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陆光誉是爱才之人,此次母亲寿宴不仅邀请了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还给新科三甲递去了帖子。
参加寿宴的青年男子里,确有好些个长相端正,看起来就比五官有硬伤的同龄人舒服。然而江晏的出现,却让“端正”反而成了“过目即忘”。原本到处物色青年才俊的贵女们视线牢牢被收了去。
妖孽。
应如正兀自感慨,身旁的应姝已经脱离应大人,小鸟般朝江晏的方向飞扑过去。
这老妹儿,是上赶着当靶子啊……
果然,应姝一接近江晏,周围贵女的眼神利刃般凉飕飕朝两人的方向望过去。
有的贵女还在矜持,有那不服输的踱上前去寸步不让,一时间花团簇拥,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同学做寿。
招蜂引蝶。
应如收回目光。
江晏在她挪开视线的瞬间眼神追过去,倒是一如既往地表情疏淡。
他早在应如看过来前就一眼在人群中注意到对方。为了不失礼,做了隆重打扮的女子较平时华丽明艳,看起来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风仪。
桃红色身影飞奔而来,在即将冲撞上的时候,江晏侧身半步,避开应姝。
“江晏哥哥!你怎么也来了?”应姝眼神放光,完全忘记此行的目的。
“收到请柬。”
江晏刚答完,有贵女上前搭话,“见过江大人。”莺啼婉转、大方端庄,都是受过家中礼仪调_教的,姿态拿捏得刚刚好。
应永年一看这架势,气得面皮发颤。今儿就是给小女儿物色合适的夫君人选来的,结果这个不争气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对江家小子有意思,简直无可救药。
应如瞥一眼旁边的便宜老爹,心想是时候上前跟江同学打招呼了?放任下去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察觉到她的视线,应永年扭头沉声质问,“你不过去?”
他姓应的一脉,怎么一个个栽在姓江的手里,造的什么孽?
过去干嘛?脑子有疤?
“女儿不敢造次。”应如乖巧答话。
应永年冷哼一声,迈开腿朝江晏的方向走去。
应如耸眉跟上。
这边应姝在沈又栖好说歹劝下,也明白不能把注押在江晏一个人身上,应该为自己找好后路。可是明明当时想通了,此刻再见到那个一眼万年的人,又觉得天地间只其一人风华无双,没有任何男子可以替代。
果然,有琼浆玉露谁又愿意粗茶对付呢?
眼看着越来越多莺莺燕燕围过来,沈姨娘那句话无比清晰地以现实展现在应姝面前——“江晏那样的人中龙凤,做正妻的没点能耐压不住。”
她现在特别希望能跟江晏单独说说话,可是周围的贵女没一个是她能得罪的。
“抱歉”,江晏从围拢的贵女中侧身,迎着应永年和应如走过来,躬身行礼,“侄儿见过姑父、表妹。”
应永年点头,拿出长辈在外面的派头,“今日来的都是朝中重臣,贤侄刚好趁机结交。”
“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应如觉得江晏答完“是”抬起头后,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停顿一秒。
应姝忙来到应永年身旁归位,目光灼灼地望着江晏。环顾所有适婚男子,她已选定未来夫婿,还得是探花郎。
眼看着太夫人那边等着贺寿的人不多,应永年示意先去拜寿,再来叙旧。
应姝颇有些舍不得,她一走,不知道多少贵女会缠着她的江晏哥哥。好讨厌。
眼见旁边的小女儿一步三回头,应永年低声呵斥,“别忘了今天来做什么的!”
鲜少被应永年用这样的语气教训,应姝恼火地直视前方。
应如回过头去,恰见江晏的视线还停留在她的方向,于是弯起眼睛,飞快眨眨眼。
像是独属于两个人心知肚明的秘密在拥挤的视线下交汇,江晏的目光难以避免地柔软下来。
太夫人陈氏须发掺了零星的白,看起来慈眉善目。不知道是遇袭的事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还是经过十来日的修养已经身体好转,老人家看起来气色不错。
此刻陈太夫人坐在荷花池畔观景台摆了软垫的长塌上,正跟身旁一上着象牙白对襟交领袄子,下着若绿色马面裙的年轻女子谈笑。
应永年领着两个女儿给太夫人拜寿,娉娉婷婷两个容貌与身段俱佳的女子一个祝“松柏长青”,一个祝“福寿康宁”,瞬间吸引所有目光。
坐在陈太夫人身旁的女子扫过应如,目光一亮,凑近太夫人耳畔说了句什么,陈太夫人像见到所有后辈那样慈爱地同应永年寒暄了两句,又朝应如招招手,“孩子,你过来。”
应如心中咯噔,垂眸乖巧上前,由着陈太夫人牵过她的手在置了软垫的另一旁坐下。
“老身眼拙,竟没看出是孙媳妇,好,好,配昭儿让那小子占便宜了。昭儿呢?把他叫过来。”
陈太夫人的话让应永年轻舒一口气。如此夸他的长女,也是陈太夫人给足他这当爹的面子。
附近的贵女们竖起耳朵,听到“孙媳妇”三个字皆是心中一凌。大都督的次子常年在外游学,此前一直没议亲,没想到这么快定下应大人的长女。
“太君谬赞。”应如垂着眼睛避免对视。低调、低调、再低调,提退亲的时候才方便。
“这孩子还害羞了。”陈太夫人笑着同身旁的绿裙女子说话,一只手始终攥着应如,叫她脱不开身。
苍天可鉴,假如害羞能够让她免于坐在主位被众人观赏,她能原地表演化身鹌鹑。
绿裙女子天生一双狭长灵动眼,笑眯眯地倾身凑近,低声开口,“迟早是一家人,嫂嫂无需害羞。”
嫂嫂?据应如获知的消息,大都督陆光誉只一位正妻,无妾室通房。妻子盛年而逝后,陆光誉也未再续弦,故膝下两儿一女,均为嫡系。
大公子常年戍边,她要嫁的陆二公子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看样子,眼前这位绿裙女子,应该就是陆三小姐了。
应如朝陆三小姐抿唇笑笑,算是蒙混过去。
“应大人,老身留你女儿说会儿话,不介意吧?”陈太夫人笑得慈祥。
“能聆听太君教诲,是小女荣幸。”应永年以眼神示意应如别闹幺蛾子,便带着应姝去和同僚热络。
诶!别丢下她啊应大人!
应如其实更希望应永年此刻能放不下心,捞她于水火。
“祖母,唤昭儿何事?”
一道颀长身影闪至眼前,应如顺着声音抬起头。
眼前男子鼻梁高挺、下颌清晰,尤其一双眼睛,狭长得带了风情,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俊朗。
男子的目光自应如被陈太夫人牵着的手挪到她脸上,似乎仔细辨了辨,忽然眼尾嘴角勾起一抹分明的笑意。
人面桃花假如能用来形容男人,眼前的人肯定当得起。应如只觉得那笑里恍惚拨动了初夏的清风与夏花的潋滟,有特色得紧。
陈太夫人瞧着自家嫡孙的反应,鱼尾纹愈发深刻,扭头对绿裙女子说,“暄儿,给你二哥腾个地,让他坐到祖母旁边来。”
陆景暄佯装不满地晃晃陈太夫人胳膊,“祖母偏心,二哥一来就让孙女腾地方。”
“胡说,你二哥受伤了,照顾着些而已。”
“哪有胡说?”陆景暄往一边挪开,将自己的位子让出来,“他伤的手臂又不是腰臀,还非得坐祖母旁边。”
应如听到陆景暄故作娇气的埋怨,想到伤了手臂确实没必要非坐长辈旁边,不禁抿唇笑起来。
这招她曾经也在爸妈面前用过,可谓熟悉。那时候的姐姐刚毕业没多久,拿到的第一笔薪资就给爸妈各买了礼物,讨得欢心。被冷落的她偶尔也会故意找茬,把寻常不过的细节放大,核心意思就是爸妈偏心。
其实到了她那时的年纪,又怎么会不清楚爸妈偏不偏心。当真在意,反而不会用这样一种幼稚的方式表达。
应如之前一直绷着,此刻垂眸一笑好似冰雪消融,暖意入心,看得人如沐春风。
陆景暄的双目随她这一笑光亮尤盛,乜一眼陆景昭,揶揄打趣,“二哥一来嫂嫂就笑了,看在这么管用的份上,就勉为其难让他坐吧。”
应如探一眼陆景暄,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僚机,换个“嫂嫂”,也许根本拒绝不了。
陆景昭依言来到陈太夫人身旁坐下,兄妹俩放在一处,两人都有着一双狭长得极有特色的眼睛。区别在于妹妹的眼睛更圆,也趋于灵动,而哥哥的眼睛更长,着重于深邃。
应如正想着兄妹俩这明显的特征随了谁,陈太夫人左右分别牵起陆景昭和她的手,合拢在掌心。
老人的手极软,软得仿佛只剩下一张难贮温度的皮。男子则手掌很大,掌心好几处薄茧,覆在手背上难以忽略存在感。
应如抬头,不期撞入陆景昭那双半含探究的笑眼中。
意思意思差不多可以了,她扭手想抽出来,无奈陈太夫人将一大一小两只手捂得紧,根本不容她挣脱。
“之前应大人说你早就要过来,只巧身体不适,不愿过了病气给我和昭儿,故才没成行,好在生辰这日你们俩都好好的。”陈太夫人拍拍应如和陆景昭的手背,“我老了,就喜欢看着你们年轻人开开心心。老二成家后,就该轮到老三了。”太夫人笑呵呵地探过头去瞧陆景暄。
“祖母!您好歹等二哥二嫂有孩子了再催我嘛!二哥说对不对?”陆景暄用肩膀撞一下陆景昭,成功转移话题。
陆景昭龇牙,“伤口!”
“哎哟对不住,忘了。”陆景暄笑着扯扯陆景昭的衣袖。
陆三小姐转移话题的能力一流。看得出来,陆府一家子相处融洽,而且非常不幸的是,似乎对她印象不错。更不幸的是,周围忽然安静,轮到江晏上前贺寿。
[宿主,目标人物的情动值异常,正上下反复波动。]
系统这次的声音正常了许多,却反而让应如浑身收紧。
她的视线从陆家兄妹俩身上收回,落在江晏身上。
探花郎姿仪优雅,这会儿端庄行礼,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脑子里系统反复在跟进数值变化,[三星、三星半、四星、三星半、三星……]
江晏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只留意到对方的视线似有似无扫过她与陆景昭交叠的手上。
误会了江同学!
应如顾不得陈太夫人长辈式的亲近,缓慢而坚定地抽出被攥紧的手,尔后……扭身一手撑住长榻,一手捂嘴咳嗽。
几乎无声,然肩背止不住地震动。
她小声在脑海里跟系统打商量,“系统,下次目标人物接近,能帮忙先提个醒吗?我好准备应对的法子。”
[好的好的,本系统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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