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添堵
明恬收敛心神, 瞧一眼墙角的铜漏。
这会儿似乎时辰还早,远没有到平日里朝朝离开的时间。
皇太子为什么会出现?
她刚刚脑子还不够清醒,竟然没想起来试探一下。
若早知朝朝已经离开, 她就应该叫一个婢女或者内官进来为皇太子换药。
皇太子不似朝朝那般挑剔,并不会突然发作, 惩处宫人。
明恬站在原地,思绪纷乱。
燕云朝眸光微暗,知道她已经认出自己, 出声道:“他很早就走了。”
明恬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什么时候?”
燕云朝停顿片刻:“可能是一个时辰之前。”
不止明恬意外, 燕云朝也觉得稀奇。
就算今天因为刺杀的事,让那疯子出现的时间稍微早了一些,但他也不该这么快就再次消失, 而且是在和明氏女一起相处——甚至是这般亲密相拥的时候。
那疯子素来防备着他,尽可能地不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明氏女。
那么今夜, 那疯子一定是被迫消失的。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受伤,也影响了神魂不成?
明恬又看了一眼铜漏。
皇太子是一个时辰之前出现的。
那就是……她和朝朝才歇下不久,刚刚睡熟的时候。
朝朝即使肩膀受伤, 也丝毫不想安分。他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一躺在榻上,就会像一条粘人的狗一样贴上来, 抱着她亲来亲去, 一点儿都不顾及自己的伤口会不会开裂。
最后还是明恬板起脸,用“不理他”这种话来威胁他, 才让他安分下来,乖乖睡觉。
可明恬没想到, 朝朝与皇太子, 竟然就在睡梦中完成了转换。
“殿下要回去吗?”明恬眉目低垂, 轻声道,“臣女这就唤宫人进来服侍殿下穿衣。”
燕云朝指尖微动,他心中似乎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让他震惊,让他恼怒,又让他不知所措。
他视线移转向铜漏的方向,轻扯嘴角,凉凉道:“现在是子时刚过,你让孤回去?”
她竟然让他回去。
竟然让他回去。
燕云朝转回目光,紧紧地盯着明恬,他想在明恬的面上看到心虚和愧疚,可明恬只是眨了下眼,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殿下……”明恬面色奇怪,不可思议道,“要在这里留宿吗?”
燕云朝压下心底那些凌乱的情绪,神色冷淡地提醒她道:“这里是赤县,孤与你是夫妻。”
半夜回去自己住像什么话?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他惧内,大半夜和夫人吵架,被赶出去了呢。
燕云朝丢不起这个脸。
明恬抿起唇角,半晌没说话。
这屋中连个能靠坐的矮榻都没有,只有他们刚刚就寝的那一张床榻和一套桌椅。
皇太子若要留宿,明恬不想跟他同榻,就只能睡到地上,或者说是别睡了。
明恬默立片刻,径直走到一侧的木柜旁,打开柜门,蹲下身翻找着什么。
燕云朝见她这般,不由蹙眉看去,疑惑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明恬道:“臣女看看还有没有备用的棉被,打地铺用。”
燕云朝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蓦然沉下脸去。
明恬合上柜门,站起身道:“没有。”
燕云朝冷笑出声:“这么大一张床,难道不够你睡?”
明恬转身看一眼燕云朝,面不改色,轻声说道:“臣女睡姿不好,只怕惊扰殿下。”
燕云朝目光愈发幽暗。
他想起自己今夜恢复意识时的样子,那会儿明恬还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身体温软,肌肤上又散发着几分特有的香气,就那样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哪有什么睡姿不好?
狡猾多端的明氏女。
看似恭恭敬敬,一口一个为他着想,其实全是在给他心口添堵。
燕云朝漠然道:“随你。”
然后便躺回了榻上,还是方才的位置。
朝朝每晚来找明恬,就寝时都是歇在外面的。因为他要早起,赶在皇太子出现之前离开,总怕起身时的动作惊扰到明恬。
这会儿明恬看着躺在榻上的皇太子,身体仍然是紧贴着床榻边沿,里面靠近墙面的位置,则留出了好大一片空间。
她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就俯身吹灭灯烛,从燕云朝双脚的位置上了床榻,掀开棉被一角躺了进去。
实在没办法,她可不会硬撑着不睡觉,她又不傻。
只是两人之间的空隙实在有些大,凉意从撑开的棉被处进入,让明恬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又被迫朝燕云朝离得进了一些,把棉被裹好。
燕云朝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等消停了,淡声问道:“下午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钱统领已经抓到了刺客,今夜应是在严密审问。当时……殿下受伤后,刺客都已擒获,我们便直接回了官驿。”明恬道,“钟太医来为您看诊的,臣女把赤县跟过来的官员们都打发了回去,说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议。”
燕云朝嗯一声,阖上眼。
明恬犹豫了一下:“这些刺客……是怎么回事?”
话落她就后悔问了,牵涉政事,皇太子未必肯说。
燕云朝却直截了当:“出来查案,难免遇到仇家,孤大约已经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说完,他叮嘱明恬:“这两日你就待在官驿,少出门吧。”
明恬低声应道:“是。”-
燕云朝此次前来赤县,查的是一桩贪墨案,却与去年秋天发生在临县的饥荒有关。原本此事已经被朝廷派来的官员查得差不多,却是有了新的线索指向京城,为免打草惊蛇,赤县又离得不远,燕云朝便微服亲自来了一趟。
昨日刺杀他的刺客只剩下两个活口,手段狠厉的东宫暗卫们审了一天一夜,成功从他们嘴里撬出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皇太子为人端方,温和宽厚,负有贤名,但在理政上从不手软,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欺。
燕云朝到赤县的官府署衙处理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坐上了回到官驿的马车。
他拿起一道奏折,正想梳理一下此次前来赤县的进展,却突然感受到了熟悉的眩晕。
——每当那疯子要出现的时候,他会提前有所感知,但这种感知往往持续不过一瞬,他就失去了意识。
燕云朝恍了下神,再睁眼时,就看到四周空无一人的马车,和手中未来得及打开的奏报。
燕云朝低眉看去,下意识就想把奏报丢回案几,却又犹豫片刻,握在手里打开了。
一排排书写工整的小字映入眼帘,燕云朝皱了皱眉。
这都是什么东西,看不懂。
他又把奏报丢回了案上。
——其实这也不是真的晦涩难懂,而是燕云朝久不问世事,对朝政一无所知,乍看之下,也不知道奏折上写的什么内容罢了。
燕云朝坐到窗边,漫不经心地伸手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正瞧见福忠跟在外面。
那个伪君子似乎并不在意福忠到底效忠于谁,他这次微服出来,带的人本就不多,可能也就是想多个人使唤。
燕云朝端着那副正经的做派,沉声道:“福忠。”
福忠一个激灵挺直脊背,小跑着跟到车窗边上,谄笑道:“大人。”
燕云朝眉梢轻挑:“你上来。”
“欸!”福忠慌忙应是,车夫听见吩咐,也立时靠边停下了马车。
等福忠手脚并用地从车下爬上来,嘿嘿笑着跪在燕云朝身前的时候,燕云朝才道:“跟孤说说吧,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明恬正在官驿自带的花园里散步赏梅,冷不丁听见下人来报说“元大人”回来了,她还愣了一瞬。
朝朝每次要见她,都是直接来找的,会这么通报给她的,应该只有皇太子。
官驿的下人低垂着脑袋,恭声道:“大人请您到前厅一起用晚食。”
明恬感到疑惑。
从入宫至今,她都没有跟皇太子同桌用过膳食,这是又闹哪一出?
但不解归不解,她还是应一声,跟锦绣一起到了前厅。
福忠低眉顺眼地立在外面,在锦绣想要跟明恬一起进去的时候,机灵地制止了她。
明恬若有所思地看了福忠一眼,推门而入。
转过屏风,便看见一身暗红官袍的皇太子坐在桌边,神色平淡地向她扫来。
明恬多留了个心眼,笑道:“朝朝?你今天出现得怎么这么早。”
燕云朝面上果然兴奋起来,他立时起身,大步向明恬走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
“阿姊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是朝朝了。”燕云朝眉目间涌动着雀跃的神色,又像是开屏的孔雀,骄傲地向明恬展示自己漂亮的身躯,“阿姊,朝朝装得很像,刚刚一路过来,把他们都骗住了。”
作者有话说:
看了看大家的评论,脑洞都好大(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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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回信
明恬唇角弯着淡笑, 心想朝朝一直都是这样,时不时来上一出,唬得那些人团团转。
谁料燕云朝继续道:“阿姊, 你说我就这样,能骗过清宁宫和甘露殿那两个人么?”
明恬一愣。
他想骗过帝后?
燕云朝低头贴近明恬的面容, 轻轻开口:“这样我就能取代他,独占阿姊了。”
他凝望着明恬的眼睛,瞳孔幽深, 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明恬被这眼神看得脊背都酥麻起来, 她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眸光闪烁着笑道:“你又在胡说,我和他都没什么关系的。”
燕云朝唇角微翘:“真的吗?”
“真的。”
他手掌顺着明恬的肩膀向后划去, 把明恬抱在了怀里。
燕云朝一边用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一边用双手轻轻地捏着明恬的腰, 幽声道:“虽然知道阿姊是哄骗我的,但还是好开心。”
没什么关系?若说他从前相信,现在是不信了。
起码那个伪君子不会这么认为。
燕云朝与他共用一个身体, 对对方的情绪波动与感受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他也问过福忠, 他今晨——才从阿姊的房中出来。
燕云朝想到这里,就嫉妒得想要发疯, 想要立即把阿姊按在榻上, 质问她究竟有没有和那个伪君子——
罢了,会吓到阿姊的。
燕云朝张口咬住她耳廓上的软肉, 在齿间来回研磨了几下。
明恬不禁轻呼出声,两手揪住燕云朝胸前的衣料, 无力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朝朝, ”明恬轻声问, “你以后都是这个时辰出来了吗?”
“阿姊觉得如何?”燕云朝扬起眉梢,“这样我就能与阿姊共用晚膳,还能骗过他们,知道那人白天都做了什么……阿姊,你不会不开心吧。”
明恬下意识笑了笑:“怎会?”
可她很紧张。这样的变化绝不是帝后想要的,朝朝只能在夜里出现,才能把对皇太子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呢?”明恬问,“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和他能出现的时间,是有限制的。”
燕云朝没有回答,他的唇顺着明恬的下颔线轻轻游走,眸光上抬,看住了她的面。
“阿姊,如果我和他只能二选一,你应该是更希望我取代他的吧。”
明恬心间一颤,蓦然就别开了目光。
“什么二选一,我当然希望朝朝能好好的。你——”
燕云朝捏着她腰肢的手上突然用力几分,明恬蹙起了眉,声调软和道:“朝朝,我当然希望是你。”
燕云朝满意起来,他吻住明恬的唇角,幽幽开口:“那我就放心了。”-
这一晚,燕云朝仍然是很早就离开了。
明恬刚觉得自己进入梦乡,就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随后燕云朝俯身过来,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在她面上眷恋地停留片刻,明恬方听到了他离开的脚步声。
她动了动脑袋,调整一下睡姿,又沉沉睡去。
次日中午的时候,皇太子提前回了官驿,差人过来递话说让她准备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
明恬应下之后,便让锦绣给她整理衣物。她出宫本就没带多少物什,只有些穿戴首饰和几本打发时间的闲书。
明恬低头收拾着,心中还有些遗憾,并没有好好逛过这里的街市。
但她很快又想开了,等到东宫事了,她就可以回青州老家去,一路上会路过那么多州县,足够她游玩赏逛了。
明恬自顾想着心事,没留神皇太子从身后走过来,目色沉沉地盯着她。
直到锦绣回身发现,慌忙屈膝行礼,明恬才如梦初醒,转身看去。
“殿下。”明恬低首行礼。
皇太子一手背后,吩咐锦绣:“你下去。”
锦绣连忙应是,待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燕云朝才凝视着她,缓缓开口:“等明日回宫之后,你到丽正殿来吧。”
明恬惊讶抬眼,眸中疑惑不解。
燕云朝淡淡道:“他现在想取代于孤,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来添乱,有你在一旁盯着,会好一些。”
他知道那疯子忌讳什么,也知道明恬迟疑什么,补充道:“他不是最近才找了个什么亲信太监?孤现在不动他,允许他近身伺候,等那疯子出现的时候,让那个太监去找你。”
明恬懂了,皇太子说的是福忠。
她低眉应道:“是。”
燕云朝没再说什么,又转身离去。
赤县的事还遗留许多没有处理,却偏偏在这种时候,被那疯子乱来搅合……燕云朝握了握拳,面色阴沉几分,大步离开-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赤县,燕云朝这次却没有与明恬同乘马车,而是骑快马抄近道往京城赶去。
明恬心里猜着,皇太子约莫是忙于公务,况且这两天又总是被朝朝在傍晚出现,耽误了不少理事的时间,因此他才那般急切。
这样也好,明恬自己一个人独占宽敞舒适的马车,在车中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下午时马车驶入京城,她才懒懒坐起身,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正是京城熟悉的朱雀大街。
明恬心念微动,扬声吩咐:“停。”
锦绣的声音疑惑响起:“明小姐有什么吩咐?”
明恬转转眼珠,道:“我想去武安侯府。”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明恬总觉得这般回去太过可惜。要是能见见嫂嫂就再好不过了。
锦绣迟疑起来:“这……”
这般滞留在宫外不回去,要是后面皇太子追究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明恬知道锦绣是皇太子的人,并不怕她回去在皇后娘娘面前乱说。而皇太子虽然冷漠严苛,没什么人情味儿,但也讲理。
于是她冷笑一声,端出几分气势:“怎么?我又不是宫妃,更不是什么宫女,连宫里人都算不上,还不能在宫外多待一会儿了?”
没名分也有没名分的好处,宫里总强留她这么一个未嫁女算什么事,传出去总是要叫人议论的。
锦绣面色纠结,慌忙垂下了头:“明小姐息怒,这就……这就去武安侯府。”
她朝车夫使了个眼色,马车便立时调转方向,朝明恬所说的地方去了。
明恬其实也不确定嫂嫂这会儿到底在不在家,但她既然在宫外,总要找机会试试。
马车在武安侯府门前停下,明恬步下马车,差使锦绣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仆,他看见明恬一行人还有些诧异,待锦绣表明来意之后,便慌忙露出了笑,回去通禀了。
不一会儿,明恬就被人请入了侯府。
顾婉清原本正窝在榻上,懒懒散散地不想动弹,听见婢女来报说是明小姐来了,她惊住一瞬,当即就下地起身,随便往身上裹了件厚重的披风,就出门迎去。
明恬被飞奔过来的顾婉清攥住了手。
“妹妹,你怎么来了。”顾婉清一边拉着明恬往里走,一边道,“我前天还和几个夫人一同入宫,借着拜见皇后娘娘的功夫,我试探着想去见见你,结果却被皇后娘娘挡了回来。我心里还觉着不对味儿,怕你出什么事了,谁曾想你今天竟然自己跑来了。”
明恬一怔:“嫂嫂前天入宫了?”
“是呀,”顾婉清抱怨道,“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舅舅的消息么,我前几天正好得了回信儿,就想着入宫告诉你。”
“我前几天确实不太方便……”那会儿她还在赤县呢。明恬没解释太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婉清,“是舅舅的回信吗?舅舅可启程回京了?”
“进去说吧。”
顾婉清拽着明恬入了室内,把明恬按坐在榻上,然后走到一旁的桌案下,在抽屉里翻找一番。
“就是这个,”顾婉清把信递给明恬,“你的信送到岭南的时候,你舅舅已经不在那边了。这是当地县令写的亲笔信,还附有你舅舅的玉佩,应是可信。”
明恬慌忙把信打开看了一遍。
大意就是说,在她的信送到之前,舅舅已经被朝廷一纸调令调回了京城,这会儿应该是还在路上。
“我前天入宫的时候,虽然没见到你,但我试探了皇后娘娘。”顾婉清眉眼带笑,与她道,“可能舅舅这两日就会到了。”
明恬激动起来:“也不知道我届时能不能出宫见到舅舅……”
“怕什么,”顾婉清道,“我还打听到,陛下有意封舅舅为顺安侯,届时接风洗尘,一番安抚,宫宴是少不了的。你既然身在宫中,想办法参加宫宴还不简单?他们不至于不让你们舅甥见面——好好利用陛下的愧疚之心,你能求到很多东西。”
明恬捏紧了手中信纸,一时无言。
顾婉清又寒了几分目光:“好歹舅舅曾经也是官拜尚书,朝廷重臣,有舅舅在,你的事,也能要个说法了。”
明恬抿住唇角。
顾婉清恨声继续:“你一个好端端的未嫁女,出身高贵,却……你是真不知道京城里那些夫人之间传成什么样子了。”
总有些内宅妇人无所事事,整日里赏花吃席,交际往来,凑在一起却最爱嚼人舌根,逮住一件不符合世俗道义的事,就兴奋地议论个不停。
顾婉清因为这些难听话,已经很久都不愿意再与她们交际了。
明恬抬眼看向顾婉清,知道顾婉清一直对她入宫侍奉太子颇有不满。
如果舅舅回到朝中,皇帝不可能不顾及她舅舅的面子,再加上愧疚心作怪,或许就会定下她在东宫的名分……
可她一点都不想嫁给太子。
明恬闭了闭眼,她得想办法让舅舅知道她的打算,千万不能把事情搞砸了。
作者有话说:
没超过12点……(挠头)
久等了,不好意思,发个红包吧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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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舅舅
皇太子骑快马赶回宫中, 径直去甘露殿向皇帝汇报了此次赤县一行的经过。等离开时,看着天色还早,他便转了步子, 往清宁宫去。
皇后多日未见亲子,十分想念, 当即便命宫人去小厨房张罗吃食,想在清宁宫布上一场家宴,为皇太子接风洗尘。
谁料燕云朝却拒绝了。
“儿臣来是有一事想告知母后, ”燕云朝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说完就回去了。”
皇后笑容一滞,不自在道:“有什么事,非得这时候说?”
“自然与儿臣此次赤县之行有关。”燕云朝道, “原先只是隐约查到赤县一案,怕是与京城某些官员有关。但查到最后, 不曾想竟是查到了平原侯府上面。”
皇后瞳孔骤缩:“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云朝道:“儿臣刚刚从甘露殿回来,相关奏报,已经承禀父皇。想必等明日朝会, 父皇就会向舅父问话, 届时有什么消息,儿臣再来禀报母后吧。”
说完, 燕云朝转身要走, 皇后连忙起身,快走几步拉住了燕云朝的袖子。
“云朝——”皇后面色仓皇,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那可是你亲舅舅, 你查出线索, 怎么能直接就告诉你父皇……”
皇后动作正好拉扯到燕云朝受伤的那一侧手臂, 肩部伤口被牵连到,顿时让燕云朝皱了皱眉。
也就是这时,皇后目光一转,方才看见燕云朝肩部衣袍下那鼓囊的一团,像是缠绕了绷带的形状,上面还隐隐渗出血迹。
皇后惊慌失措:“你受伤了?!”
燕云朝嗯了一声,语气平淡道:“赤县的那些人并不知晓儿臣的身份,怕儿臣查到他们的身上,因此对儿臣下了死手。”
皇后顿时咬牙:“这群恶贼!”
燕云朝没心思与皇后在这里说这些,当即抬步,又要离去,袖子却仍然被皇后拽着。
皇后语气中带了一丝恳求:“云朝,算母后求你,救救你舅舅。”
燕云朝道:“此事牵扯到平原侯府,主要是赵家的旁支,舅父身为家主,顶多是包庇、纵容之罪,判不了斩,母后尽可放心。”
皇后急切道:“可这种事暴露出去,怎么会不让京城其他人家看我们的笑话?你可是皇太子,你的身上,又怎么能有这种污名……”
燕云朝蹙眉道:“母后多虑了。”
他并不在乎这些。
说完,他拂开皇后的手,大步离去。
留下皇后不甘地站在原地,她深吸几气,只觉得头部隐隐作痛,直到崔姑姑上前来,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她才不可置信一般,喃喃开口:“怎么会这样?我原先只嫌弃那个疯子六亲不认,云朝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崔姑姑是皇后亲信,方才也一直守在殿内,自然听清了皇太子与皇后娘娘对话的全过程。
她面上有些不自在,脑中思索着措辞为皇太子找补:“娘娘忘了,殿下为人端正,理政上从不徇私,想必也是这次……”
她总不好当着皇后的面说平原侯的坏话,于是委婉道:“想必是真的有了什么对侯爷不利的线索,才让殿下做出这般决定。”
皇后恶狠狠道:“家里那些亲戚,我看早就该与他们划清界限了!奈何哥哥总是不忍,仍然让他们蒙受平原侯府的庇荫。可又不好好管教,惹出这等祸事……”-
皇后忙于想办法应对赵家的事,焦头烂额,没工夫理会明恬。
因此明恬在回宫前还往武安侯府跑了一趟的事,除了随行的仆从侍卫,就只有皇太子知道了。
皇太子也没说什么,甚至都没有与明恬再见面。
明恬依约在丽正殿随侍,却只是一整天都待在次间,随时等候朝朝出现,然后福忠把消息告诉她,她再过去。
而朝朝也并没有别的动作,除了把出现的时间提前,并且离开得更早了以外。
如此过了两天,明恬终于等到了皇帝派来的内官。
“明小姐,”从前就跟着她回靖国公府小住的太监张满福又在此时来到了淑景殿,他饱满圆润的脸上堆满了笑,语气仍是讨好,“顺安侯回京啦,现在正在甘露殿面圣,陛下特意吩咐,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明恬面上一喜:“舅舅回来了?”
张满福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明恬便等不及了,提起裙子就想跟着张满福飞奔到甘露殿去。却又顾及这是面圣,于是匆匆到梳妆台前望了一眼,确认妆面与装扮都还算端庄之后,就脚步匆匆地出了门,朝甘露殿走去。
张满福一边走,一边对明恬道:“明小姐能与亲舅相见,本是喜事。只是咱家还有些话要叮嘱小姐。”
明恬一怔,低眉道:“公公请吩咐。”
张满福依旧是一副慈善目,说出口的话却不自觉地严肃几分,细听还有几分冷意。
“便是明小姐这段时间在东宫的事。”张满福笑道,“当初皇后娘娘请明小姐入宫,是说过让您做太子良娣的话,后来明小姐不愿,娘娘还有意许诺立小姐为太子妃。只是小姐始终拒绝,这才一直拖着,拖到了现在。”
明恬道:“公公想说什么?”
“这待会儿到了甘露殿,该怎么向顺安侯解释,小姐想明白了吗?”张满福眼中透着几分精光,凝望着明恬,身上无端带出几分胁迫的气势。
明恬眉目微动,唇角带了镇定的笑:“自然是早就想明白了。”
“哦?”张满福好奇道,“明小姐是打算……”
“起初是皇后娘娘怜我孤苦,特意召臣女入宫小住,”明恬面无波澜地叙述,“而臣女自己也更愿意留在宫中,在太子殿下面前侍奉笔墨。”
她看着张满福,语调轻缓:“自大周立国以来,不是没有出过官家女子入内廷为官的先例,女尚书、女侍中更不少见,臣女的志向,便是成为像她们那样的人。”
张满福听她说到后面,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内廷是有不少女官,但大多是掌管宫中内务,如崔姑姑、书荷、锦绣一般。可过去也有不少聪慧机灵的官家女入宫,却不做宫妃,而是在皇帝面前侍奉笔墨,参与政事,掌管制诏,其地位非同一般,有些权势之大,几乎能与前朝宰相相当。
可大周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些女官,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后妃。
防止后宫干政,历代的皇帝都很重视。
明恬此言,算是把自己入东宫为太子妻妾的后路都断了。
明恬轻飘飘的补充:“当然,这只是为了向舅舅解释。臣女实际的志向,仍然与之前向陛下与皇后娘娘禀明的一样,绝无更改。”
张满福面上抽了抽。
“至于那些难听的传言,”明恬又道,“那只是他们捕风捉影,胡乱传播的罢了。相信等陛下封臣女为内廷女官的圣旨一到,流言自然消弭。”
张满福看着明恬,思绪有些凌乱。
“张公公,”明恬诚恳相问,“不知臣女的解释,可还算合乎情理么?”-
明恬很快到了甘露殿。
张满福快步走上高位,凑到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明恬屈膝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皇帝正在听张满福说话,过了一阵儿,他听懂张满福说了什么,顿时有些诧异地扫向了明恬,沉声笑道:“不必多礼,你看看谁来了。”
明恬在入殿时,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坐在右手边椅子上的中年男子,正是她的舅舅。
只是刚刚碍于皇帝,她不好直接与舅舅说话,直等到皇帝首肯,方才微抬了目光,看向刚封不久的顺安侯,她的舅舅杨向松。
明恬唇角翘起:“舅舅。”
杨向松穿着一身暗红的官袍,头戴官帽,人看起来清瘦了不少,不仅面上比从前多了细纹,鬓角处甚至还出现了白发。
明恬看得心中一酸,但顾及着皇帝在场,她只能忍住,并不能多说什么。
杨向松看着她满是欣慰:“大姑娘来了。”
有外人盯着,舅甥二人相对无言,过了片刻,杨向松转头,朝皇帝拱了拱手:“这段时日,臣这甥女在宫中多有叨扰,眼下臣既然已经回京,还望陛下开恩,允准臣带她回去。”
皇帝睨一眼张满福,张满福立时会意,出声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如今明小姐在东宫侍奉笔墨,深得太子殿下看重,怕是一时半会儿,不方便回去。”
杨向松面色微变。
张满福不疾不徐,把不久前明恬所说的那些解释,又加以一番润色,说给了杨向松听。
杨向松大为惊诧,不禁望向明恬。
明恬眉目低垂,轻声道:“舅舅,我的确是自愿留在东宫的。”
杨向松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欲言又止。
皇帝手里把玩着两个琉璃球,慢悠悠道:“这倒是朕的疏忽,圣旨下得不及时,以致外界对此颇有微词。张满福,你这就去拟指,封明小姐为东宫司言,掌宣传奏启,导引东宫。”
张满福倾身应道:“是。”
明恬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跪地行礼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杨向松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圣旨都下了,他也不能再质疑什么。
好在这时皇帝吩咐道:“朕就不打扰你们舅甥叙旧了,张满福,你去把他们送到偏殿说话,等晚些时候,宫中还有宴席,届时朕再过去,为杨爱卿接风洗尘。”
殿中众人慌忙起身行礼,恭送皇帝离去。
等明恬和杨向松一同去了偏殿、殿中宫人尽皆退下的时候,杨向松才脸色铁青地看向明恬。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恬道:“就是刚刚说的那样呀。”
她转转眼珠,上前扯住了舅舅的袖子,摇晃两下:“我们好不容易见面,舅舅就先别纠结这种事了吧。”
“糊涂!”杨向松怒斥,“做什么不好,偏要入宫?还是当什么女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辈子就都耗在宫里了!”
“当女官,等年纪大了还是有获恩出宫的机会的。可万一我做得好了,那不就跟过去那些女尚书一样,扶摇直上了吗?”明恬竭力安抚,“反正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人,我不想一天天什么都不干,就等着嫁人。”
杨向松听了明恬后一句,顿时一声长叹,满腔怒气变成了惆怅。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如今那诬告的罪人也早已偿命,皇帝还给了他们补偿,按理说不该再怨恨多想。
可怎么能不多想?
杨向松道:“听说当年的案子,是因为那时的兵部侍郎陈远崇和去西戎调查的邱敬忠有关。”
明恬蹙起了眉:“是这样,可惜他们都早早死了,要不然我非得求得陛下恩典,亲自去天牢质问一番,问问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父亲。”
杨向松问:“刑部调查了吗?是什么原因?”
“说是因为几年前我父亲与他们起过争执,话说得难听,因此他们才怀恨在心。”明恬情绪激动起来,“父亲以前脾气是差了点,可就是因为这样,就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的陷害,使我明家家破人亡吗?!”
更何况,谁知道当年的争执,究竟谁对谁错?
杨向松听了,神色凝重稍许。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明恬道:“可惜是死无对证,我也不能去问他们原因到底是什么。”-
燕云朝恢复意识的时候,福忠像前几天一样,机灵地察觉到不对,走上来给他换了杯茶。
“殿下。”
燕云朝嗯一声,发现自己坐在书房的案前,上面摞了好些奏折。
福忠已经从善如流地把今天皇太子做过的事汇报了一遍。
这几天日日如此,他已经练习得非常熟练了。
燕云朝听完之后,又问:“阿姊呢?”
福忠面色一滞,随即道:“明小姐这会儿不在东宫,正在甘露殿见顺安侯。”
燕云朝疑惑:“顺安侯?”
“就是明小姐的亲舅舅,”伺候这几天,福忠大约也知道眼前的皇太子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于是解释道,“之前靖国公府的案子,顺安侯被贬去了岭南,昨天才回来,陛下特意开恩让明小姐与顺安侯舅甥相见。”
“哦,”燕云朝站起了身,看看窗外,“那我要去找阿姊。”
福忠脸色微变,慌忙道:“明小姐今晚还要参加宫宴为顺安侯接风洗尘,临走前特意交代过,说让您……”
他觉得明小姐直接使唤皇太子做事似乎不太符合规矩,于是说到一半又改口:“希望您在丽正殿等她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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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游戏
燕云朝困惑地皱起了眉。
他不懂, 阿姊要参加宫宴,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
他能见阿姊的时间本来就少,他一点都不想浪费。
燕云朝只管往外走, 道:“我和阿姊一起去见舅舅。”
福忠听着这话眼皮一跳,心尖儿都颤了起来。太子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虽说那是明小姐的舅舅, 可也不过是一个外臣而已。皇太子自有自己的嫡亲舅父,这话把平原侯置于何地啊!
福忠紧张地小跑几步,想拦又不敢拦, 只能跟在旁边劝道:“殿下稍安勿躁, 不然奴婢这就让人去给明小姐递个话,让她现在回来?”
燕云朝不悦起来,觉得这个太监真不懂规矩。
“阿姊正忙着与舅舅相见, 肯定不会回来找我的。”
这太监出的什么馊主意?万一让阿姊觉得他打扰她,生他的气, 不理他了怎么办?
福忠只能讪讪住口,一边跟着太子快步出东宫,一边又暗暗朝一侧的内官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提前去甘露殿找明小姐通风报信。
只是那明小姐正与顺安侯说话, 也不知道那内官能不能找到机会把情况告诉明小姐-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明恬便与杨向松从次间出来, 由内官指引着往前头设宴的春宜殿去。
杨向松与明恬缀在内官身后五十步左右的距离, 那些宫人似乎还挺识趣,知道留明小姐与顺安侯两人说些私密话。
杨向松微微侧目, 仍然在低声与明恬议论着当年的案子。
杨向松道:“即使朝廷已经结案,但舅舅这心里总是还有些不踏实, 这段时日, 舅舅也多留意, 看看还能不能打听到更多的事。”
他从前在朝中也是沉浮多年,被贬去岭南之前,已官至户部尚书,眼下这一回来,自然是要官复原职的。但三年过去,户部早已有别的官员继任长官,皇帝便把杨向松指派去了吏部,仍是尚书。
杨向松打算多与从前的旧友交际往来,寻机打听,暗查当年案子的详细经过。
“不过,”杨向松话锋一转,“你如今身在东宫,在太子殿下身前侍奉笔墨,应该也有不少机会,接触到政务吧?”
明恬不意杨向松突然问到这茬,脸色不自在了一瞬。
但她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笑着含混过去:“我现在入宫时日尚短,平日里主要是帮太子殿下整理些琐碎的文书,还不曾接触机要之事。”
“这样。”杨向松沉吟一会儿,“那也不急于一时,日子总归还长着。”
他琢磨起明恬如今的身份,想着想着,反而有些高兴起来,越发觉得满意。
国公府虽然没人,但不是还有个大姑娘?若是以后他这甥女青云直上,当真成了名垂青史的女官,手握权柄,那还愁国公府不能振兴?谁也不能说国公府没人了!
内廷参政的女官不能为后为妃,在京城那些公侯世家眼中却最为吃香!到时候有他这个舅舅坐镇,还怕他这个甥女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
而历史上那些颇有权势、足以影响朝政的女官,便是连皇后、宫妃,都得给几分薄面。
杨向松面上露出笑来,勉励明恬道:“你如今既然已经被封为东宫女官,往后便尽心侍奉,虚心学习为上。只是须得谨慎,以免行差踏错,祸及自身。“
明恬看到舅舅把此事当真,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她眸光微垂,轻声道:“我明白的。”
杨向松认可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转过一处拐角,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春宜殿,宫道上来往的仆婢也多了起来。
明恬微微侧目,冷不丁瞧见前头小跑过来一个内官,穿着一身暗灰色的太监服,正是素日在皇太子身边贴身侍奉的内官之一。
明恬面色微变。
她今天乍一得知舅舅入宫,情绪太过激动,竟把朝朝要出现的事忘在了脑后。
眼下看见这内官过来,她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怕是朝朝醒了。
朝朝行事素来毫无章法,要是让他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舅舅面前,那她刚刚编好的慌,便会被整个戳破。
明恬按捺下心中的紧张,转头对杨向松道:“舅舅。”
杨向松:“嗯?”
“东宫的人来寻我了,”明恬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大约是太子殿下有事吩咐。”
杨向松诧异看向她,然后在她的眼神示意之下,看见了那个跑过来的内官。
“你先去吧,”杨向松正色道,“正事要紧。”
明恬赶忙点了点头,庆幸舅舅没有在这种时候多问。
她向前快走两步,在那内官看过来时,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内官心领神会,跟着明恬往一边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确定顺安侯听不见的时候,他才压低声音,把太子殿下马上要过来找她的事说了一遍。
明恬心道果然。
她轻轻皱眉,抬步朝东宫的方向走去:“既然如此,我得快些见到殿下。”
内官点头如捣蒜,跟在明恬身侧连连道:“就是这个意思!明小姐,您若是能劝住殿下,让殿下今晚不要去参加宴席就好了。”
这些天因为知道那个发病的太子会提前出来,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心惊胆战的,一点都不想让太子离开丽正殿的范围。
可前些天风平浪静是因为有明小姐哄着,今日没了明小姐跟在身侧,可不就又失控了么。
明恬没应,因为她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燕云朝。
内官脸色一白。
燕云朝也看见了明恬,当即大步朝她走来,脸上露出了那熟悉的兴奋表情。
明恬赶在燕云朝伸手抱住她的前一刻,屈膝行了一礼。
燕云朝一愣。
他还没伸出去的手顿在原处,望着明恬的眸中露出不解,呆呆地叫了一句:“阿姊。”
阿姊没认出他吗?为什么对他这么疏离了呢?
明恬感受到不远处舅舅望过来的视线,假装已经听到了皇太子说的“免礼”,站直了身躯。
“朝朝,”明恬抬眼看他,在燕云朝脸上表情很快转为欣喜,又要有所动作之前,快速补充了一句,“别动。”
短短两个字,因明恬说得急促,颇有些命令的意味。
燕云朝立时收回小动作,垂下眼乖乖应道:“阿姊。”
明恬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好在还挺听话。
“你回东宫去好不好?”明恬道,“阿姊今晚有事要忙,等忙完了,会回去找你的。”
燕云朝有些委屈:“阿姊要见舅舅,不能和朝朝一起吗?”
明恬惊诧,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在和舅舅见面?
明恬没纠结过多,当她一转目看见立在燕云朝身后低眉顺眼的福忠的时候,心里就隐约知道了个大概。
“阿姊是有些家事要处理,你就……”
“别动!”
燕云朝抬手想牵住明恬的腕子,却被明恬一下子察觉,再次低声喝止了他。
语调又急又快,这让燕云朝眉眼瞬间耷拉下来,情绪低落道:“阿姊,你怎么了?”
明恬看到了福忠在向她背后使眼色。
她似有所感,轻轻地侧目瞥去,余光竟瞧见舅舅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只是在二十步以外的距离,被内官拦住了。
杨向松身为朝廷重臣,在宫道上碰见皇太子,理应过来行礼问安。
如若一直让内官拦着他,不让他过来请安,反倒惹人怀疑。
明恬要想在这种时候劝朝朝回东宫,恐怕还要多费一番口舌。
但已经等不及了。
明恬思绪微转,放平呼吸,看着燕云朝轻声道:“朝朝,阿姊和你一起玩个游戏怎么样?”
燕云朝倏地抬目,看着明恬眼睛亮了亮:“阿姊说。”
明恬道:“你假扮成那个人的样子,能骗过多少人,阿姊就给你多少奖励,随你挑选怎么样?”
燕云朝面上有些懵然,阿姊让她假扮那人做什么?
明恬轻笑着道:“阿姊就想看看,究竟有多少糊涂鬼能把朝朝认错,记在小折子上,到时候等朝朝成为真正的皇太子了,一个一个嘲笑他们好不好?”
“阿姊,”燕云朝眉目兴奋地动了动,压低声音道,“你好坏。”-
杨向松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太子殿下与他那甥女说完话,目光朝他这里瞥了过来。
他立时抖擞精神,垂首倾身,做出恭敬的姿态。
身侧的内官笑着道:“侯爷过去吧。”
杨向松这才得以上前,来到清冷矜贵的皇太子面前。
“臣杨向松,参见太子殿下——”
燕云朝淡淡地“嗯”了一声:“侯爷不必多礼。”
在杨向松过来之前,明恬已经向燕云朝描述了他的身份。
杨向松低着头,恭敬道:“臣这甥女如今在殿下身前侍奉,实在是荣幸之至。只是她自小性子执拗,若有侍奉不周、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燕云朝心想,阿姊那么好,能有什么冒犯他的。倒是他要提心吊胆,总怕阿姊哪一天就不理他、不要他了。
但燕云朝心里惦记着与阿姊玩的游戏,当下微微地点了下头,克制道:“顺安侯多虑,令甥女兰心蕙质,仙姿佚貌,甚合孤的心意。”
杨向松微微一愣。
他这甥女不是在太子殿下面前侍奉笔墨、整理文书么?与姿容有什么关系?
而明恬听到这话,当即隐晦地瞥了燕云朝一眼,露出几分不赞同来。
燕云朝转目与她对视,眸中茫然,并不知自己这话错在何处。
明恬只好在这时出声,转移两人的注意力:“殿下,舅舅,前头的宴席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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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秋千
皇后这几日因为赵家的事寝食难安, 多番求见皇帝,想要为兄长说情,却都被皇帝置之不理。
反观杨向松, 则是官复原职,还得封侯爷, 宫里专门为他设宴接风,风光无限。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皇后神思不宁,以至于一时半刻, 差点忘了明恬的事。
直到甘露殿那边又有消息传过来, 说明小姐得封东宫司言,以后就要以女官的身份在东宫待下去了,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惊诧道:“女官?”
崔姑姑低首应道:“甘露殿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圣旨也下了。”
那就是板上钉钉, 再无更改了。
好好的世家贵女入宫做女官,身份就绝不是寻常的六局宫人可比。虽说此举基本上断绝了那明氏女嫁给太子的可能性,但身份定下, 往后若明氏果真开始一步步参与朝政, 掌握机要,那还了得?
皇后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甚至更加沉郁。
那疯子可不会顾及什么规矩, 他若要乱来,阖宫上下没人能拦住他。
更何况两人已经以夫妻自居, 关系亲密,又有身份之便插手政务……
皇后脸色阴沉。
还是要尽快动手, 让那疯子消失才是-
明恬终于把朝朝哄去春宜殿, 一路上他倒也配合, 装得有模有样,甚至克制自己不去看她,故意表现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宴席上,明恬的小案被设在了皇太子的旁边。
负责宴席的仍然是张满福,张满福收到东宫宫人紧张递过来的眼神暗示,心领神会,引着皇太子与明小姐二人就坐在了一处。
顺安侯杨向松的坐席倒是分在了对侧,抬目间,恰好瞧见皇太子正看着他那甥女,神色虽然正常,但就是让杨向松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了一丝诡异的感觉。
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燕云朝收回看向阿姊的目光,却只安分片刻,就又忍不住拿起了身前盛放糕点的孔雀蓝四足矮盘,整个递到了明恬的案上。
明恬瞪圆眼睛,忍不住斜看向他。
燕云朝绷着下巴,强忍住才没有贴近明恬,亲手把点心喂给她吃。他矜持开口:“你尝尝。”
明恬:“……”
燕云朝声音虽然不算大,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因此整个殿中的大臣们几乎都听见了,纷纷把视线转向二人,又瞥向已经被放置在明恬手边的糕点。
明家这小姐什么时候已经得太子殿下这般宠信了?
他们惊愕之余,又纷纷想起前段时间曾经听到过的传言,那传言里简直将这明家小姐描述得卑贱不堪,可现在看,明明受宠得很啊!
况且皇帝今天下的圣旨他们也都知道了,明小姐现在就能在太子殿下面前侍奉笔墨、接触机要,那等日后太子登基,前途恐怕只会更加远大。
大臣们不禁开始回忆他们究竟是从哪儿听到的传言,传这些话的人,又有没有自家亲眷。如今形势还不够明朗,可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就把明小姐得罪了。
众人心思各异,明恬却垂眼望着桌上的糕点,感到苦恼。
她感受到周边投过来的那齐刷刷的目光了。
可既然已经摆到面前,她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青梅糕入口即化,滋味绝妙,缓解了一丝明恬的尴尬。
她悄悄从袖中掏出丝帕,仔细地在桌案下拭着手指,好半天才觉着擦干净了,把丝帕收起来,两手轻轻地搭在身侧的椅子上。
突然,明恬感觉到燕云朝伸过来的手指。
他案前正站着一个大臣,低着头诚惶诚恐地朝他拜礼、敬酒。
燕云朝一边悠哉地听着他说话,右手随意地搭在案上把玩酒杯,左手却悄悄往明恬这一侧递了递,用尾指轻轻地剐蹭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寻到她纤细的指尖,与她勾住。
明恬身体一僵。
她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却很快被燕云朝握住、攥紧了。
两人的手隐在桌案下,又被宽大的衣袖盖住,层层交叠。
那大臣还在洋洋洒洒:“关于陈州水利一事,臣还有些——”
“写个折子吧,”燕云朝语调漫不经心的,左手又松了几分,在明恬的指上捏来捏去,“明天送到东宫,交给福忠。”
大臣面上一喜,慌忙躬身:“臣遵旨。”
燕云朝终于把人打发走,这才又转目,一本正经地在明恬面上看了一眼。
这会儿殿中的大臣大多在互相攀谈,西侧还有乐坊伶人在弹唱乐曲,倒是没多少人注意明恬这边。
明恬想提醒他:“殿下……”
燕云朝又把一个装满了果子的高脚玉盘往明恬那边推了推。
借着这个功夫,燕云朝自然而然地往明恬处倾身,低声道:“阿姊,第六个了。”
“……”明恬睇他一眼。
燕云朝弯了弯眉眼,生怕明恬听不懂似的,补充说:“阿姊现在欠我六个奖励了。”-
宴席散去后,内官们抬来轿辇,请燕云朝上辇回宫。
燕云朝却转目看向明恬,垂下眼道:“阿姊,现在那个游戏可以结束了吧?”
明恬心中一紧,随即又意识到,好在这会儿身边跟着的都是东宫的亲信,应该不打紧,才放下心。
她笑了笑,语气温婉道:“还没到时间呢,等回到东宫再结束。”
燕云朝皱了下眉,轻轻道:“十个了。”
他顿了顿:“我怕阿姊之后奖励不起。”
明恬暗忖,朝朝心思纯净,直来直去,所求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一个她。那她人就在宫里,能有什么奖励不起的。
明恬丝毫不怕:“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哦,”燕云朝眉目微动,不知想到什么,眸中很快掠过一丝兴奋的光。随后他又抬目看向明恬,露出一个纯善的笑,“那朝朝就相信阿姊。”
明恬毫无所觉。
她指了指不远处停放的轿辇,催促道:“你快上辇,我们回东宫去。”
燕云朝道:“我要和阿姊一起。”
和明恬一起肯定是不行的。
这里还不是东宫地界,万一路上碰到什么宫人看到,那真是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明恬摇头:“我刚刚宴席上吃得撑了,想消消食,走回去。”
燕云朝立即说:“那我也和阿姊一起走回去。”
燕云朝心想,他又不是那个伪君子,他那么喜欢阿姊,怎么可能自己坐辇,反而让阿姊跟在轿辇一旁步行?
明恬无言地看了他半晌,最后只得妥协:“也可。”
两人便沿着宫道,慢悠悠地往东宫的方向走。
现下已是夜深,宫道上的宫人越来越少,天色也是墨黑的一片,连个月亮都没有。只每隔二十步点燃的一盏宫灯,为这阴凉寒冷的夜晚添加了一丝暖意。
自春宜殿往东,要经过重重宫门,方能进入东宫。
但燕云朝带着明恬,没走来时的路,反而脚尖一转,去了另外一个方向。这里更偏近内宫,虽然也有一条路可以通往东宫西北角的一处小门,但显然不是个常见的选择。
明恬很少出东宫,更很少走这条路,她没多想,只是低垂着眉目往前走,冷不丁发觉身侧的燕云朝停下了脚步。
明恬微微一怔:“朝朝?”
燕云朝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抬目看向面前宫门上高大巍峨的牌匾“关雎”,径直牵着明恬走了进去。
守在宫门处的太监慌忙迎上来,大惊失色道:“什么人?什么人!这里是内廷,你不能进去!”
福忠生怕这太监一个不好就触怒太子,慌忙厉声喝止:“大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可是皇太子!”
“皇太子?”太监愣了愣,随即又赶忙跪地阻拦,“殿下,您不能进去!这里是内廷,不是东宫……”
燕云朝疑惑道:“里面不是没住人么?”
太监苦着脸,不知如何回答,虽说没住人,也不能坏了规矩啊!已经到达成婚之龄的皇太子,深夜造访后宫算怎么回事?
太监挣扎还想再拦:“还望殿下开恩,莫要为难奴婢们……”
燕云朝已然不耐烦起来,他眉头轻皱,正要发作,福忠立时出现,把太监拉起来走到一边,低声耳语几句。
明恬眼尖还看到,福忠朝那人手里塞了几块金瓜子。
燕云朝懒得多管他们,顺利带着明恬进了关雎宫。
就在明恬感到不解,不懂为什么他会这般举动的时候,看到燕云朝走到一架秋千前停住了。
关雎宫久未住人,秋千也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阿姊,”燕云朝低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被我抢进宫里时,在这儿待着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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