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半,程澈很准时,他一脸疲惫的出现在沈凡家门口,整个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宿没睡”。
坐在沈凡的书桌前,程澈就睁了半只眼睛,还是布满血丝的,看着沈凡做题。
所有元素符号在眼前漂移打转。
“你高考还是我高考?”沈凡把笔扔在一边,“啪”的一声惊醒了程澈。
“嗯?”程澈拄着脸的手肘一歪,头一点,睁开眼睛,“我,是我,我高考。”
“我讲什么你知道吗?”沈凡问。
程澈摇了摇头。
思路早就断了,迷迷蒙蒙的。
网吧太吵,这一宿他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劈了啪啦打键盘的声到现在还在耳边。如果允许的话,给他一张报纸当铺盖,他都能立刻入睡。
“听着呢,”程澈直了直腰,“你继续。”
沈凡看他实在是倦,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
“你这么困还是别上课了,休息一会儿吧。”沈凡把水递给程澈。
“是…是挺困的,”程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接过水抿了一口,“未老先衰啊,我在你家沙发上躺会儿,就一会儿。”
“就这儿吧,”沈凡指着床,“沙发窄,你容易掉下来。”
“谢谢沈大好人,”程澈也就随口说说,他连走到客厅的精神头都没有,回身趴在了床上。
浑身上下的肌肉一齐放松下来,程澈感觉自己像陷进了棉花糖里。
是真舒服啊…
床就是比网吧沙发好啊…
闻着还挺香的。
洁癖。
程澈脑子胡乱的转着,很快就转没影儿了,连翻身都没来得及就睡着了。
沈凡起身去把窗帘拉上。
窗户朝阴面,光线本身也不算太好,这么一遮,屋里一下子就昏暗了。
程有缘“喵”了一声,沈凡想给它抱出去,就见程有缘一个飞跃跳到程澈身边,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在程澈头顶窝着。
这猫跟他不亲,倒真亲程澈。
程澈睡得很沉,在程有缘的花毛衬托下,脸显得很苍白,黑眼圈很重,嘴也没什么血色,但就这么安静…甚至有些许安详的模样,让沈凡意外的觉得有点好看。
像是猫尾巴在心尖上扫了一把。
风吹起窗帘把他裹了进去,沈凡深吸了一口气,久违的闻到了夏天的气息。
他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背对着一边睡着了的程澈,安静地做着题,猫尾巴才缓缓收了回去。
程澈醒的时候是被饿醒的,一睁眼看见沈凡趴在桌子好像也是睡着了。
程澈刚一起身,床“吱”的响了一下,沈凡就突然弹了起来,没错,用弹的,像是被惊醒了,回过头惊恐的看着程澈。
程澈一把接住被撞出来的椅子,愣了下:“怎么,吓到你了?”
沈凡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但用了上三秒就让自己的毛顺了下来:“没。”
“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程澈边说边低头掏出手机,打开看见张铭的微信消息已经10条了。
满屏幕的问他死没死,干嘛呢,最后一句是,出来喝点不?
程澈快速的回了一个字:喝。
“都一点了,我这么能睡吗?”程澈看了眼时间,把椅子一脚推回原位,“你饿没。”
沈凡点了点头,眼神还是有些发直。
“请沈老师吃一顿,赏脸吗?”程澈笑着问。
沈凡又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晚上的,”程澈说,“中午先对付点儿。”
“好,”沈凡揉了把脸,拿出手机,“那先点点吃的吧。”
“别点了,我出去买点。”程澈起身到门那,“你想吃点什么?”
“都行。”沈凡说。
“说都行,我可买两袋方便面回来了,”程澈皱着眉,“给点想法。”
“方便面。”沈凡说。
“好嘞。”程澈笑了下,穿上鞋下楼了。
毕竟是在沈老师家,程澈又讲究得很,不好意思中午就吃个方便面,但实在也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吃,于是程澈买了熟食、鸭货,让这顿方便面看起来奢华了不少。
吃完饭,沈凡把剩下的课讲了。
东西很碎,程澈有点心不在焉的,照比之前那集中度,已经差了很多,而且整个人情绪也不那么高涨了。
从始到终都淡淡的,笑得也贼憔悴。
沈凡把卷纸和笔记本帮他合上了,装进书包,别的也没多问。
“它再放你这儿一阵,行吗?”程澈捞起程有缘,顶在脑袋上。
“嗯,”沈凡说,“它挺爱吃那营养膏的。”
“还有么?”程澈说,“没有我再买点。”
“快没了,”沈凡说,“一会儿下楼再去那家店里买点。”
程澈点点头,程有缘在头上发出咕噜的声音。
两个人压马路似的到了宠物店,不怎么地,一走到他姐家附近,程澈心就沉得慌,怕不小心再撞见一副什么“阖家欢”的场景,自己真不知道脸往哪搁才对劲。
简单给程有缘买了点口粮,送回沈凡家之后,时间差不多了,踩着黄昏那阵儿,去赴张铭的约。
大学城那片很繁华,人送外号廖南小外滩,但这阵假期,学生都回家了,人也不算多。
来吧,一顿烧烤小酒解千愁!
张铭他们挑了个小地方,破破烂烂的违建屋,还有个二楼,屋外也摆了桌,屋里头放的音乐各个耳熟能详的,酒瓶碰撞的声音,烤肉滋滋的声音,谈天说地的声音,特有那江湖味儿。
外面有一桌还有个免费弹唱,抱把吉他唱着《县城》:
“我也想杀死伤痛让那恩怨有始有终,抬头看着故乡天空飞来成群野外孤鸿……”
敲碎我沉浸其中的一场场不愿醒来的梦。
“外面那哥们嗓子挺好。”程澈坐在靠窗的位置,沈凡挨着他。
“嗯,有那味儿了,”张铭说,“但没我澈哥唱的好听。”
“闭了。”程澈说。
“真没你好听,”邓宇说,“咱高三那阵,你不是还拿过校园歌手奖呢吗?”
“对,我记得还有人送玫瑰花。”余鸿说。
“高三?”沈凡突然开口问。
邓宇他们几个人一愣,没能及时接得上话。
刚进来见面的时候,除了事先见过的张铭外,他们几个人盯着沈凡就看了半天,感觉这哥们这气质和打扮对他们来讲,简直…奇特。
虽然他们脑瓜子也花花绿绿的,但谁也没说染个白的,白里带点灰,跟那森林里的小精灵似的。
简直感觉进错片场。
他们不知道程澈搁哪领来的这人,就点了个头算打招呼了,这会儿开口说的“高三”俩字,也不知道问什么呢。
程澈倒明白沈凡问的是什么,他叹口气,脸上撑着笑看着沈凡说:“对啊,高三,我念过高三。”
“高三复读。”沈凡也看着他。
“对,”程澈扯了下嘴角,“复读。”
“哎,澈哥就是有梦想,想念大学,”张铭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气氛干得很,故意活跃说,“咱哥几个比不了,这再念一遍高三的苦,是没人能受得了,来,弟弟支持你的梦想。”
程澈来之前,菜已经点完了,东西没上,但早就把酒抬上来了,张铭起了一瓶给程澈:“喝点?”
“那就喝点呗。”程澈笑着说。
“那澈哥,这位是?你还没介绍呢,”张铭冲着程澈挑眉,又冲着沈凡摇了摇手里的啤酒,“喝点不,哥们?”
“这是给我补课的老师,沈凡。”程澈说,“别给他倒酒了。”
看沈凡就不像喝酒那人,程澈直接给做主了。
沈凡笑了下,没说话。
“补什么…课?”张铭又一脸奸笑表情。
“啥、都、补,你管着么?”程澈一字一顿说,“叫老师!”
张铭一听连忙点头说:“诶呦,沈老师您好,来一根,咱昨天晚上见过吧。”
其实何止昨晚上见过,但沈凡这从头到脚的变化,张铭压根看不出来是那天趴马路的碰瓷儿。
沈凡伸手接过烟,才“嗯”了一声。
张铭伸胳膊过来,要给沈凡点火。
“滚滚滚,别套近乎。”程澈一把给张铭的手打开,又抢下打火机,扔给沈凡。
张铭一下子就笑了:“澈儿啊,你还是这逼样啊,哈哈哈。”
“滚。”程澈蹬了他一眼。
沈凡一点没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但脸上带着规矩的笑。
“来,让一下,添炭。”服务员提着碳来,放在了炉子里,很快各种大肉片都上了,由于太香,统称为杠香肉,就不分什么五花肥牛了。
张铭这几个小子都是酒蒙子,踩着成箱的啤酒喝,嗓子眼跟按了水龙头似的,酒过三巡,期间沈凡也没怎么搭话,听着他们谈天说地吹牛逼,自己闷头吃肉。
程澈跟他们应该是好多年的朋友了,在一起的状态很放松,眼睛一直笑得很弯。
欢笑,吵闹。
而且有时候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神也很相熟,有那么一瞬间,沈凡觉得跟这个人像是认识好多年了。
这叫…有缘吧。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这几个人牛逼都已经吹不动了,一个个在椅子上消食,外面歌也不唱了。
烧烤店的门一直是敞着的,张铭靠窗边坐着,往外瞭了一眼:“我去,有美吕。”
“舌头捋直说话。”余鸿说。
“一会就进来了。”张铭说。
进来几个打扮漂亮的小姐姐,挑了个离他搁着一趟的桌坐下,但总是偷偷朝着他们这桌看过来。
“哟,这个长得真白啊,腿也长啊。”张铭小声说,余光已经长在人家那桌了。
“流氓吗?”程澈喝得有点大舌头了,“能别这么痴…汉吗?”
“我这叫欣赏!”张铭舔着张脸说。
余鸿拍了拍张铭:“我给你录音了,一会儿发给你对象,估计能给你眼珠子抠出来。”
“操!我什么时候怕过她。”张铭十分张狂。
“得,我看你大嘴巴子挨得还是少,”余鸿一叹气,“还是让我这单身狗看看吧。”
“恶心心。”程澈一脸鄙视地点评他们几个,突然站起身来,要去卫生间。
这儿卫生间在二楼,程澈起身的时候有点晃,稳了一下。
“呦,不行了啊澈哥。”张铭嘲笑着说。
程澈回复了个中指,接着晃晃悠悠地往二楼上去。
他一起身,那桌小姑娘也动了起来,好像是在怂恿着谁,也跟着上楼了。
“赌不赌,赌我澈哥给不给微信,”张铭冲着沈凡笑了下,小声说,“沈老师参与不?”
“你们以前也赌吗?给的多还是不给的多?”沈凡撂下筷子,他们喝酒这功夫,沈凡跟着也随了好几杯果粒橙,终于感觉撑了。
“这我不好说,就赌一瓶酒,给旋了的。”张铭说。
桌上的都点了点头。
“行,我赌给,”沈凡笑着说。
张铭赌的“不给”,下完了注,他笑着说:“我赢定了,赌不给的一会儿都得喝,这一桌,一、二、三,都的喝了,我管服务员要点酒去。”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余鸿问。
“我上次见他在路边都给的。”邓宇说,“刚那姑娘那么漂亮,澈哥肯定给了。”
沈凡点头表示同意。
“唉,你们还是太不了解我澈哥,他给不给微信,从来不看对方长得怎么样,看他自个儿心情好不好,昨儿澈哥才跟姐夫狂揍,被逐出家门,今天肯定是那种‘再见全世界’的感觉。”张铭说得头头是道。
沈凡手里倒着打火机一顿,回头瞟了一眼二楼楼梯口。
邓宇和余鸿对张铭理论表示不服,坐等程澈下楼。不一会儿,小姑娘先下来了,等了好一阵,程澈才下楼来。
“干嘛去了,这么久?掉进去了?”张铭问。
“没。”程澈声音很冷淡,但脸很红,坐了下来。
“澈哥,刚才是不是管你要微信了。”张铭腆着脸问。
程澈点了点头。
“给了么?”张铭瞪大眼睛期待着问。
程澈摇了摇头:“没。”
“看!来来!喝喝喝,谁也不许赖啊,我看你们旋!”张铭拿打火机挨个起啤酒。
程澈一脸疑惑。
“刚拿这事儿打的赌,你看,还是我了解你!就我赌对了,”张铭兴高采烈的,“澈儿啊,叫我一声知音吧。”
一瓶雪花啤酒端到了沈凡面前:“沈老师也不能赖啊!”
“你也赌了?”程澈问。
“嗯,魅力真大,”沈凡点头,竖起大拇指说,“我还担心人家不会管你要呢。”
“我帅你看不出来吗?”程澈摸了摸自己的发型。
“是,帅,”沈凡像是果粒橙喝多了,跟着说了句,“你最帅了。”
程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哎!怎么还唠上了,都别赖酒啊!”张铭吆喝着,点了点酒瓶子。
旋一瓶。
沈凡还真没有过,他从前就在家里跟爸妈尝过一点红酒,他这边刚拿起来,突然被程澈抢下。
“帮你喝了。”程澈说。
程澈猛得站起来,冲着一桌的人说:“兄弟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我程澈有你们这群狐朋狗友,此生无憾!我爱你们。”
然后就一扬脖。
程澈这种恶心人的狗话不仅能说给老太婆,也说给他们亲兄弟,真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说狗话,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说。
桌上的“狐朋狗友”一阵恶寒。
“操,恶心人还是你有一手,净玩土的,我要聋了。”张铭说。
程澈这股子说社会不社会,沾着点他们都鄙视的文青气质,还极其好为妇女之友,大家基本上都一个感觉——白瞎这张脸了。
你没事耍耍帅,装装高冷不好么?
沈凡看着灌了一瓶的程澈浑身冒着酒气,这一瓶酒嘴里喝了一半,衣服喝了一半。
程澈胡乱的擦了擦嘴,低头看了眼沈凡,冲他傻乐了一下,扑腾一声坐回位子,然后直接砸在了桌上…
对,用砸的。
“卧槽,”张铭伸手拍了拍桌上程澈的脸,“澈哥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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