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鱼香肉丝

    永寿宫里, 魏芷卉刚去偏殿看过攸宁和永璐。

    回到正殿,德忠已经在那儿候着:“给娘娘请安。”

    魏芷卉坐下, 抿了口桌上的茶, 问道:“景阳宫那边怎么样了?”

    “行刑在酉正时分,柏氏恕不就死,一心想见姐姐,但娘娘也知道, 怕是没人会理会的。娘娘若有事要去问, 现在正好。”

    还有一个时辰不到。

    她站了起来挥退了德忠, 从书案下的暗格里抽出了一封信, 又读了一遍, 将其放回原位。

    “去景阳宫。”

    ———

    景阳宫只住了怡嫔,怡嫔不得宠,这儿的陈设本就简单。如今获了罪, 才多会儿的功夫,这里就已经更见萧条了。

    宫人只剩了两个, 门口站着慎刑司的尹其泽,见她来了,忙上前来:“娘娘如今有孕在身, 有什么事儿让人来告诉奴才一声就行了,何苦亲自来呢?”

    魏芷卉的脚步没有停, 侧眸看了眼殷勤的尹其泽, 示意他开门:“本宫有些话要问问怡嫔。”

    尹其泽识相,开了殿门,殿内已久敞亮, 但陈设却所剩无几。

    怡嫔身上的嫔位的服饰已经被脱下, 她自己穿了一身粉米色的旗装, 发间的珠饰皆已褪下,唯余一支兰花木簪。她仍旧端庄地坐在鸾镜前。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怡嫔淡淡地开口,屋外尹其泽的那些奉承,她都能听到。

    魏芷卉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了初菱,在怡嫔身侧几步处停下,说道:“还有事没说清,自然要来,曼容。”

    曼容两个字缓缓地从魏芷卉的口中蹦出来,面前背对着她的身影猛然转身。

    “你怎么知道?”怡嫔一脸的震惊。

    “你说我是该喊你白曼容还是柏琦萱?”魏芷卉慢条斯理地问着。

    怡嫔轻笑了一声,转而颇为自嘲地笑了好几声。

    “我入宫这些年,你看起来总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过是有些见风使舵,偶尔说话好像不经思考罢了,但我从未想过,你会算计这么多人。”魏芷卉上前两步,看着在那儿眼眶微红,一脸自嘲的人,说道。

    怡嫔站起身,往榻上坐下,说道:“娘娘不坐吗?”

    魏芷卉没有坐下,站在那儿看着她,小几上摆了几盘菜,御膳房又是见风使舵了的,那些嫔位的例菜全然不见,这食盘里的菜看起来,还没有她从前在御膳房时吃得好。

    一小碟子炝炒西葫芦、一小碗凉拌菠菜,唯一的荤腥就是一道鱼香肉丝,只看没怎么动过,就知道怡嫔并不喜欢这些。

    只听她说道:“原来你都知道。”

    “从孝贤皇后崩逝,你就在算计皇后和纯贵妃,葬礼上,永璋为何那样困乏,也是你做的。淑嘉皇贵妃偏宠永璇,也是你常在她面前吹捧四阿哥能干,有君王风范,才让金氏当局者迷。”

    她想起来淑嘉皇贵妃临死前,她去看她,她问她的那个问题,金氏一直避而不答,直到她临了要离开,金氏才缓缓地开口告诉她是怡嫔教唆。

    “她那么恨你,居然还会告诉你。”怡嫔冷笑,有着不可置信。

    魏芷卉垂眸转了转指尖的护甲,扬了扬嘴角:“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淑嘉皇贵妃虽也作恶多端,难得有一桩冤枉事,临死前不得全吐干净?”

    说完,她又抬头看向怡嫔,问道:“人之将死,所以我也来问问你,你入宫这将近二十年,都干了什么?”

    怡嫔执起一旁的筷子,轻轻地挑了两口菜,却没有吃:“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知道吗?自己不过只是知道她和白贵人的关系罢了,这是伊拉里氏告诉她的,若非如此,她也没法探寻到更多的细节。

    “是吗?我只怕我知道的不过只是沧海一粟。”

    “你也知道白贵人了吧,她是我嫡亲的姐姐,早在皇上登基第二年就被官员进献给了皇上,姐姐比我貌美多了,但入宫却只被封为了常在。那会儿慧贤皇贵妃正得宠,姐姐的宠爱仅次于她。乾隆四年,姐姐被晋为贵人,可没过多久皇贵妃病了,皇上就因为钦天监一面之辞,说姐姐与皇贵妃星宿不利,就把姐姐禁足宫中。”

    怡嫔顿了顿,碟子里的菜被她搅乱了,她把筷子放在一旁,继续说道:“好不容易等到皇贵妃病愈,姐姐的禁足解了,才侍寝一次,皇贵妃落水了。宫中又出现了姐姐与贵妃星象不和的传言,皇上本想将姐姐再度禁足,可偏偏高氏几句话,皇上便要把姐姐送去圆明园!”

    魏芷卉从没想过白贵人进圆明园还有这样的缘故,她本以为是白贵人自己犯了错,却不想这其中还有慧贤皇贵妃的事情。

    怡嫔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今儿没下雪。

    “一个大雨天,姐姐跪在养心殿门口哭着求皇上不要把她送去圆明园,你该知道的,一旦被送去了圆明园,与冷宫无异。可皇上听信了贵妃与钦天监的话,一心认为姐姐若再在宫中住下去,只会对宫中更多的人不利。你敢相信吗?满宫里的人,没有一个帮姐姐说话。”

    人心是冷漠的,尤其是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彼时的后宫,人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着想,谁会为一个可能阻挡自己前程的人考虑呢?

    “后来,姐姐被连夜送去了湛虚轩,那里几乎是圆明园最靠北的地方了,从此再无音讯,宫中之人也因为忌惮贵妃而无人提起姐姐,只怕如今都没什么人记得从前还有个白贵人也盛极一时吧。”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初菱和德忠一起进来。

    “娘娘,你还有着身孕,不宜太过操劳的。”

    德忠也跟着初菱说道:“娘娘,时间到了……”

    魏芷卉踩着花盆底站了这么久当然累了,她一手扶住初菱,看了眼德忠端过来的白绫、鸩酒和匕首,看向怡嫔,说道:“你若不如此疯癫,皇上不会亏待了你,你若勤恳侍君,也许有一日皇上会念在你侍奉多年的份上将白贵人接回宫中,可你非要如此算计潜邸旧人,那便是你咎由自取。”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入宫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也许在圆明园要比在宫中清净呢。”

    怡嫔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魏芷卉还未隆起的肚子,说道:“你是个有福的。我自知对不住的人太多,只能下辈子再赎罪了,若是可以,下辈子我一定拦着姐姐不让她入宫。”

    魏芷卉没有再说什么,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

    她刚转过身,怡嫔快步走到德忠面前,拿起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刎颈自尽。魏芷卉听到动静猛然回头,就见怡嫔已经跌落在地,匕首应声而落,血汩汩地冒出来,染红了她原先素雅的衣裳。

    “娘娘。”初菱怕她受惊,她才转过身,初菱就已拦在了她身前,阻挡她的视线。

    魏芷卉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回去吧。”

    初菱替她穿好了披风,把人扶去了轿辇里,回永寿宫的路上,魏芷卉一直在思考怡嫔说的那些话。

    当年,白贵人被送走后半年,得知了宫中消息的怡嫔即白曼容,入了京,在寺庙祈福时,偶遇了当时已出宫修行的太后。太后彼时不在宫中,对宫中的事不甚了解,正缺少耳目,在听过曼容的遭遇后,将其以柏士彩之女的身份送入宫中,并更名柏琦萱。太后承诺,会派人在圆明园好好照顾她的姐姐,只要她安心替自己办事即可。

    怡嫔入宫便获封贵人,得宠却不争宠,对慧贤皇贵妃颇为敬重。她看似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但却一心只想报复乾隆四年前在宫中的那些人,那些在白贵人与慧贤皇贵妃争宠中冷漠的众人。

    “她们不让姐姐好过,那我也要让他们不好过。”这是怡嫔的原话。

    “娘娘,到了。”初菱的声音打断了魏芷卉的回忆。

    冬日的此刻,天色已经暗了。

    她搭着初菱的手往里走,两眼放空,不曾在意面前的人,直到初菱退了两步,自己的手被人牵住。

    抬头才发觉乾隆一直都站在永寿宫门口。

    “手怎么这么冷?”

    她的手被乾隆的手包裹着,就像是一团火包裹住了冰块一样。直到此时,她才发觉原来捂了一路的汤婆子,自己的手还是冷得很。

    见她不说话,乾隆看向一旁的初菱。

    “方才,怡嫔娘娘当着咱们娘娘的面自刎了。”

    魏芷卉斜了一眼初菱,刚要发作,乾隆挥了手示意众人下去,把人拉进了殿内。

    甫一进殿,乾隆便把人拉进了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低声道:“吓到了吗?”

    魏芷卉良久没有开口,许久方才回抱住他的腰,轻言:“臣妾没事。”

    想起白贵人因为星宿之说被送去圆明园,魏芷卉不知怎的,突然问道:“若有一日,钦天监说臣妾与宫中之人星宿不合,皇上也会把臣妾送去圆明园吗?”

    乾隆没有想到她这么问,哑然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那些和白贵人有关的旧事,伸手扶着她的侧脸,说道:“不会,朕会把其他人赶去圆明园,宫里只留咱们俩。朕阳气重。”

    说到后头,乾隆轻笑。魏芷卉抿唇笑着,嗔怪道:“皇上胡说。”

    乾隆叹了口气把人揽入怀中,低声说道:“朕早已不是刚登基时的样子,宫里也再没有慧贤皇贵妃那样的人,你也不是白贵人。”

    当年高斌正得势,高氏得宠。如今回想起来,他当时又怎是真的不知高氏为了争宠生病、落水,用自己的身子来算计,更用历代先祖都信奉的星象之说来算计。

    但都不过念在高斌的功劳上以高氏为重罢了。

    如今形势早已不同,令妃在自己心里与慧贤皇贵妃等人更是不同。

    魏芷卉低声嗯了一声,自淑嘉皇贵妃死后,已有近三年,每次见了怡嫔,她都好奇她身后装了多少秘密,时至今日,总算水落石出,她也可好好休息了。

    她没有告诉乾隆怡嫔和太后的关系,但也许,从知道怡嫔是白贵人姐姐的那一刻起,乾隆就会怀疑怡嫔是如何攀附柏士彩的了,其中细节,乾隆不难查到。

    “今晚,朕留在这儿陪你。”

    若是平日,魏芷卉必然会以有孕拒绝,但这一次没有,怡嫔自刎的那一幕常在她脑海中回放,她也确实需要有一个人今夜可以陪着她。

    夜晚,梦里虽也有怡嫔临死前的画面,但好像伴随着的,还有乾隆轻轻地安抚和轻柔的亲吻。

    次日,舒妃方有空带了颖嫔与庆嫔前来,虽说是已来探望公主阿哥为由,但其实都知道,不过是为了怡嫔的事。

    “这件事情,还是辛苦了颖嫔,那日若非颖嫔在怡嫔面前做了出戏,才引得她说了这么些大逆不道的话来,才有了这开始的点。”舒妃看了眼颖嫔,说道。

    诚然,宜芮与怡嫔都是太后的人,一起出行对魏芷卉而言见怪不怪,但是颖嫔,与二人素无往来的。

    “你们都有功,那些苏绣,还是庆嫔撺掇着买的。”

    那日庆嫔撺掇虽是无心之言,但也正是这帕子歪打正着地让他们找到了物证。

    颖嫔与庆嫔没坐多久,很识趣,有些话,魏芷卉确实更倾向于和舒妃说。

    “昨日,怡嫔穿着她初入宫时衣裳走的。孝贤皇后死后,皇后与纯贵妃为了后位相争,还有永璋、永璇与淑嘉皇贵妃,还有皇后生下十二阿哥后的流言,皆是她的手笔。”

    魏芷卉顿了顿,想起了什么,问道:“忻嫔与慧贤皇贵妃长得像吗?”

    舒妃一愣,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只有心高气傲这一点像罢了,容貌上,只有那鼻子有三分像吧。怎么了?”

    “怡嫔昨日从头到尾只提了潜邸的那些旧人,唯独提了忻嫔一个新人,说她与慧贤皇贵妃长得像。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些什么。”

    舒妃伸手握住她的,劝慰道:“你如今别想那么多了,孩子是最首要的。忻嫔的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魏芷卉点了点头,良久才说道:“这几日为了怡嫔的事累得很,等过年的时候,把定亲王福晋叫进来,也该好好感谢她。咱们不在京城,也亏得她时不时地派人去圆明园里打探消息,才知道了白贵人和怡嫔背后的关系。”

    “好,我方才听说皇上派了个太医去圆明园照顾白贵人,但却未提将她接回宫的事情?”

    “回宫未必就比在圆明园舒服。”六年前,白贵人不堪寂寞,变得疯疯癫癫,时常在圆明园里唱歌跳舞,企图再获盛宠,也是从那一年起,怡嫔每到夏日,就会去湛虚轩偷偷地看望姐姐。

    “既如此,了却一桩心事,也算心安,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永瑆可日日跟我念叨,何时才能有新的弟弟妹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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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松仁奶酥

    乾隆二十三年, 大小和卓叛乱。

    这一年夏天,魏芷卉再度平安产下九公主。九公主的出生, 在战乱之余给乾隆带来了一丝慰藉。

    只是叛乱之余, 魏芷卉自不敢再大肆操办永璐的周岁宴和九公主的满月宴。

    虽说历来皇子公主也不是非要大肆庆祝,但于自己多年宠妃,乾隆心中亦有愧疚。

    乾隆在公主满月这日,赐名攸宜, 取自“奉璋峨峨, 髦士攸宜”。

    自和敬公主起, 公主取名都从“元”字, 唯独魏芷卉的两个孩子与众不同。

    这一年, 膝下已有三个孩子的魏芷卉,盛宠不衰之余,又因为年轻, 与那些新入宫的妃嫔都还算有话聊,比起皇后与纯贵妃这样潜邸的旧人, 令妃这个妃位之首的位置,坐得也愈发稳当。

    有庆嫔在寿康宫太后面前时不时地吹风,再加上年节时孩子去寿康宫请安, 太后对魏芷卉的偏见也渐渐散去。

    只是偶尔还是会劝诫皇帝不要过于宠爱妾室,后宫亦不可一人独宠。

    ——

    乾隆二十四年

    惊蛰刚过, 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 皇后去年得知怡嫔陷害永璟过后又病了一场,病愈过后,除了家宴和日常的请安之外, 便鲜少再出门, 听翊坤宫的人说, 皇后几乎日日都在翊坤宫的祠堂里抄经诵佛。

    冬去春来,难得有一日皇后邀请了各宫的嫔妃带上公主与阿哥一起去御花园赏花。

    圆桌上摆了不少糕点,印糕、枣泥山药糕、松仁奶酥与玫瑰香糕等等。

    魏芷卉牵着攸宁和永璐与舒妃永瑆到御花园的时候,皇后与纯贵妃、忻嫔、颖嫔和庆嫔还有兰贵人和几个常在答应都已经到了。

    到的孩子,也不过只有七岁的永瑆、四岁的六公主元歆、三岁的攸宁和八公主元安还有才两岁的永璐。

    至于攸宜,魏芷卉压根没带她出来,今日人多,孩子还小,倒不如让她在永寿宫有含云陪着。

    几个孩子年纪还小,一碰上就开始叽叽喳喳地,热闹得很,倒叫魏芷卉有些扶额。

    永璐如今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还好永瑆照顾弟弟。

    “孩子难得在一处,也不拘什么礼节,不若就让她们一起好好玩会儿吧。”皇后看着几个孩子说道。

    魏芷卉的视线始终跟着攸宁和永璐,两个孩子一被放下来就跑到了颖嫔和庆嫔那儿,要糕点吃。

    “妹妹可别太纵着这两个小鬼头。”两个孩子喜甜,动不动就想尝两口糕点,魏芷卉怕他俩日后蛀牙,总是控制着量的,可偏偏这两个孩子为了吃一口甜的,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

    颖嫔与庆嫔没有孩子,次次都被这俩小家伙哄得眉开眼笑。想来两个孩子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如今倒是不问她和舒妃要吃的了,都去问她俩要。

    魏芷卉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皇后的话自己还没回,又说道:“正是呢,只是今儿怎么没见十二阿哥?”

    皇后笑着喝了口茶,说道:“去永琪那儿了。”

    几个大人说着话,几个孩子也不闲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扑蝶的网,元歆拉着攸宁和元安往一旁的花丛那儿去了,永瑆和永璐也跟在了后头。

    “叫小高子跟过去,看着他们些,那边有假山,无比当心些,别出了事。”魏芷卉转头吩咐了初菱。舒妃也忙叫了琴支跟过去,又嘱咐永瑆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不远处时不时地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魏芷卉顿觉得轻松,自攸宁出生,就一直在怀孕的路上,这段时间才是真的轻松了不少。

    “公主!”

    假山后传来一阵惊呼,旋即又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哭声。

    顿时,原先还在说话的几人脸色骤变。

    魏芷卉与忻嫔早已顾不得礼数跑了过去,假山后面元歆坐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往一旁挪,攸宁和永璐在一旁也是嗷嗷大哭。

    一见了魏芷卉,攸宁哭声更甚,永瑆忙跑了过来扑进舒妃怀里。

    魏芷卉快步上前,看着一旁一脸恐惧的攸宁,小高子在一旁不知在找些什么。

    “不怕,额娘在。”魏芷卉把攸宁和永璐揽在怀里,轻声安抚了一会儿方才看向一旁的乳母,“把公主和阿哥先抱回去,叫杜茂去看看。”

    才把永璐给乳母,身后便传来了元安的哭喊:“令娘娘……蛇……”

    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几个孩子又开始哭了起来,原先正要跟着乳母走的攸宁,顿时又搂进了她的脖子,带着哭腔:“额娘……我怕!”

    魏芷卉半蹲着,下意识地搂紧了攸宁,又顺着元安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她和攸宁的身后,一条青绿色的小蛇此刻正吐着细长的舌头往他们这儿爬过来。

    蛇离攸宁近,魏芷卉来不及害怕,把正哭得手足无措的攸宁往前推了些,高声喊道:“小高子!”

    也许小高子在找的就是这条蛇。

    小高子扬起了手里的拂尘,意图将蛇打死。

    魏芷卉踩着花盆底蹲了许久,有些麻,眼看蛇就要靠近攸宁,她来不及思考,从发间摘了一支发钗往蛇的方向扔,想扎它。

    只是这样凭空上手自然没有准头,还好小高子机敏,捡起了发钗往蛇身上插过去。

    “雄黄粉来了!”说话的是颖嫔身边的太监。

    那太监动作很快,把雄黄粉洒在蛇附近,联合着小高子,只一会儿,那蛇便已不动了。

    蛇身被发钗扎过以后还冒着学。

    从蛇出现到此时奄奄一息,其实只有一会儿,但魏芷卉却觉得过了得有大半个时辰。

    心头短暂的恐惧与脚间的酸麻,让她跌坐在地,怀里的攸宁还在啜泣。

    “娘娘,是一条毒蛇。”小高子的话虽简单,却不亚于一把距离魏芷卉心口微毫之差的刀。

    “元歆!”忻嫔的尖叫让魏芷卉骤然回神,从她跌坐在地就已上前来的初菱此时已在她身后。

    “娘娘,奴婢扶您起来。”

    “额娘……六姐姐被蛇咬了……”攸宁的哭声此时放才止了,哽咽着说出了元歆的情况。

    魏芷卉没有犹豫,扶着初菱的手起来,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攸宁:“你先回永寿宫和十四弟还有含云姑姑玩,额娘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说完,她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舒妃,永瑆站在一旁。

    “六公主怕是不好。”舒妃低声说道。

    魏芷卉看了眼被忻嫔抱在怀里的元歆,脸色惨白,双眼微闭。忻嫔此刻的神情也没有多好。

    直到此时,魏芷卉才觉得自己的世界打开了些,方能听见除了攸宁和永璐以外的声音。

    “快先送回钟粹宫!传太医去!”皇后看着手足无措的忻嫔,忙吩咐道。

    等钟粹宫的人和皇后与兰贵人还有几个常在都走了,魏芷卉方才缓过神来。

    颖嫔问道:“娘娘受惊了。”

    “无碍,刚才还得多谢你,若不是你叫人送来雄黄粉,只怕攸宁也难逃一劫。”魏芷卉搭了初菱的手也往钟粹宫去。

    “方才我也被吓坏了,永瑆告诉我说元歆被蛇咬了,还是颖嫔反应过来这儿离储秀宫近,才让人去拿了过来。”舒妃提及永瑆,安抚性地揉了揉永瑆的脑袋。

    庆嫔若有所思地问道:“都说惊蛰过,蛇出没。可惊蛰的时候皇后已经命人在各处撒了雄黄粉,按理说,蛇是不会有的,可为什么偏偏有蛇还是毒蛇?”

    魏芷卉看了一眼舒妃,许久才说道:“先去钟粹宫看看。”

    钟粹宫里,忻嫔低声的啜泣传进魏芷卉的耳中,她不敢想象若是今日攸宁也被毒蛇所咬,她只怕比她哭得更凶。

    “太医!公主如何了?”皇后在一旁问道。

    太医已经看过那死了的毒蛇,又看过了六公主的伤,面色凝重地回禀道:“刺蛇有剧毒,微臣已经想法子把公主体内的毒素引出,但只怕仍有残余,这几日用药物亦能解毒,只是公主被咬再加上受惊一时会有些心慌发热恶心呕吐的症状,只怕公主喝不下药……”

    “皇上驾到——”

    魏芷卉听完太医的话,背上起了一层虚汗,此时听了太监尖细的通传声,竟觉得抓住了河水里的浮萍。

    乾隆大步流星地进来,魏芷卉才看到他怀里抱着攸宁,永璐被身后的兰若抱在怀里。

    “皇上金安。”魏芷卉没有行太大的礼就起了身,从乾隆身上接过攸宁,问道,“皇上怎么把他俩抱来了。”

    “朕得了消息先就近去了趟永寿宫,见两个孩子哭闹着,含云含翠正哄着他们睡,偏偏这两个孩子一心要见额娘,无法,朕只能把他俩抱了过来。”乾隆挥手示意还在地上跪着的一行人起来,一边朝着魏芷卉说道。

    乾隆先去看了一眼床上面色惨白的元歆,都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女儿,心中自然也有心疼。

    方才太医的那些话他都听在耳中,此刻的她和魏芷卉一样,都在想若今日躺在这儿的是攸宁或者永璐,只怕彼此的心里都不会好过。

    他低哑着声音,说道:“去正殿说吧。”

    正殿里,乾隆与皇后分坐在上首,魏芷卉在底下坐着,攸宁被她抱着,永瑆在舒妃身侧的圆凳上坐下。魏芷卉抱不下永璐,只能托颖嫔抱着。

    乾隆开了口:“今日御花园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邀了众人赏花这件事他事先知道,想着皇后难得有了心思,自然是支持的,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

    公主被毒蛇咬的事,说到底几个嫔妃也不清楚全貌,都只能说出自己的视角。

    “臣妾与各位姐妹在御花园品茶赏花闲聊,公主和阿哥们去了后头自己玩,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到了乳母们的呼声,和公主的哭声,臣妾赶过去时,元歆尚能说几句话,可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忻嫔说到后面,再次掩帕哭泣。

    乾隆没有说话,看向魏芷卉,示意她说:“臣妾与忻嫔一样,听了哭声赶过去,正安抚着攸宁,就见到了一条蛇靠近……”

    皇后也有些不解,忙问道:“那这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乾隆指了指魏芷卉身后站着的刘嬷嬷,他记得这是兰若举荐的人,他也见过,是个极信得过的乳母,问道:“今日六公主拉了十一阿哥和几个弟弟妹妹去后头假山那儿扑蝴蝶,六公主一时跑得快,摔倒在地,惊动了一旁的蛇,就被咬了……”

    元安坐在忻嫔怀里此刻亦是心有余悸,听了刘嬷嬷的话,方觉得自己的回忆被唤醒,哭道:“是六姐姐要追七姐姐才摔了的……”

    元安如今也不大,说出来的话也不利索,此刻又抽泣着,这些话说起来也断断续续得很,许久方才说清。

    听到追攸宁,魏芷卉不由得看向了怀里的攸宁,眼神疑惑。

    “令妃姐姐若是看不惯嫔妾,只冲着嫔妾来就是,何苦折腾孩子?姐姐也是人母,如何不懂爱子心切呢?”

    魏芷卉被忻嫔一股绿茶气息的发言整了个莫名其妙,她还没来得及回怼,舒妃边上的永瑆便开了口:“皇阿玛,不是这样的。”

    永瑆一脸的大义凛然,继续说道:“六妹妹说忻娘娘被令娘娘压在下面许久,自己扑蝶务必要超过七妹妹,替忻娘娘扳回一局……还说自己比七妹妹尊贵,不该是七妹妹被封了固伦公主的。”

    童言无忌,永瑆只知学话告诉乾隆真相,只知不可冤枉了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弟弟妹妹们,也不可冤枉了疼爱自己的令娘娘。

    永瑆的话让在座众人皆是一惊。

    六公主才四岁,这些话若非忻嫔常说,公主是必然不会如此伶俐地说出来的。

    魏芷卉垂眸看了一眼攸宁,有一丝愧疚,事发至今,她都没有问过攸宁在此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她抱着攸宁的手紧了一些。

    “你胡说!本宫从未教过元歆说这些。”忻嫔的脸有些红,也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舒妃轻笑了一声:“永瑆可从未说过六公主的那些话是你教的,怎么,你倒自己承认了?”

    忻嫔噤了声,乾隆看向她怀里的元安,问道:“你十一哥说的可是真的?”

    元安很少见到皇阿玛这般凌厉的眼神,有几丝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

    忻嫔愣了愣,把元安放下来,在乾隆面前跪下:“皇上,臣妾错了,臣妾知错了,可元歆还在里头躺着,生死未卜,皇上可以怪罪臣妾,可不能迁怒元歆啊!她才四岁,她才四岁啊皇上!”

    她哭得声嘶力竭,承认自己的错,又能屈能伸,又提起里头的元歆,打着感情牌。

    真好啊,真不愧是家世高的人呢,还算有几分脑子。

    乾隆还想说什么,寝殿内传来一阵哭声,不一会儿,一个太医从里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皇上,六公主薨了!”

    此言一出,方才还跪在地上听候发落的忻嫔再也顾不得别的,站起身一路跑了进去,须臾,忻嫔的哭声传了出来。

    元安留在原地也有些不知所措,她还年幼,不懂太医说的话,和今日钟粹宫里发生的事。

    “刚才不是还说好好的吗?”乾隆脸一黑。

    太医咬了咬牙答道:“六公主体内的蛇毒虽被清理,但还有一部分仍需要靠药物来解毒,可六公主受惊后恶心,喂进去的奶没一会儿便吐了出来,一点用也起不上。微臣虽可以别的法子解毒,但都不及药物来得快。剧毒发作得快……故而六公主才……”

    乾隆的手紧握成拳,在椅子把手上敲了敲,说道:“退下吧。乳母把元安抱回去歇着。”

    他没有进去看元歆,也许是怕看了以后伤心吧。

    他本想处置忻嫔,但到底也不忍心再在亡女之痛上再撒盐,只能吩咐了宫女好生照顾好她,毕竟,这还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魏芷卉让乳母抱了永璐,自己则抱着攸宁,对于这个女儿,她是心疼的。

    身后,乾隆与皇后走在一块儿,她听到乾隆问皇后永璂在哪,过了会儿,乾隆的一句话,传入她的耳中:“还真是巧,偏偏今儿永璂不在,皇后便邀了众人去御花园,公主便出了事。”

    她不知道皇后是什么表情,只在听到乾隆加快了的步伐声后上了步辇。

    回到永寿宫,她方才觉得自己舒了口气。

    一路上,攸宁已经睡着了,永璐也是如此,乳母把永璐抱去了偏殿睡觉。

    魏芷卉悄声进去,把攸宁放在床榻上,静静地看了许久。

    为母则刚。

    今天她真是怕了。

    肩膀上不知何时多了只手,背后被人挡住了门口的光。

    仅凭眼帘前这熟悉的剪影她便能猜到是谁。她抬手与肩上的那只手交叠在一起,一会儿,被人拉了起来。

    待她转过身,乾隆才注意到她满脸的泪痕。

    心如刀绞。

    从御花园到钟粹宫,他都未见她掉一滴泪,连眼眶都没红一下,直到如今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安然入睡,身边再没有其他人了,她才落下了眼泪。

    乾隆不想扰了孩子歇息,从她身侧抽了帕子,替她小心翼翼地拭去了眼泪,牵起她的手,一路带她去了正殿的寝殿。

    寝殿内空无一人,乾隆把人揽入怀中,伸手摩挲着她始终紧咬着的双唇,低声说道:“孩子们睡着了,听不见,想哭就哭吧。”

    说罢,他把人摁在胸口,才一会儿,胸前的衣服便已被洇湿。

    低声的啜泣声在这寂静的殿内被放大,他想起方才听到的御花园里她用发钗挡了那条毒蛇的事,还有她危急关头先把攸宁推出去的事,不由得心中酸涩。她害怕蛇他一直都知道,因此更知道此时她有多怕。

    她的发髻没有乱,只是空了一块。她素日发间簪的首饰不多,但却也是爱美的人,不知道她今日扔出去的是哪个,会不会心疼。

    “没事了,朕来晚了,”乾隆拍了拍她的背,直到怀里的人哭声渐渐止了,方才开了口。

    魏芷卉低声说道:“我不敢想,若今天被咬了的是攸宁……”

    她话没说完,但乾隆已经了然,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垂眸在她眼角轻轻一吻,仿若蜻蜓点水。

    “臣妾不敢哭……臣妾怕吓着孩子……”她现在的头脑乱如浆糊,说起话来完全没有头绪可言。

    乾隆叹了口气,又把人紧紧扣入怀中,几乎要把她嵌进自己的体内。

    他想起从前,无人之时她也时常撒娇,小小的一个伤口就要给自己看,再小的委屈也要告诉自己。

    今日自己不在她身边,是真的把她吓到了。自从当了母亲,私底下她也如从前一样,可一旦涉及孩子,她又比谁都上心。

    他低声说道:“有朕在,你不用怕,在朕面前,你可以哭。”

    也许,不管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为她兜底的。

    在他面前,她亦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至于别的事,容后再议吧。

    此刻的他,只想安抚好怀中的人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Dbq,蛇不蛇的可能会有bug,医学问题尽量避免了,可能也会有bug

    本来想查查蛇的,但是天知道我搜:古代毒蛇都有啥,出来了一堆蛇的照片,孩子真的不敢看,只能以毒蛇替代了。

    从那以后我的搜索栏不敢再出现蛇了,我怕大数据以后给我推

    (听话,咱都别去搜,怕吓着大家。)

    另外!开奖了吧!

    第93章、斑斓流心绿豆糕

    转眼入夏, 圆明园里,蝉鸣声不断, 魏芷卉与舒妃坐在五福堂里, 颖嫔与庆嫔在侧。

    攸宁、永璐还有元安蹲在地上玩儿,至于攸宜,则在一旁的摇篮里呼呼地睡着,对于他们的热闹全不在意。

    永瑆已于春天被乾隆送去了上书房读书。

    庆嫔的视线落在元安身上, 魏芷卉觉察道, 轻声问道:“元安在咸福宫可还适应?”

    “头两个月还哭闹, 现在也都习惯了。”

    乾隆宠爱女儿较之皇子更甚, 那日钟粹宫里永瑆的话至今还在耳边, 虽说忻嫔没了六公主,但乾隆仍旧不放心将元安留在忻嫔身边抚养。生怕在耳濡目染下,再让元安学到些什么不好的言论。

    在替元安挑选生母的时候, 乾隆只在颖嫔和庆嫔中间犹豫,魏芷卉提了庆嫔, 当年因为鄂常在的事,庆嫔此生无福生育,颖嫔尚有可能。

    这是她告诉乾隆的理由, 但其实还有一桩。

    她希望自己将来能把每一个孩子都留在自己身边,尤其是永琰。

    “元安如今还小, 以后便也好了。”魏芷卉淡淡地说着。

    “前些日子初一, 皇上没去皇后那儿?”颖嫔突然开口。

    魏芷卉思索了一会儿,那段时间大小和卓的事情忙得乾隆焦头烂额,他好像确实没去皇后那儿。

    说起来, 帝后那会儿为了六公主薨逝的事有些不愉快, 事后魏芷卉也查过, 皇后与毒蛇没有什么关系,之后便也不了了之。

    “皇后娘娘与皇上自从永璟去世后便常有些冷。因着六公主的事又起了些疑心,初一不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一年来,皇上每逢初一十五,能有一夜去那儿便是好的了。”庆嫔低声地说着。

    魏芷卉勾了勾唇,眼看着初菱拿了两碟子斑斓流心绿豆糕过来,她示意初菱端了一碟子给几个孩子,说道:“听说纯贵妃这几日,身子不好?”

    舒妃点了点头:“说是得了咳疾,有些气短。”

    纯贵妃这一病,一直养到了中秋家宴。乾隆本不打算大办中秋家宴,但上月,大小和卓的叛乱平定,战事进入收尾阶段。前朝一切顺利,这里办场宴会,全当庆贺。

    魏芷卉许久未曾见过苏氏,今日一见,苏氏瘦削了不少,吉服沉重,倒有几分要压垮她的意思。

    宴会伊始,众人说了几句漂亮话,敬了几杯酒,方才传了歌舞。

    不知是不是太后有意要捧宜芮,今日的歌舞,主角便是宜芮。

    魏芷卉看着坐在殿中央优雅地敲着扬琴的人,似笑非笑。

    太后确实不甘心钮钴禄氏的女子就此淹没在后宫里,当年用来牵制宜芮的忻嫔才失了宠,太后便迫不及待地要把宜芮捧上高台。

    “竟不知这兰贵人这般有才艺。”皇后坐在上首,淡淡的一句话,却足够传到魏芷卉耳中。

    她低头饮了口酒,也不知宜芮会不会发现,从头到尾,乾隆都不曾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呢?

    一曲终了,太后刚夸了几句,打算把话头引到乾隆那儿去,纯贵妃便开始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声,引得众人皆是担忧。

    乾隆微蹙了眉,看着此时咳得脸都有些红了的贵妃,问道:“怎么了这是?朕不是说贵妃身子若是不适就不必来了吗?”

    纯贵妃身边的宫女此时正替贵妃顺着气,无暇答话,坐在魏芷卉身后的四公主倒是发了话:“额娘前些日子好些了,想着中秋家宴要团圆,方才过来的。”

    魏芷卉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纯贵妃是这宫里最守规矩之人。

    “皇上!娘娘咳血了!”宫女的惊呼让众人心头一紧。

    魏芷卉远远地看过去,纯贵妃此时的脸色有些白,宫女手里的帕子上也已沾了血。

    乾隆看了眼不远处的四公主元瑾,吩咐道:“先送纯贵妃回去,再叫个太医过去,元瑾和永璋福晋过去陪着。”

    看着面色惨白的纯贵妃被四公主和福晋搀扶着离开,魏芷卉桌下的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经此一事,宜芮的扬琴弹得再好,乾隆也无意再关注,原先为了中秋佳节准备的烟火也亦是如此。

    宴会结束,乾隆与皇后还有魏芷卉去了趟茹古涵今看望纯贵妃。

    “纯贵妃脾肺两虚,故而咳嗽气短,长此以往便会咳血。”太医向乾隆和永璋禀报,顿了顿,又道,“如今重要的,还得是先把纯贵妃接回宫中静养才是。”

    乾隆挥手示意太医先退下,视线在永璋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道:“明儿一早,你和永瑢元瑾先送你额娘回宫。”

    “儿臣明白。”

    魏芷卉从内殿出来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如此看来,其他人回宫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皇上,皇后娘娘,纯贵妃醒了。”魏芷卉福身汇报道。

    她侧身让了二人进去,她已经和纯贵妃说了几句话,也不急着掺和进去。

    “天色已晚,今儿是中秋,皇上要去武陵春色,臣妾便先回宫了。”魏芷卉朝乾隆笑了笑,欠身告退。

    此时这儿只有几人,若是她此时不走,一会儿乾隆跟着她回天然图画,没得让皇后红眼自己,何苦呢?

    ——

    众人回宫已有半月,纯贵妃静养景仁宫,只是病情却未见多少起色。

    一时间,后宫的事全都在皇后身上,只是谁都知道皇后如今闲暇之时便在翊坤宫吃斋念佛。

    魏芷卉九月初九生辰这一日,伴随着众人给太后请安,同时而来的还有乾隆的一道旨意:“令妃入宫十四年,在妃位上坐了也有十余年了,为朕诞育两位公主一位阿哥,如今后宫之事,虽有皇后主理,只是皇后自永璟去世以后,身子也时常有些小病小痛,不宜太过劳累。朕已决定,令妃魏氏,晋位贵妃,协理六宫,于十二月初五行册封礼。”

    魏芷卉还未来得及反应,耳边便传来了源源不断地恭喜:“恭喜令贵妃。”

    上座的太后与皇后的神色看不出一丝异常,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乾隆这是先斩后奏。

    历来圣旨里都有一句“特仰承皇太后慈谕”,只可惜乾隆这个想法,太后根本不知道。

    她在心里勾了勾唇,看来这个儿子在魏芷卉的事情上,对自己没有太多信任。

    自纯贵妃病后,人人心里其实都有一丝最坏的打算,那日福芳问她,纯贵妃若是真有不行的那天,贵妃之位她意图给谁。

    她想起她那日的分析来:“妃位里三个人,各个都有孩子,若论数量,该是令妃;若论宠爱仍是令妃。令妃坐这个贵妃之位是早晚的事,至于那另一个贵妃之位,愉妃不受宠,纵然母凭子贵,也没有那一日,舒妃虽养着淑嘉皇贵妃的孩子,但到底出身大族,皇帝不会让她坐上更高的位置了。”

    她叹了口气,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皇后,看皇后那样,只怕也是不知道的。

    她摇了摇头,皇后坐这个位置,愈发不如最初那样了。

    “怎么,高兴地都忘记谢恩了?”太后的视线自重落在呆滞了的魏芷卉身上,笑着开口,也算是暗示了乾隆自己已然应允。

    魏芷卉这才起身,在中间郑重地跪下:“臣妾谢皇上隆恩,谢太后谢皇后娘娘。”

    “起来吧。”

    魏芷卉再抬头时,正好迎上乾隆灼热的目光。

    今时今日,纯贵妃病着,她再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贵妃之位。

    “今日是令贵妃的生辰,皇上此时晋封妹妹,也算是生辰的贺礼了。”皇后的漂亮话绝不缺席。

    诏封贵妃以后的日子,魏芷卉的宠爱更是源源不断。

    只是景仁宫那边,却没有多好。

    纯贵妃的病始终未见好转,前些日子永璋去给乾隆回话时也曾提起有所好转,但不过一两日,病情又复发了。

    魏芷卉脱了护甲,剥了一颗自己刚做出来的糖炒栗子递过去,看着满脸愁容的乾隆问道:“皇上有心事?”

    乾隆叹了口气,说道:“纯贵妃的病没什么起色,昨儿去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提起先让内务府备下,也提起冲喜一事来。永瑢与元瑾还未成婚,朕还在物色人选,也不可此时为了冲喜,就随意地挑个人选。”

    “自然,公主和阿哥的婚事还得好好操办。”

    魏芷卉将碗里剥好的几枚栗子往乾隆面前推了推,自己则走到了他身后,纤纤玉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按着。

    “既是冲喜,也不拘于只是纯贵妃的喜,横竖只要宫中有喜即可。”

    魏芷卉的话提醒了乾隆,乾隆抬手把肩膀上的手拉了下来,魏芷卉半靠在案前,看着乾隆。

    “即使如此,朕便大封六宫。”乾隆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庆嫔家世不敌忻嫔,但既是抚养了八公主,合该晋晋位分,就晋为妃位。多贵人一腔热忱,只是朕有负于她,就晋为豫嫔,居启祥宫主位。旁的,你可有什么想法?”

    魏芷卉闻言,垂眸思考,有负于多贵人是什么意思,她知道。

    多兰一腔痴情,然而入宫至今,乾隆都极少翻她的牌子,便是去了,也都是白日里略坐坐便走了。

    “皇上提起元安,倒让臣妾想起来当日惊蛰毒蛇一事,紧急关头,还是颖嫔妹妹心思缜密,反应迅速,派人就近去储秀宫取了雄黄粉来,那毒蛇才能那么快地死了。”

    乾隆抬头看着她,她发间那枚金丝八宝攒珠钗,当日那原先的那一只,被她扔了出去挡蛇,如今这一枚,是他命内务府重新定制的。

    雄黄粉这事儿他听过,但听过便也忘了,当时不过是派人赏了些东西过去。只是今日再看到这枚发钗,又听她说起那些事,当日的惊慌仍旧在眼前浮现,还有她那一夜的啜泣与夜半时分的噩梦,又一次回到他的脑海之中。

    “颖嫔出身蒙古,又有当日相救一事,就与庆嫔一道,晋位为妃吧。如此一来,妃位之上,也算得上四角齐全。”乾隆的声音有些低哑,也许是想到了惊蛰那会儿的事情,他此时不由得握紧了魏芷卉的手。

    魏芷卉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一时无法,只能任由他握着。

    大封六宫的名单在当晚就送去了寿康宫和翊坤宫。

    皇后看着名单上清一色的与令贵妃交好的人,不由得有些吃味,但也不能说什么二话。

    至于太后那儿,她如今虽也看重魏芷卉,但这个名单摆在面前,她也不眼看到魏芷卉过分独大。

    因此,当名单再回到乾隆手里的时候,上面多了一条:兰贵人晋位诚嫔,居景阳宫。

    乾隆没有否决,太后的懿旨,没必要违背,横竖都是为了纯贵妃冲喜。

    大封六宫的旨意一下,后宫又是焕然一新的景象,乾隆去过景仁宫,纯贵妃的气色,也确实有所好转。

    如此一来,众人纷纷开始期待年底的册封礼,毕竟,行过册封礼那才是正儿八经地册封。

    作者有话说:

    令贵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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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酥炸平菇

    也许是为了彰显魏芷卉这个贵妃之位的重要, 贵妃的册封礼比其他人早了五天。

    “尔令妃魏氏,素娴女诫……”(1)

    女官宣读圣旨的声音缓缓地传入魏芷卉的耳中, 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她的心房。

    头顶的朝冠沉重, 却也能让她在此刻更稳当。

    “钦哉。”

    随着圣旨宣读的结束,魏芷卉郑重地行礼谢恩。身上的琥珀朝珠和红珊瑚朝珠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耳垂上挂着的一耳三钳选择了颗颗硕大的南珠, 随着行礼的动作, 也轻轻地想碰。

    “恭喜娘娘。”

    礼成以后, 还要前往翊坤宫去聆听皇后的教诲。只是皇后似乎没有什么话要说, 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好好伺候皇帝、诞育子嗣之类的言论。

    魏芷卉左耳进, 右耳出。

    等回到永寿宫,正殿里早已坐满了人。

    魏芷卉一路昂首地走向正殿主位,舒妃、颖妃、庆妃三个人缓缓地跪下行礼道贺。

    坐下以后, 她接过初菱手里递来的汤婆子,说道:“都坐下吧。”

    “方才看着含云源源不断地往库房里送东西, 如今看来,各家都在讨好你呢。只怕永寿宫的库房都摆不下了。”

    魏芷卉笑了笑,各处送来的礼她都没过问, 除了几个平时交好的诰命、福晋,才会看上两眼, 但她知道, 舒妃这话不夸张。

    “姐姐说笑了。”魏芷卉垂眸看着金黄色朝服上的纹样,说道。

    舒妃抿了口茶,说道:“什么姐姐不姐姐的, 以后啊, 你是我姐姐!本身就比我大了一岁, 我倒是白占了你这几年的便宜。”

    “都叫了这么多年了,我可改不回来了。”

    魏芷卉把视线落在颖妃和庆妃身上,勾了勾唇:“初八便是你们俩的册封礼了,内务府的朝服也都送过去了吧?”

    内务府很会巴结她,也看出来了这一趟大封六宫是她最为得意,所以颖妃庆妃的朝服和首饰,早早的就送来了永寿宫给她先行过目。

    见颖妃和庆妃点了头,魏芷卉也没说什么。

    大喜的日子,几人随口扯了些吉利话,又聊了聊孩子们的事。

    “听说,皇上特地邀了娘娘一同用膳,臣妾等就不打扰了。”

    册封礼耗费了大半日的时间,除了进了几口糕点,快一天了,也没正儿八经地吃上什么。

    坐在主位目送着三人离开,魏芷卉又尝了一口边上摆着的蛋黄栗子糕,方才带了初菱含云去内殿更衣。

    今晚要与乾隆用晚膳,穿朝服并不方便,只能换了一身稍显轻便的衣裳。

    嫩鹅黄的旗装,庄重却又带了几分灵动,外罩彩云花卉纹样对襟长坎肩,衣服边角的白色绒毛衬得她愈发肌肤甚雪。

    养心殿里,乾隆早已在案前等候,看着她身上这身衣裳,嘴角微扬。

    册封礼后,她穿着朝服来养心殿谢过恩,方才去了翊坤宫。

    那会儿的着装与此时不同,最初的端庄与规矩,在此时全然不见。

    不那么规矩,才是她。

    乾隆看得有些久,目光灼热,直到人在自己面前缓缓跪下行了礼他才回过神来,起身把人扶了起来:“不必多礼。”

    魏芷卉在乾隆面前坐下,桌案上一道农家一碗香,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搭上鲜美的香菇和煎得焦香的鸡蛋,在青红椒的调和下,鲜香诱人。

    除此以外,还有一品酥炸平菇,一品焦溜里脊,一品荷叶肉,一品葱椒羊肉,一品火腿蒸白菜,一品山药泥,一品蟹粉蛋卷,一品江米藕,一盅鸡片笋片口蘑汤。

    “布膳。”乾隆摆了摆手,吩咐了身边的人,又看向魏芷卉说道:“朕特地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快尝尝。”

    何止是她爱吃的,大多都是她这些天思考着想吃的或是打算自己在小厨房捣鼓的。

    不用想也知道,都是初菱这个小叛徒告诉的乾隆身边的人。

    吃过饭,像是特地预留了之后的时间一样,乾隆没有处理朝政,反而与她一起在三希堂里,读书赏画。

    魏芷卉从桌上端了碗燕窝递给乾隆,桌上正摆着如意馆刚送来的画,是今年家宴上郎世宁画的画,好巧不巧,画里,魏芷卉与乾隆遥遥相望,眼神柔情似水。

    乾隆从她手里接过碗,打量着此刻魏芷卉望着画正出神的样子,竟下意识地用勺子舀了一勺燕窝,往魏芷卉嘴里送。

    魏芷卉一心看着画上的人,全然没意识到不对劲,直到燕窝进了嘴,方才反应过来,忙回过头看向乾隆,眼里满是震惊,嘴里的燕窝迟迟没有咽下去。

    乾隆被她这表情给逗笑,把碗放回案上,笑着靠回椅背,说道:“赶紧咽下去。朕不过是喂你一口燕窝,就把你吓成这样?”

    魏芷卉咽下了燕窝方才开口:“皇上是天子……”

    “有谁规定,天子不能喂自己心爱之人吃东西?再说了,可见从前朕喂你吃东西都是白喂的了,喂了这么多次,怎的就今儿这么吓人?”乾隆一脸促狭地看着她,她今儿册封礼,整个人都有些端着了。

    魏芷卉腹诽,以前你那都是我提前知道你要喂我,谁能想到我看画看着看着你就要喂我啊!

    乾隆看着她的样子,不免好笑。想起了什么,从一旁拿过一个锦盒打开。

    魏芷卉看过去,三希堂的桌上摆了不少这样的锦盒,因此她一看便知里面是什么。脑袋不禁微痛,别了吧……

    “朕前几日命人新雕刻了一枚印章,你看看。”乾隆把手里的玉印递给她。

    玉印比魏芷卉的手掌要小一些,上头用玉雕刻着一头狮子,她把玉印翻过来,上面是四个字“乾隆宸翰”。

    魏芷卉看了眼面前的画,画卷虽大,留白之处亦有,角落里也盖了几个章。她想起没穿越前看到的那些乾隆朝的画,有些章占据的篇幅比画还多,不由得打算制止。

    “臣妾瞧着这画上留白不多,已经盖了好些章了,倒不如就空着的好,不然的话,这画上倒是太过紧凑了。”

    乾隆闻言,眯眼看着桌上的画,扬了唇角:“也好,那便回头再换一幅盖。”

    有话好说,别盖章。

    天色昏暗,李进今日好似很识趣,到了点也没有带敬事房的人进来。

    乾隆把人揽在怀里,摩挲着长坎肩肩膀处的毛边,一天快过去了,册封礼成,她终于是这紫禁城名副其实的贵妃。

    “朕终于等到你坐上这个位置。”

    妃位上坐了十几年,自淑嘉皇贵妃薨逝以后他就有这个想法,但她不愿。

    魏芷卉两条纤细的胳膊攀附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膝上。许是今儿日子特殊,两个人又私下待了许久,明里暗里互相撩拨,如今三希堂渐渐暗了,连自己也起了一些旁的心思,不由得低头在他唇上轻吻。

    洪水决堤,只因冲破了最后一道堤坝。

    书案上的玉玺仍旧被码得整整齐齐,两人看过的画卷已经被收入卷轴之中放置在一旁,但很快,便又掉落在地。

    魏芷卉本以为卷轴掉落的声音会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但显然没有。

    地上躺着的那件坎肩和金黄色的旗装替卷轴掩盖了一切。

    而那没盖上的章,也会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方式继续盖。

    ————

    乾隆二十五年正月,纯贵妃的病始终未有好转,后宫众人连带着诸多福晋时长入储秀宫侍疾。

    大封六宫的冲喜没能有多大的起色。

    四公主和六阿哥的婚事,乾隆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并且下令让内务府好好操办:四公主封和硕和嘉公主,于三月下嫁一等忠勇公傅恒次子福隆安;六阿哥永瑢娶傅谦之女富察氏为嫡福晋,三月完婚。

    一子一女的喜事,皆与满洲大姓富察氏有关,也算是了却了纯贵妃的心事。

    这两桩喜事,乾隆本打算交给魏芷卉来办,权当是替她在后宫立足。只是,赐婚的旨意才刚下去,永寿宫令贵妃再度有孕的消息便经由杜茂传到了养心殿。

    乾隆无法,福隆安是舒妃的亲外甥,傅谦又是傅恒的哥哥,只能把这事儿交给了舒妃去办。

    若说起来,魏芷卉这一胎怀得也是极难受,孕吐害喜不断,才刚有孕,便已瘦了好些。

    婚后的某日,永璜福晋和永璋福晋入宫侍疾,去景仁宫前特地去了趟永寿宫给魏芷卉请安。

    魏芷卉送走了二人,惯例去了趟养心殿。

    因着害喜厉害,杜茂提起,可以每日适量地走走,也需可以稍许缓解。

    如今正是春日里,前有夹竹桃后有惊蛰的蛇,乾隆不放心她,特地吩咐,可以每日午后走来养心殿陪他待会儿。

    “今儿怎么来晚了?”乾隆每日都亲自出殿迎接她。

    魏芷卉福了福身,请了安,方才和他一起进了殿,说道:“皇上不用每日都出来接,不合规矩。”

    乾隆笑着说道:“你为朕诞育皇嗣辛苦,朕不过就是出来接接你怎么了?”

    回到殿内,两人在榻上坐下,小几上摆了新鲜的马蹄糕和一盘棋。

    “今日是永璜福晋和永璋福晋入宫侍疾,方才来永寿宫坐了坐,固而晚了一些。”魏芷卉这才回答方才的问题。

    提起永璜福晋,乾隆笑了笑,说道:“永璜福晋教孩子教得很好。”

    永璜膝下只有绵德与绵恩两个孩子,绵恩都很受乾隆的喜爱。

    “今儿见了永璋福晋,倒叫臣妾想起一桩旧事。”魏芷卉垂手抠了抠衣服上的绣花。

    “何事?”乾隆疑惑地看向她。

    魏芷卉顿了顿,提了裙摆,起身跪下:“请皇上恕臣妾隐瞒之罪。”

    乾隆被她这突如其然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拧了眉把人扶起来:“有着孕呢,好端端地动不动就跪做什么?起来说话。”

    “臣妾当日见了怡嫔最后一面,怡嫔坦白,因为白贵人的缘故,认为当年宫中之人冷漠寡情,故而起了谋害算计之心,为了不让纯贵妃好过,在孝贤皇后丧礼那日,买通了小太监,在三阿哥的醒神汤里下了手脚,最后又命小太监自尽,以作畏罪自杀状。”

    这事儿当年魏芷卉查到那太监那儿就收了手,怡嫔是太后的人,他当年也不过只是一个嫔位,以此扳倒怡嫔还难得很,更会牵扯到太后。如今怡嫔已经失了君心死了,那便也无碍了。

    魏芷卉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永璋福晋来见臣妾,说纯贵妃这几日病着,时常梦魇梦到当年孝贤皇后葬礼时,永璋犯错的场景,总在梦里喃喃着要永璋孝顺嫡母,孝顺皇阿玛。臣妾如今也为人母,听福晋说完,鼻子亦是酸涩得很。”

    乾隆沉默了一会儿,纯贵妃早些年也算得宠,因此永璋的事他虽气恨,但这几年也都淡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事儿对纯贵妃影响如此之大,也没想到怡嫔心机如此之深。

    他伸手牵了魏芷卉到自己身边,轻抚了抚魏芷卉的肚子,说道:“怎么当日不告诉朕?”

    “臣妾隐瞒许久,只怕皇上怪罪,当年臣妾已经查到那太监了,却也被蒙骗了过去,也算是间接地让怡嫔这样的人多在宫里猖狂了将近十年。”魏芷卉依靠在乾隆的肩上,交握的双手静静地摩挲着。

    头顶不多时便传来声音:“朕永远都不会怪罪你。”

    魏芷卉勾了勾唇,握着的手紧了些。

    “趁着永瑢和元瑾成婚,喜上加喜,朕打算晋封纯贵妃为皇贵妃,四月十一行册封礼。”乾隆轻叹着说道,“纯贵妃病着,一切还得抓紧办才是,朝袍就用纯贵妃封贵妃时的朝袍让内务府抓紧时间改改,也能用了。”

    谁都知道,只有行过册封礼方才名正言顺,当年孝贤皇贵妃被封为皇贵妃不过两日就溘然长逝,只怕乾隆也并不想纯贵妃也步上这后尘吧。

    半个月后,皇贵妃的册封礼举行得尚算隆重,魏芷卉因着身子不适没有前往,听舒妃传来的答复是,皇贵妃身子不适,只穿了朝袍领旨谢了恩便结束了,翊坤宫那儿也未曾过去。

    冲喜冲喜,冲得都不过是旁人的心理作用罢了。

    册封礼之后,皇贵妃的身子每况愈下,日日都靠参汤吊着身子,四月十七这日,乾隆去了趟景仁宫,在那儿呆了有一个时辰,二人聊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只是次日,魏芷卉在杜茂替自己诊完脉,喝了安胎药后,见到了景仁宫的宫女。

    魏芷卉看着这个虽眼熟,却不常有往来的宫女问道:“皇贵妃可有何事?”

    宫女福了福身,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们娘娘想喝贵妃做的排骨汤了……另外,皇贵妃想见见令贵妃。”::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清高宗实录》

    章可不兴盖!

    盖身上可以(不是!)

    我爱东北菜!炸平菇锅包肉拔丝地瓜呜呜呜如果可以我想住在东北菜馆!呜呜可是份量好大我炫不完感谢在2022-07-04 23:47:29~2022-07-05 23:5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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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莲藕山药排骨汤

    排骨汤, 魏芷卉思索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自己刚入宫时, 给当时的纯贵妃做过一次午膳, 里头便有一盅玉米排骨汤。

    她点了点头,看向初菱:“小厨房里可都有?”

    “小厨房预备着给娘娘补身,一应都有。”

    魏芷卉朝着宫女说道:“皇贵妃病着离不了人,姑姑先回景仁宫去, 本宫一会儿做完了便过来。”

    宫女福身退下, 初菱倒是有些担忧, 说道:“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 平时连吃东西都不吃几口, 这进小厨房,怕是更难受……”

    魏芷卉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护甲,沉思一会儿开了口:“去小厨房备一些莲藕和山药。”

    “一会儿, 你按照我说的去炖。”

    教着初菱做的,和她做的没什么区别。

    ———

    景仁宫里紫藤花开得正艳, 那样淡雅的紫色在红墙的映衬下,有几分温婉。

    皇贵妃依靠在榻上,气色并不算好, 比起从前瘦削了不少。

    “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万福金安。”

    苏氏看了眼身边的宫女, 把人扶了起来, 又拿了圆凳让魏芷卉坐下:“你如今有了身孕,不必多礼,本宫病着, 坐的远些吧, 免得沾了病气。”

    魏芷卉款款坐下, 初菱把手里的汤盅递给了皇贵妃的宫女。

    “臣妾见外头有太医在,不如先让太医看看这汤有什么问题。”顿了顿,她又说道,“请娘娘恕罪,臣妾孕中身子不适,这莲藕山药排骨汤是臣妾指引着贴身侍女做的,娘娘尝尝,可与臣妾所做的味道一样?”

    宫女盛了一碗汤出来,唯着皇贵妃喝了小半碗,方才收了。

    “你身边的宫女被你调/教得很好,手艺与才情都可与你并肩。”皇贵妃低哑的声音传入魏芷卉的耳中。

    魏芷卉笑着道了谢,就见皇贵妃挥了挥手让人退下。见她是要屏退众人的意思,便看了眼初菱示意她退下。

    “昨日皇上来过,告诉了本宫一些事。”皇贵妃倚在那儿淡淡地开了口。

    魏芷卉隐约猜到了说的时候事,垂眸握着帕子,轻轻地说道:“娘娘恕罪。”

    “没什么罪不罪的,怡嫔的心思,本宫确实从未察觉。”皇贵妃打断了她的话,轻叹了口气。

    “这些都过去了,今儿叫你来,为的就是和你道一声谢,无论是孝贤皇后刚去那会儿,还是如今本宫也要去了,旁人都落井下石,唯有你是雪中送炭。”

    苏氏的病已愈发严重,一句话说完,额前已经冒了细汗,中途又咳了好几次。

    魏芷卉几次打算上前替她拭汗,都被皇贵妃拦住。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娘娘素来宽厚待人,臣妾自然也要如此回予娘娘。”

    皇贵妃双目微闭,抿唇笑了笑,旋即又看向她。

    如今的令贵妃与从前不大一样了,苏氏瞥了一眼,花钿上的芍药正艳。

    她想起了什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妆奁,说道:“你去那儿,把那个红木的雕花盒子拿来。”

    魏芷卉站起身拿了过来,只见皇贵妃强撑着坐起来,从里头取了一支金芍药珠花步摇出来:“把头低下来。”

    苏氏将步摇插在魏芷卉的发间,把盒子放在枕边,又躺了回去,轻咳了几声,缓了缓,示意魏芷卉离她远些:“都说牡丹是花王,芍药是花相。如今这后宫里的芍药便是你了。”

    魏芷卉抬手抚了抚那步摇,说道:“臣妾多谢娘娘。”

    “本宫一直看好你,你是有福之人,只是本宫已无福再看到你他日有所成就了。”

    苏氏叹了口气,躺在床榻上:“本宫乏了,你退下吧。我只叮嘱你,皇后爱子胜过后位与君心。”

    “臣妾谨遵娘娘教诲,臣妾告退。”

    魏芷卉走出景仁宫不由得松了口气,皇贵妃最是和蔼,却没由来地让她有一丝紧张。她抬手摸了摸那支步摇,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皇贵妃的叮嘱。

    晚膳过后,含云进殿来报:“皇贵妃召见了舒妃娘娘。”

    魏芷卉叹了口气,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趁着自己清醒的这些日子,交代一下身后之事吧。

    次日清晨,魏芷卉正坐在鸾镜前梳妆,含翠正思索着该给她戴哪支簪子,初菱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娘娘,皇贵妃薨了。”

    魏芷卉握在手里的那支芍药步摇顿了顿,哽了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晨起,景仁宫来报的宫女说,娘娘在梦里去的,安详得很。”

    魏芷卉把步摇收起来,低声说道:“换身衣裳,一会儿去景仁宫。”

    乾隆二十五年,皇贵妃苏氏薨逝,谥纯惠,只是对于纯惠皇贵妃的葬身之处,乾隆却未曾下定论。

    ——

    转眼七月,纯惠皇贵妃的葬礼举办得还算隆重。

    但很快,就被新的事情所掩盖。

    去岁大小和卓叛乱过后,和卓氏图尔都在南疆叛乱中立下赫赫战功,为表忠心,图尔都将自己的妹妹法蒂玛进献清廷为妃,却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这和卓氏已经二十六岁不说,先前更是已经成过婚,如此之人如何能入宫为天子嫔妃?”当皇后说完要迎和卓氏入宫的消息,忻嫔最先坐不住。

    “这是皇上与图尔都达成的共识,速来满蒙联姻常见,但与回族女子联姻却是头一遭。为了稳定两族之间的关系,这场政治联姻是必然,忻嫔还是注意言辞。”皇后坐在上面轻抚着自己膝上的玉如意。

    此次圆明园避暑,乾隆带了几位有年幼皇子公主的,余下的,只带了颖妃、忻嫔、诚嫔。

    “豫嫔入宫时也已经二十七岁,可人到底没有过婚事,这和卓氏……未免太过独特。”诚嫔在一旁附和着。

    魏芷卉抚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勾了勾唇:“怎么?三日后和卓氏就要入京,忻嫔和诚嫔是打算去城门口拦住人家,让人打道回府?”

    “贵妃娘娘自然不在乎,贵妃娘娘久得盛眷,何需担忧这些?”忻嫔轻哼了一声。

    魏芷卉并不搭理,只坐在那儿用余光淡淡地看着皇后。比起忻嫔和诚嫔一心拒绝和卓氏入宫,皇后好像格外期待和卓氏的进宫。

    毕竟和卓氏的美貌早早地传到了宫中,都说和卓氏国色天香,只怕皇后起着用和卓氏来压自己的心思呢。

    “行了,天气热,都散了吧。”

    得了皇后的话,魏芷卉一点没犹豫,在初菱的搀扶下站起了身,行至武陵春色殿外,视线落在忻嫔身上,停下脚步喊住了她:“忻嫔妹妹还是不要忘了自己先前犯下的错误。”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转过了身,与舒妃等人一道往天然图画走。

    “你与她计较什么?”舒妃笑了笑问道。

    魏芷卉亦笑,旋即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说昨儿和嘉公主来圆明园了?”

    舒妃点了点头:“当日纯惠皇贵妃临终前传我过去,提起额附是我的外甥,嘱托我若来日和嘉公主有事,也要帮着些。”

    公主才十五岁。

    魏芷卉叹了口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听说这些日子杜茂没来你那儿?”舒妃的视线落在魏芷卉的肚子上问道。

    魏芷卉点了点头:“杜茂年岁渐长,时常也有些病痛,告了两个月的假,说是要回去养病,和我说等我生产的时候必定回来。”

    “臣妾看着,杜太医的徒弟唐勉也是个得力的太医,贵妃的胎交给他,也不会有什么差错的。”颖妃在一旁说道。

    唐勉的医术也确实高明得很,只是她这一胎怀得太难受,几乎是难受了七个月,总是没有太好的胃口吃饭。

    三日后,和卓氏入京。

    人还未入宫,晋封贵人的旨意已经传遍了圆明园。

    “宫人去回禀的时候,太后恰巧在勤政殿。说是送和贵人进宫的时候,和贵人从南边带了一颗荔枝树,可谁知,这才入京,这棵树一夜之间竟结了两百多颗荔枝。太后本来对和卓氏入宫仍然心存怨怼,可听了这事,直呼是祥瑞之兆,故而与皇上一拍即合,封了贵人。说是回宫后赐居景阳宫。”

    魏芷卉瞥了一眼初菱,她倒是没想到这和贵人入宫,是这般景象。

    “宫里头有愉妃在,你去叮嘱内务府的一声,和贵人出生回部,让他们在布置景阳宫的时候多参考一些回部习俗。”

    景阳宫是怡嫔住过的地方,怡嫔当日在景阳宫自刎过后,已经大修过,且也找了宝华殿的法师超度,如今就只差被和贵人添置一些东西了。

    皇后既然打算用和贵人来牵制自己的宠爱,那她也不妨赌一把,乾隆不会在意这个和卓氏。

    ———

    已是秋日,若按照往日,此时已经起驾回宫,但今年却没有。

    魏芷卉与乾隆还有颖妃、庆妃未曾回宫。

    “娘娘放宽心,宫里昨儿舒妃娘娘派人送了信来,攸宁和攸宜一切都好,娘娘放心便是。”庆妃在一旁安抚着,看着初菱端来一碟子藕粉桂花糕。

    魏芷卉摆了摆手,没有什么胃口。

    “本宫是担心永璐。”

    “皇上驾到——”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

    乾隆进殿看了眼行礼的三人,一边道了身免礼,一边把魏芷卉服了起来,她眼下的乌青太过明显。

    这一胎怀得实在艰难,如今已经八个多月,可她却并没有丰腴多少。

    “皇上来了,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与娘娘说话了。”颖妃与庆妃对视一眼后福身离开。

    魏芷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久久没有坐下的乾隆,仰头看向他,问道:“皇上怎么不坐?”

    乾隆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昨儿没睡好。”

    这是肯定句。

    “臣妾昨夜临睡前,就听唐太医派人来传话,说永璐出了痘,臣妾……害怕得很。”

    魏芷卉的声音有些颤抖,乾隆把人揽得紧了些,昨夜他忙于朝政,没有如同往日一般来这儿陪她就寝,想着不打扰她一个人养胎,却不想才入睡,就听五福堂那儿有人来报说永璐出了痘。

    只是实在太晚,便没来打扰她,今儿一早便过来了。

    “永璐这会儿种痘,出痘是常态,种痘结束便也好了……”

    话虽如此,彼此也都知道,种痘并不能百分百地避免,也有种痘过程中去了的。

    乾隆伸手轻轻地抚着魏芷卉的肚子,肚子不大,但孩子却也好动。

    永璐种痘,两人都重视得很,乾隆特地应允她在圆明园陪着,并且把五福堂空了出来,而魏芷卉自己则迁到了天地一家春居住。

    怕她一个人在圆明园养胎寂寞,特地把颖妃与庆妃留在圆明园陪伴,只是几个孩子都被送回了宫,由舒妃看管着。

    “永璐那边,朕派了好多人手看着,你如今即将临盆,不可太过忧心。”乾隆握紧了她的手,低声劝慰。

    作者有话说:

    嘉庆:因为我别致,所以我动静大,在肚子里事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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