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艳阳西沉,半颗红果浸在海水柔和的波光里,像极了樱桃鸡尾酒。
身着长款外套的青年就站在沙滩椅旁边,没有被绷带覆盖的脸颊略微泛红,我仔细看了眼,应该是晒伤。
他难道站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看到是我,对方也愣了一下。
“玛利亚小姐。”
“不错,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嘛。”我站起身,笑盈盈对他说道:“证明你对我的印象还挺深刻的?”
话音刚落,我没等对方回答,直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就像上次他对我做过的那样。
青年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淡又倦怠的表情,身体却突然僵了一下,仿佛随时都准备好了抽手离去。
或者说,逃离。
我内心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假装没察觉到他的反应,牵着他的手腕,说:“跟我来。”
他的手腕很细,骨头有些硌人。
隔着一层绷带,我的指尖能清晰触摸到他陡然变快却十分微弱的脉搏。
如果我再稍微用力一些,不知道他的腕骨会不会被捏碎。
“你是笨蛋吗?天这么热,都不知道找凉快地方躲一躲?”
我赶紧把他拉到摊位前的遮阳伞下,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管防晒霜扔给他。
美人的脸蛋可是大自然的馈赠,一定要好好保护才行。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有些恍惚,没有回答我,当然我也没指望得到回复。
“你自己涂还是我帮你。”
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他回过神:“我自己来就好。”
我意外地挑起眉梢。
既然知道我在追求他,以老司机的行为模式,我还以为他会让我帮忙呢。
今天的他看上去比上一次气质内敛了不少,我猜这人可能是被太阳晒蔫了,没力气踩油门了。
“不是要榨西瓜汁吗?”
我朝他伸出手。
他沉默着将装西瓜的网兜递过来,好家伙,这不就是在我这里买的嘛。
“这网兜有些眼熟,今天港口黑手党团建,在我这儿买了不少水果。”顿了顿,我明知故问道:“先生,你也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吗?”
青年话音含糊:“嗯,不过我没跟他们待在一处。”
他正在把挤在手心的防晒霜囫囵着往脸上抹,显然对化妆品的接受度良好,并没有某些所谓钢铁直男的臭毛病。
我很是理解地点点头:“明白,你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个小领导,和下属们一起玩,他们也会不自在的。”
“涂完了,谢谢。”
他把防晒霜还给我,我摆了摆手:“送你了,以后出门的时候记得抹一下。”
他动了动嘴唇,像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很仔细地把防晒霜揣进口袋。
好耶,以后只要他出门时遇到太阳,就一定会想起我!
“啊,你这里没涂匀哦。”
我笑眯眯地伸出手,故意在他鼻尖上蹭了一下,然后欣赏对方骤然睁大眼睛的模样。
圆溜溜的眼睛,像一只乖巧又天真的猫猫,完全没有上次老司机的感觉了呢。
太阳公公真神奇,能把黑心萝卜变个物种,所以说人就应该多晒晒太阳,总是呆在黑暗潮湿的仓库里,不发霉才怪。
“你衣服穿太多了,虽然看着是很帅,但是夏天这么穿不会中暑吗?”
我十分贴心地找了个超大杯,还在他的西瓜汁里加了冰块。
“啊,介不介意请我喝一杯?”
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我厚着脸皮对青年说。
他捧着杯子小口嗦西瓜汁,语调轻软:“唔姆……嗯,小姐请随意。”
于是我也给自己榨了杯西瓜汁,冰放得比对方那杯还要多。这种天气,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最爽了……虽然不是很养生。
“说起来,黑|手党竟然还有团建日,这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我们两个人一个站在摊位里,一个站在摊位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当然主要是我在主动找话题,或者说是套情报。
“你们还有别的福利待遇吗?房车补贴?交通费?绩效?年终奖?保险金?”
“你能想到的都有,还比其他公司多出一项丧葬费,如果成员死亡,组织会给予其家人一笔高额的抚恤金。”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该成员在组织中的贡献较高,我们还会帮助其失业的亲属安排一份普通人的工作,未成年亲属也会抚养直至成年。”
“感觉就像普通公司一样。”我若有所思道:“不,比普通公司的福利都要好呢。”听得我差点都想跳槽了。
“正因如此,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才能在战斗时不惧死亡,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自己死去,身后重要的人也会被组织照顾好。”
虽然对方语气平静,不疾不徐,但莫名给了我一种“都是首领水平高,快夸夸我们的好领导”的错觉。
于是我很给面子的竖起大拇指:“你们的首领真是英明神武。”
顿了顿,我半开玩笑道:“好想结识一下他呢。”
“说不定你已经认识了呢。”
青年摊了摊手,也半开玩笑道:“我是说,很多和你擦肩而过的普通人里,也许就隐藏着什么大人物。”
的确,我最初遇到中原中也,就看到他在路边助人为乐,那场面确实很接地气。
可惜他独自出门的机会太少了。
“怎么可能,那种级别的人物出门不会带一堆随从吗?”
我摇了摇头,不服气道:“除非亲眼看见真人,否则我是不会信的。”
所以快把你首领下次出门的时间告诉我!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高深莫测的、我看不太懂的眼神打量我。
他的语气也耐人寻味:“小姐对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很感兴趣?”
“感兴趣的原因也是因为你呀。”
我丝毫不慌,语气轻盈道:“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要更深一步了解你,包括你的喜好,你的生活习惯,你的工作环境,以及你的同事和上司是不是好相处的人。”
“我想要了解关于你的一切。”我话音一转,带着几分希冀小声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成为你重要的人呢,绷带先生?”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又移开目光望向远处,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讽刺道:
“小姐是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我的遗嘱和组织的抚恤单里吗?”
“唉,那还是算了。”我叹了口气,有些惆怅地撑着下巴:“我希望你活得长长久久,我可不想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横滨夜晚的长风如此温柔,它随着奔腾之水追逐着遥远的汽笛声,却又蓦然回首,于晚霞中伸出手,揉乱青年蓬松的黑发。
“并非期待,也算不上是诺言,只是觉得人生也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辽阔。”
我拂开鬓角的发丝,笑意漫然道:
“如果世界的钟摆不愿为任何人停留,我希望在此生结束之前,用偷来的片刻暇余,和你一起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
他听了我的话,好像是笑了一下,眉宇间的晦涩也微微明亮了些。
刚要说点什么,他的表情陡然一变。
我注意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没什么。”
他缓缓放下杯子,面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虽然他的肤色本来就很白,而且多多少少带着点失去血色的病态,可此时明显感觉和平日不一样。
青年抿起唇角,手半握成拳抵在自己的腹部,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
“我还有事,先告辞——”
不待他转身,我迅速越过吧台抓住他的手,在这炎热的盛夏傍晚,他的手指竟连一丝余温都没有。
“我没下毒!”我一脸惊愕道。
他似乎想要笑一笑,却因为疼痛引起浑身的战栗,只能勉强扯扯嘴角。
“我知道。如果是你……现在不可能还安好地站在这里。”
我:“……”
大哥你先看看自己的样子吧,太自负会遭报应的!
我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因为西瓜汁太凉了吗?”
“不,只是老毛病犯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疼痛。
“有胃病怎么不早说?”我佯作生气的样子数落他:“放冰块的时候为什么不阻止我?”
他有点委屈,还有点不服气,小声嘟囔着:“我以为自己可以的嘛。”
“显然你不可以……算了。”我撑住他的身体,感觉这人马上就要倒下了:“我送你去医院。”
他看上去很抗拒:“不太方便,我——”
“那你现在给你的部下打电话。”
青年面露难色:“我的身份有些特殊,最好不要让他们看到我弱势的样子。”
我忽然有些感慨,领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无论在哪个职场,想要下克上的狼性员工都不罕见呢。
“那就送你回家,你家在哪里?”
对方又不吭声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开始不耐烦:“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医院,要么跟我回家。”
青年没说话,神情也比之前更安静,乌沉沉的眸子不带情绪的落在我身上,似乎在等我开口反悔。
迟疑良久都没见我动摇,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犹犹豫豫道:“那,叨扰了?”
我:“……”
看他这生怕我对他做点什么的样子,我终于悟了。
你小子也是个口嗨王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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