事,此时的他早已怒火中烧。

    “放肆!”

    鄂常在听完太医的话,再看看怒火中烧的乾隆,早已吓得瘫软:“皇上……皇上臣妾不知此花有毒啊皇上!臣妾更不知陆贵人有孕在身,臣妾真的只是想来给二位姐姐赔罪啊!”

    乾隆看着在那儿不停地叩首的鄂常在,早已厌恶至极。

    “臣妾听闻,鄂常在这些日子尝尝去御膳房要桃花酥等等,御膳房忙不过来,鄂常在便亲自要了食材,自己回永和宫做?”舒妃看了眼乾隆,补充道。

    只是鄂常在此时早已没了思考的能力:“臣妾自知当日御花园一事惹了皇上厌弃,可臣妾身为妾室,只是想得到皇上的宠爱,臣妾并无害人之心啊!”

    “哦?为了得到皇上的宠爱,便学着本宫,以花入食你学便学了,这东西横竖也不是什么多新奇的点子。但是东施效颦的故事本宫已经给你讲了多遍!既是要学,那也得清楚饮食的规律,否则不过是东施效颦,令众人啼笑皆非罢了!害人还害己!”

    魏芷卉越听越觉得无语,冷冷地看了一眼跪着的人。

    “皇上,皇贵妃,替陆贵人诊治的太医来了。”德忠从外头进来禀报。

    “传。”

    “皇上,陆贵人胎象弱,加上接触的夹竹桃过多,小产了,另外……”太医沉默了一会儿,跪了下来,“陆贵人服食过沾了夹竹桃汁液的桃花酥,量虽不多,但夹竹桃汁液毒性太强,贵人怕是以后……都难有身孕了。”

    殿内寂静无声,众人只敢瞥两眼乾隆,却是连气也不敢出,还是颖嫔的啜泣打破了这阵寂静:“皇上,您得为陆妹妹做主啊!”

    乾隆静默良久,起身:“鄂常在西林觉罗氏残害皇嗣,谋害嫔妃,打入冷宫。”

    鄂常在听完,跌坐在地上,久久未曾反应过来,直到乾隆远去,容觅招呼了宫女把她拖了下去。

    皇贵妃叹了口气:“几位妹妹去偏殿看看陆贵人吧,本宫就先回去了。”

    魏芷卉与舒妃相视,摇了摇头,跟在纯贵妃后头去了偏殿。

    偏殿里的浓重血腥味,让魏芷卉一进去就用帕子遮住了鼻子,床榻上,陆贵人安静地躺在那儿,脸上毫无血色。

    “陆贵人的毒都解了吧?”她看了眼太医,问道。

    “回娘娘,贵人现在已经无事。”

    魏芷卉舒了口气,还好,不用用上杜茂。

    纯贵妃是为人母的人,又与陆贵人一样出身江南,见了这样的场景,不免唏嘘。

    魏芷卉在身后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的不忍:“贵妃娘娘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送走了纯贵妃,魏芷卉在里头略坐了会儿,没等人醒来,便和舒妃走了。

    回去的路上,魏芷卉看了眼沉思的舒妃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鄂常在解禁已有两三个月,怎就这会儿想起来要给颖嫔他们赔罪了?”

    魏芷卉一时无话,许久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鄂常在认得太过干脆,全然不像是受了别人的指点而做的这些事,倒有了几分巧合在里头。

    她叹了口气,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儿嘉贵妃和愉妃娘娘怎么没来?”

    往日里,嘉贵妃是最喜欢凑这些热闹的,至于愉妃,鄂常在怎么说也是永和宫的人,她身为永和宫的主位,也该出现一下。

    “嘉贵妃这些日子正操心四阿哥的福晋人选呢,都有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了。至于愉妃娘娘,你也是知道的,这几年五阿哥渐渐得了皇上的喜爱,她又不是争宠的人,因此啊,除了日常的请安,倒是很少见她出来,常常在永和宫教育五阿哥罢了。”

    魏芷卉点点头,愉妃从前和皇贵妃是一样的,不怎么乐意搭理后宫的事,如今皇贵妃摄六宫事,不再深居简出,便唯有愉妃,日日在永和宫以抚养儿子度日。

    只是嘉贵妃……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她素日爱凑热闹,永珹比永璋小了两岁,何至于这么早就张罗起福晋的人选来而不出门了?

    她正欲和初菱交代什么,就听舒妃说道:“忽的有了孩子,又忽的小产了,我看着今儿皇上也不大舒服,你去看看吧。鄂常在的事情,改日再看。”

    魏芷卉叹了口气,身为人父,知晓自己有孩子的时候,也是孩子离开之时,想来他今天也是不忍的。

    回到永寿宫,魏芷卉看了一眼初菱:“你去打听打听鄂常在这些日子都和谁往来的多。”

    她坐在榻上,抬手摁了摁眉心,这宫里的日子真累,受宠之人就更加如履薄冰,想要安心度日,却也不得,还得日日猜疑是否有一口锅从天而降砸到自己的头上。

    她叹了口气,去了小厨房。

    有些东西是昨儿就备下的,本是打算今儿尝试一下看看效果如何,如今看来,新研究出来的东西,要借花献佛了。

    将在冰水中浸泡了一整晚的绿豆、龙井茶叶,沥干水分,轻轻翻拌后,在锅上蒸个三刻钟。

    用勺子将它压成糊状,制成绿豆沙,然后加入油不停地翻炒直至绿豆沙充分得吸收油分。

    待绿豆沙略干时,加入细糖和麦芽糖翻炒直至可以揉搓成团。

    魏芷卉取出自己先前着人打的模具,圆角的方形模具,一排五格,上面让人刻了五个字“福禄寿喜财”。

    模具底部抹上一层油,将绿豆泥倒入模具中压平再脱模摆入碟中。

    魏芷卉看了眼初菱:“叫含云装好了放食盒里,你随我去换件衣裳,一会儿去养心殿。”

    储秀宫偏殿那般的血腥,怕是她身上的雏菊香都不一定能盖住的。

    她换了一件沙茶色的旗装,发间的首饰也摘了几个,只留了那支荷花檀木簪和玫瑰步摇。

    养心殿外,魏芷卉见李进与德忠二人都在外头,问道:“怎么不进去伺候?”

    “皇上不让咱们进去。” 李进小声说道。

    魏芷卉望了望殿内,叹了口气:“本宫进去看看。”

    绕道后头的三希堂,殿内寂静无声,魏芷卉走得极慢,不让花盆底在殿内发出一点声响,却也终究还是引起了乾隆的注意。

    他头也没抬:“朕不是说不用进来伺候吗?”

    他的语气并不算好,魏芷卉正好走上了前,缓缓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乾隆的脸色缓了缓,声音也较之方才柔和了不少:“你来了。”

    魏芷卉看着眼前的手,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借了他的力起身。

    初菱识趣地将食盒里的碟子放在了案上就退了下去。

    乾隆坐回椅子上,魏芷卉站在后头替他揉按着眉心,轻声说道:“臣妾替皇上看过了,陆贵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年纪尚小,怕是心上过不去。”

    乾隆闭着双眸,抬手握住魏芷卉抚在自己眼前的手,缓缓地开口:“朕…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

    魏芷卉的手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摩挲着他的脸庞,也许是在这紫禁城内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日日修面使得下巴处除了点点青色,却是没有一点胡茬的。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轻声地说道:“皇上以后还会有很多的。”

    ——别急啊!我给你生的足球队还有几年就发货了!

    乾隆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未曾开口。

    魏芷卉似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边将一旁的龙井茶酥拿了过来,递了一块过去,一边轻声说道:“咱们会有的。”

    乾隆接过龙井茶酥,龙井的淡淡茶香,伴着绿豆的微甜,一口咬下去,恍若春意在唇齿间悄然绽放。

    他看了眼糕点上的字,勾了勾唇:“这便是你先前让内务府打了的模具?”

    魏芷卉点了点头:“嗯,还不止这些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让皇上见见。”

    也不知是哪句话逗笑了乾隆,他难得地显露了一丝笑意。魏芷卉松了口气。

    乾隆尝了两块龙井茶酥,颇为赞许地从桌上拾起方才魏芷卉给他揉按眉心时摘下来的护甲。将魏芷卉的手轻轻地托在自己的掌心,替她戴上护甲。

    不知为何,魏芷卉想到了自己从前在电视剧里看了无数次的男主给女主戴戒指的场面。

    她脸微微泛红,不着痕迹地抽过了手,看到了进来的李进和敬事房的人,轻声道:“皇上。”

    乾隆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盘子里的绿头牌,锁紧了眉:“令妃的呢?”

    “皇上忘了?臣妾这几日身子不适。”

    乾隆闻言,触在绿头牌上的手指停了下来,挥了手:“罢了,宫里才没了孩子,今夜朕歇在养心殿。”

    挥退了众人,又是二人的独处,乾隆站起身,将魏芷卉拉入怀中:“今日储秀宫,是不是又吓到了?”

    魏芷卉靠在他怀里,勾唇笑了笑:“臣妾早已不是孩子了,何至于什么都把臣妾吓到?”

    乾隆没说话,抬手抚在她的颈侧,在她的额前轻轻地一吻,两人的额头靠在一起:“子衿,咱们,会有咱们的孩子的。”

    也许是今日太医对陆贵人再不能有孕说得太过确切,让乾隆想起了魏芷卉,闻言,魏芷卉抬手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应和。

    两人相拥许久才松开彼此,魏芷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轻声道:“天色不早,臣妾先回宫了。”

    乾隆虽是松开了她,却仍旧牵着她的手。魏芷卉笑了笑,捏了捏他的指尖,示意他松开。

    ———

    一出永寿宫,初菱颇为懂事地凑了上来:“娘娘,奴婢问了李公公,鄂常在进冷宫的事情,皇上说了交给皇贵妃全权打理。听说一会儿就要送去冷宫了。”

    魏芷卉摩挲着方才乾隆给自己套上的护甲,仰头看了眼有些昏暗的天,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说道:“走吧,去会会鄂常在。”

    她搭上初菱的手,往冷宫的方向走去,却看到初菱脸上的胆怯,说道:“怕什么?本宫不过是想知道这背后的事情罢了,只怕有的事环环相扣,看似是冲着陆贵人去的,实则却是冲着咱们来的呢?”

    初菱不解,魏芷卉摇了摇头,没说别的。

    也许是算准了时间,也许是凑巧,魏芷卉在离冷宫不远的地方,见到了一身暗色宫装的鄂常在,没有任何首饰的点缀,原先施了粉黛的脸,此刻也不过如此。

    鄂常在在太监和宫女的左拉右拽下,脸色并不算好。

    见到魏芷卉更是险些扑上来:“是你?是你算计我?”

    魏芷卉抬了抬下巴,几个太监便把人摁在了地上:“老实点!”

    “我算计你?”魏芷卉冷笑了一声,“本宫倒是想听听,是谁指使的你干这些事。”

    “宫里盛行桃花酥、梨花酥和海棠酥,御膳房供应不暇,你拿了食材却不采摘桃花梨花海棠花,偏生去摘了在御花园中最偏僻的夹竹桃。鄂常在,是谁提点的你啊?”

    魏芷卉俯身对着鄂常在的视线,冷冷地说道。她今日特地问过小高子,因为夹竹桃有毒,所以一般只栽在御花园的最角落里,一般无人在意。

    鄂常在苦笑了一声,颇为自嘲:“我有什么错,新入宫的嫔妃里,我早早地被禁了足,林氏安静怕事,另外两个同住储秀宫,关系好得就跟双生子一般,可我呢?后宫里那么的人,人人都因着我禁足的事情取笑我,我不过是想有个能说话的人,我不过是想赔个罪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罢了,我又如何知道陆贵人有孕?我不过是看他们都想要桃花酥要不到,便想着投其所好罢了!”

    魏芷卉俯瞰着这个说到后面又些歇斯底里的人,心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便又消散:“本宫只问你,是谁告诉你的采夹竹桃?”

    看着紧抿着唇的鄂常在,魏芷卉不气反笑:“究竟是什么人值得鄂常在不惜踏进冷宫也要誓死保住?”

    她轻笑了声,松了方才捏着鄂常在下巴的手,故作嫌脏地拍了拍,说道:“你不说也罢,横竖本宫早晚也会查到的。”

    魏芷卉看了眼不远处的冷宫,有些遗憾:“若你当日养心殿一事之后便能迷途知返,你一个满军旗,何愁没机会侍寝?可你偏偏不知悔改,屡次三番地惹了皇上不痛快,那就休要怪旁人!”

    她俯身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若我没记错,妹妹入宫半年都未曾侍寝过吧。”

    她轻嗤一声,直起了身:“初菱,我们走。”

    刚转过身,身后传来鄂常在的声音:“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智慧宝:怕啥,以后我生,我生一窝大胖小子,卷死他们!

    随着我两天更了6千字

    我的存稿彻底告罄

    第55章、荔枝冰粉

    与方才充满挣扎意味的语气不同, 这四个字,鄂常在说得极为平静。

    魏芷卉转过身:“说吧。”

    “当日养心殿的事, 是我给了御膳房的嬷嬷银子, 让她告诉我永寿宫的小厨房每日都去御膳房要什么菜,然后我再让人做了一样的。迎春家宴以后,我从御花园回宫的路上碰巧经过御膳房,便想着问问嬷嬷有没有桃花酥, 可嬷嬷说没有, 便是有, 也得先紧着几个主位的娘娘们, 于是我便想着自己做。”

    说到这儿, 她突然又激动了些,跪爬了几步,又被身后的太监给摁住:“我没有想学你!我真的只是想自己做了些看看!那会儿御膳房人多, 碰见启祥宫的北乔和一个宫女闲聊,说御花园边上的夹竹桃好看, 我便想着在你的法子上创新,兴许能也得个嘉奖。”

    鄂常在磕了两个头,摇着头带着几分嘶喊:“我真的不知道夹竹桃有毒!”

    魏芷卉有些不忍, 看了眼摁着她的几个太监:“松开些吧。”

    “我太心切了,我后来就去摘了夹竹桃, 那个时辰路上的宫女多, 恰好听见储秀宫的宫女说颖嫔和陆贵人想吃桃花酥却不得,我一心改善自己与他们二人的关系,便想着自己做好了去给他们赔罪……”

    魏芷卉看着说到最后已然席地而坐的人, 微微后退了两步, 一时无话, 似是在思考她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若按理来说,那个时辰确实是宫里头宫女来往频繁的时候,可也不至于前后又是巧合地碰上启祥宫的人,又是碰巧听到了储秀宫的人交流。

    “你不信我吗?”鄂常在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魏芷卉垂眸看着她:“本宫便是要信你,也得看你话里有几分真。”

    “我没有骗你!我一入宫就失宠,宫里头谁都有说话的人,只有我没有!这深宫里头的孤寂,令妃娘娘圣宠不衰,如何能懂!”

    魏芷卉被她逗笑了,她看了眼初菱,拂袖离去,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喊冤。

    “你去知会冷宫的人一声,好好看着鄂常在,别叫人死在了里面。”魏芷卉小声叮嘱道。

    “奴婢明白,只是娘娘这么做……是怕有人?”

    “若真如她所言,这里头的巧合太多,还有启祥宫的牵扯,夹竹桃有毒,可为何她却未曾中毒。”

    魏芷卉叹了口气,嘉贵妃看似心系永珹婚事,可这里头的目的是什么,谁又可知呢?

    “初菱,回宫就寝吧,太累了。”

    ———

    乾隆是在次日晨起的时候,才得知昨夜魏芷卉见了鄂常在一面,听人说了些,也隐约明白了些事儿,他叫了兰若暗中探查此事。

    “储秀宫那儿如何?”

    “回皇上,陆贵人身子无恙,只需好好调理便可,只是贵人醒来听闻噩耗心上过不去,哭了两场。”

    乾隆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人好好照顾着,又让内务府送了些东西过去,便揭过了这件事。

    也许是不想让魏芷卉总陷在这件事里,乾隆没几日就与皇贵妃商议了去圆明园的事。

    “有皇子公主的嫔妃自是都要去,另外,令妃舒妃自然也去,至于其他的,便只去个颖嫔吧。陆贵人身子还未好全,就不用奔波了,宫里的事婉嫔和怡嫔看着来便是。”

    皇贵妃听完,看着这个一下了朝就来的人,他的安排似乎只是通知罢了。

    她点了点头:“皇上考虑周全,臣妾这就着人下去安排了。”

    恰如乾隆当日在寿康宫所说的那样,太后不再插手后宫之事,乾隆在孝道这件事上给足了体面。

    圆明园的避暑,乾隆如往年一样带上了太后,至于太后竭力要求带上的宜芮,乾隆也未曾拒绝,只当多了个伺候太后的人。

    六月的圆明园,较之紫禁城凉快了不少,夹竹桃一事以后,就好像鄂常在所说的句句属实一般,这后宫里一片沉寂,无人再提起这些事。

    圆明园一行,乾隆带了这么些人,可真正受宠的,却是只有魏芷卉和舒妃居多。至于皇贵妃那儿,便也只有初一十五还会去上两次。

    天然图画里,魏芷卉看着方才让初菱去要来的冰籽和石灰,还有乾隆前些日子着人送来的荔枝,打算做一个荔枝冰粉。

    从前她做冰粉都是用的白凉粉,来了这儿还没试过怎么做手搓的。反正自己有智能食谱,想来也难不倒。

    魏芷卉叫了初菱一起打下手,整个过程倒也不算麻烦,只在最后的时候将剥了壳又剔除了核的荔枝放进去,然后放入冰窖中冷藏。

    待午憩过后,送去九州清晏。

    九州清晏外,知了声不绝于耳,魏芷卉刚过去便被吵到了,她蹙了蹙眉,叫了德忠在跟前:“这知了声忒吵,怎么不拿粘杆粘了去?”

    德忠点点头:“半个时辰前刚粘了,这会儿又吵起来了。奴才这就派人去。”

    魏芷卉点了点头,就见李进从里头出来:“娘娘,皇上让您进去。”

    自己的声音也不大,怎么就让他听见了。

    魏芷卉撇了撇嘴,款步进殿,只见乾隆就站在那儿等着她:“皇上怎么知道臣妾来了?”

    “心有灵犀。”

    魏芷卉带着几分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从初菱手里接过了冰粉,碗壁上还带了几分水珠,颇具凉意。

    “皇上尝尝?臣妾刚做的荔枝冰粉。”

    清透的冰粉里,包裹着奶白色的荔枝肉,散发了淡淡的荔枝香,上面还撒了些玫瑰花碎,和一小片洗净的绿叶作点缀。

    乾隆接过勺子尝了一口,又一手把人拉到身边,喂了一勺子过去。

    荔枝的香甜融进冰粉中,不似单吃荔枝那般甜腻,冰镇过后更添了一份清爽。

    乾隆尝了几口,把人拉到膝上,一手护住她不让她掉下去:“朕早上才从天然图画离开,这才几个时辰,你便来了。”

    他笑着看着魏芷卉,继而说道:“怎么,这么会儿时候都等不了?”

    魏芷卉闻言,一时红了脸,她是未曾想到这一桩的,早上他走的时候她必然是不曾醒着的,至于晚上……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来。

    “臣妾不过想着,皇上让人送了荔枝来,那臣妾便也换个做法讨皇上欢心罢了。”

    “嗯,深得朕心。”乾隆看着碗里玫瑰花瓣的红和荔枝,暗含名讳。

    这些细微之处的心思,她倒是颇为擅长。

    ———

    圆明园待了三个多月,也许是没有了宫里头各种规矩的束缚,乾隆过得也自在了许多。

    武陵春色里,这是后宫众人这一趟圆明园之行最后一次给皇贵妃请安。

    魏芷卉坐在下面,自然能察觉到各人的眼神都在看着自己。

    昨日给太后请安,虽说太后这些日子确实是很少再插手后宫的事,可事关皇嗣,她也不得不操心一些。

    昨日在万方安和,太后正翻阅着敬事房的记档,看着满页纸的令妃侍寝,颇为不悦,虽未表露,却也是暗戳戳地内涵着魏芷卉屡次侍寝却难有孕。

    不过一夜之间,宫内流言四起,人人都说,令妃没法生。

    若说出起来,自八阿哥出生以后,九阿哥夭折,陆贵人小产,这一两年,宫里头确实没什么孩子出生。

    陆贵人虽不算受宠,但若是按照昨夜太后说的那些话来看,当日选秀选了陆贵人有很大的原因还是她看着和纯贵妃一样好生养,可如今却被鄂常在一系列的行为折腾得一塌糊涂。

    “令妃到底是得宠,这气色好得很啊。”嘉贵妃看了眼令妃,笑道。

    一夜流言,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今日不管怎样都不会来请安了,但魏芷卉却不这样,她怕什么?

    “臣妾气色再好,也抵不过嘉贵妃。嘉贵妃如今忙着四阿哥的婚事,越发的空闲了,这气色也比往日好些了。”

    今日的请安,魏芷卉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似是不大想和旁人说话。

    至于嘉贵妃,她如今便是直等着有一天她露出马脚来了。鄂常在的事差的并不难,左不过就是盯紧了她和马嬷嬷便是。前些时候,初菱告诉她,马嬷嬷这几日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细细查下去,启祥宫的人给了马嬷嬷一些银子,至于是为什么,确实查不到。

    但魏芷卉不着急,这些事,横竖早晚都会露出马脚来。

    请安结束,舒妃与她一同回了天然图画,似是看出了她面色不佳,问道:“太后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心上。别人不懂的,咱们还不懂么?不过也就几年的事了。”

    几年,这才乾隆十四年,还早得很。

    更何况当日郑岁的事,谁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成算呢。

    郑岁的事,她没告诉过舒妃,她也不打算告诉。

    “姐姐,若是我们改变了历史,我生不了这么多呢?”她避开人,轻声问道。

    舒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心,说道:“不会的,你我都知道,陆氏一生无子,我看着她那样的容颜,江南女子的温婉,想来是个能得宠的,我总觉得夹竹桃一事,便是个解释。”

    魏芷卉深吸了口气:“这宫里头的日子,真累啊。”

    舒妃没说什么,只是握了握她的手:“这宫里的日子难过,可如今尚有宠爱,也算不得难过。”

    ———

    诚如舒妃所言,这宫里的日子有了宠爱,确实要比无宠之人好过一些。

    转眼已是第二年的七月,这一年里,三阿哥永璋娶了和硕淑慎公主之女为嫡福晋,也算是了却了纯贵妃的一桩心事。

    至于四阿哥,年纪尚小,每每嘉贵妃提起这些事,乾隆都未作答复,只说再看看。

    孝贤皇后27个月的孝期刚一结束,乌拉那拉氏封后的诏书便传遍了后宫。

    一时间,各宫的嫔妃、王府福晋、诰命夫人,源源不断的贺礼送至翊坤宫。

    “娘娘,皇后娘娘的贺礼,咱们要送些什么?”

    “库房里挑些上好的东西送去便是了。”魏芷卉坐在榻上,并不关心这些事。

    明日便是封后大典,她还想着好好休息呢。

    封后大典上,他们要做的,便是一身盛装,当好背景板。

    八月的烈日之下,一身厚重的朝服,头戴冠帽,一耳三钳,热得慌。

    但这大典却是真的豪华,人人都说乌拉那拉氏的封后大典颇为隆重,乾隆更是仰承皇太后的意思颇为看中皇后,因此,人人都道帝后相敬如宾。

    然而,只有魏芷卉知道,她看着皇后这一路走到乾隆身边,看二人交握的手,看似是极尽礼仪恩爱,可乾隆的眼里,并没有多少的光。

    一整日的各种礼节结束,魏芷卉只觉得自己累得要虚脱,一回永寿宫,便脱了力:“放水沐浴,就寝!”

    魏芷卉看着在一旁偷笑的初菱,问道:“你这丫头!笑什么呢?”

    “娘娘如今的朝服不过才是妃位的呢。奴婢今儿看纯贵妃才是累得慌。”

    听懂了初菱的言外之意,魏芷卉敛了笑意:“这些话,以后别在外头说。”

    初菱低了头:“奴婢知错,奴婢明白了。”

    松泛了一晚,魏芷卉觉得自己的元气恢复了些。

    三日后的请安更是后宫众人在封后大典后初次向皇后请安,与往日乌拉那拉氏为皇贵妃时更是不同。

    魏芷卉穿了一身藤紫色的旗装,头戴镂空雕花的钿子,较之往日,隆重了不少。

    翊坤宫里,如往日一般,皇后说了几句官方的发言,左不过好好照顾皇子公主,安分守己不要善妒,谋害他人步当日鄂常在的后路。

    “皇后娘娘当真宽宏大度,只是咱们的皇上是最重视嫡子,不知皇后娘娘何时能圆了皇上的心愿呢?”嘉贵妃低着头,并不看皇后,说出的话却并不动听。

    纯贵妃抬头望了一眼皇后,皇后面上虽没表现出来,但任谁这会儿被人说这些,都是心里不悦的。

    “嘉贵妃未免太操心了,皇后娘娘才举行完封后大典,何须担心这些?嫡子不是早晚的么?”纯贵妃带着几分“和事佬”的意味。

    嘉贵妃冷笑了一声:“纯贵妃的心善,诸位妹妹可得记着好好学学呢!自己的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什么大事呢,倒是操心起旁人来了。”

    没等别人反驳,嘉贵妃又接到:“哦,是本宫忘了,当日孝贤皇后丧礼,皇上可是明着说了,三阿哥再无继承大统的可能,想来六阿哥也是连坐了的。”

    “嘉贵妃方才还说纯贵妃操心别人呢,嘉贵妃这话,不也是在操心别人的孩子么?”魏芷卉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轻嗤了一声。

    “宫里孩子多,谁又不是皇后娘娘的孩子了?”舒妃头也不抬地说道。

    怡嫔:“皇后娘娘封后才三日,嘉贵妃这话也太欠考虑了。”

    看着众人合力围攻自己的样子,嘉贵妃有些微怒,来回看了眼皇后和身边的几个人,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魏芷卉在对面看着,一边尝了尝案上的雪玉糕,一边说道:“嘉贵妃教育皇子之余,看来还是得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免得那一天又祸从口出被皇上禁了足,那样可就不划算了呢。”

    皇后在上面看这种人斗了一会儿嘴,轻咳了一声,示意容觅,拿了几个锦盒下来:“本宫初登后位,也没什么给各位妹妹的,便想着给各位妹妹送一镯子。”

    魏芷卉偏头看了一眼,纯贵妃与嘉贵妃皆是金镯,但若细看,还是纯贵妃的更珍贵一些,三个妃位的皆是金镶玉的镯子,嫔位的三个是银镯,再往下便是玉镯了。

    “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魏芷卉将镯子递给了身后的初菱,与众人一起起身谢恩。

    再坐下的时候,却看舒妃的脸色像是不妥。

    离开翊坤宫,魏芷卉忙问了舒妃:“姐姐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舒妃摇了摇头: “无碍,想来是前几日封后大典累了,回去睡一觉便好。”

    魏芷卉有些不放心,但也没说什么:“姐姐回去务必好好歇着,再过几日,皇上还说了要带各宫的人去木兰秋狝呢。”边说还不忘叮嘱琴支,“好好照顾你们娘娘,叫杜茂去看看。”

    回到永寿宫,含云笑嘻嘻地站在餐桌旁,指着一桌子的菜说道:“娘娘快看,这些都是奴婢亲手做的!”

    魏芷卉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彩皮猪肉小笼包、鲜花豆浆、鸡汤老米膳、蜂糕、苏油茄子还有一晚冰糖炖燕窝。

    她笑着看向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含云,打发初菱:“你这个掌事姑姑快下去赏赏这丫头,这丫头要出师了!”

    魏芷卉尝了口小笼包,点了点头,永寿宫小厨房全靠初菱一个人帮着自己属实是忙不过来,因此初菱往日也教了含云做些她爱吃的,几年下来,这姑娘倒是做得愈发好了。

    见她点了头,含云才笑着下去。

    吃完早膳,边听报说杜茂去了承乾宫诊脉,舒妃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魏芷卉闻言,心中一喜,忙着人备了轿去承乾宫。

    “恭喜姐姐!”魏芷卉才进殿门,连人也没见到就先道了喜。

    魏芷卉看着榻上面色苍白的人,问道:“承乾宫的人如何伺候的?怎的这气色这么差!”

    舒妃摇了摇头:“别怪他们,这一趟也不知怎的,这反应大得很。”

    “可要告诉皇上?”魏芷卉看着样子,虽说这才刚怀孕,可这气色和这么大的反应,想瞒只怕也瞒不住。

    也许是想到了同一点,舒妃叹了口气:“我本是想瞒着,待胎象稳固了再说,只是怕是难啊。”

    魏芷卉看了她一会儿,转头看向杜茂说道:“你去养心殿,把舒妃的胎象告诉皇上一声。”

    舒妃挥退了身边的宫女,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拉过魏芷卉的手:“我怕。”

    对上魏芷卉疑惑的眼神,舒妃说道:“你我都知道,这孩子是谁,也知道他的结局如何。所以我怕。”

    魏芷卉愣了愣,得知舒妃有孕的消息后,她是真的高兴,一时间完全忘了这个将来的十阿哥,只活了几岁便早早夭折。

    她叹了口气:“可若咱们可以改变呢?”

    “姐姐,若是可以,来这一遭,我更想改变一下,譬如皇后的结局,也譬如我的这条路,更比如姐姐腹中的孩子。”

    舒妃一手抚上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有些感慨:“我也算是又活了一遭了,上一辈子,自己是死是活尚不可知。”

    她看着有些惊讶的魏芷卉,扯了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以后告诉你。这一遭,我也想好好养大这个孩子,不求他能有多大的出息,只想看着她长大成人。”

    魏芷卉看着此时情绪低落的她,又想起刚才翊坤宫里那个怒怼嘉贵妃的人,判若两人。

    “姐姐,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这一世,咱们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我更知道这个时代下女子生子的艰难,就更不可乱了心绪啊。”

    舒妃笑了笑:“你比我还大一岁呢,一口一个姐姐的,你放心,我不傻。这个孩子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好她的。”

    魏芷卉点了点头:“那姐姐好生养着,过几日我给姐姐做好吃的!”

    听见脚步声,魏芷卉回头望去,见琴支和初菱走了进来,初菱的脸上有几分担忧。

    “怎么了?”

    “方才杜太医去养心殿传话,还未进去呢,就听到说大阿哥病重了,皇上发作了两个为其看诊的太医陈志敬和王炳。”

    闻言,二人皆是一愣,大阿哥自年初就病了,乾隆安排人去了南苑养病,这小半年来听说已经好转,乾隆去看过也能彼此说说话,便是封后大典那日也是派福晋送来了贺礼,还说大阿哥这几日气色好些了。怎的这会儿便病重了?

    “皇上大怒,杜太医倒不好进去了。”初菱说道。

    舒妃看看有些着急的魏芷卉,说道:“皇上那边,只怕还要你去劝劝,大阿哥好歹是一条命,此时换太医怕是不妥,你去了,只怕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作者有话说:

    快进大法好啊!

    (卡文卡文卡文)

    这一段也确实没啥剧情点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