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法寺路途遥远,应如一个官家小姐不方便跋涉去寺庙见未来夫婿,何况是为了提退亲的事。
总感觉能将正在祈福烧香的老太太气得不轻。
本以为听主持讲经说法不会在寺庙停留太长时间,没想到太夫人一行回来的路上遭到歹人袭击,不仅老太太受到惊吓,陆二公子也受了轻伤。
大都督陆光誉特意请了天子的恩典,求御医入府给老母亲开安神药,给爱子看病。
趁人病要人命,这下是更不方便提退亲的事了。
应如苦,作为“暂时的”未过门妻子,她理应去看看陆二,可是去了嘘寒问暖嫌多余,提退亲又多半会激怒陆家。
江晏府邸凉亭里,应如想到于退亲一事上艰难重重,嘴角不自觉耷拉下来。
一颗外皮剥得干净的枇杷出现在眼前,由骨感分明的三指捏着,手比水润的果子好看。
应如张嘴咬下,待果肉滑进唇齿,才恍然意识到她刚才接都没接,自然地啃走了江晏剥好的枇杷。
眼前女子两颊生晕,给那张气血不足的瓷白脸蛋添了些健康的粉色,睁着澄澈的杏仁眼目光有些怔然。
江晏迫自己忽略掉不期而然闯入视线,檀口轻启的画面,仍旧举着被咬过一口的枇杷,“吃完它?”
应如就算再想升星,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让江晏拿着。她拈过剥好的枇杷,盯着黄澄澄的果肉总感觉不大好下口。
江晏拈起一颗新的枇杷自顾自剥起来,“在想什么?”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瓷碟,薄薄的果皮被整齐置于碟面,看起来像一副装饰画。
应如叹气,将她近期不方便去找陆二的顾虑说出来。
“道上的人但凡能与大都督府的护卫过招,还伤了陆二公子,不可能不清楚对方身份。既然知道对方身份,若真要人命,不至于让老弱妇孺全身而退。遇袭一事有人刻意为之。为查清楚缘由,陆府近期会很忙,这个时候去退亲的确不妥。”
应如挺直后背,“表哥的意思,有人刻意敲打陆大人?”
以大都督的身份,够胆通过这种下作手段威胁的,实力必不会太差。她这个时候提退亲,一则添乱,二则可能让陆家误会退亲一事与歹人有关,导致调查出现偏差,乃至牵连到她的便宜老爹。
“没错。”江晏垂眸完整撕下一片果皮,“不急于一时。”
应如偷偷睨他一眼,啃掉手中的枇杷。
可是她急啊,情动值卡在三星半连闪都不带闪,再等下去,她就快要住到陆家去了。到时候再来撩拨江同学,会不会被抓去浸猪笼?江同学又是否会对有夫之妇动情?情动值倒退什么的就前功尽弃了。
“还要吗?”江晏将新剥好的枇杷递过来,目光和煦。
应如扫一眼他沾了汁水,亮盈盈的指尖,自暴自弃仰起头,“要,表哥喂!”
这大概算蹬鼻子上脸,胆肥了吧。
应如本没指望什么,定睛就见江晏唇角上扬,手中果肉递得更近,“张嘴。”
脸可耻地热了,应如觉得她可能并不了解江晏。
春桃假装自己是瞎子,对即将到来的画面报以转身。
看着应如紧闭双唇一脸纠结,江晏有些惋惜看不到方才的景致。
正准备收回果肉,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莹白脸庞靠近,樱唇轻启,贝齿小口咬上橙滢滢的果肉。
唇色的粉红与果肉的浅黄贴近,看得人触目惊心。浓密的睫毛半掩秋水,在双唇合上的同时颤了颤。
长睫缓缓抬起,露出含蓄又热烈的双眸。那是怎样一双眼睛,藏了情思浩渺,望着一个人的时候,被注视的人仿佛化身锦绣山河、苍茫天地,倾注了情绪全部的色彩与鲜活。
喉结滚动,江晏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浮现被眼前这沾了甜汁双唇温软覆上,被流光沁润过的双目忘我渴望的画面。指尖一抖,果肉险些滑下去。
另一只手拢上来,应如扶住江晏的手腕。
江同学年纪轻轻的手抖,不行啊。
“表哥,小心。”声音如藤似蔓,直往心里钻,缚住跳动的脉搏。
江晏敛下双眸深吸一口气。
有些姑娘啊,平时看起来无辜好奇,靠近又会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勾人的一面。
浅声哼笑,江晏睁眼后眼神恢复清明。
寻常的清晨、午后与傍晚,闲适使人变得慵懒,也让绷着的神经放松。初夏最是人间好时节。
应如没想到,她这一放松,就放松到陆家太夫人寿宴。
之前还能以不打扰太夫人和陆二公子休养为由推掉应永年的“探望”要求,这下是再也不能了。
鉴于应如之前扬言“不嫁”的恶迹,应永年拿应夫人做要挟,耳提面命让她别作妖,太夫人寿宴务必稳妥表现。
应如本来就没打算在老夫人寿宴上扫陆家的兴,她要的是低调退亲,不是弄得人尽皆知,自然答应。
太夫人寿宴前一日,沈姨娘破天荒送来一副头面,从满冠、顶簪、掩鬓,到围髻、簪子、耳环等一应俱全,甚至还送来一套簇新的丹色襦裙。
春桃拿起披帛左右打量,嘟着嘴巴不满道,“看体型,这是姨娘不穿的衣裳吧?她怎么这么好心?”
应如仔细瞧了瞧这一套,东西的确是好东西,精致、上乘,大约是担心她打扮得太寒碜,平白让外人说应府苛待嫡女。
何况太夫人寿宴是给应姝“相亲”的日子,沈姨娘肯定不愿节外生枝。
送过来就收下,不要白不要。
陆家太夫人寿宴这日,整个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上门庆贺。
应如穿上沈姨娘送的襦裙,戴上成套款式经典的头面,在见到马车上的应姝时才反应过来沈又栖的小心机。
应姝今日一身桃红色的襦裙翩然欲飞,像是灌木丛中鲜妍欲滴的娇花,头上的珠钗也是时兴款,活泼明艳,反观她这身打扮,虽然也是喜庆的红色系,但和应姝站在一起,却庄重得有些老气了。
应永年已经在门口等着,见大女儿由远及近走来,心中不觉升起一阵感慨。
这些年长女出落得越发像她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性子疏离,眼神也跟死螺肉一样无神,最近倒是活泛起来,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精气神。今日这模样,无端让他想到初见江问琴时的惊艳……
“姐姐打扮得真仔细,让我和爹爹好等。”应姝一声阴阳怪气打断应永年的思绪,他面色由晴转阴,“去见未来夫婿的祖母,留心时辰。”
还不是因为应姝有两个丫鬟伺候梳洗,她只一个,且春桃还没用过这么全的首饰,一琢磨就花了点时间?
“女儿知道了。”应如态度恭谨,乖巧买平安。
应永年在前面骑马,俩姐妹端坐在马车里。
“姐姐就要见到未来夫婿,难怪打扮得这般隆重。”出来前沈姨娘就跟应姝说了送给应如一套不要的头面这件事,并说起过理由,免得她心里不舒服。
既然是不要的,她也不稀罕,可是经过一番打扮,竟突出应如婉约大气的一面,显得她像是没长开的花蕾。
好气!
“妹妹不是一心嫁给表哥?”应如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看来不耽误相看青年才俊。”
“你,你别污蔑啊?我这是礼数,才不是相看男子!少去江晏哥哥面前胡说八道!”应姝最怕的就是应如去她心上人面前嚼舌根,这会儿急得结巴。
“看你表现吧,下次父亲恼我,妹妹说上几句开脱的话,就不揭发。”
应如只是顺口打住应姝的话题,免得她说话添堵,没想到应姝攥紧手帕,竟当真抿唇答应,“一言为定!”
咳。
抵得大都督府邸附近,已经有仆人引路。客人太多,绝大多数都没有带丫鬟小厮,且马车必须停在专门辟出来的场地。
拿到请柬的都是朝中叫得上名号的人物,见面纷纷打招呼。
穿过厚重的前门,大都督府里花木扶苏,翠碧掩映,山湖俱全,一派皇亲国戚园林景象。
应永年身侧立着两名各有风姿的年轻女子,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有那性子外放的同僚上前打趣,“应大人终于舍得将家中千金带出来,一门双姝,好福气,好福气。”
这么多年来,应永年一直为没有儿子继承香火耿耿于怀,此刻倒是真心生出些吐气扬眉的心情,忙笑着寒暄。
同僚身旁立着个浓眉小眼的青年,目光在应如和应姝身上来回打量。一个清丽端庄,一个青春娇艳,镜中月、水中花般让人看得着摸不着,心想齐人之福该是怎样个美妙滋味。
同僚知道应永年长女许的大都督次子,挑亲家必然眼高于顶,瞥见旁边的儿子一脸痴相,就知道小子又开始憋什么异想天开,寒暄两句将人带走。
太夫人寿宴设在府中荷花池旁,此刻已聚了许多盛装打扮的贵女。有那尚未婚配的姑娘目的和应姝一样,都奔着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而来,此刻眼神明里暗里四处打量。
很快,围成一团的贵女们响起一阵激动的议论声。应如循声扭头,视线轻易落在不远处身着卷云纹深绯长衫,以带束腰,气质卓然的……江晏身上。
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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