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含章很轻,像是一团棉花似的,身上哪哪都软。
萧牧川抱着他穿过九曲廊桥,往仙人殿而去,一路上眼观鼻鼻观心,眼睛都不敢乱瞟一下,脑子里乱成浆糊。
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路,萧牧川却觉得仿佛比当年离开鄞都,去到漠北的路还长,越走额头越冒汗。
“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谢含章突然问道,饶是他此时腿疼得有点无法顾及别的,也能听到靠着的这个胸膛里“咚咚咚”一下一下就像是擂鼓一样,震得他耳朵疼。
萧牧川顿时脚步一滞,心虚面热,掩饰般地恶声恶气道:“丞相管那么宽?”
谢含章莫名其妙,哂哂地“哦”了一声。
萧牧川内心煎熬无比,他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无辜模样,教他看了,越想越气。
他故意找茬,嗤笑道:“谁叫丞相那么重?估计跟头母猪差不了多少。”
大多人都会比较在意自己的体重,担心发胖了。
然而谢含章是个例外,他反而笑道:“我若是能重些,倒好了。”
想起每回去东南侯府,父兄总是说他太瘦了,担心他操劳太过,把身体都糟.蹋了。
萧牧川见他不以为意,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突然就泄气了。
凭心而论,谢含章确实身上都没有几两肉,官袍穿上去空荡荡的,若不是腰带箍着,差点撑不住。
萧牧川低头朝他腰间看去,当真腰若约素,他一只手可以握住。
这也太瘦了,他是没吃饭吗?
萧牧川正嫌弃地想着,却发现怀中的人突然歪了歪身体,换了个姿势,身上柔软的地方正抵着他小腹上蹭了蹭。
萧牧川的呼吸蓦地一滞,当真“火冒三丈”。
他几乎是骤然吼道:“你能不能别动?!”
谢含章被他吼得愣住,浑身顿住,不再有任何动作。
萧牧川话刚说完,才意识到有些失态,眼角余光瞥见他探疑的眼神,顿时更加心虚得几乎要落荒而逃,脚下更是步步生风,恨不得下一刻就到仙人殿。
谢含章被他颠簸得难受,他疑心萧牧川是厌烦透了他,恨不得把他扔在路边,偏偏碍于他丞相的身份,不得不把他送过去。
“慢点,王爷。”谢含章被他颠得气喘吁吁道。
萧牧川低头一瞥见他微微皱眉、脸色苍白的样子,更烦躁了。
真是矫情。
心里嫌弃不已,脚步却还是慢了下来。
此时山河祭大殿已经开始了,山顶经堂里传来沉朴的唱颂之声,眼前仿佛是红鱼青磬,慧灯高照的景象。
这熟悉的音调让他忽然想起了不知道哪个戏文里听来的一句“借问灵山多少路”,从前听不懂,现在还是不懂,但却恰能形容萧牧川此时的心境。
不过是把灵山换成仙人殿罢了。
他突然想起谢含章在戏文一道浸淫颇深,于是没话找话,问他,“借问灵山那什么路的,啥意思?”
谢含章在他怀中难受得闭着眼睛,此时听他突然开口,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萧牧川没好气再说了一遍,“借问灵山多少路,那啥意思?”
谢含章微微皱眉,不太懂他怎么问这个,何况这不就是字面意思吗?
“丞相不是无书不读吗?连这都不懂?”萧牧川嗤笑道。
谢含章搞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只好缓缓解释道:“这出自戏文《思凡》一折,用的是目莲救母的典故,意思要去到灵山有多少路程。后一句是十万八千有余零,从字面上理解就是说达到自己的目标,路途遥远且艰难。”
萧牧川默然听着,没说话。
谢含章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反正两人也无话可说,他索性继续解释。
“深入点的理解,就看个人的看法了。这句词出现在思凡这一折戏中,小尼姑心中怀春,却被佛门清规阻挡,情山孽海,恰如可望不可及的灵山,这里借问的是灵山多少路,也可以理解成小尼姑在问距离心中的情郎还有多远……”
萧牧川目视前方,嘴角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不远处仙人殿殿角飞檐已经瞧见了,很快就到了,他却想问一问,他的灵山什么时候可以到?到底有多少路?
肯定不止十万八千里,不然他从前世走到现在,怎么还没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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