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啪’的一个巴掌声, 让御膳房内外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玉珠收起手,肃着脸道:“胆敢窥伺皇上行踪?你是不想活了吗?”

    看着那小宫女脸上很快浮上来的巴掌印,玉珠挑挑眉说教般的:“今天我便是教你一个道理, 很多时候, 祸从口出。”

    “你!”那小宫女愤愤的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而那个老成持重的宫女此时也心有不满,她本已经打算斥责小宫女了, 却被这云华宫中的人抢了先, 便是斥责她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忍,但直接动手让她们夙贤宫的人颜面何存?

    她已经将姿态放得很低了, 再如何, 贤妃宫中之人也轮不到玉华宫的人来教训。

    “这皇上有没有传膳, 御膳房自然能第一时间知道, 我等在御膳房等了可不短的时间了,窥伺帝踪可不敢当。反倒如姐姐这般, 开口直接便让人以为真是皇上传膳,不知算不算假传圣旨?要不姐姐与妹妹一起去文德殿问问伺候皇上之人,皇上到底传膳了没有?”

    贤妃宫中的老成宫女能说出这话,自然是有自信的, 若她所料不差, 这膳食确实是给皇上准备的,但应该只是姝妃娘娘的意思罢了。

    “我只说先给皇上准备膳食,何曾说过皇上传膳?”玉珠被将了一军,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你自己听岔了反倒还诬赖到我的头上了。再者说, 给皇上准备膳食不应该优先吗?”

    “哦, 那皇上确实不曾传膳吧?那我这妹妹说错了什么话, 要得你一巴掌?

    至于给皇上准备膳食要优先, 姐姐怕是不知, 这沈御厨手上做的这道菜,也是贤妃娘娘关心皇上给皇上备下的,只是娘娘不欲太过宣扬罢了。”

    哪像云华宫,嚷嚷的让人以为皇上早已亲至云华宫等着用膳了呢!

    最后一句话那宫女没说出口,但都是宫里混的老江湖,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对此,玉珠反而笑了,说道:“刚刚是我一时情急,才打了这位妹妹一巴掌是我的不是。但也希望二位能体谅体谅姝妃娘娘的焦虑,这往日皇上不管在哪里吃,都是要来告知姝妃娘娘一声的,今日到了这个时候,陛下还未用膳难免娘娘担心,也只是想让陛下能早点入口罢了。”

    这段时日,谁不知道自从皇上封了姝妃,后宫之中如同虚设,玉珠这个话戳到的可不止夙贤宫一个宫的心窝子。

    但却没人能反驳,谁让人家说的确实是事实呢?

    “几位莫要争执了,这夙贤宫的菜已经做好了,二位赶紧提着去交差吧!”

    御膳房沈御厨身边的小徒弟,提着食盒已经走到了三人身边,将食盒交给了夙贤宫的人,还小声的劝了两句。

    “为几句争执,耽误了差事可不值当。”

    夙贤宫的两个宫女回到夙贤宫的时候,心情仍是郁郁,免不了下来之后跟自己的好姐妹吐槽那云华宫中之人竟然那般肆意妄为,嚣张跋扈。

    贤妃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时候,身边的嬷嬷比她还生气:“那云华宫欺人太甚,论地位您的品级还要比她高上半级,不来拜见便罢了,连宫中宫女都敢欺负到娘娘头上了!”

    贤妃对此倒是没什么波动:“这后宫之中的品级,说重要也重要,但说不重要也并不重要。都无宠之时品级自然是重要的,但若有皇宠在身,便是品级再低也有嚣张的倚仗。”

    更何况,那姝妃已经不仅仅是品级和圣宠的事情了,她有一种预感,她一定要看看这姝妃的庐山真面目。

    贤妃手指敲了敲桌面,整合了一下自己得到的各种消息,或许今天应该就是一个好机会。

    “约一下丽妃和俞嫔,还有……把云昭仪也约上,说本宫一会儿要去文德殿关心皇上,看她们要不要去?”

    云昭仪乃是姝妃之前最受宠的一个,可姝妃一出现,这也多久都没见到皇上了,前天见了整个人恐怕还是不能接受自己骤然失宠,颇有些浮躁。

    而丽妃家里背靠太后,俞嫔父亲乃是得皇上重用的大臣,都不是轻易相与的人。

    她们想来都与她一样,早就对这个神秘感十足的姝妃好奇万分了。

    一旁的嬷嬷虽然对贤妃娘娘为何关心皇上还要叫上这些人而不解,但却也没有轻易的说什么话,因为知道贤妃娘娘从来主意就正,做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考量,才能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

    这种娘娘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她向来很少在说什么的,在宫里总是要认得清自己的身份的。

    …………

    正在大理寺处理公务的陆澹,此时刚放下手中的一份文书,就见旁边一个人悄悄的走了过来,是一个往日里跟他关系还可以,说得上几句话的以为同僚。

    “陆大人,你听说了吗?”

    那人神神秘秘的对陆澹问道,陆澹抬头看他问道:“什么事情听说了没有?没头没尾的我如何知道何大人所说何事?”

    “那看来陆大人确实是不知道了。”看陆澹没有一瞬间反应过来,何大人理所当然的认为陆澹不知道,在他看来陆澹若是知道绝对能第一反应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听说啊,肃州那边流民□□了!”

    那人偷偷的跟陆澹说道,但在他看来,恐怕不知道的人都没有几个了。

    陆澹的动作一顿,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别乱传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了,肃州那边应该是有灾情没错,但如何会到了□□的程度?想来是以讹传讹吧!”

    “那陆大人就有所不知了,我跟大人保证这个消息绝对是真的。据我所知那肃州知府可是大人你的大舅子,或许因此才没人敢来和大人说吧。”

    何大人三十多岁,下巴留了一把胡子,不时的伸手摸一下,言之凿凿的对陆澹说道。

    “那你为何要来跟我说?我还是不信承和兄长会出这样的纰漏,他为人一贯谨慎,断不会让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的。”

    何大人心中暗道,恐怕就是太谨慎了,事情才到了这个地步。毕竟任职期间发生灾难,还造成大规模流民,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他还记得不管怎么说,那谢铭还是陆大人的大舅子呢,这种话就不用说的太明白了。

    “这谁能相信呢?那谢铭谢大人可是谢太师只嫡孙,往日里谁不夸一句有祖父之风?可这次事实摆在那里,朝廷连赈灾的求援都没有收到,就发生了民变,不管谢大人的初衷如何,这次恐怕都难辞其咎了。”

    即使谢太师撑着,恐怕仕途也有些艰难喽。

    何况连他都不信,这么大的事情他事发之前,没有跟谢太师通过气?怕不是都觉得不算大事吧?

    陆澹让何大人不管是真是假,上面没消息的时候莫要再传这些消息了。又忍不住叹息道。

    “若真如何大人所言,也不知这肃州情况如何,若真的发生民变,恐怕肃州境内已经满目疮痍了。”

    “我就知道陆大人关注的地方跟其他人不一样,我才愿意跟陆大人说说的。”

    何大人拱拱手说道,他是对陆澹的为人信任的,不像其他当面或许还会跟他讨论有谢太师的撑腰,这次谢铭能不能扛过去什么的,但过后说不定啥时候就把他给卖了。

    陆澹摆摆手,没有再说话,却是长叹一口气。

    上辈子的时候,这件事情也是发生过的。只是最终被谢家和皇上魏昭联手压制了下来,这应该也是上辈子谢家最终像魏昭靠拢的开始。

    连谢铭最后也得了个好官声,很快的调到了京都,但最终可能因为他好名声本事不足的形象太过让魏昭印象深刻了,一直都对他不冷不淡并未再重用过他。

    只可惜这一世他来不及做改变,而他现在也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影响力去改变,就像他暗中给可能给皇帝进言的官员透露了消息。

    那人也确实在朝上几次向魏昭提出肃州灾情的问题,但不仅被魏昭给忽略了,还受到了谢太师一脉官员的打击,至今郁郁。

    肃州灾情已经来不及改变了,但民变这件事情这一世决不能在被压下去了。

    …………

    文德殿之中,魏昭无论对肃州的情报看多少次,依旧是气血上涌,愤怒不已。

    在得到肃州民变的确切消息之前,他甚至还收到了肃州知府谢铭对肃州情况的陈词。当时他看到的时候,还觉得谢铭作为肃州知府没有一味的粉饰太平,夸大攻击,反而非常平实。

    他不仅将肃州遭遇两次灾害的现状写了出来,却也写了一系列他所实施的措施,最后上报说确实有灾,却没严重到需要朝廷赈灾的地步,肃州本地官员富商氏族等同心协力之下,肃州已经快度过这个难关了。

    当时看到这份奏折的时候,他对谢铭有多少的赞扬,如今再看到他就有多么的愤怒。

    这是平实?

    这就是避重就轻!

    写的这些所谓的措施,若是有用那才是好的措施,若是没用,那就是狗屁不通!

    谢铭这不就是写了一份狗屁不通的东西来糊弄他?还差点真把他糊弄过去了!

    前些□□中还有人提过几次肃州灾情问题,他都不以为然的驳回了,他现在都能想象得到,明天上朝之时,他要面对朝中大臣如何的狂轰滥炸了。

    让他如何能不愤怒?

    蒙着轻纱的谢芳华旁边玉珠伺候在身侧,身后跟着拎着装着给皇上准备的膳食盒子的宫女两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但她们说明来意之后,却被守门的小太监给婉拒了。

    “还请娘娘千万莫要为难奴婢,皇上早已经吩咐过了,没他发话,谁都不见的。”

    守门的公公为难的看着云华宫的一行人,对她们的要求,婉言谢绝。

    “公公!并非娘娘为难您,您也是知道我们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只是需要您进去禀报一声罢了,或许皇上此刻正巧饿了,或正想见娘娘一面呢?您不就是立功了吗?”

    见惯了皇上宠着姝妃,又知道姝妃特殊身份的玉珠,对姝妃对皇上的特殊深信不疑。

    毕竟若非皇上真心喜欢甚至爱慕姝妃,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抢夺臣妻的事情呢?还将她们这些新人的人派到了姝妃身边?

    只皇上的真心这一点,这后宫之中,哪有一个人能与姝妃娘娘相提并论?

    像夙贤宫,那据说是给皇上准备的膳食倒是拿回去的早,如今又哪里见人来?想必是不想自取其辱吧。

    “姝妃娘娘这样吧,您不如将东西留下来,等皇上闲暇之时,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将娘娘的心意奉上,让皇上知道娘娘的用心!”

    那太监自知自己的身价性命都系在皇上身上,即使真如姝妃的宫女所说,他也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但若是违背了皇上的吩咐,进去禀报,一不小心丢了小命也是有可能的。

    孰轻孰重他自然能分得清,但也有人分不清,往上爬的念头盖过了对危险的预知和警惕。

    眼看劝不动这个太监,那玉珠翻了个白眼,去劝另一个太监。

    正巧那个太监也觉得皇上待姝妃多有不同的那个小太监,上次还因为姝妃之事得了点皇上的看重,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他却觉得是看到了希望了。

    “奴婢是小恩子,这皇上若是怪罪,还望姝妃娘娘美言几句。”

    小恩子不顾另一个小太监的劝阻,推拒了玉珠代主子给的恩惠,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跪地禀报。

    谢芳华整理一下衣服,有看了看温度正好的膳食,只等魏昭传她进去的消息传来,便进去安慰安慰遇到了难题的魏昭。

    哪曾想暴怒的声音,从殿里传来:“叫她滚听不懂?!”

    谢芳华身形一颤,差点软倒,被玉珠眼疾手快的扶住。

    正要再说什么,那小太监被人拖了出来,身后跟着常跟在魏昭身边的心腹太监,看了一眼殿门口的谢芳华等人,给谢芳华行了个礼笑着解释道。

    “娘娘勿怪,陛下今天着实政务缠身,实在分不出心神来了,还望娘娘多多体谅。娘娘有孕在身,当多多保重自己,待皇上情绪稍缓会去看望娘娘的。玉珠,你也要劝着娘娘一些,让娘娘以身子为重。”

    听了魏昭身边大太监的话,玉珠身子一抖连连点头,半点不敢透露出此次乃是她的撺掇。

    大太监转脸又对被拖着捂住嘴的小恩子,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来人啊,这小太监竟敢无视皇上禁令,贸然打扰,打他二十个板子涨涨记性!”

    对着一旁的谢芳华又笑脸劝说道:“娘娘还是早点回宫吧,可千万莫要冲撞了!”

    谢芳华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脑子里还想着魏昭的那句怒吼:“我让她滚”,不是有什么误会,皇上他是真的叫她滚?

    在玉珠的拉扯提醒下,谢芳华胡乱的点点头,跟着玉珠往外走去,脑子里那个让她滚三个字却越来越清晰,让她心口逐渐犯疼。

    很快有人将小恩子就按在殿外,啪啪啪的开始打起了板子!

    那小恩子开始还痛哭惨叫,打到后来都已经没什么声响了,可见这板子着实不轻。

    谢芳华听到惨叫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了一眼,那殷红一片的血迹就那么直愣愣的闯进了她的眼帘。

    莫名之间,她突然想起了她上一次见到这么多血的时候,还是小时候。三叔的那个妾也流了好多好多血,吓的她好些天都睡不安稳。

    如今再见到这血腥场面,当下就有些心神恍惚。

    玉珠如今也不敢多话,只老老实实的低着头跟在谢芳华身边,心中猜测着到底朝中出了什么大事,让皇上如此这样不掩饰的情绪外漏。

    走廊转角之处,后宫到文德殿的必经之路上,贤妃等四人带着一群伺候的人跟谢芳华等人撞了个对头。

    只一个照面,贤妃等四人就立马猜到了眼前的人应该正是这段日子以来独得圣宠又神秘非常的姝妃了。

    夙贤宫的那老成宫女,本就是贤妃身边得用的宫女,那宫女先是看到了本来嚣张的玉珠如今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又见那原封未动的食盒,可见是没得皇上什么好脸色的。

    贤妃等人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各自有了思量。

    正如贤妃所想的一样,这样一个一探究竟的好机会,这里可没人愿意放过。

    接到贤妃眼神的宫女会意,立马半蹲行礼大声道:“见过姝妃娘娘。”

    贤妃这边除了几位宫妃之外,宫女们俱都向谢芳华行礼:“见过姝妃娘娘。”

    让本欲悄无声息各自离去的玉珠和谢芳华不得不停了下来。

    此时玉珠对自己这次的冒失之举更是懊悔,她还没忘了皇上曾经吩咐过,虽好暂时先别让姝妃娘娘在后宫之中露面,可这场景,又该怎么避免呢?

    除了谢芳华之外的所有宫女只能向姝妃等四人行礼:“见过贤妃娘娘,见过丽妃娘娘,见过俞嫔娘娘,见过云昭仪。”

    谢芳华听到声音之后一个激灵,往前一看,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当下浑身僵硬,草草的挥手让给她行礼的人起来之后,半蹲着行了个礼,也不太敢开口说话。

    玉珠在贤妃等人免礼之后,连忙站起来解释道:“姝妃娘娘最近染了点风寒,陛下特许娘娘可以带着面纱,娘娘嗓子也受了影响,暂时不便开口说话,还望诸位娘娘见谅!”

    “妹妹感染风寒依旧不忘关心皇上,也难怪皇上要将妹妹放在心上了。皇上都特许,我等自然不会介意,只是自姝妃妹妹封妃以来,都未曾与我等姐妹们见见面,姐妹们好奇心都快压不住了呢!不知等到姝妃妹妹方便的时候,可否赏脸聚一聚?”

    贤妃一开口就是善解人意的模式,几句话说出来,降低了谢芳华这面人的防备心。

    谢芳华也松了一口气,就怕这些人不依不饶的,点点头只当是答应了,至于方便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那就不一定了。

    松口气之余,谢芳华心中也生出了些许的不舒服,虽然她知道皇上魏昭后宫有不少妃嫔,但不管是之前和陆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跟魏昭搅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身边都是只出现了她一个女子的。

    她以为她并不会在意魏昭到底有多少女人,毕竟这世上本就是如此,她只想要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便够了。

    但此时真的面对了这些女人,下意识的还是有点不舒服,被谢芳华强制的驱散了。

    此时只想先安安稳稳的回到云华宫再说,因为她感觉到了好像肚子有点不舒服,心下不由更慌了。

    走廊之中,两方人仿佛开始默契的一队占据一边,缓缓的交错而过。

    交错而过的时候,玉珠防备着的肩膀缓缓的松懈了下来,却在猛然之间好似被人踩住了裙子还推了一把,让她不由自主的扑向了另一边的谢芳华!

    眼看着就要撞倒谢芳华甚至将她压在身下,玉珠此时满心都是冰凉冰凉的。

    别的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姝妃娘娘此时有孕在身,真出了事情她恐怕就没命了!

    玉珠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直接顺势抱住了谢芳华,借力困难的情况下艰难的侧身,将自己垫在了谢芳华的身下!

    不止如此,还直接狠心将自己一只手撑向地面,两个人的重量压下,手腕一阵剧烈的疼痛让玉珠惨叫一声,但她的心中却是一松。

    不管结果如何,看在她护主的份上,她这条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而她落地之后转眼一看,贤妃那一群人竟然也是东倒西歪的乱做一团,刚才两队人穿行而过的时候又俱都是低着头,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是谁干的。

    “娘娘没事吧!”谢芳华这边的人赶忙将二人扶起来。

    “娘娘没事吧!”贤妃那边的人也七手八脚的扶起被牵连的诸位妃嫔。

    玉珠刚被扶起来,就被一个人抓到了她觉得应该骨折了的手腕,她疼的脸上一下子冷汗就下来了,却没想到抓她的人脸色比她还要苍白。

    只见姝妃谢芳华此时脸上的面纱早已经掉了,整张脸却煞白煞白的,黄豆大的冷汗从脸上滚落,捂着肚子对玉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肚子,疼……”

    而正在这时,那云昭仪不可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你!怎么会是你?!”

    因为太过震惊,那嗓音甚至有些尖厉。

    “谢……唔唔……”

    认真说起来,早有准备的贤妃才是第一个看见谢芳华的脸的人,这张脸她曾经见过,武宁侯夫人曾经带着她来宫里拜见过她!

    愣神之后,她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如果是她的话,那大部分的疑惑就都有了解释了。

    听见云昭仪想说什么,贤妃连忙示意宫人先捂住嘴,其实这个秘密今天之后这宫中恐怕也捂不住了,但该做的姿态她还是要做一下的。

    贤妃看着捂着肚子的谢芳华,制止了所有人诧异震惊的眼神的动作,沉稳又焦急的喝道:“都别乱!看来姝妃妹妹是有喜了,别的事情先别说了,赶紧宣太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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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加了一点)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刚刚露脸的姝妃谢芳华,给后宫投下一个惊天波澜之后又匆匆的进了云华宫中,云华宫中的人轻车熟路的去找以往皇上指定的太医来给姝妃看诊。

    云昭仪此时依旧恍恍惚惚的, 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难怪皇上把人藏的那么好。

    可那是谢芳华啊!是武宁侯世子夫人啊!

    她,她还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

    此时被宫女扶着的云昭仪又是一阵晕眩。这孩子, 皇上的?还是武宁侯世子的?

    旁边的俞嫔掐了云昭仪一把, 原来她震惊太过,最后一句已然说出了口。

    云昭仪胳膊上一阵疼, 回过神来。此时她们四人已经跟着姝妃的人一起来了云华宫。

    毕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很大的可能会惊动皇上, 与她们相遇的时候遇到的事情, 她们也不可能一走了之。

    到了云华宫外殿,贤妃首先打破了沉默, 道歉道:“今日看望皇上之事,乃是我起头提起的,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今日之事实在是连累你们了。若皇上问起, 各位妹妹便尽管直说吧。”

    贤妃揉揉额头, 显然此时也十分头疼。

    丽妃和俞嫔对视一眼还未说话,云昭仪倒是想起了贤妃刚才让人捂住她的嘴的动作,让她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心中难免有点感激。

    此时听到贤妃的话, 连忙反驳安慰道:“这怎么能怪贤妃娘娘你?你又不知道会跟……那人撞上, 她摔倒之事明显是她自己的那个宫女连累的, 与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俞嫔默不作声, 丽妃挑了挑眉说道:“问题就是姝妃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当时连我们这边的宫女都乱做一团,有谁看到了到底谁先摔的吗?”

    这次其他三人更没人出声了,丽妃伸出手来看了看新染的指甲,说道:“只说我们身边这些宫女,若只有一个人摔倒,可不会有那么大的乱子。也不知道皇上问的时候,能问出几个脚软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俞嫔终于开口了:“这能跟在主子身边的宫女,衣裙披帛也都不短,当时又为了让路挤在一起,便是不小心踩上了也是正常的。”

    云昭仪接口道:“就是就是,说不定还是云华宫的宫女不小心踩了我们这边的人才引起的呢!”

    贤妃适时的说话道:“这本就是一个意外,希望皇上英明,也希望姝妃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吧!也不知姝妃妹妹怀孕多久了?她身边那个大宫女眼看是个忠心的,想来应该不会有事的。”

    说实话,她们都想知道这女人怀孕多久了。

    要知道,从那次宫宴姝妃侍寝到现在可还没多久呢。

    京都第一美女的名头在年龄相近的女子中可不算小,也足以让人升起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更何况以丽字做封号足以说明容色过人的丽妃,也是见过认识谢芳华的。

    而云昭仪进宫之前,跟谢芳华还算有过来往的泛泛之交,对她更不会陌生。

    可能唯有俞嫔对谢芳华怀孕的惊讶是超过了对那张脸出现在宫中的惊讶的,但从其他三人的态度来看,这个姝妃的真实身份,显然是十分让人难以置信的。

    直到云昭仪在她耳边,告知了谢芳华的真实身份之后,俞嫔也才了解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在皇上正式到来之前,四个人算是隐晦的交流了一下说辞,为表诚意贤妃还主动揭露了自己宫女和云华宫宫女之间的一点小摩擦。

    “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也是怕与正得皇宠的姝妃对上输的太过没有脸面,才想着拉你们一起壮壮声势的,这可真是有些意气之争了。我当时便应该直接认了,放弃便罢,何苦还想着硬撑呢?唉~”

    这话说的另外三个人都有些怪不舒服的,显得好像她们加起来都比不过圣宠正浓的姝妃一样,但贤妃在宫中还其他人印象中,虽然一贯平和却也不曾见过她主动示弱,此时难得主动示弱,倒也让人觉得莫名诚恳。

    倒更衬得她好像有点怕了这姝妃一样,难免激起了其他三人心中的一点小心思。

    便是多日未见皇上,也不至于真的她们四个加起来,比不过一个偷来的吧?

    殿外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贤妃等人站起身来去迎接。

    贤妃临出门之前,跟其他三人感叹了一句:“希望‘姜妹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无事。”

    另外三个人也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今日即使是见到了姝妃的真容,认出了她是谁,却也只能是宫中的不能说。

    魏昭本就因为民变之事心情烦躁,又听闻谢芳华被他训斥之后回云华宫的路上出了事情,心中更是浮躁不堪,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勉强压下心里的烦躁过来看一看。

    路上的时候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两方宫人又都是各个嫔妃自己的心腹,不是能不皇上同意就随便审问的,便也只是知道了个大概。

    关键之处比如两方人为何会撞在一起,又究竟为何会一起摔倒这种问题,只得到了一个或许是个巧合的结论。

    见到贤妃等四人的时候,太医还在里面给姝妃看诊,魏昭便勉强问问具体情况。

    只这四人都众口一词的说确实是巧合,贤妃更是将自己的小心思都说出来为其他三人做辩解,同时也等于为自己做了辩解。

    魏昭此时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情去听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只听了大概便觉得这件事情应是巧合,便直接挥挥手让她们各自闭门思过去。

    只是在她们临走之前,魏昭脸色一变,仿佛随意一般的问道:“你们如今也算是见过姝妃了,觉得她之容色可担得起一个姝字?比起曾经的京都第一美人来如何?”

    贤妃等人不由的呼吸一顿,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的,但一时之间愣是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还是贤妃最快反应过来,说道:“以前姜妹妹名声不显,却不知生的如此花容月貌,比起京都的第一美人来也不差什么,甚至尤有胜之。也难怪陛下如此恩宠,臣妾等人都有些羡慕了呢!”

    其他三个人也顺着贤妃的话往下瞎编,编的她们自己差点都信了,今天见的那只是一个和谢芳华长得人有相似的绝色美人一样。

    云昭仪最后愣是说了一句:“这长相貌美到了一定的程度,可见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说完才觉得好像有些失言,紧闭着嘴巴不再说话。

    魏昭一听她们的话,缓和了脸色,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

    毕竟在这里的这个四个嫔妃,贤妃是如今宫中还少不了的管事的,丽妃与太后关系深厚,俞嫔的父亲也算得上他的心腹,至于云昭仪……,算了也不可能单单处置她一个,想来她们也都不会胡乱说话的。

    再说了,后宫之中便是都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都得和她们一样演不知道。

    正好姝妃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窝在云华宫,应当是有些腻味的了,如此一来后宫之中倒也不必再回避。

    只是他还要想想办法,跟太后做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想想他的头更疼了起来。

    …………

    贤妃等四人一路从云华宫出来,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这件事好像是暂时过去了,但也要看看姝妃的孩子保不保得住,才能确定还有无后续。

    到了岔路口各自默契的告别而去之后,贤妃边往夙贤宫的方向走,边回忆这件事情有无纰漏之处。

    在另外三个人果真如她所料的,都自觉抓到机会各自出手的时候,她就没有破绽了。

    姝妃?谢芳华?世子夫人?姜氏女?

    她该好好的查查这个姝妃‘姜邈’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

    如今在农庄里忙的脚不沾地的姜邈,还真的没想到她即将再迎来一波人马的关注,还一心一意的扑在扩大生产上面。

    当初定下的原料都按照时间很快的送了过来,姜邈估摸了一下,觉得可能不太够,又订了一些。

    孙老爷介绍来的雇工也都已经过来了,经过分工之后,都开始各自的忙碌了起来。

    但因为农庄之中的田产还正在需要打理的时候,人手依旧有些不够。

    姜邈又在那些雇工的引荐之下,找了一些人手。

    知道姜邈招人要做的有一些摘花,挑拣花朵花瓣,以及烧火搬东西等轻省活计,且招人还不分男女的时候,好些雇工都难免过来问一下,能否让他们的家人过来试试。

    姜邈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孙老太爷给这些雇工开的工钱也不过管两顿饭,一天三十文钱的工钱,就这都算是厚道人家了。

    姜邈也没有搞特殊化,也给了他们这个工钱,而其他心找来的做点临时工的,姜邈也是管两顿饭,一天二十五文钱。

    钱到位了,人也很快到位了,姜邈又招了两个能做点家常饭的婶子暂时顶一下厨子的位子,便热火朝天的干开了。

    另一边的孙老太爷也放下了一件心事,脸上带笑的回了家里。

    孙家如今已经从当初的大院子里,换到了一个中等一些的院子里,缩减缩减下人,倒也还住的下。

    刚进门就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过来,见了孙老太爷打招呼道:“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儿子已经没事了,您爱呆在那农庄便呆着吧。”

    孙老太爷手一挥说道:“你如今已经回来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应当也猜的出来,家里为了救你,卖了不少产业,我那农庄也卖了!”

    没想到中年男子一听之下,脸色大变:“这下坏了!那庄子我不是说不能卖吗?”

    “庄子哪有你的命重要?卖了就卖了!”

    “不是,爹,不是那回事,你不知道!”中年男子有些焦急,忽然又问道:“爹,今天是几号?”

    “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今天,今天二月最后一天啊,明天三月第一天,也是我们孙家一个新的开始。”

    中年男子大惊失色:“糟了!糟了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事情太多,差点没赶上……汗

    第四十三章

    天色渐暗的时候, 姜邈就已经吩咐所有人做好今天的收尾的工作,明日再继续。

    倒不是因为姜邈是不加班的提倡者,而是因为这个时代没什么加班的条件, 煤油灯和蜡烛虽然都有却非常昏暗。

    晚上除了早早休息, 也做不了别的事情。

    姜邈看了看天色,天际有一团乌云凝结, 晚上怕是要下雨, 便让人将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屋内,又让人检查了一下屋顶, 确保没有可能漏雨的地方, 这才放了心。

    这一天做的事情都是一些准备工作, 具体的配方等东西, 姜邈还没有那么心大的让这些第一次来做工的人知道,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上一次做的时候毕竟初出茅庐, 可没人会注意到她。而这次暗地里盯着她,打她方子的主意的人肯定也不止周老板一个。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自然要更小心行事。

    卫风经常在店里帮着做盘点的事情,如今也似模似样的指挥着其他人将所有的东西盘点完成, 摆放整齐之后, 报给姜邈记录。

    好在那些雇工都还在,盘点之时的一些体力活倒是不用自己动手,但等盘点完成也用了不少的时间。让姜邈再次感觉到了缺可用之人的遗憾,既然已经确定留下柳月怜了, 那其他三个人识字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而且这农庄里, 也需要一些管理人员, 如果是识字的人就更好了。

    “东家, 全部都盘点完成了, 也都放好了。”

    卫风再次确认了没有遗漏之后,跑着过来跟姜邈说道。

    “那行,今天就让他们都先回去吧,明天早上过来接着干就行。”

    “那东家,这里的东西要不要留人来看管啊,这样放着吗?”

    卫风疑惑着问道,不等姜邈回答,余安已经先开口了:“放心吧,东家已经有安排了!”

    姜邈中午的时候也发现了自己的纰漏之处,当下再找人已经来不及了,便让余安问问武宁侯府或者他身边有没有有点功夫在身的人,她花钱雇两个,暂时先帮忙看着农庄里的安全。

    都不用问过武宁侯府,余安都跟武宁侯府照顾的一些退伍的老人有一些交情,农庄这边的保护工作也不是什么危险的活,找两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此时早已经到了等着了,连晚上的铺盖之类的都已经安置好了。

    姜邈见了这两个人,俱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其中一人被袖子掩盖的左手丢在了战场上,而另外一个人走起路来有些跛,听余安说是被人从马上砍到了腿,留下了残疾。

    虽然这二人身有残疾,但从二人的精气神来看,就比一般的普通人多一股凶悍之气,据他们自己说,等闲几个大汉还是能够对付的。

    于是姜邈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她的工钱也开的不低,暂时每天四十文钱,若是往后合适的话留下来成为农庄的护院,工钱每月按照一两半的银子开。

    这对两个看在武宁侯府和余安的面子上想着来帮几天忙的二人来说,真的是一个意外之喜。

    要知道一两半的工钱,可真是不低了!

    狠狠的心动了,若是有了这份工钱,武宁侯府那边就不用照顾他们这两个残废了,他们家里也能松快的多了。

    要知道他们身手虽然不错,但是一般京都的护院工作可不太能轮的上他们这些外有残缺的人,他们也都只能种点地,做点零工之类的,一个月着实挣不了多少,时不时的还要武宁侯府接济一二。

    姜邈不仅不嫌弃二人残缺,工钱开的也十分优渥,二人这才对余安口中东家十分厚道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两人也没多少弯弯绕绕,当下就直截了当的跟姜邈说了:“承蒙东家不嫌弃,我二人也不用再考虑,这护院我二人做了。”

    “那好,如今这农庄里也没有别的人,你们便先在主屋旁边那几个空着的院子里随意找个屋子现住着吧。”

    简单再交代了两句,姜邈看看天色,连忙带着余安卫风往城里赶。

    而那两个护院,则观察了一下农庄的布局和房子的布局之后,选择了一个他们觉得比较合适的屋子,住了下来。

    …………

    从农庄里下来的那些雇工,以及今天现找的那些临时工,不少人之间都是相互熟识的。

    毕竟他们大多在孙家也干了不短的时间,此时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难免会谈论一下今天的这个新东家。

    “这东家可是个厚道人,不比那孙老太爷差!”

    一个中年妇女说道,她是今天被招过去做了吃食的两个人之一。

    另一个跟她一起做饭的妇人接口道:“那可不?你们是不知道,做饭的时候我见那东家过来,还以为是来看我们有没有多放多做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有人七嘴八舌的接口问道。

    这种做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可没几个人能知道。

    “那小东家一看我做的饭,竟然说做的恐怕不够吃,让我再做一锅!”

    那个妇人激动的说道:“不仅如此,今天那饭里油水可不少,那都是小东家自己又往进添的!那野菜饼里可还有猪油渣呢!”

    “难怪我觉得今天的野菜饼都突然变的那么好吃!”

    “而且今天的饭,那量可让人吃的饱饱的,我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肚子里还是实在的!”

    另一个人插话道:“虽然孙老太爷当时也管两顿饭,那可跟这不能比,我还以为是两位嫂子……嘿嘿,故意做的多了呢?没想到竟然是小东家自己的主意。”

    “我们可不敢故意多做,难得这么好的活,我们可还想多做几天呢!”

    做饭的两个婶子连忙说道。

    “就是不知只是今天第一天这样,还是以后都这样,若是以后都这样就好了,我今天还特意把分的两个野菜饼子留了一个给我家小子带回去呢!”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留一个呢?”

    “怎么可能以后都这样?哪有那样的好事!”

    “那可不一定,我都跟那个卫小子打听过了,据说这小东家那可真是厚道人,起码在吃的方面从来都不怕人吃,还总是让他多吃多吃的!”

    “那这东家确实厚道,我看着这小东家的农庄除了种地,应该还有不少别的伙计,咱都好好干争取都能留下来。毕竟这年月,要遇到一个厚道的东家那可真是不容易的。”

    “就是,就是,我们这是运气好,可要好好干啊!”

    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说话声逐渐远去了,连这阴暗的天气都没能阻挡他们高兴轻松的心情。

    毕竟他们以为这农庄卖出去之前,孙家都已经结清了所有的钱将人遣散了,恐怕活都不好找了,谁知道这转身不仅又回来了,还眼看着又遇到了一个厚道东家,怎么能不高兴呢?

    ……

    刚进了京都,天空就开始飘起了细雨。

    在姜邈的坚持之下,余安赶着马车特意的绕了点路,将卫风送回了家。

    马车的帘子放下来之前,姜邈看到的是细雨蒙蒙中,卫风遮着头飞奔向家门口张望的他的母亲的背影。

    回到武宁侯府的时候,雨突然就开始大了起来,姜邈的马车刚停在后门口,就看见翠竹已经拿着油纸伞,焦急的等着她回来了。

    一看见她,翠竹连忙撑开伞迎了上来,抱怨她道:“今日下午天色就有些昏沉了,公子你也不知道回来的早点,这淋了雨受了寒可怎么办?”

    姜邈一笑,心中升起一种柔软,纵使她不能将武宁侯府当做她的家,但也有人是在担心着她等她回来的。

    翠竹手上抱了两把伞,姜邈将其中一把递给余安,让他将马车停好就直接回家。

    余安在前面赶马车,虽然雨没能淋到头顶,但半个身子的衣服都有点湿了,姜邈放心不下的叮嘱他:“回去一定要让薛嫂子给你煮一碗姜汤喝,发发汗不要生病了。”

    看余安答应的随意,姜邈又强调道:“生病了就耽误明天的事情了,知道吗?”

    这次余安答应的就认真多了。

    油纸伞并不很大,翠竹撑着伞总想往姜邈的方向倾倒,自己倒是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

    姜邈说了两次不听之后,索性直接将翠竹揽住,两人紧紧的挨着一起,这下总算是都能遮的住了。

    两人靠在一起往清苑园的方向而去,翠竹心生一种此时她仿佛与姜姑娘不似主仆,反而像是一对姐妹一样,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此时脸上带着多么真心的笑容。

    直到不远处两个身影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是打着伞的陆澹和陆从。

    雨幕中,陆澹怀中的另一把伞也是那么醒目,而这条路除了通往平日里她回来的那个角门之外,并不通向其他地方。

    那陆澹带着这把伞过来是为什么都不用猜了。

    被人挂念的感觉总是好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突然的雨天,突然间那种仿佛一直都存在着的寂寥感觉蓦然的消散了很多,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她也不是完完全全茕茕孑立了。

    姜邈蓦然的笑开,或许是下雨天容易勾起人的低沉情绪吧。

    “看到清苑园的灯没有亮起来,我就想着你可能还没回来。”

    陆澹走过来,清亮平和的声音在雨幕中仿佛带上了温度一样的温润:“如果你早上出门的话,没带伞的可能还是很大的,看来我是猜对了。”

    将手中的伞递了出去,姜邈伸手接过,砰的撑开,雨幕之中又开出一朵新的花来。

    “多谢挂念不胜荣幸,哈哈。其实翠竹本来带着两个伞的,但是我让余安带走了一个,这才只剩一个了。”

    本来容易引起伤感情绪的下雨天,姜邈却难得的心情明朗笑容明亮,仿佛将伞下的空间都照亮了一般。

    陆澹也不由的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那我这伞送的也算是恰逢其会了,倒也没浪费。”

    两人一起说着话,往清苑园的方向走去,他们二人最近都挺忙,也有几天没遇上了。

    陆从和翠竹跟在二人身后,陆从悄悄的示意翠竹跟两个人拉开一定距离之后,对着翠竹欲言又止。

    翠竹不明所以,纳闷的小声问道:“怎么了?”

    陆从悄悄了指了指姜邈身上穿着的男装,说道:“往后姜姑娘穿男装的时候,你还是注意一点吧,容易让人误会。”

    翠竹对着陆从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追了两步看着前面姜邈和陆澹说话的身影,又自觉地慢下了脚步。

    不管是姜邈还是陆澹,都对两个人之间的聊天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跟对方聊天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对方的话里面受到震撼和启发。

    他们是生长环境和经历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对事物的看法也都各有独特的视角,便是说起平常的事情来,也感觉比起跟其他人聊天那是有意思多了。

    难得这次遇到了,到了清苑园门口的时候,两人都还有些谈兴未尽的意思。

    陆澹笑了笑主动告辞道:“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姜汤,等会儿就有人送过来,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姜邈看了看自己身上还一身男装打扮,衣服确实也有一些潮湿的不适感,便耸了耸肩说道:“好吧,那就下次再聊。”

    很快姜邈换上了舒适的衣服,一碗姜汤趁热下肚,驱散了浑身的寒意。

    而此时的云华宫中却有了不好的消息。

    “启禀皇上,姝妃娘娘本身月份不大,近来心有郁滞又经今日惊悸,恐有……滑胎之像。”

    此时的云华宫中已经不止是最开始的那个太医一个人看诊了,连宫中太医中最有名气的妇科圣手如今也在云华宫中。

    这话便是那名太医做出的结论,虽然有些犹豫,但那太医仍旧照实说了。

    毕竟从姝妃娘娘的脉象上来看,保住这一胎的可能并不大,到最后总要经过皇上大发雷霆的这一遭的,索性早说早好。这万一保住了,也算他们太医医术高明。

    果然魏昭一听太医这样说,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怒道:“朕养你们干什么的?!诊出来了就治啊!保胎不用朕告诉你们吧?!”

    太医熟练的跪下请罪:“皇上息怒,臣定当竭尽全力!”

    “跪什么跪!先给朕好好的想改怎么治,姝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朕都要保住!听明白了没有?”

    谢芳华听了太医的结论,虽然知道不应该却仍然没止住泪。

    她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云昭仪震惊的眼神,和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她是真的被人认出来了!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下定决心听从魏昭的安排进宫就是为了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了,那她可如何是好?

    “娘娘万不敢再伤心流泪了,多想想开心的事情。太医刚才说了,娘娘一定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才行,太医们肯定能保住娘娘腹中的小皇子的!”

    手臂上已经固定住了的玉珠,不顾其他人的阻拦,硬是带上上阵来照顾谢芳华。

    皇上已经从太医那里得知姝妃娘娘胎像不好与摔跤并无多大关系,她的手腕骨折更是算成了救主心切将功赎罪,不仅没有治她的罪,反而让她继续留在了姝妃娘娘身边,让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比她想的结果还好上一些,应该是姝妃娘娘没有跟皇上说,今天是她撺掇着去的文德殿。

    到近前伺候的时候,玉珠才知道姝妃为何没有跟皇上说这件事情,因为姝妃娘娘的情况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

    为了鼓舞谢芳华的士气,玉珠更是小心的在谢芳华耳边,以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将她腹中性别未知的胎儿称作小皇子。

    谢芳华一听,萎靡的精神果然清明了起来,抓住玉珠的另一只手,说道。

    “让皇上将我腹中龙种可能不保的消息,传给我哥哥谢钧,让他求爷爷帮帮我。”

    魏昭从急匆匆出来的玉珠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挑了挑眉。

    莫非这谢府还有什么皇宫大内都没有的灵丹妙药不成?

    不过,此举也算是进一步试探谢家态度的方法,他当然不会不答应。

    谢家的嫡孙如今捅出了大娄子,宫中姝妃的倚靠又危在旦夕,谢家还能坚持不向皇权靠拢的姿态吗?想到另一种可能,魏昭心中憋了一天的火气总算是平息了一点。

    即使明天他早朝堂上被朝臣狂轰滥炸,恐怕谢太师也没办法幸免于难独善其身。

    他倒是相信,这种篓子绝不是谢太师默许的,但结果已经摆在这里了,连掩盖都来不及掩盖,纵使也有别的人相信他谢太师,可他也脱不了干系了。

    谢府的谢钧接到消息的时候,来人语焉不详的说了诊断情况之后,又暗示姝妃娘娘恐怕有危险,在谢钧的理解来看,不仅是胎儿可能保不住连他妹妹恐怕都有性命之忧。

    于是在这个雨夜,谢钧在他祖父谢太师的院子外面长跪不起,为自己的妹妹求谢家仅剩的那颗救命药!

    第四十四章

    雨水打湿了谢钧的浑身上下, 但他只直直的跪在谢太师的房门之外,恳求着谢太师。

    谢太师半夜被谢钧吵醒,听到心腹来报谢钧的恳求, 当下让人将谢钧叫到了书房。

    挥退了心腹之后, 谢太师语气森然:“谢家有救命之药的事情,连你父亲都不知道, 你是从何得知的?”

    救命之药谢家是有一颗, 但除了他自己和谢老夫人之外,任何人他都没有告诉过, 谢钧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而且谢芳华从宫里往外递消息让他帮忙, 那她肯定也是知道的。

    救命之药的存在本就不该被任何外人知道, 否则谢家早就留不住也不得安宁了。

    “这……祖父, 芳华此时危在旦夕,求祖父先救救芳华!”

    谢钧只是恳求, 但谢太师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说道:“药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你从何而知的消息,今天定要先交代清楚。不仅是你,是你们, 你们究竟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谢钧眼看没办法不说, 便咬咬牙说道。

    “我和芳华也是无意间得知这个消息的。芳华小时候不小心在院子里,撞了三叔家的那个小妾,当时就吓得不轻,我便带她想去祖母那里认错, 却听到了祖母跟祖父说这件事情, 就……知道了。”

    谢钧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 对当初无意间听到谢太师和谢老夫人之间关于不救谢三的小妾的时候的默契只字不提, 救命之药的事情还是谢老夫人感叹仅存一颗的遗憾的时候提起的。

    “……”谢太师听到这么简单又充满阴差阳错的答案, 心中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最近谢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某件事情或许可能没什么大碍,但是这些事情一时之间全部出现,便是他自己都不时有一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谢太师沉默了,但谢钧心急如焚,此时还没有沉得住气的城府,等谢太师缓过神来。

    闭闭眼睛对谢太师说道:“祖父,大哥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此事对我谢家恐怕影响甚大。孙儿知道祖父对谢家的期望,但此种境地,祖父未尝不可以考虑做两手打算。”

    “住口!”

    谢太师知道谢钧所说的两手打算是什么意思,他又如何不知道这次肃州之事对谢家的打击,对他曾寄予厚望的谢家未来的打击有多么的大,但因此就改变态度首尾两端,只能更让人看不起,谢家的败亡速度,恐怕更快。

    “……恨陆澹不是我谢家子!”

    提到谢铭,谢太师就不由的想起了陆澹,曾经这两个人都是他心中的骄傲。一个是他的亲孙子,另一个则是他孙女婿,一内一外的都属他谢家的金字招牌。

    无论从学识,名声甚至品行上来说,他都觉得相差不远。但此时看来,恐怕他看人也带着远近之分了。

    谢铭此事,完全的暴露了他性格上的缺陷,恐怕很快就要陷入不利的境况之中了。但近些日子,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听人在他耳边夸赞陆澹了,夸他目光如炬选了一个好孙女婿。

    本事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想到如今跟武宁侯府的尴尬关系,他又如何高兴的起来?

    纵使他一直想着弥补两家的关系,但他心里也很清楚,修补到了最后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恍惚之间,谢太师竟然从心里生出一个感叹,若陆澹才是他谢家的人就好了!

    听到谢太师的这个感叹,谢钧心中翻腾不已。

    曾经他也没少为这个优秀的妹婿感到自豪和高兴,但现在这种优秀却成为了妹妹和他谢家的一种威胁,毕竟他现在错认为谢芳华的那个女子,恐怕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上次他不过就是叫破了那个姜氏女女扮男装的身份,就很快的引来了陆澹对他不时的警告和严防盯守,生怕他走露了风声,让他的‘妻子’没办法随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对现在这个不懂包容的舅兄表示了严重的不满。

    为了他暗中做的一些事情不被陆澹察觉,他只能暂时按耐住自己的一些小心思。

    但如今他对陆澹的态度早已经发生了转变,本能的开始有了一种敌对的感觉。

    “祖父,孙儿没有兄长和陆澹的天分,但孙儿也有为谢家尽心尽力之心。若祖父担心做二手准备有碍于谢家名声,孙儿一人所做之事代表不了谢家,必要之时……必要之时祖父大可以将孙儿逐出谢家,孙儿也绝无怨言!”

    谢钧咬牙说道,为了说动祖父救妹妹,他将自己的未来都押上了。

    “……你对你妹妹倒是情意深重。”

    良久之后,这次谢太师没有再态度坚决的一口回绝,之时语气不明的说了一句,但谢钧却是真的看到了希望。

    “祖父!”谢钧跪地叩首不起。

    外面的天刚刚亮起的时候,谢钧遣人快马加鞭,将药送到了等候的人手中,同时交给等候的人一封信,是给皇帝魏昭的。

    他表明态度愿意以自己个人的身份,成为皇帝手中一把刀为妹妹保驾护航。

    魏昭不会不接的,因为他纵使只说了以自己的个人身份,但他终究还是谢家的人。他的这个行为符合魏昭的利益,他不会拒绝。

    …………

    清晨的时候,刚刚雨停的空气中都充满着一股混杂着轻轻泥土气的清新。

    马车之外的泥泞让姜邈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依旧颇感不适,若是以后有可能的话,从农庄到京都的路能休整休整就好了。

    但姜邈此时也就是想想罢了,这事可不好搞。

    马车历尽艰辛的进了农庄,农庄中的路感觉都比外面的路好走一些,曾经的主人从门口到主屋的路上都铺上了一层细碎的石子。

    刚一下车,姜邈就发现昨天的那些人基本都到了,已经开始自觉地按照昨天安排的事情干了起来。而田里的那些雇工,也不顾昨天才下过雨的泥泞,早已经干的热火朝天了。

    虽然姜邈自认不是黄世仁类型的东家,但看到这个场景她也只有高兴的。

    昨天刚刚招到的留下看管农庄的两个护院,看姜邈忙的差不多了,便过来跟她说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什么?!”姜邈真是大吃一惊:“你们昨天晚上抓了个人?!”

    不是,她这方子这么吸引人?

    她这才第一天开工而已啊!

    眼见姜邈误会了,两个人连忙说道:“不是东家,这事可能跟着农庄的前主人有关!要不东家先去看看吧!”

    姜邈一听这话,自然不会不同意,她看那孙老太爷的样子,不像是会给她有什么遗留问题隐瞒的人啊?!

    “东家,我们兄弟俩本来昨天看了看地形,觉得这个屋子的位置很好,不仅主屋和前面的动静比较容易察觉,后山有个动静也能很快反应过来,就选择了这个屋子。

    谁知道半夜就有人鬼鬼祟祟的直冲着我们俩住的这个屋子来了!然后我俩就把人捆起来了,现在还在屋里呢!”

    两个新上任的护院一个叫徐强,一个叫张荣。一个性格比较圆滑一点,另一个就显得比较楞一点。

    说话的正是比较圆滑的张荣,他此时边说边主动推开门,姜邈就看见了一个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的人!

    这人一身夜行衣,此时脸早已露了出来,嘴被一块布塞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脸都显得有点僵硬了。

    脸色苍白,眼睛布满红丝,一看就知道昨夜肯定很是煎熬。

    但仍然不难看出,他好像不像是能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人。但不管像不像,如今被捆在这里,显然是已经做了,还被抓了个正着。

    “你们问了没有?他到底要干什么?怎么主屋都不去,直直的就跑这里来了?”

    张荣和徐强对视一眼,张荣才回答道:“刚抓到的时候倒是问了一句,但他也不说什么,问到最后也只说了一句他来找他自己的东西,问他找什么他又不说,干脆就先绑起来了。”

    “那他既然不说话,你们干嘛还要堵着他的嘴?”

    看着那人被布撑起来的嘴巴艰难的样子,虽然知道同情一个小偷不太好,但仍然觉得稍微有那么点不太人道主义,便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

    谁曾想徐强想都没想的给了她一句答案:“没想那么多,顺手!”

    那人一听徐强这句话,当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的看着徐强,整个人能看出来气得不行。

    “咳,那给他先拿下来吧!”

    姜邈也被徐强的回答哽了一下,假咳一声说道。

    徐强直接走过去,伸手就将那人口中塞的布给取了下来。但或许是堵的时间太长了,一时之间那人的嘴竟然有点合不上,颇有些凄惨。

    “看他的样子也跑不了,给他把绳子也解开吧,我想他可能会想自己揉揉。”

    反正苦头已经给他吃过了,她现在并不介意做做好人,或许有利于问出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呢。

    给那人解绑之后,那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揉脸和嘴巴,反而整个人摊在地上缓了不短的时间,才慢慢的坐了起来,想伸手去揉脸,却发现胳膊都是麻的,只能先互相揉揉双手。

    姜邈注意到那人一举一动之间带着一种文雅的意味,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的拳脚在身,对他的目的和身份是越来越好奇了。下雨的夜晚被捆起来仍在地上睡了一夜,嘴唇此时看起来都是发白的了。

    姜邈吩咐人扶他坐在了凳子上,又给他准备了热水,想了想又让人拿了点酒过来,给他热热身子,毕竟他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要真是个误会就不好了。

    那人也没有推辞,先喝了杯热水之后,仿佛才终于缓过来了。

    但他的第一句话却是苦笑着道歉:“多谢这位小兄弟,昨夜之事确实是在下不对在先,无故闯入小兄弟地方,有此遭遇也是应该。”

    顿了一下又说道:“只是在下确实也没有对小兄弟不利的心思,也还未来得及做任何事情,便已经被抓住了,在下敢发誓,绝无任何不轨之心,若说谎,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想厚颜请求小兄弟能否将此事揭过,否则在下实在有些无脸见人。感激之情,定当铭感于心!”

    那人可能是眼看姜邈年纪小,好说话,心又软,便想着能否说动姜邈当此事未发生过,甚至连姓名都不想透露。

    据姜邈所知,古人对发誓还是比较有敬畏感的,能发下这般的毒誓,可见是真的觉得非常非常丢脸了。

    但觉得这么丢脸,他却依然来了,姜邈反而警觉了起来。

    不问清楚的话,这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安全隐患,毕竟她是想将这里当做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的。

    若有人别有目的冒着巨大的风险来你家,什么都没做成就走了,你会相信他绝不会再来了吗?

    起码姜邈是不会相信的。

    “这位兄台缓过来了的话,不如就跟我往衙门走一趟吧。”

    姜邈面带笑容,却说了那人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当下就愣在了那里。

    她可以对他保持人道主义的怜悯和同情,但是这种事情,不说清楚的话,她恐怕会寝食难安。

    “不知这位兄台是否知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但如今却住在武宁侯府,是武宁侯府的表亲,实在担心牵扯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当中,可能需要侯府帮忙鉴别一下。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这位兄台海涵一二。”

    一面抓住他自己透露的爱面子的弱点,另一方面又点名了自己身后的靠山。

    若是他不想进衙门,也不想吃苦头的话,最好还是自己交代比较好。

    那人愣了好久,抖这手将桌子上的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实不相瞒,在下刚从牢里出来,实在不想再进去了。小兄弟真的不能看在在下是这个农庄的原主人家人的面子上,放过在下这次吗?”

    那人垂死挣扎,选择性的透露出自己的身份。

    “若兄台真是孙家之人的话,那恐怕更要上一趟衙门了。买这个农庄,我自认是做到了仁至义尽,不仅开价比估价还高不少,孙老太爷舍不得的花花草草,我也让他自己选着挖走,甚至连他帮雇工说情,我也都看在他的面子上把所有人都留下来了。

    但你孙家对我,确实隐瞒至深。这农庄若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你们坚持不卖就是了,你孙家卖给我岂不是想害我?我可知道,那孙家大儿子可是牵扯进了不小的官司里的。”

    姜邈说着,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整张脸面无表情,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是了,是了,当初你们孙家是有人不想卖的。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

    那中年文人此时已经脸色大变,他是真的没想到就这几句话,竟然形势突变到了这种地步!

    这小兄弟刚刚不是还不仅给他解绑还给他安排热水,酒水吗?

    眼看着是一个善良的好说话的人,怎么就突然变脸了?!

    “别!”那人苦涩一笑,简直比黄连还苦的笑脸,让姜邈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她那些话当然是在诈他的,买这个农庄之前,姜邈就已经托陆澹打听过孙家的案子了,自然是知道那孙家当官的长子,还真不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罪,可以说确实是被牵连的。

    姜邈当时还特意的问了问陆澹,据说这孙家的长子孙崇为官还是可以的,只是当时他那一派的领头人物,也是孙崇的老师,在当年皇子夺位的时候站错了队,如今才开始被清算了而已。

    魏昭登位三年,这才将那一派的领头人物找到机会清算,可见那人除了选择错了队伍之外,也并无太大的把柄被抓,在陆澹的口中,有些人着实是有些可惜的。

    在姜邈看来,反对魏昭的在她这里天然加一点好感度的,所以现在就看这人是否坦白的态度和事情的严重性了。

    “在下孙崇。”

    那人开口道:“正是小东家刚才口中的那个获罪的孙家长子。”

    姜邈心里暗说:猜到了。

    “事到如今,在下也只好坦白了。但此事事关重大,既然小东家住在武宁侯府,不知道可有渠道能让在下见武宁侯世子一面。待见到了武宁侯世子,在下一定将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该有什么样的结局,在下也坦然接受了。”

    孙崇想起了在他了解之中的武宁侯世子陆澹,也是大理寺少卿陆大人的名声和为人处世,在他的老师被判死刑的那些日子里,只有陆大人还对他老师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尊重。

    他想最后再试一次,哪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希望求陆世子不牵连孙家的其他人才好。

    姜邈思考了一下,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眼看那人叹了一口气,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姜邈话题一转,又将笑容挂在了脸上,措不及防的说道。

    “孙先生昨天晚上要找的东西恐怕还没来得及找出来吧?这个屋子并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也不多,不如我先帮先生找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直不怎么舒服,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

    新的一个月要到了,定一个小目标,下个月拿个全勤!

    会努力加油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在2022-05-28 23:58:37~2022-05-30 23:4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应笑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姜邈的话对孙崇来说, 确实是有些措不及防。

    他都已经将事情说的这么事关重大了,在他的预想中,姜邈怎么也要跟武宁侯世子说一声之后再说找什么东西的事情吧?

    但看着这小东家兴致勃勃的样子, 显然是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但他却没办法阻止, 只能无力的说道:“不用你找,我给你找出来, 但是你最好别看, 最不行也别让别人看,若不然可能要害了别人的。”

    姜邈挑挑眉, 她本来就是做出这个态度而已, 并不是真的要自己去找。

    这个屋子地方不是特别大, 但陈设比较齐全, 桌椅柜子床,靠窗的地方甚至有一张书桌。

    那人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手脚, 脚步虚浮的走到了书桌边上,手一伸就从书桌底下拿出来了一摞信件。

    拿出来这些东西的时候,孙崇也有些恍惚,他自己凭着一腔热血答应了老师做这件事情,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有前路, 家里的人又能否真的如他所愿的不牵扯进去。

    更甚至他老师求他做的事情,凭他一个获罪之后赎刑已经成了白身的人,究竟能不能做到也是两回事。

    此时暴露了,但因为可能最终会落在武宁侯世子陆澹的手里, 孙崇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反而有些松懈了下来。

    将东西递给姜邈的时候, 孙崇还是没忍住的说了一句:“这真的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早上的时候, 姜邈带着卫风和余安过来的, 卫风已经留在了雇工干活的地方看着情况, 只有余安和姜邈一起过来。

    此时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就只有余安和姜邈,以及抓住了那人的徐强和张荣两个护院了。

    余安本就是武宁侯府的人,徐强和张荣能在因伤退伍之后被武宁侯府照顾,自然曾经与武宁侯府的关系也是比较紧密的,都是知道轻重的人,对这些信件都没多少好奇心。

    可以说在场好奇的人,就只有姜邈一个。

    信件的封口早已经被拆开了,姜邈站在窗前随意的拿起最上面的一个信件,内容还没看,落款和印章就已经让姜邈瞬间诧异了。

    好家伙,竟然是那个据说智力有损,只有七八岁孩子性情的安王魏晏?!

    那人假装的?

    姜邈瞬间想起了当初陆澹跟她说过关于安王的那些话,当时听到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怪怪的,如今知道真相再去想,瞬间就发现陆澹的那些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安王的事情,陆澹应该是知道的。

    姜邈又想起了当初在梅园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的那个灰蓝衣服的人和后来趴在墙头上用石子打她一脸水花的安王,好像袖子也是灰蓝色的?

    当初陆澹去梅园,就是去跟他见面吗?

    快速的将信件的内容看了一遍,联系上下文语境不难判断出,这是一份安王魏晏在信件主人已经陷入困难的时候,发过来的信件。

    心中语焉不详的在问信件的主人要什么东西,并许诺虽然救不了信件对象本人,但可以救他那些能活下来被判流放的家人亲朋。

    姜邈又翻了翻下面的信件,最下面的信件距离现在的时间最远,信纸都有些微微发黄,但落款名字之类的,都不是安王的了。

    只有最上面那一封信落款是安王的。

    信里的内容和关键信息,姜邈大多数都看不懂,因为她对朝中之事知道的十分有限,恐怕才能看出来这些信里的内容有多少价值吧。

    “所以,你是要拿这些东西去找人去救你老师的家人?”

    姜邈说着摇了摇最上面的那封信,孙崇苦笑着摇摇头:“老师只说我见了这些东西,就知道去找谁,可现在我还没来得及看。”

    “那你看不看?”姜邈问道。

    孙崇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点头道:“我还是想知道。”

    姜邈笑了笑:“那就等你见了武宁侯世子之后,问他吧。”

    对这个小东家再一次的不按套路出牌,孙崇叹口气都快要习惯了。

    “东家,孙老太爷来了,说有事情想找您。”卫风一路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的对姜邈说道:“我怕东家有什么事情,便先让孙老太爷等等了。”

    说着才看见了屋子里多了的一个不认识的人,好奇的看了两眼,也没有多问。

    姜邈看着孙崇闭了闭眼睛,看不清是什么情绪的脸,说道:“我想我知道孙老太爷来找我是什么事情,走吧,孙先生。”

    “你放我走?”

    孙崇有点反应不过来了,刚才还说要把他送进衙门,再不济也要把他交给武宁侯府吧,怎么这就要放他走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世子想找你,应该还是很容易的。况且我看孙先生显然也是重情义之人,应该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此时再听到这小东家的好言好语,孙崇就有了点心理准备了,反正不管这小东家说话再怎么好听,该做什么的时候,也不见她手软的。

    见到一身夜行衣的孙崇的时候,孙老太爷脸色非常的差,若不是看周围这么多人,恐怕开口就要骂了。

    “我都跟你说了,这个庄子卖了,你大晚上的不休息,跑这来干嘛?!”

    孙老太爷一觉醒来就听说老大一晚上没回来,此时又看到孙崇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刹那间感觉血都往头上冲的感觉。

    孙崇见了孙老太爷,一脸的羞愧,即使他爹没骂他,他也仿佛已经被骂的抬不起头了。

    “姜小兄弟,出了这种事情老头子真的是万分羞愧!”孙老太爷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却还未孙崇求情道。

    “我这大儿子刚从牢里出来,受了不少的苦,他若做错了事情,请姜小兄弟抬抬贵手,别让他再进去了。他本人的话,小兄弟随意处置,便是让他做牛做马他也绝无什么怨言!”

    “孙老太爷言重了,孙先生不过是舍不得他以往的居所过来看看,虽然他的这种方式有点不值得提倡。至于做牛做马……”

    姜邈刚要说做牛做马就不必了,但随即就想起来,这不正是一个现成的白给的劳动力吗?

    她现在可真的很缺识字的人,很多事情都得她自己动手做。虽然这孙先生若是在庄子里帮忙肯定是大材小用的,但谁让他现在理亏还有把柄在她手上呢?

    况且认真算起来,她不仅没将他抓进衙门,还要给他引荐陆澹,她是吃亏了的啊!

    让他干点活什么的,不过分吧?

    “至于做牛做马倒是也没这么严重,只是我这刚接手这庄子,很多事情需要一个识字的人来帮帮忙。听说孙先生最近也是无事,能否方便来帮帮忙?”

    姜邈笑容客气,语带征询,但不管是孙老太爷还是孙崇先生又如何能说出不方便这种话呢?

    况且孙老太爷松了一口气,还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让他忙一点,正好别闲的胡思乱想又搞东搞西的。这也代表了这姜小兄弟除此之外,确实不打算追究这天晚上的事情了。

    当下就说道:“这有什么不方便?当然方便,不管小兄弟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不行了我在这里帮你看着他都行,若他敢不尽心,我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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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云华宫中,谢芳华难受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缓了过来,睡了过去。

    魏昭在云华宫中的偏殿睡了一晚,睡得也不是多好。

    早晨醒来之时头疼欲裂的任伺候的人给他穿戴整齐,就听见有人来报说谢家谢军送来了药和一封信。

    一个精致的锦盒之中一颗朴实无华的药丸,居然会是谢家人心里的灵丹妙药?

    再一看信,得知不仅是灵丹妙药竟然还是谢家仅存的一颗?

    送来的这枚药,加上信中谢钧的表态,魏昭嗤笑一声,谢太师那个老头儿恐怕也是被自己最看好的孙子给摆了一道。

    如今这不就是他态度动摇的表现吗?

    至于谢钧,倒也不是不能用,只是要想想该怎么用了。

    至于谢芳华睡过去之前都在心心念念的药,魏昭找来了太医,询问了关于谢芳华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得知只要她情绪平稳,卧床静养,再加上太医院会诊研究出来的保胎药,大概率是能保住孩子的,只是可能会对大人有一定的副作用。

    想了想,魏昭吩咐了人另准备了一颗跟这颗药差不多的培元养气的药丸待谢芳华醒来之后就给她服下,并告诉她是谢家送来的。

    “近段时间,让姝妃娘娘不要下床了,好好养病,任何人不得探望。”

    玉珠答道:“是。”

    魏昭看了一眼玉珠,漫不经心的说道:“玉珠,这次姝妃的事情朕很失望。希望你不会再让朕失望了,姝妃娘娘需要静养也需要一个开心平稳的心情,若是你这次还做不到的话,朕就换一个人来。”

    玉珠脸色大变一下子变的苍白,她忘了皇上是最注重结果的人,不管她有多少的理由只要结果不是皇上想要的,那她就是失职。

    换一个人,她这个被换掉的人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将再也无法得到皇上或者宫里任何一个主子的看中了,如这宫里所有庸庸碌碌的宫女一样艰难求存,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连忙不顾手腕骨折的疼痛,跪下以头触地的语带坚决的说道:“谢皇上开恩,奴婢知道了。”

    经此一事,玉珠也下定了决心,往后还是要以皇上的意思为主,千万不能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收起了谢家送来的那颗药,魏昭想着什么时候找太医看看,看能不能看出来或者研究出来这药丸到底有多神奇,他可不觉得谢芳华甚至是谢家在无的放矢。

    早朝的时间要到了,魏昭今天本来是实在都不想去上朝的,但一来不得不去,二来今日朝上谢太师等人的反应也足够让他期待,再加上谢府无形中给出的信息,反倒将他不太愿意面对的心情给冲淡了。

    无论如何,总有人比他更着急,想到这里他反而不急了。

    朝堂之上有了心理准备的魏昭,对于有些朝臣简直唾沫都要飞出来的义正言辞都没了太大的排斥了,他突然发现,只要他自己不当回事,好像也没人能轻易让他动怒。

    “陛下!”正在说话的人眼看皇上神思不属,还有点神游天外的意思,心中万分失望,却又不得不继续说。

    “陛下,肃州之事事关重大,民意激愤已经到了民变的地步,对朝廷的威信乃是大大的打击啊!当下该立刻商量办法,派钦差去肃州赈灾以防事态进一步恶化啊,陛下!”

    另一个官员此时也站了出来,说道:“启禀皇上,肃州之百姓也是我大楚的百姓,如今因为肃州知府处事不当,延误时机,已经造成肃州境内民不聊生,民怨四起。民变之事,肃州知府谢铭当负主要责任,有瞒报朝廷实乃罪大恶极,望皇上严惩不贷!”

    谢太师如同往常一样不轻易开口,但与往常老神在在的样子不太一样,今日的谢太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却明显比往常情绪凝滞很多。

    此时听到有官员说谢铭要负主要责任之时,眼睛不由的闭了闭,却很快的又平复了情绪。

    却没想到此时陆澹站了出来,为谢铭辩解道:“皇上容禀,臣连夜仔细研究了所有关于肃州的消息,臣发现肃州知府并非罪大恶极,有意贻误灾情,反而从灾情发生开始,肃州知府就一直积极的做出了种种措施,欲要控制肃州的灾情,将灾情所收到的影响降到最低的程度。

    只是这些举措可能有一定的局限性,未能如肃州知府谢铭的预计那般控制住肃州的灾情变化。

    肃州知府纵然有错,也只是错在对局势的判断失误,对所行举措抱有过大期望,对自己的能力有一定错误的预估,但除此之外,臣也希望不要忽略他为灾情做出的努力。

    纵然肃州知府过大于功,也希望皇上看在他确实竭尽全力了的份上,对他从轻发落!”

    陆澹话音落地,朝中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无声,但很快就有人出来反驳他了。

    “陆大人此言差矣!”一个官员站出来对陆澹拱拱手:“作为一州知府,整个肃州的百姓都是他的治下,身家性命都系于他一身,不怕他不努力,就怕他越努力越糟糕!

    灾情初期便告知朝廷,让朝廷赈灾很难吗?天灾是谁都没办法预测到的,但肃州的灾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已经不仅仅是天灾了,已经算得上人祸了!”

    谢太师一声不吭,这也正是他心凉的原因,若谢铭没有那么努力的以各种措施试图救灾,他还可以说一声他只不过是预估错误,但他那么努力的去做了,却让事态更加严重,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能力不够!

    任何理由都没有志大才疏,能力不够的理由更让他难受。

    那是他寄予厚望的谢家下一代的家主啊,怎么就……每每想起来谢太师心中就闷闷的疼。

    陆澹听了那位大人的话,脸上出现了迟疑的表情,最后只能叹一口气拱拱手退回到了队列当中。

    魏昭对朝中七嘴八舌的各种上奏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本以为难熬的早朝竟难得的有些心如止水的感觉。

    本还打算在上朝的时候,下下谢太师的面子为难为难他,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才好,但早上得到了谢家隐晦的态度转变的消息,魏昭想了想便作罢了。

    直到底下的人都吵得差不多了,魏昭才开口问道:“朕在早朝之上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有没有人能拿出一个主意来?拿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启禀皇上,当务之急是要先赈灾安抚民心,再派人劝解流民暴动,尽量平和解决,但也要做好武力镇压的准备。”

    有官员站出来提建议,魏昭直接问道:“那依众卿家看,谁能担此大任啊?”

    朝中上下听了这话,一时之间都有些举棋不定,因为此时肃州的情况是真的很严重了,听说流民暴动已经冲击了几处县衙,粮仓甚至是肃州各处的富商,一直都陆续有人加入,规模也越来越大了。

    此时要到肃州去赈灾的话,若一个处理不好,恐怕连自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

    即使有心想去的人,对自己是否有那个能力处理那个烂摊子,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能怪朝中一时之间无人回应了。

    “各位爱卿既然无人推荐,那可否有人自荐啊?”

    朝中官员左右互相对视,想看看是否有人愿意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越众而出站了出来:“臣愿往!”

    正是陆澹。

    “不行!”

    魏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态度之坚定激烈让朝中的大部分官员都是一愣。

    看到大部分朝臣诧异的眼神,魏昭知道自己失态了,缓和了一下情绪说道:“你供职大理寺少卿,在断案方面没人怀疑你的能力,但对于赈灾安抚流民等问题,陆大人还是缺少经验。”

    “启禀皇上,在知道肃州之事的时候,臣便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尽快的稳定局势。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臣愿意立下军令状,一个月之内起码将肃州流民□□之事稳妥解决,否则任凭皇上处置!”

    陆澹眼神坚定,再次申请。

    魏昭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立下军令状的陆澹感到非常头疼,他是真的不想陆澹跑出他的眼皮子底下的。

    若京都只剩下一个武宁侯夫人恐怕对在外的武宁侯可没多少威慑力了,况且若陆澹在肃州出个什么意外,武宁侯发起疯来,他现在恐怕还难以招架。

    想了想魏昭用了转移话题大法,对着满朝文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陆卿年纪轻轻,纵使没多少经验却依旧心怀一颗报效朝廷之心,尔等莫非真的无人再来自荐?朝中当真无人乎?”

    谢太师心中冷笑,皇上对武宁侯的忌惮真的是越来越不遮掩了。

    当下就有一人立马站了出来,但不等魏昭默认将陆澹的自荐给糊弄过去而眉头舒展的时候,那人慷慨激昂的说道:“启禀皇上,臣也愿意自荐,愿为陆大人打下手!共同还肃州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

    这话一出口,立马又有几个人纷纷出列表示愿意给陆澹打下手,一起前往肃州!

    失去控制的感觉让魏昭一下子黑了脸,久久不语。

    这次他的异样,让大部分有心人都留意到了,纳闷之余也只能对好似被皇上不看好的陆大人报以同情了。

    但肃州还是不能去的,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

    没看连谢太师都不见想着为自己的孙子收拾烂摊子吗?可见肃州如今真的是个烫手山芋。

    有一个陆世子站出来主动立军令状揽这个摊子,还带动了几个热血上头之人,何必要阻止呢?

    转了转思维,朝中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时之间竟然大部分人都在夸奖和推荐陆澹。

    至于皇上不同意?

    法不责众,还是趁此机会先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别人吧!

    …………

    武宁侯府,清苑园

    “所以你很快要出发去肃州了吗?”

    姜邈听到了陆澹的话,便问道。

    陆澹点点头道:“肃州我本来就想去一次,这次时机正好。”

    “那孙崇的事情你怎么看?有什么安排吗?”姜邈已经将孙崇的事情告诉了陆澹,陆澹也将那些信件都看过了。

    “既然他现在呆在你的农庄里帮忙,就让他先呆着吧。你可以告诉他,他老师的事情他不用管了,想知道别的情况的话,就等我回来。”

    姜邈点点头:“肃州那边真的那么严重吗?”

    “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上辈子等我后来看到那些消息的时候,肃州已经饿殍遍地甚至易子而食。流民暴动更是死伤无数,听说最严重的时候,肃州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但上辈子为了将谢铭和肃州流民暴动的事情掩盖下去,朝廷甚至连一次像样的赈灾都没有组织过。

    陆澹从最开始就想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而肃州之事也是他上辈子耿耿于怀的遗憾之一。

    姜邈一听,眼前不由的浮现出上辈子看过的影视剧中对灾难的刻画,但她知道曾经使她万分震撼动容过的那些画面,与真实的灾难比起来也只是浅尝辄止罢了。

    “我手上最近留够一定时间的支出之后,还能有个两千两左右的银子。”

    姜邈计算了一下,确认是留够了店铺和农庄运行所需要的钱的:“你带上吧。”

    看着陆澹张口想拒绝的时候,姜邈制止道:“你不是也说了吗?朝廷虽然同意赈灾,但是拨下来的钱粮十分有限,多一文钱就多一份希望,不是吗?”

    陆澹笑笑说:“你放心吧,我早已有准备的。不知道我跟你说过没有,前段时间武宁侯问朝中追要了一批粮草,但实际上边关以战养战暂时还可以维持,若不出意外,那批粮草如今已经快到肃州境内了。

    你自己赚的钱,你自己就留着吧。”

    姜邈一听陆澹早有准备,心中也是一定,但她心中升起的想法却也没有改变。

    “你早有准备就好,但是这两千两你也带上吧。知道有这样的灾难,我不做点什么着实心中难安,反正这钱赚的也容易,花出去我也不心疼。

    你知道吗?曾经在我的世界,若是遇到了这种天灾人祸,可以说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渡难关。我如今没什么能力,但我这钱可以算是用我世界的方子赚的,便容我厚颜代表一次我的那个世界,捐给正需要的人吧!不是给你的,你不要拒绝。”

    陆澹听了姜邈的话,没有再拒绝,半响才缓缓的说道。

    “那你的世界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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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陆澹静默一阵, 实在是没办法想象姜邈曾经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才能养出如姜邈这样让人总是不由自主感觉到内心震动的女子。

    但他如今好似已经越来越习惯了,不管姜邈说的话, 做的事情本应如何让人侧目, 陆澹的第一反应也只是如果是她的话,就不奇怪。

    “安王之事我当是确实跟你隐瞒了, 当时只是觉得你与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但现在看来,我确实是有点想当然了, 安王隐藏的或许比我知道的还要深一些。

    不过你不用担心, 我走之前会跟他挑明再谈一次。”

    姜邈放了心:“没什么, 你跟他说清楚就行了, 他知道从我这里没办法得到什么消息,恐怕就会消停了。”

    毕竟从他掩藏这么深看来, 他恐怕没多少多余的闲心思。

    陆澹没有说什么,他虽然觉得安王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与他合作的关系去接近姜邈的,但既然姜邈不想应付他,他也会尽力为她办到。

    “我要去肃州了, 我人一不在京都恐怕武宁侯府的震慑力会大不如前。

    你一个人在外面奔波, 为防万一父亲留给侯府的一些保护的人,我想留给你一些,这样我才放心一些,你也不要拒绝。”

    姜邈摇摇头, 陆澹这是在为她考虑, 她当然不会拒绝了。

    毕竟她的身份在京都如今也算是比较敏感的, 皇上那边就不说了, 光是一个天然的敌人谢钧她就不会不将安全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况且若陆澹离开了京都, 很多事情她就都要完全的自己处理了,多一份保障自然更好。

    想了想姜邈对陆澹说道:“我的农庄找了两个护院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我想不如再招些人,正好我要扩大生产,到时候店里和农庄里都留点人,我也能放心一些。”

    “当然可以,这也是一件好事。你跟母亲说,母亲恐怕要求之不得呢。跟我给你留的人不冲突。”

    姜邈点点头,打算稍后便去找武宁侯夫人说这件事情。

    …………

    陆澹等了一天的时间,朝廷要筹措粮草赈灾款项都需要一点时间。

    好在朝中管这方面的官员得知消息之后,也有了一定的准备,这才能在一天的时间之内就准备完成。

    这一天,陆澹也带着皇上同意跟他一起去的几个官员,随时的关注着情况,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问,等到他们出发的时候,陆澹对需要了解的东西都已经了解完全了。

    但在临出发的时候,皇上却毫无预兆的塞进来了两个人,对此跟着陆澹跑了一天的其他官员都颇有微词,因为这两人一看就不是真心想去干事的,都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了才突然出现,谁知道去干什么的?

    陆澹反倒劝他们,皇命不可违让他们看开一点,先看看情况,若是能帮得上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若是帮不上或者拖后腿的,到时候注意一点便是了。

    陆澹走的时候,武宁侯夫人和姜邈都去送行了。

    武宁侯夫人虽然非常担心,但她也比较看得开,他儿子决定了的事情她也只有支持罢了。

    陆澹出去赈灾,一车车粮草往外运,来围观的人不少。

    武宁侯夫人和姜邈回程的时候,街边议论纷纷的声音,偶尔她们也能听到几句。

    “肃州那边遭灾不是挺久了吗?我还以为没那么严重,但现在才去赈灾迟不迟啊?”

    “听说是肃州知府瞒报了灾情,现在终于严重到捂不住了。”

    “造孽啊!咱们在京都也没怎么见难民啊?”

    “肃州离京都那多远啊?能逃到京都来的,家里可不得有点底子的?没准儿在京都找个什么活计也就活下来了呢!”

    “我听说当时京都城外是有些灾民的,但一两天功夫都不见影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卖身为奴的多,前段时间那牙行都人满为患了!连典当行典当东西的价钱都低了不止一筹呢!”

    “连典当行的行情你都知道,你该不会又跑去典当东西了吧?你家那些东西还够你典当机会?”

    “不要乱说,我就是听说,听说!”

    话题很快的就偏了,毕竟是与京都距离遥远的地方的事情,而京都又是天子脚下,比旁的地方都安稳的多。

    听听聊聊也就罢了,没见过没经历过的人,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

    大部分缺少娱乐的人都是出来看热闹的,比起讨论赈灾的事情,恐怕京都里的八卦他们更感兴趣一点,尤其是那些权贵们,哪里遭灾了,哪里流民暴动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那武宁侯夫人身边的那年轻后生是什么人啊?长得可真俊!”

    “这你都不知道?听说是武宁侯府的远方亲戚,这段时间挺流行的那个香胰子还有梅花香就是那人卖的。”

    “咦,那梅花香我也在用的,好看又好用呢。”

    “那可不?他那店里还有一种梅花花水和精油,滋润皮肤还带着梅花香气挺不错的。”

    “你买了?那等下一起去逛逛呗,我也试试。”

    “行啊,不过你说啊,今天这场合那世子夫人都没有出现,看来传言不假啊。”

    “应该是没治了。”

    一些马车或者路边酒楼雅间里一些闲来无事凑热闹的,话题早已偏到了十万八千里了。

    已经离开的武宁侯夫人和姜邈早已经听不到了。

    “我已经听子清说了,这是武宁侯府这些年来还有联系的一些名册,这是我的信物。”

    武宁侯夫人在马车里拿出一个册子和一块玉牌递给姜邈,说道:“信物你可能用不上,毕竟你能给他们安排一些更合适的活计,他们不可能不答应。但你也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姜邈接过册子翻了翻,上面记录有人名和如今的住址,别的信息倒是没有太多。

    “多谢夫人!”

    “是我该谢谢你才是,虽然侯府能接济他们,但是难得遇到一个不嫌弃他们残废的东家,能凭自己的双手生活的更好,他们恐怕也更高兴一些。”

    武宁侯夫人感叹了一声道:“真没想到,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你一个女子就独自撑了起来,还买下了那么大一个农庄,肯定很辛苦。我看着你这整天在外面奔波瘦了不少,但这精气神却比刚来侯府的时候看起来好多了,想来你确实是高兴的。”

    姜邈一笑,说道:“辛苦是难免的,但等我上了正轨再招合用的人,到时候就轻松多了。这也多亏了夫人你和世子对我的帮助和支持,这才让我在这世上有了立身之本。”

    武宁侯夫人对姜邈这话也只是摇摇头,她手上掌管着武宁侯府的家业,自然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姜邈这份能力的。

    即使那方子还有武宁侯府的支持起了不少的作用,但是不管从宣传,试用还是店门口至今还保留着的供人洗手的东西,还有店面的装饰前期的准备等等,这都是姜邈一个人的本事。

    到了靠近店铺的地方,姜邈跟武宁侯夫人告别之后下了马车,带着一旁的余安回到了店铺。

    铺子里今天人倒是不少,夏哥秋妹他们忙着招呼客人,柳月怜独自坐在柜台中执笔写着什么东西,可以看出来比前两天看起来自在多了。

    姜邈走进一看,柳月怜正在一张纸上写上几个大字,刚一写完抬头就看见了姜邈。

    “东家来了。”柳月怜打了声招呼,便将这两天的账拿出来给姜邈看:“东家,这是这两天的账,点好的银钱也放在后面老地方了。”

    “你这是开始教夏哥秋妹识字了吗?”

    姜邈接过账本,同时也看到了柳月怜写在纸上的正是启蒙的三字经,便开口问道。

    “对,东家上次提了之后,我就想着店里空闲时间不少,早学会早用得上。”

    店里很多东西其实识字真的比不识字做起来要方便很多:“夏哥和秋妹他们把店名还有我们铺子里的货品的名字之类的都已经记熟了,虽然不太好看也大都会写,我就想着教点别的了。”

    但夏哥和秋妹对铺子的名字和货品的名称之类的学的倒挺快,但是这三字经教起来,愣是不怎么开窍,至今才学到第二句。

    想到这里,柳月怜不由的有些愁眉苦脸。教人识字这活可没有她想的那么轻松。

    姜邈一眼就看出来柳月怜发愁的点,想了想说道。

    “你看,他们就只需要识字就行了,你可以不用启蒙什么的跟他们讲。你看他们一整天说哪些字最多,或者最需要学哪些字,你就教他们那些字怎么写。这样一来他们学的随时都能用到和想到,应该可以记得牢靠一点。”

    柳月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对对,这样应该更有效果!”

    “东家来了!”秋妹送走了一个客人,往门外看了看,跑过来跟姜邈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悄悄的跟柳月怜说道:“月姐姐,那人又来了!”

    柳月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慌张的看了一眼姜邈,张了张嘴说道:“东家,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人影响铺子里的生意的!”

    “怎么回事?”

    姜邈看着柳月怜慌张的样子,不由的问道:“要帮忙吗?”

    柳月怜没想到姜邈问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而不是觉得她是个麻烦,心里的慌乱不由的淡了很多,抿抿嘴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家里曾经给我订了一门婚事,日子也定了,但男方在前几天意外死了。”柳月怜顿住了苦笑了一下说道:“因为一些利益纠葛吧,家里打算让我按原计划嫁过去,我不愿意。那天刚被赶出家门,当时身无分文,除了一身衣服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柳月怜拂了拂头发,至今想起那天若是没有看到店铺那个牌子上的男女不限,恐怕她现在已经回家去当一辈子被人捏在手里的寡妇了,光想想都觉得窒息了。

    当然她也有可能走投无路在街头出什么意外,或者直接自己不想活了,总之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凭自己的能力挣钱的安心日子,是想都不要想了。

    “帮忙也不用了,我去跟他说清楚吧!”

    “夏哥,把人叫到后院,去后院说清楚吧,要不然万一他不顾你的意愿把你给掳走了,就不好说理了。”

    姜邈后面的话,是对柳月怜说的。

    她看着柳月怜笃定的态度,以及柳月怜那父亲在外面并不敢随心所欲的进来的情况,就知道柳月怜外表看着柔弱,恐怕是有什么能拿捏那个人的手段的。

    柳月怜当然求之不得的点点头,很快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在夏哥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之后姜邈就让夏哥在前面看店去了。

    留下秋妹陪着柳月怜,姜邈也坐在不远处。

    那中年男子看到姜邈的时候,眼中带着愤慨,指着姜邈愤愤的说道:“你是这铺子里的老板?看你年纪小小的,怎么做事这么不讲究?女子做账房,真是有辱斯文!若不是你,月怜如何会这么忤逆我,小心我告你拐带别人家女儿!”

    本来在后院等着她父亲过来说清楚的柳月怜,一看她父亲对着东家大放厥词的样子,当下就过来挡在了姜邈身前。

    “你声音再大一点!走,要不要去街上说?”

    柳月怜的声音娇娇俏俏,说出的话却十分尖锐。

    “正好也让别人看看你亲自写的断绝关系的契书!要不然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就去衙门过了明路!”

    “你!你!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不孝女!”柳月怜的父亲拍着胸仿佛是被气狠了:“罢了罢了,为父当时也是被你气狠了,就是吓吓你而已。现在为父原谅你了,你快跟我回家吧!一个女子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算了吧,爹。若你实在想跟赵家结亲的话,便当我死了吧,将柳月怜这个名字收回去,生辰八字也还给家里,弄个衣冠冢弄个牌位跟赵家结个阴亲,岂不是正好?”

    柳月怜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该说的话当初跟家里决裂的时候都已经说遍了,对她父亲她早已没有了更多的情绪。

    秋妹在一旁听了柳月怜的话,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要知道在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女子跟家里断绝关系,甚至是说出当她死了这种话,那真的是闻所未闻的。

    而且明明人还活着,搞什么衣冠冢结阴亲的,真的不觉得晦气吗?岂不是咒自己死?从没人敢做这样的事情的!

    姜邈也为柳月怜的发言目瞪口呆,这看着娇娇弱弱的柳月怜,内里竟然是这样一个刚烈的性格吗?这简直就是反迷信先锋啊,这反差,真是震惊到她了。

    看来她说的不用她帮忙是真的了,眼看柳月怜的父亲那战斗力是真的比不过豁出去了的她的。

    “放肆!你在胡说什么!”柳月怜的父亲脑子都被气得发懵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忤逆不孝,不敬鬼神,无法无天的女儿,你要气死我了!”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总之要不然你带着我真正的尸体回去,要不然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往后我是生是死,是穷是残,我也绝不登柳家的门去求任何人。”

    柳月怜的父亲离开的时候,眼神都是无神的,他完全想不到当初那个叛逆忤逆的女儿,在失去了安稳的生活之后,不仅没有知错,反而还更变本加厉了?!

    即使把她找回去,就她现在的样子,又岂会安安分分的嫁到赵家去?

    但要说真的让这个女儿去死,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这样让他丢脸让他骑虎难下,让他实在无法面对的女儿……

    但同样的,他脑子里却也闪过了这个女儿小时候奶声奶气教他爹爹,趴在他膝盖上听他念书的样子,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只能离开。

    看着人走了的背影,柳月怜一直平静冷漠的脸上,蓦然就留下了两行泪。

    她连忙伸手擦擦,看着姜邈关心而不是看怪物的眼神,笑着流泪道:“他曾经真的宠我爱我的。”

    姜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给夏哥和秋妹教识字,每个月另外再给你开五百文工钱,对了,还有卫风!卫风的识字也不能丢下。”

    “真的吗?东家大气!”柳月怜知道东家是想转移话题,十分配合的就鼓吹起来了,这吹捧的嘴脸越来越像夏哥秋妹和卫风他们了。

    …………

    在姜邈从武宁侯夫人给的册子里挑了十个人,给店铺里放了两个,剩下的八个都放到了农庄里。

    店铺总归在京都,平日里也有维持治安的巡逻,且京都之中都给武宁侯府一些面子,麻烦事不多。

    而农庄则在城郊,她如今又把生产的事情挪到了农庄里。财帛动人心,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趁夜色在农庄里搞点事情就走,没个护院她连人恐怕都抓不到。

    农庄如今马上下一批货物就要出来了,多点人她放心。

    放在农庄里的倒也不是都做的护院,农庄里还有不少别的活需要人手的。

    她的钱如今留下的也不多了,暂时就先招这些吧,待这一批货物卖出去,资金回来之后,她还有很多别的想法。

    跟周老板一样看出了她这个香皂利润的商人不少,寻求合作的也不少,终究有武宁侯府的威慑在,倒是暂时还没有那种想要强取豪夺的人出现,反而接了不少订单。

    明天,最多到后天,这批货物就全都要弄好了。

    这次她根据上次做香皂的经验,改进了一下流程,能将香皂的成熟期缩短到一般的时间。店铺里的库存已经不多了,希望赶得上。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之后,姜邈回到了武宁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回到清苑园的时候,姜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澹住的院子,一片漆黑。

    他已经走了六天了,算算时间和距离应该已经马上就要到肃州了。陆澹没走的时候姜邈还没有发现,原来陆澹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了。

    她与陆澹互相知道彼此的秘密,也都尊重对方的特别,陆澹对于姜邈来说像是一个与前世的连接处一样,在他面前她可以随意的说任何话,而不用有什么格格不入的担心,纵使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总觉得陆澹在的时候,她回到武宁侯府的时候会有一种安心感,如今这武宁侯府没有陆澹,纵使回来了,心中也有些空落落的。让她再一次深刻的感觉到了,她只是暂时的居住在这里而已。

    她对在农庄里建一座属于她的房子的想法,或许该尽快提上日程了。

    摇摇头,甩掉这种空落落的感觉,翠竹已经如往常一样提着一盏灯在清苑园门口等着了。

    虽然陆澹那里的灯没有亮,但是翠竹亮着的这盏灯也足以驱散她短暂的茫然了。

    翠竹边给姜邈松开头发,帮她将尝尝的头发轻车熟路的梳顺,边开口道:“姑娘,要不然我也跟着姑娘一起出去吧?公子的身边有个婢女也是很正常的吧?”

    虽然公子哥一般出门大都带着的是小厮,但是带婢女出门的也不是没有。

    “姑娘如今一出门就是一整天,便是晚上回来了也都累得不行了,两句话都说不上。”

    翠竹私底下如今跟姜邈的相处非常自然,这种抱怨的话,翠竹也说的张口就来完全不避讳,因为她知道姜姑娘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能明白她的挂念。

    果然姜邈笑着问道:“是不是一个人呆着很无聊啊?你要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但是要问过侯夫人之外,其实跟着我东奔西跑的也挺辛苦的。”

    “姑娘你都不怕辛苦,我能怕吗?”

    翠竹不服气,怎么看她都不可能不如姜邈能吃苦吧?

    “这可真说不定。”姜邈笑道:“若武宁侯夫人同意了的话,你就先跟我出去转转,若是受不了你就跟我说。”

    “好呀。”

    翠竹也没有反驳,反正等到时候姑娘自然就能看出来她能不能吃苦了。

    突然姜邈想到了刚才她想到的要在农庄盖一座自己的房子的事情,便随意的开口问道:“如果我有一天搬出武宁侯府了,到时候请翠竹姑娘去我的家里做客,翠竹姑娘赏不赏脸啊?”

    翠竹手一顿,恨恨的说道:“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我干嘛要去做客?我就不能跟姑娘你一起走吗?姑娘你不想带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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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想起那天晚上翠竹问她的话, 姜邈不由的有点头大又有点温暖。

    虽然翠竹最开始是武宁侯夫人派来照顾她也是来监视她的,但这么久的相处,姜邈又如何感觉不到翠竹对她的真诚以待呢?

    让翠竹跟她走这种想法她当然也曾经想过, 但是武宁侯府终究是更安稳的地方, 况且翠竹又得侯夫人的信任,怎么看都比跟着她强。

    她又如何说得出让翠竹跟她走的话来呢?

    但如果翠竹真的愿意跟她走, 那她肯定也十分高兴和欢迎就是了。

    姜邈带着余安还有陆澹新留给她的保护的两个侍卫到了农庄, 她和余安坐马车,那两个侍卫骑着马。

    这两个侍卫的存在感挺强, 一看就是精锐却都不太爱说话。最开始连个侍卫跟进跟出的姜邈还不太习惯, 但后来没多久就习惯了, 可能跟他们不太说话也有关系吧。

    据陆澹临走之前说的,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他们两个人搞不定, 也有拿令牌调动武宁侯府护卫的权利,更多了一层保险。

    刚到农庄远远的就看见卫风一个小小的人,在熟练的指挥者其他人做事。

    小大人的模样最开始若不是他作为跟着姜邈最早的主家自己人的身份撑着,恐怕没几个人能听他的话。不过这几天下来, 卫风年纪小小的, 却也能将众多杂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倒是让所有人连孙崇都高看一眼。

    “东家来了!”卫风看见姜邈来了,连忙跑到在一旁登记和记录的孙崇身边,问他:“孙先生怎么样?都记好了没有?”

    孙崇将笔搁下, 看着卫风就要去拿他刚写好的册子连忙制止:“先别急着拿!等墨稍微晾干一下!”

    卫风连忙把手缩回去, 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让东家看看都记得对不对。”

    “你就是想让东家夸你两声罢了!”孙崇这几天跟卫风呆的时间挺多, 对着小孩子也了解了不少。

    其他都不说, 就是对姜小老板的这点忠心, 怕是无人能及。

    当初他还调侃卫风:“你们东家一个月给你多少工钱啊?你这么卖力?”

    “我是我们东家买了的,便是不给我工钱也是应该的。但东家心善,不仅包吃包住还每个月发五百文工钱呢!只是我有地方住,没有住罢了。”

    卫风的话倒是让孙崇不得不承认,这小东家人确实还是挺厚道的,但是心善什么的就不一定了。

    一听他这么说,卫风就立马不干了,将当初姜邈买他的情形跟孙崇说了一遍,当然给他出主意搞定他爹的事情就不用说出来了。

    这下把孙崇说的哑口无言,这好像确实挺心善的,一般人谁会花高价去买一个连个普通人都比不上麻烦小孩子?

    但看着卫风见他无话可说得意的样子,可能是跟他相处久了,有点童心冒头当下就说道:“那也是你运气好,刚好你爹出了意外,不然他再心善又能怎么样?”

    说完之后,心中暗道,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当天卫风的酒鬼爹就出了事?怕不是被那小东家给收拾的吧?心善个鬼……好吧,收拾了也确实是挺心善的。

    卫风对他翻了个白眼:“运气好就运气好呗,运气不好我能遇到东家?你不也运气挺好的,不然你怕是又要蹲大牢了。”

    说完挖苦的话就后悔的孙崇看着卫风没有在意,还拿他的事情开玩笑,反而松了一口气,心里直骂自己越来越回去了,跟个小孩子做口舌之争。

    半天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或许也因此,孙崇对卫风这小孩倒是印象不错,也愿意跟卫风多聊聊,虽然这小孩说着说着就拐到他那个东家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好上面去了,他不咋滴爱听。

    于是心血来潮看着这小孩为了不认识字有些抓耳挠腮的时候,就问他要不要学点字。自从开始给他识字做起了老师,他才总算从卫风那里得到了些本来他觉得会有的尊重。

    反正他一整天除了记点东西也无所事事,就当是打发无聊了。

    不过这小孩子教起来还真挺有成就感的,或许因为他要记录的东西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多字,还都是卫风经常挂在嘴上的,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认识了个七七八八了。

    至于写的话……算了,这不是几日时间能做到的事情。

    唯一让他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得劲的就是,哪怕他教卫风启蒙识字了,在他心里的地位也跟那小东家天差地别的。

    看着他一边等册子上的墨水干,一边跟姜邈喊:“东家等等马上就好了。”

    那急着邀功的样子,孙崇无奈的说道:“行了行了,差不多了,你小心点拿,先别合上就行。”

    然后就看见卫风抓起册子,一下子奔到了姜邈面前,叽叽喳喳的开始说了起来。

    姜邈看着卫风翻页给她指第几行记载的什么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样子,一下子也是震惊不已,然后试着问他前几页有一个什么东西没有听清楚的时候,卫风很顺利的就给她找到了。

    关键是姜邈看出来了卫风他有那个查找的动作,像是真的认识那些字一样。

    便问道:“这些字你都认识了?”

    卫风眼睛亮亮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现在只是认识这册子上面的大部分字,但还不太熟练,可能换个地方单个字拿出来就不一定认的出来了。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孙先生说我很聪明!我以后一定将所有的字都认识!”

    “夏哥和秋妹他们也开始识字了,但是远远不如你认识的多,你是真的很聪明。”姜邈不由的赞同孙崇的看法。“至于所有的字都认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哪怕是孙先生,他也不敢说他认识所有的字。”

    听到姜邈这样说,卫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孙崇,孙先生那么博学的人也不认识所有的字,那他刚才岂不是在东家面前说大话了?

    卫风不由的脸红了。

    这段时间卫风吃得好,人又有奔头心情好,已经跟最开始的时候大变样了。

    瘦骨嶙峋的样子一去不复返,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一个稍微有点瘦弱的正常的小少年了。当时瘦成一团的时候,即使是脸红可能也不太能发现,现在却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姜邈不由的失笑。

    “孙先生不认识的字基本也都是平日里用不上的字,一般人也不用去认。你把能用上的都认全了就够了,但是光认识可不行,有空了可以练着写写,会读会写了才是真的会了。”

    卫风点头如捣蒜的说道:“我知道了东家!”

    看得孙崇连连叹气,他也说过这话,怎的不见卫风那小儿应得这么听话?

    孙崇的作态被姜邈看在眼里,心里转了转,带着卫风到了孙崇的跟前说道:“既然孙先生教你识字给你启蒙,那也算你的老师了。往后就把孙先生当成老师尊重,知道了吗?”

    卫风乖巧的回答:“嗯嗯,我会的。”

    说着还附赠孙先生一个大大的笑脸,多亏了孙先生教他识字,才能让东家这么夸奖他,他当然会尊重孙先生了。

    看到那小孩脸上难得灿烂的笑脸,孙崇到底将到了嘴边的那句‘不算老师’给咽了回去。

    算就算吧,反正也不真的是。

    姜邈翻着册子,走进了她用来做库房的屋子。

    她让人用木头打了不少的四层货架,整整齐齐的都摆在屋子里,只是用最简单的木头钉起来的,也不需要多好的手艺更没有上漆之类的,倒也不算很贵。

    但等这批货发出去了之后,还是上一层防腐的清漆为好,不然恐怕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发霉烂了不能用了。

    箩筐里的香皂已经成型,晾在了那里。

    这次因为做的量大,与第一次的时候专门休整香皂形状的时候不同。

    这次姜邈特意做了一些像月饼模子一样的模具,在还未完全固化的时候,一块一块的切割开来,用这种模子来给香皂定型,做出来的香皂好看又大致统一。

    有人专门负责将大块的香皂切成差不多大小重量的小块,有人专门负责用模具来定型脱模,有人专门负责摆放整齐放到库房里阴干等待熟成。

    农庄里此时已经有了三十多个人了,稍微的具备了一点流水线工作的感觉。

    梅花皂可能是最后一批了,如今梅花的花期都要结束了。但这次又多加了两种香皂,桃花皂和月季花皂,都是这个农庄山地里自己带的资源。

    看到这些在一般人看来除了观赏没多大作用的花,都被姜邈利用起来了的时候,孙崇这个原主人真是忍不住叹息,感觉这农庄卖便宜了!

    姜邈知道他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又有几个人能将这满山的花花草草利用起来呢?她也完全不用心虚,当初她另外加的那五十两可不是白加的。

    月季花开的花还不多,所以这次月季花皂是最少的,但月季花花期长大半年都不会断货。

    另外跟上一次一样,还有各种花的纯露和精油这样的副产品,如今都已经摆在了仓库里面了。

    而且这次为了给新产品包装,姜邈特意委托了烧瓷器的窑厂用她提供的图样生产了一批带着相宜阁印记的瓷器,用来装纯露和精油之外。还生产了带着梅花、桃花和月季等花纹图案的香皂盒,应该比上次的木盒雅致耐用一些,到时候搭配着店里的香皂半卖半送也是可以的。

    对照清点完毕,姜邈对卫风做事的仔细又夸了一边,卫风高兴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没出错就好。”

    看完之后,姜邈又去山上转了转,选定了一块平缓的与山脚下的房屋有一段距离却又不太远的地方,打算根据地形看能不能设计出一个她自己本人喜欢的院子来。

    她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不管是在网上,还是后来旅游的那段时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认真的琢磨琢磨说不定能琢磨出一个大概图纸出来呢。

    桃花林中花开的正好,占地十几亩一眼望去十分美丽,让姜邈看来比曾经加了美颜滤镜拍出来的桃花林更加的美,但这么美的桃花林她却用来摘花,说一句暴殄天物不为过。

    不过摘掉的花和桃花林比起来还是九牛一毛,打眼看去并不太影响这个桃林的景致,姜邈想了想,决定多摘几次!

    一直蜜蜂不知道怎么的在姜邈的身边飞来飞去的,吓了姜邈一跳。

    离姜邈最近的余安眼疾手快,用一块布就将那蜜蜂给弄到了另一边去了。

    “这里还有蜜蜂?”姜邈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傻话,这么大一片桃花林开的正好,如今又是春天,怎么可能没有蜜蜂?

    但她随即就想起来了:“那岂不是也会有蜂蜜?还有这些蜜蜂乱飞的话,有人来摘花会不会伤人呢?”

    孙崇暂时没什么事情,跟着姜邈一起转转曾经他们家的农庄。

    听到姜邈的话就说道:“有蜜蜂应该就有蜂蜜了,以前我爹也怕伤人还嫌不好看,找份把蜂巢给清理了很多,留下了一两个在离住人的地方最远的地方,往年里收点蜜自己家里吃点。”

    姜邈听了有些可惜,这桃花看着确实好看,但那桃花蜜吃着不甜吗?

    据说还能美容养颜呢!

    得搞上。

    “等会儿让人找找附近有没有懂养蜂的人,这满山的花花草草不弄点蜂蜜岂不是太浪费了?”到时候不管是自己吃还是送人应该都拿的出手吧?若是有多的,搞个蜂蜜面膜什么的应该也能赚一波。

    孙崇只能说不同的人想法不同了,像他们这些附庸风雅之人,看到这桃林肯定不能如这小东家一般,一下子就想到蜂蜜上去的。

    在这桃林里散散步看看书,写写字画个画,找几个朋友一起喝个小酒,不更惬意吗?

    正在这时,姜邈听到了翠竹的声音:“公子!公子!”

    转身望去,果然是翠竹。

    “你怎么来了?你自己跟侯夫人去说了?不是说等我今天回去再说吗?”

    姜邈有些担心,毕竟翠竹是武宁侯府的人,贸然的跟自己的主子说想去跟另一个主子,武宁侯夫人即使脾气不错,但恐怕也很难心平气和。

    姜邈在知道了翠竹想跟着她的想法是认真的并且深思熟虑过了之后,便想着找个时间说自己跟翠竹习惯了有些离不开翠竹,看武宁侯夫人能不能放人的,感觉这样处理好一点。

    翠竹一看就知道姑娘再担心她,也没有卖关子,说道:“不是不是,我还没说呢,是世子来信了,我就跟夫人申请来给公子送信了!”

    说着拿出了一封信,姜邈松口气,接过了信来看。好些天没有陆澹的消息了,难得他还记得给她写信,他此时应该已经在肃州境内了吧?

    信上的收件人写的是姜恒,拆开之后,里面的抬头写的是吾友。

    姜邈不由的一笑,这个称呼倒是挺合她的意,认真想想他们如今的关系称一声朋友还是很合适的。

    这封信应该是陆澹在路上写的,所以现在才能收到,打开一看果然是。

    ‘……今日与几位同僚于路上商议肃州之事,一致认为你当时与我闲聊之时提出的以工代赈以及动员肃州境内所有富商富户捐银留名这两个办法可行性非常高,能解决很大一部分问题,几位同僚心中都松了一口气,想来放心不少。

    另你所提过的到肃州之后可能要与趁天灾发财的那群人有冲突之事,我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乱世当用重典,如今的肃州比乱世恐怕还不如,若能快刀斩乱麻,杀鸡儆猴乃至杀猴吾都在所不惜……只希望能尽快控制局面才好。’

    陆澹的信里一如往常跟她闲聊时候的风格,说当时的所想所思对肃州之事的思考和商量,也写去往肃州沿路的见闻。

    信件的最后,单独的一行写下了一句。

    ‘今晚月色不错,想来京都也是。’

    姜邈看着信,不由的笑了,原来觉得有点不习惯的不止她一个人。

    心情莫名其妙的就好了起来,认真的收起信,信中陆澹说等到了肃州之后,若有时间会再写信,姜邈便想着若下次有了地址,她也可以回信。

    嗯,回信问问肃州的情况。

    收起信件之后,天色还早,农庄这边已经没多少事情了。正好农庄里除了香皂之外,还有一批花水和精油倒是可以先上货,正好她会京都带到店铺里去。

    …………

    货带回了店铺,但是姜邈觉得还差点宣传,有点犹豫是跟香皂到时候一起宣传还是现行宣传。

    最后考虑到等香皂好了之后,成套的宣传应该更好一点,便暂时先算了。

    傍晚的夕阳很美,染红了丝丝缕缕的云彩,想来今晚应该月色也很美才对。

    姜邈刚带着人走出了店铺的门,一队骑着马穿着黑色紧身武官衣服的人奔驰而来。

    姜邈纳闷,京都之内不是不能纵马吗?这些人是什么人?

    还没等姜邈询问,就发现那一队人竟然往她店铺的方向过来了,近了一看那领头之人竟然是谢钧?!

    谢钧不是跟谢家所有人都一样,乃是文官吗?

    余安看情况有点不对,连忙挡在姜邈的身前,而另外连个侍卫没有急着上来,而是观察了一番情况,严阵以待。

    哒哒的马蹄声停在了姜邈的身边,被其他人簇拥着的谢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皱起眉头的姜邈。

    与姜邈曾经见过的穿着宽袍博袖的谢钧不同,此时的谢钧一身骑服,袖口扎的紧紧的,踩在马镫上的也是一双紧紧包着裤腿的长靴,整个人看起来气质大变!

    谢钧定定的看着姜邈,抬手挥了一下,其他人与谢钧来开了一定的距离。

    眼前这个眉目如画般的少年看不出一丝女儿气,虽然皱着眉头但眼神并无任何畏惧软弱的神态,但谢钧心中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一身暖绯色的长裙,恍若神妃仙子般疏离淡漠的气质,却在他心中扎根更久。

    他曾经以为他的惊艳只是一时的很快就会消散,但从她男装毫无破绽但他却一眼就认出来了的时候,谢钧就不得不承认,当时的那种惊艳他真的印象深刻也从未真的消散过。

    “迎来送往,做商贾之事,看来你很清楚,一旦陆澹恢复记忆你如今的依靠就如同泡影一样可笑。想趁此机会背靠武宁侯府为自己谋生路倒是聪明的做法,但就是太天真了。”

    姜邈挑挑眉没有接话,她并没有跟不熟的人谈论她的想法的意思。

    她也并不想告诉他,所谓的商贾之事是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并不想说以陆澹的人品,便是真的失忆导致了这番场景,恢复记忆之后也不会完全对她不管不顾。

    这些事情说到底,跟他谢钧又什么关系?

    看姜邈平静的一张脸,连一点波澜都不起的样子,谢钧突然想问问。

    纵使他跟她天然立场不同,但他好像也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吧,好吧,最多就是语言威胁几句而已,为何她的敌意这么大?

    但这种话问出来了才是真的可笑。

    “你知道你一旦失去靠山,会发生什么事情吗?肃州情况复杂,流民暴动越发壮大,陆澹去肃州之前立了军令状,若解决不了任凭皇上处置,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他?”

    谢钧仿佛漫不经心的说着只有朝中大臣才知道的消息,想看姜邈脸上一成不变的表情破功。

    姜邈果然重新皱起了眉头,连眼里都带上了生气的情绪,她开口道。

    “你是以何种心情来提肃州之事的?流民暴动解决不了是值得你高兴的事情吗?我不明白的是你,陆澹有哪里对不起你们谢家吗?幸灾乐祸就不必了吧?”

    谢钧没想到姜邈问的问题竟然是从这样的角度,认真想想他好像真的答不上来。

    肃州之事与他的关系恐怕也仅仅只是因为肃州知府是他的兄长,若非如此,他听到肃州之事,跟听到了今天下雨了,或者是晴天没有多大的区别。

    流民暴动解决不解决跟他更没有什么关系,总归暴动不到京都来,最后终究会有人去解决的。

    至于陆澹,对不对得起谢家又如何,既然已经注定成为敌人,又何必论该不该呢?

    幸灾乐祸?这种程度他还真不至于幸灾乐祸。

    他只是想说,若等到陆澹护不了她的时候,她或许可以试着来求求他,求他发发他到时候恐怕剩不了多少的善心。

    可惜今天好像不是说这个话的时机,但这个时机总会有的,应该也不会太遥远。

    毕竟最看不惯陆澹,看不惯武宁侯府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他们给弄下去的人,可是天下之主的皇上。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谢钧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拉扯马缰,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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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看着谢钧走远, 余安和侍卫才解除防备。

    给姜邈送东西然后就一直没有回去的翠竹,刚刚从店里出来就听余安说了谢钧的事情。

    “公子别担心,武宁侯府可不怕他谢钧!”

    翠竹听说了谢钧的那些化之后愤然道:“以前还觉得他怎么也算一个性情比较温和的翩翩公子, 谁知道这么是非不分。

    就算帮亲不帮理也不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武宁侯府对不起他!”

    “回去了我一定要跟侯夫人说!”

    姜邈刚才也是被谢钧那事不关己还幸灾乐祸的话给气着了, 才忍不住反问了几句,但看着翠竹比她还要生气的样子, 反而不怎么生气了。

    毕竟谢钧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人, 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是个不分是非的人的。

    回去之后,姜邈就跟武宁侯夫人提了想以后搬出武宁侯府之后, 让翠竹跟着她的事情。

    武宁侯夫人没有多加考虑就很干脆的答应了, 她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不重要, 如今难得姜邈跟翠竹投缘, 她自然不会不同意。

    而且这样一来,便是姜邈真的离开了侯府与侯府也不算完全断了联系, 要知道翠竹也算是从小在府里养大的。

    但对姜邈后来提议的让翠竹最近也跟着她的事情,武宁侯夫人虽然也答应了,但同样也劝了姜邈几句。

    “翠竹她扮男装破绽太过明显了,恐怕都能看出破绽来, 到时候对你谈事情之类的有些不方便, 毕竟走到哪里都带个婢女容易引起比人恶意揣测。”

    听侯夫人这么说,翠竹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方便那就算了吧,我就在府里等着吧。”

    翠竹也觉得自己想少了,仔细想想虽然确实有公子哥出门带婢女的, 但好像确实名声都不怎么好听。若是影响姑娘的事情, 那她无聊就无聊吧。

    姜邈想了想之后说道:“这种名声问题影响最大的也就是嫁娶, 对我倒是没什么, 就是翠竹以后还要嫁人, 容我再想想吧!”

    虽然在她的想法中,这种事情并不需要太在意,但是她并没有以别人的东西不在意的习惯,焉知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翠竹也不会在意?

    毕竟伺候世子夫人和伺候表少爷还是很不一样的。

    翠竹不服气的说道:“若是姑娘担心别的,我还可能就不说什么了,但姑娘若是担心这个就不用了,我还从未想过嫁人之事呢。”

    看了看武宁侯夫人,翠竹将感觉嫁人也没什么好的的话咽了回去。她觉得一辈子不嫁人,跟姑娘一起生活也是很好的。

    姜邈最终还是没拗的过翠竹,但她也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不是让翠竹跟着她,而是给她安排了另外的一个工作。

    对于翠竹的不乐意,姜邈只用了一句话就让翠竹眉开眼笑的答应了。

    “这件事情很重要,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别的人我不放心。”

    “……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去就是了。”

    姜邈笑了笑道:“这样好了,我额外的给你开一两银子的工钱,翠竹姑娘就是拿双份工钱的人了!”

    翠竹不干:“我不要!我又不是没拿工钱,哪能再拿姑娘的钱?”

    “你拿的是武宁侯府的工钱,又不是我给的,这次是帮我做事,我怎么能不给钱?你还说以后要跟我走,到时候武宁侯府肯定不会再给你开月钱了,你不要我的钱,那我能带你走吗?带你去跟我喝西北风吗?”

    “那就等我跟姑娘走的时候,姑娘再给我吧,到时候少于一两银子我可是不干的!”翠竹坚持,还说了一个她认为不低的工钱表示决心。

    虽然她如今在武宁侯府中能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但是武宁侯府到底家大业大,而姜姑娘就不一样的。

    姜邈一下子失笑了:“我给你开的月钱少于你现在的二两,我都不好意思让你跟我走。武宁侯府是家大业大,但养的人也多,我就不一样了。

    额外的一两银子你可必须要,不然等你跟我走了,拿了我给的银子了,再来帮我的忙吧!”

    姜邈反将一军,她可没有让人帮她干活白干的习惯,连孙崇她说了让他干白工,但心里也打算到时候工钱也给安排上的,更何况是翠竹呢?

    …………

    从牙行手中姜邈又挑选了八个半大的小女孩,以每个三两半的价格买了下来,本来姜邈只打算买四个的,但她常去的那家牙行总共剩下八个半大的小女孩,若是她不买下来的话,听那意思恐怕要卖到不好的地方去了。

    最近京都里都没几家人买人了,连价格都又降了,姜邈想了想便索性都买了下来,可以先养着,到时候她肯定要开分店或者进一步拓展业务的,八个人也不算多。

    姜邈将人带到了农庄,让翠竹来教她们一些基本的常识仪态之类的,不用太过苛求细节,只要待人接物能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就可以了。

    最好能在认点字就更好了。

    翠竹也没想到,她还年纪轻轻就要教别人了,在她曾经的设想里面,恐怕她要三四十岁的时候才能想想这种事情吧。

    心中有些忐忑,但想到姑娘的信任,便也鼓足勇气跟姜邈说她一定会做好的,让姜邈放心。

    给翠竹安排好事情之后,姜邈的生活节奏又回到了原先的轨道之上。

    跟周老板在知味楼里谈好预定货物的取货时间之后,姜邈从知味楼里刚出来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队骑服武官小队从知味楼前的街道上飞驰而过。

    姜邈视力不错,除了看见了领头之人是谢钧之外,也看到了有些人衣角和袍脚残留的血迹以及随着马蹄疾驰而过的煞气。

    “怎么回事?”姜邈不知不觉间竟然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知味楼的老板正巧在柜台之处,知味楼自从上次跟陆澹谈过之后也等于完全的投靠了武宁侯府了,跟以前武宁侯府不求回报的支持不一样。

    现在的知味楼,可以说经常会将有意无意间从楼里得到的消息通过一定的渠道告知武宁侯世子陆澹,武宁侯府如今已经算是知味楼的主家了。

    知味楼的东家名叫杨怀安,曾经见过姜邈和武宁侯世子陆澹一起来过知味楼,也是在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世子接下了曾经拒绝多次的投靠的请求,自然是印象深刻的。

    见姜邈有疑问便主动搭话道:“姜公子有所不知,不如到后院详谈一番?”

    姜邈自无不应。

    知味楼的后院也非常的宽敞,院子里一颗大树下面放了一张石桌,杨怀安让人准备了点小菜,问了姜邈不喝酒之后,便没有让人上酒,跟姜邈说起了朝中最近的变故。

    “皇上前几天突然重新成立了一个全新的卫队,名叫玄鸟卫,只对皇帝负责,提拔了谢家名声不显的谢钧成为了玄鸟卫的总指挥。”

    “谢钧不是文官吗?他有功夫在身?”姜邈有些不明白。

    “不是,谢钧他骑马不错,但确实不会拳脚功夫,但这个玄鸟卫乃是皇上一意孤行成立的,皇上说他可以他就可以。据说因为谢钧弃文从武的事情,谢太师已经声明谢钧以后仅仅代表谢钧,而不是谢家的谢钧,等于说将谢钧逐出谢家了。”

    姜邈听到这里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她知道的那些事情里还真没有玄鸟卫这回事,而谢钧也一直都是文官的,现在这种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以谢家一贯的作风来看,便是真的将谢钧逐出谢家了,怕也是另有目的,比如担心给谢家的名声抹黑?

    “那这玄鸟卫到底是干什么的?看起来不太好相与。”

    “岂止是不好相与,此时恐怕朝中百官人人畏之如虎了。这玄鸟卫才成立了不到十天的时间,朝中已经有两位官员家里被他们抄家了。

    有皇上特许,他们甚至不需要经过大理寺直接就可以搜查抓人,文武百官岂能不人人自危?”

    杨怀安感叹两声,他早已经将朝中的这项重大变化的消息传给了世子,也不知道世子收到了没有。

    虽然说明面上武宁侯府和谢家好像并无什么纠葛,但从他的渠道里杨怀安却知道如今的玄鸟卫总指挥谢钧进来好像是对世子有些不明不白的敌对情绪,如今他又手握生杀大权,若是他不顾脸面的给侯府下绊子,恐怕就不太妙了。

    “便是皇上特许,玄鸟卫行事如此放肆,百官没有联合起来上书吗?”

    若皇上可以一言堂到了这种地步,那他何必还忌惮武宁侯府,甚至连谢府的名声都有些忌惮?

    “怎么没有?但玄鸟卫这两次出手手中都有确切的证据,不仅罢官抄家,其中一个官员甚至得了满门抄斩的判决。

    据说还曾经放出话来,若没做心虚的事情何必怕玄鸟卫,反对最激烈的人恐怕需要好好查查,倒是吓住了不少人。其他零零散散的参奏,皇上只忽略过去当看不见也无可奈何。”

    姜邈突然想到,上次她见谢钧的时候算算时间,他当时手中岂不是已经经历过一个案子了?难怪看起来性情大变的样子。

    “那两位官员都以什么罪名获罪的?”

    “其中之一说是巨额贪污买官卖官,府中也查抄出了巨额的财产,甚至比这次拨给肃州赈灾的银两都多。另一个则是听说与关外外族有来往,是奸细,府中搜出了往来信件,直接判了满门抄斩。”

    杨怀安的知味楼里总有些达官贵人光顾,总能有意无意的听到一些内幕的消息,便是一个人说的不全,人多了整合整合也能知道个大概。

    姜邈听了之后说道:“若是罪名都属实的话,也不算冤枉。”

    “关键就在这里,这两个案子从案发道结案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所有的证据也都由玄鸟卫递交给皇帝预览定夺,别的人连证据的面都没见过!连大理寺都没听到风声就结束了。”

    姜邈眉头紧皱,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有罪无罪都由玄鸟卫和皇帝说了算?

    其他部门别说监督了,连个知情权都没有?

    贪污之罪起码有实打实的抄家而来的金银作为证物,但那叛国信件,若是不能证明确实是真的,这里面岂不是有很多的操作空间?

    谢过了杨怀安的消息之后,姜邈心事重重的离开了知味楼。

    皇上魏昭建立起这样一个缺少制约只为他办事的玄鸟卫,让局势多了很多的变数,这是否也代表着魏昭行事越来越缺少顾忌?

    若是天然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皇权失去了制约,那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皇上也不是个好人的时候。

    这样看来,陆澹在这个时候离开京都甚至可以算得上一件好事。

    姜邈却不知道,促使魏昭施行这个玄鸟卫的计划的,正是因为陆澹的离京。

    从陆澹离京的这件事情上,魏昭再次深刻的感觉到了被制约的无力感,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做事却经常迫不得已,结果很多时候都不如他所想,这怎么可以呢?

    接到了谢钧的投诚之后,跟谢钧找了个时间详谈了一番,谢钧提出了玄鸟卫的初步设想,一下子戳中了魏昭心中一直以来的盼望。

    被逼迫的放陆澹离京之事还历历在目,魏昭当下直接拍板就开始组建起了玄鸟卫。

    谢钧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总指挥第一人选,魏昭也想看看,谢钧能做到哪一步?

    却没想到,谢钧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甚至超过了他对谢家制衡武宁侯府的期望!

    谢钧一下子把他的思路打开了,也可以说是释放了他内心最深的渴望,他渴望不收任何人控制和胁迫的权利,那本也是他应得的!

    不管是武宁侯府还是谢家,甚至是文武百官,所有人的权利都来源于他,他们却拿着这些权利转过身来对抗他!

    他们都该认认清楚,到底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

    谢钧如今已经搬出了谢府另外居住,谢太师此时在书房中执笔,久久却写不下去一个字。

    直到一点浓重的墨迹滴到了铺开的纸上,谢太师才回过神来。

    将笔搁下,踱步到了窗前,谢太师望着窗外的月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想起这几天他这一派的官员,一边明里暗里像他打听到底该怎么办,让他拿个主意,一边若有若无的提起没想到谢太师竟然能养出谢钧这样一个狠绝的孙子,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言谈中难免带上了点埋怨的意思,谢太师心里就不由的冷笑。

    所有人都没有明确的提到的一个问题,才是这个事情的关键,那就是皇帝的情绪失控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武宁侯府再一次拒绝了谢府的提议,此时的谢太师已经对纳妾的注意不报太大的希望了。

    但纵使皇帝情绪失控,手握兵权的武宁侯陆岳,依然是皇帝不敢轻易动作的忌惮,武宁侯府的关系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关系,能不断还是不能断。

    谢芳华那个孙女,可真的把谢府坑到了两难的境地之中了。

    而谢钧,谢太师不得不说一声,他还真是看走眼了。

    比起谢铭,谢钧的谋算和狠辣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玄鸟卫之事也是谢钧提出来的,心思敏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愧是他的孙子。

    可惜跟谢家走的不是一条路,谢太师不禁遗憾的想到,若当初用心培养的不是谢铭而是谢钧,或者两个人都同样重视同样培养,谢家或许现在不用面临这样的局面。

    谢钧或许更能撑得起谢家,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让他如何能不叹息呢,想着又长叹了一口气。

    还有陆澹。

    肃州传过来的消息让他知道,他也小瞧陆澹了。

    虽然他一贯都将陆澹高看一眼,甚至曾经跟自己最看重的孙子谢铭相提并论,但他却没想到,谢铭真的是比陆澹差远了。

    让他想起当初自己的想法,就不由的想自嘲两声。

    亏他一贯觉得自己看人很准,但却没想到在最亲近的几个小辈身上连连打眼。

    陆澹一到肃州并没有先开始赈灾,而是第一时间着手整治因灾情引发的乱象。

    屯粮趁大灾发财为富不仁的富商,与富商勾结大开方便之门的官员,还有趁机大肆以及其低廉的价格收购大片土地的地主等等。

    陆澹到肃州的第一天,还不到傍晚,手握赈灾钦差圣旨可以酌情先斩后奏的陆澹,就已经将肃州杀得人头滚滚了!

    手腕果决,手段铁血,让所有收到消息的人都大吃一惊。那个京都里有名的霞姿月韵,风度翩翩的大理寺少卿,动起手来才让人恍然大悟,真不愧是武宁侯陆岳的儿子!

    经过他这一番铁血手段,恐怕肃州动乱的势头,势必要被压制一段时间。更难的的是陆澹能说服所有跟着他一起去赈灾的官员,全都跟着他的不调走。

    皇上后来派去的两个官员,虽然不知道态度究竟如何,但显而易见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而这段时间就要考验陆澹在赈灾方面的能力了,若不能快速有效的将赈灾引上正轨,那现在他压制的有多狠,届时反弹的就有多厉害。

    如今的肃州,赈灾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甚至比镇压肃州的动乱更难。

    因为谢铭的关系,谢太师将肃州的情况也详细的了解过,如今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给肃州灾民吃几顿饱饭能解决的事情了。

    失地失去家园的流民才是最难的,朝中的那些赈灾银两和粮草,以他的估计来看,是远远不够的,相差甚远。

    一个月想解决肃州之事?

    还是年纪小想的简单,不知道天高地厚。

    …………

    兵部尚书家中,李由难得的从宫中休沐回到家里,却一直心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吃饭都不知道夹菜,吃着白饭想着事情。

    李由的母亲李夫人招呼道:“回家了就别想其他的事情了,别光吃饭多吃点菜,看看,都瘦了!”

    说着就给他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放在了他的碗里,李由愣了一下,然后食不知味的回答道:“哦哦。”

    李父只看着,吃完放下碗之后,让李由跟他去书房。

    到了书房,兵部尚书看着李由脸色不好的问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宫中闯祸了?”

    李由连忙摇摇头道:“没有!没有!”

    但随即又有点犹豫了起来,他其实也不清楚他算不算闯祸了。

    试探着问他父亲:“爹,若是我撞破了别人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那个人也认出我了,算不算闯祸了?”

    “谁?你撞破了谁的事?什么事?”

    兵部尚书心中一紧,宫中的秘密少有小事,不由的有点后悔当初希望李由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而将人安排进了宫里。

    尤其是皇上最近性情变得比以前凌厉太多,也更加的捉摸不定,真可以算得伤伴君如伴虎了,他已经在想着找机会看还能不能将李由给调出宫呢。

    这如果撞到了皇上或者什么宫中地位高的人手里,他鞭长莫及啊!

    眼看着李由支支吾吾的不肯将事情说清楚,兵部尚书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你爹!我还能害你不成?”

    “倒不是怕爹你害我,我是怕我害了您啊!”李由连忙否认。

    “别说废话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提前跟我说我心里也好有个底。你这都回家一趟了,谁会相信你没告诉我?别等到那天被抄家了,我还不知道为什么!”

    李由的父亲没好气的说道,语气夸张了一些。

    李由听了却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让他爹心里有事咯噔一下:“你该不会真的撞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了吧?你赶紧给我说清楚,若是跟你没什么关系,看你能不能提前跟皇上坦白,或许还能将功赎罪!”

    李由讪笑了一下,期期艾艾的说道:“爹啊,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个事情它可能跟皇上有关,而皇上恐怕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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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兵部尚书李淮听到自家儿子的话, 真想一头昏过去再别醒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段时间都怕撞到皇上的手里,被注意到, 却没想到他平日里尽量降低存在感没用, 被他儿子给从身后瓦解了他的努力!

    闭上眼睛捂住额头,兵部尚书李淮眼前甚至出现了黑影了。

    “爹, 你怎么了?你别激动啊!”

    李由一看他爹摇摇欲坠的样子, 连忙过去扶住,不由的后悔自己大嘴巴。

    “也不一定呢, 爹, 往好处想, 没准儿皇上他不在乎呢?”

    兵部尚书听到这话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了, 若是以前的时候,或许他还有点自信只要他儿子并未犯什么错事, 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能把儿子保住。

    但最近皇上性情变化之大,他是真的完全不敢保证了。

    “你这混账!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兵部尚书此时真是欲哭无泪,还要不死心的问问:“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看咱家还有救没有?”

    “如果我不小心的话, 我可能还真发现不了。我这不是记着您的话, 多看多想多表现吗?”

    李由也有些委屈,若不是他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进宫当差不要混日子,他能因为无意中听到点动静,在其他人都觉得应该只是野猫之类的东西的时候, 不死心的趁着出恭的空子专门找过去看看吗?

    好吧, 这也不能怪他爹, 他自己也确实是好奇的人。

    “该记我的话的时候不记, 不该记的时候倒是记的牢靠。”

    李淮完全无奈, 只再次催促:“你先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那天不是轮到我们小队巡逻吗?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就听到了有点声响,但是却没看到什么人,后来我有点尿急,出来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往里面走了点想看看到底是不是错觉。

    爹你不知道,发现有人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他妈这次要立功了!

    结果你猜,我看到了谁?!”

    李由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就一副离谱的样子让他爹猜。

    兵部尚书不仅不想猜,还想给他儿子一个大耳刮子:“你给我少废话,说重点!”

    “重点这不就来了,我在空中竟然看到了武宁侯世子夫人!就那个谢芳华!我当时还想着,难不成今天是有哪位娘娘宣命妇进宫的吗?但好家伙,你知道吗爹?那宫女竟然叫她姝妃娘娘!”

    离大谱了简直,李由至今都不敢相信,就他上次看到陆澹时候,姝妃娘娘应该已经进宫了,他是如何做到完全没有半点异样的?

    他都以为他认错人了,只是人有相似呢!

    果然,他爹就问他:“你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这世上人有相似也是常有之事。”

    “不可能!若是人有相似,她怎么可能跟谢钧在御花园见面,还叫谢钧哥哥?”

    “你被谢钧发现了?!”

    他爹大惊失色,如今谢钧这个名字在百官之中可是个敏感词,谁听到了心里不打鼓一下。

    谁知道玄鸟卫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爆发?

    “谢钧当时倒是没发现,但我觉得应该也不会太久了,他们离开的时候,姝妃身边那宫女看见我了。虽然我尽量没露出慌张的表情,但是我若是去如厕,也不该在那个方向的。”

    李由脸上也带上了忧色,为自己一时的好奇和天然的责任感感到焦虑,恨不能回到之前,他一定不去放任自己的好奇心。

    不,最好回到之前的之前,他一定不进宫啊!

    “宫中巡逻之人一贯都是以小队排列的,我孤身一人被发现,除非那个宫女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否则只要想查,就能查出来的。”

    但谢芳华身份特殊,她身边的宫女肯定是皇上安排的,怎么可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呢?

    李由击碎了兵部尚书心中的一些侥幸心理,当下只能接受自己儿子无意间牵扯进了这种隐秘之事很可能引来祸事的事实。

    谢芳华为何会在宫中成为姝妃娘娘,武宁侯府甚至是武宁侯世子为何能一点痕迹都不露,甚至连谢府都没半点不同的反应,这些虽然都是他想知道的,但这些统统都不是重点。

    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想个什么办法,能让他儿子甚至是他家,从这件事情里全身而退。

    可是,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到什么办法啊!

    将所有的情况和可能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李淮头疼欲裂却依旧没有什么完全之策。

    至于他儿子口中的那个皇上不在意的可能,兵部尚书连想都没想过,若是皇上不在意这件事情是否透露出去了,那武宁侯府中的那个世子夫人怎么也该有了去世的消息才是。

    但武宁侯府只传出了一个不疼不痒的面容受损不便见人的消息,甚至根据当时在谢府的情况来看,那情形还是武宁侯府故意为之的,那显然皇上最开始的计划绝不是这样的。

    谢家、武宁侯府、皇上,兵部尚书头都要大了,哪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啊!

    这三方的人各个态度不明,形势也不明,他连该找谁一时之间都想不出来,一时之间真是觉得一团迷雾将他们家给完全的围住了,这迷雾中还藏着杀机!

    李淮越想越觉得危险,头上甚至冒出了豆大的汗粒!

    李由一看他爹这样一幅担忧至极,心急如焚的样子,也想到了如今皇上成立的玄鸟卫的恐怖之处,也同样着急不已。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进宫当差之前还有陆澹去肃州之前特意提醒过他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如果在宫中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不妨试着去找安王。

    当下连忙对他爹说道:“等等等等,爹,我说不定有办法!”

    既然陆澹能说出找安王的话,那应该不止是试着了,据他了解的陆澹一般话都不会说的太满。但即使真的是试试,那也好过不挣扎的躺平吧?

    李淮一听他儿子那个从来没多少脑子的人说他有办法,是完全不信的,但毫无头绪的心里还是没由来的生出了一点希望。

    或许这次的事情太大,他儿子被刺激的长出了一点脑子?

    “子清兄跟我说过两次了。”李由开口道,李淮从这个开头就知道,他希望中他儿子长了点脑子的希望是落空了。

    “……”李由突然的住了嘴,让等着下文的他爹一下子脾气上来了,抬手终于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问道:“说什么了?!”

    李由只是突然的想起来,陆澹说安王会帮他,那安王虽然是一个王爷,算起来也确实是宫中权利顶峰的几个人之一,但他只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啊?!

    但此时想来,陆澹当时说的笃定,认为安王绝对能帮得上他……脑子有点上线的李由猛然间想到,那安王到底是不是真傻啊?

    “爹,我好像又知道了一个本不该知道的秘密?”

    李由的表情十分古怪,他觉得他承受了太多本不该他承受的秘密。

    他最近是不是走背运啊?

    又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李淮眼中怒火熊熊:“秘密秘密?你没完没了了是吗?还有什么秘密比刚才那个秘密更大?啊?再敢废话信不信我还揍你?”

    李由摸摸脑袋,被打的嗡嗡的脑袋充分的让他感受到了他爹如今的怒火。

    但他还是不服气:“怎么没有更大的秘密了?”

    要说出口之前虽然知道书房中不会有人听到,李由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安王可能并不傻算不算?陆澹让我在宫中有事的话,找安王帮忙。”

    “你要吓死我?!”听了前半句的李淮心中狂跳,但听了后半句又像是刚才紧张的情绪一下子落空了一样的难受。

    “让你找安王帮忙就说明安王可能不傻?安王他是心智有缺如同七八岁孩子,但他又不是完全是傻子,就不能是因为陆澹跟安王关系比较好?”

    以陆澹的形象和人品,哄小孩子开心应该也不难吧?

    但让安王帮忙的想法,一下子给李淮打开了思路,若是安王肯配合帮忙的话,他就有办法将李由从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摘出去了!

    “……”虽然他爹说的也算有道理,但是李由还是莫名其妙的有点坚持自己的看法:“反正我就觉得安王可能不傻!”

    “安王傻不傻跟你有什么关系?”李淮心中有了点主意,就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诚然安王可能不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确实跟李由没关系,便是安王不傻看在陆澹的面子上要帮李由,肯定也不会让李由知道他不傻的这种危险致命的消息的。

    况且安王不傻的可能性在他看来十分的低,一个人装傻一阵子或许可以,但要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装傻这么多年,那可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武宁侯府,谢家,皇上,此时又要加一个安王,这些云里雾里的消息,李淮即使只知道了个一鳞半爪扑朔迷离,却依旧觉得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危险感觉,这种感觉促使他不要在这些事情上深究。

    如果他的儿子能从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的话,那他们李家也就算全身而退了。

    …………

    宫中的玉珠扶着已经每天可以稍微走动的谢芳华回到了云华宫之后,看着宫中随处可见的一队一列的巡逻队之后,对那个仿佛十分自然的独身侍卫心中自然生疑。

    但因为姝妃娘娘见过谢大人之后,身体微感不适,玉珠十分着急便将这件事情先放下,记在了心里。

    一个小小的侍卫而已,便是真的看到了什么,想来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手上的骨折已经差不多好了,但玉珠手上的夹板却还没有拆。

    想起谢大人看到的时候的那句话,玉珠不由的摸了摸右手手腕。

    “这右手可是人身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可要好好养着别留下后遗症才是。”

    将每天必备的安胎药让其他人端着,她亲眼看着姝妃娘娘皱着眉头却习以为常的喝完之后,才跟姝妃告了个假,去想办法查那个侍卫的事情。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但等玉珠拐弯抹角的探查出那个她以为小小侍卫的人,竟然是当朝兵部尚书的儿子,且当天他的行迹和时间都对不上的时候,吃过了上次教训的玉珠,当下就将此时上报给了皇上。

    而魏昭听说了李由已经正常休沐回家之后,沉默了半响,却突然笑了一下道:“那就等他明日来了在招来问问吧!”

    自从启用玄鸟卫之后,魏昭的心思转变很大,曾经或许他还怕此事暴露出去,或者暴露的时机对不对。

    但现在那种顾虑因为武宁侯的原因固然还存在,却早已经淡了好多。

    虽然他一直忌惮武宁侯,也怕他拥兵自重功高震主,甚至有一天起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但如今想来,他才是天下之主,有些事情便是武宁侯真有那种想法,但他敢做出来也要承受天下人的唾弃和莫大的阻碍。

    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了,起码在魏昭看来他跟谢芳华的这点事作为理由根本不够,何况他还给陆澹换了一个并不差的?

    姝妃已经出现这么久了,但武宁侯府还有一个世子夫人出现过,存在着,这个遮羞布已经足够了。

    毕竟他可是皇上,够给武宁侯面子的了。

    …………

    第二天的时候,李由重新进宫上岗。

    刚刚进宫,就被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撞了一下,之后手中便被塞进了一个纸条子,心中一直忐忑故作镇定的李由,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剩下的一半,就要到了考验他的伪装能力以及安王是否能完美配合的时候了。

    听到同队的人悄悄的告诉他,有一个宫女曾经打听过他的消息的时候,李由对自己很快接到了皇上传旨宣召的消息,完全有了心理准备了。

    第一次进入文德殿,第一次见皇上的李由,本以为他自己会十分激动紧张,但是紧张是有了,那种预想中的激动却没有了。

    仔细的想了想,他发现他好像对皇上的期待和印象有点碎了。

    陆澹是他的好朋友,好家伙,那皇上不是抢了他好朋友的妻子吗?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但是以他对陆澹人品的了解,那种卖妻求荣的事情陆澹是绝对不会做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还用再想吗?

    进殿之后先参见皇上,李由虽然紧张,但是却还是急着的。

    “抬起头来。”魏昭的声音传来。

    李由抬起头,脸上的紧张和忐忑十分的真实却也仿佛恰到好处,魏昭一时竟然分不清李由的紧张和忐忑到底来源于哪里?

    见到了不该见的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还是只是第一次面圣的紧张?

    “你父亲是兵部尚书李淮?”

    “回皇上,是的。”

    李由的第一句话有点抖,但说到是的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状态,生意已经镇定了下来。

    “兵部尚书可是个文官,你为何却要走武官的路子?”

    还是一个小小的宫中近卫?

    “回皇上,可能是因为卑职读不进去书吧。”

    李由的回话有些犹豫,毕竟他也不算完全读不进去吧,如果当时他爹再使劲的逼逼他,他或许就不会来这宫中做这鬼宫中近卫了。

    魏昭见了李由那种对自己读不读的进去书不太肯定的态度,不由的觉得有趣。便故意问道:“可能?那到底是读不读的进去?”

    “如果我爹再使劲逼逼我,我可能就能读进去了。”

    李由刚才还在脑子里转的话,听到了皇上的问话之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惹得魏昭哈哈大笑。

    不明白笑点在哪里的理由,总觉得皇上都笑了,他不笑的话会不会不太合适?便也适时的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脸来。

    魏昭更是觉得这人有趣了,他还真的很少见过这么能逗乐的人。

    但该问的话还是要问的。

    “听人奏报,前日的时候你孤身一人在御花园游荡可有此事?”

    李由听了一愣,认真的想了想之后说道:“孤身一人在御花园确实是有过,但是卑职并没有游荡啊,就是抄了个近路。”

    又认真的想了想,确定的点了点头,为自己的话增加说服力。

    “那从哪里出来,可以抄近路去你值守的地方啊?”

    玉珠来上报的时候,都已经将这种可能性排除了,因为当时出恭的地方根本不会路过御花园。

    “回皇上,卑职是从舒玉阁那里抄近路过御花园的。当时卑职刚从恭房出来,就遇到了安王殿下。安王殿下看卑职孤身一人便让卑职去舒玉阁捡他掉进去的风筝,卑职想着当时确实没什么大事,便去了。”

    李由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有点为擅离职守做其他事情心虚的样子,但李由只是下意识的想看看皇上到底会不会信他说的话。

    安王让人递过来的那个纸条上说的事情,到底经不经得起皇上查?

    “后来为了赶时间,卑职就抄了个近路。请皇上恕罪,卑职往后肯定不敢了!”

    魏昭一挑眉,着人说道:“让安王过来一下。”有人领命而去。

    此时正好谢芳华在太医的叮嘱下,可以稍稍活动了,她便又活动到了文德殿来了。

    魏昭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李由,想起连夜被送来的李由的情报中说,李由经常说陆澹是他的好朋友的事情。

    想了想,便让谢芳华进来了。

    谢芳华柔柔的轻轻扶着肚子在玉珠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快四个月的肚子已经有点显怀了,她的手总是不由自主的想扶一下。

    看到李由的时候,谢芳华根本对李由没有多大的印象,陆澹跟谢芳华在一起很少提起他有什么朋友之类的事情,谢芳华也对那些不感兴趣。

    更何况陆澹和李由的交情还真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谢芳华或许见过这个朋友,但次数少到足以让她忘记的程度。

    试图跟陆澹交朋友的人一直都没少过。

    看了一眼便对魏昭说道:“皇上既然有事情,跟臣妾说一声便是了,臣妾进来岂不是打扰了皇上的正事?”

    “不是什么正事,闲来无聊罢了。”魏昭摆摆手,让人扶着谢芳华坐下,且让人准备好温水。

    眼见谢芳华对李由没有印象,魏昭便问李由道:“你看看你可认识这位娘娘?”

    李由匆忙的抬眼看了一眼说道:“回皇上,卑职认识。”

    “哦?”

    魏昭的语气有点莫名,让谢芳华心中又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上一次皇上这个语气的时候,还是试探陆澹是否真的失忆的时候。

    虽然后来她也能理解,但招呼都不打一下让她心里不舒服也是真的。

    “卑职在御花园的时候,听见人叫姝妃娘娘,想来应该是姝妃娘娘吧?”

    最后一句竟然有些征询到底是不是的犹豫的感觉,让魏昭失笑,他都差点忘了若他说的是真的,他也确实认识姝妃娘娘的,而不是谢芳华。

    “确实是姝妃娘娘,你没记错。”魏昭难得的回了一句之后又问道:“听说你跟陆澹是好朋友?”

    谢芳华听到魏昭提陆澹,手中的刚要去拿的水杯被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不由的仔细去看那个据说是陆澹的朋友。

    “……呃”李由一下子卡住了的样子,咬咬牙开口道:“不敢欺瞒皇上,其实不太算,就是说过几句话和有不少人在场的时候吃过几次饭的普通‘朋友关系’。”

    朋友关系几个字的语气让人一听就明白,岂止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恐怕只能算几面之缘的路人吧?

    “知道卑职是陆澹的朋友之后,不少人都愿意主动与卑职交朋友,但皇上明鉴,卑职的大部分朋友肯定还是冲着卑职本人交朋友的!”

    李由急忙的辩解道。

    心中为自己父亲的老谋深算喝了一声彩,连这种问题他都能预设出来,不愧是他爹!

    还没等殿内的其他人反应过来,文德殿外刚刚跑进来的安王听到了李由的话,赞同的说道。

    “就是就是,陆澹算什么,我就是看你能跟我玩到一起才跟你交朋友的。那个陆澹可不行,我可不爱搭理他!”

    说完之后才转过头去问魏昭:“皇兄,你找我干嘛啊?小柚子跪这儿干啥呢?”

    “小柚子?”魏昭琢磨了一下说道:“你又给别人乱起外号了!”

    “这哪里是外号了,他本来就叫小柚子啊!”

    李由眼睛跳跳,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无端猜测了,如果装成这样的傻子也太考验人了吧,光是想想就感觉羞耻感爆炸。

    恰好脸上也带了出来一些羞耻的情绪,看起来像是被这个外号给羞耻的一样。

    此时魏昭已经问了安王关于御花园的事情了,安王既然能这样安排,自然不会漏出破绽。

    他也确实放风筝了,也确实有人翻墙进了废弃的舒玉阁,但是时间,人物地点换一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再加上他本身心智有损的形象,基本上足够完全取信于皇上了。

    果然魏昭便将此时完全的放了过去,反而对安王口中不爱搭理陆澹的事情有些好奇。

    “就上次嘛,我在舅舅家庄子后墙哪里,见了一个漂亮姐姐在溪水边,我就想着用石子跟她打个招呼嘛!

    谁知道陆澹追着本王跟本王说本王做错了,简直是岂有此理,不就是脸上溅点水吗?哼,谁知道那是他妻子啊?”

    安王着实不太服气,完了还有些愤愤的说道:“漂亮姐姐嫁给他肯定没意思!”

    “你知道谁漂亮?”按照七八岁孩子的眼光来看,可跟成年人看漂亮不漂亮的标准不一样。

    魏昭想了想,大概知道安王说的那个漂亮姐姐是谁了,在看过那张毁容的脸之后再没想起来,此时却又想起第一次见也是唯一一次见姜邈的时候的那种惊艳感了。

    不由的问道:“有多漂亮?比起姝妃来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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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这句话问出来, 文德殿中不少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其中谢芳华尤甚,她甚至想问一下,皇上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她在这里。

    “那肯定比姝妃好看多了啊。”安王仿佛无知无觉的天真的说道:“可惜听说毁容了。”

    对啊, 毁容了。

    魏昭有点意兴阑珊, 此时仿佛才想起殿内的谢芳华,随口哄道:“你说的人朕也见过, 可不觉得她比朕的姝妃好看, 这或许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吧?”

    跪在下面的李由心想,他即使不擅长哄女人, 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只要说姝妃更好看就够了, 后面的画蛇添足完全没必要啊。

    这话一听就感觉好像皇上觉得姝妃好看是因为感情的原因, 而不是她真的好看一样。

    若是本身对容貌没多少自信的人听了或许会挺感动的, 但曾经的京都第一美女愿意承认别人真的比自己漂亮?

    谢芳华紧紧的捏着袖子的一角,本欲伤心发火, 但当时她哥哥谢钧跟她说的那些话,又出现在她的耳边。

    皇上对她真的是别有目的的吗?那当初她以为是意外的宫宴,又是真的意外吗?

    不!不可能的。

    她与皇上明明都是互相之间情难自禁,又因为阴差阳错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皇上曾经还不经意间说过, 若是他早点认识她, 或者谢家当时让她参加选秀的话,如今她或许早应该是皇后了!

    谢芳华想起了当初和魏昭在一起的很多事情,魏昭对她的那些好,说的那些甜言蜜语, 眼中的深情, 她不信都是演的。

    她哥哥谢钧一贯喜欢把很多事情都阴谋化, 但她觉得她哥哥应该是误会了, 事情变成如今这个地步谁都不想的。

    与他私下里相处的时候, 皇上也曾经感叹过,偶尔会对陆澹心有愧疚,但是遇到了她,事情变成这样他不后悔。

    ……但或许皇上已经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么爱她了吗?

    因为得到了?还是因为她最近怀孕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还真的从没见过那个跟她互换身份的女子,她真的很美吗?比她还美?

    谢芳华试图做出一个被说的不好意思的笑容,但却失败了,只让人觉得她的脸上都是尴尬,脸色更是不好的样子。

    “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太医虽然说你可以偶尔走一走,但这距离也不近,就别总是过来了,等朕闲了朕一定常去看你!”

    魏昭自觉非常贴心了,但或许是用心开始慢慢少了的原因,却经常说出一些让谢芳华乍一听就非常不舒服的话来。

    谢芳华顺势捂了捂额头,做出了不舒服的样子说道。

    “是有一点不舒服,我缓缓就好了。”

    不提皇上所说的话,只当他是关心随口说的,转了个话题道。

    “只是那世子夫人,那次在谢家的时候听陆世子说她脸上的样子只是过敏所致,应该不至于毁容吧?

    只是这么久了都不见恢复,可能确实比较严重。要不然宣她进宫一次吧,宫中的御医医术可要高明不少,没准儿有希望治愈呢。”

    不管是不是真的毁容,她都想见一见这个曾经她觉得并不需要见面的女子。

    谢芳华此时希望见到的是一张没有毁容的脸,她想知道那个女子真的比她美吗?

    连她哥哥上次来说起都是不相伯仲,而安王虽然是小孩子心性,但也因此不会说谎,安王甚至明确的说比她好看,还好看多了?

    突然间她就想起第一天换人的时候,帘幕之前她看不见的地方,皇上好似也调笑过一句,当时她没有放在心上,但如今她真的想看看,那个女子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谢芳华这个突然的想法,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知半解的李由心中更是不可置信,那武宁侯府之中难不成还真的还有一个世子夫人?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可真是太好奇了!

    若没办法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他恐怕一辈子抓心挠肝没办法放下,可惜如今最能解他疑惑的人如今远在肃州不在京都,其他任何人他都没办法去问啊。

    进宫之前他在知味楼见过的那个陆澹的表弟,叫姜恒的。

    当时看起来跟陆澹关系挺亲近的,算算时间那个时候应该这件事情已经已经发生了,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点内情?

    安王听到了谢芳华这个没道理的想法,突然就对自己一直以来半真半假的说话方式产生了怀疑,或许他不该提姜邈。

    他只是下意识的随时找机会将他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合理化,梅园的事情他也是顺嘴就先提出来了,往后若有人提到这个事情,自以为知道什么情况的皇上便首先不会往怀疑的方向去想。

    但此时他只能做出赞成的态度:“如果漂亮姐姐没毁容当然就更好了,等我长大了,我就让母后下旨让她做我的王妃,让她每天都陪我玩儿!”

    李由当下就愣住了,他已经下意识的怀疑起了安王是装傻,听到他说的话自然会往深了去想。

    当下就觉得有点不对了,这别不是真对现在武宁侯府里那个不知名的世子夫人有啥想法吧?

    好家伙,你们兄弟俩可劲的逮着他好朋友陆澹欺负是吧?

    搁这薅羊毛呢,还一茬又一茬的。

    而且他理解没错的话,这安王还是跟陆澹暂时站在一起的?他得找个办法给陆澹提个醒,安王这家伙也不是个好人啊!

    魏昭听了谢芳华的提议之后,倒是来了兴趣,显然他也想知道那姜氏女是真的毁容了还是只是过敏,过敏能成那样一个丑样子也是见所未见啊。

    至于安王说的王妃之类的话,他连往心里去都没有,七八岁心智的小孩子这辈子都等不到长大了,说出的话一时的想法有什么长性?

    但他感兴趣了也不说,只是随意的对谢芳华说道。

    “随你,你自己安排吧,朕没时间管这事。如果能治愈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谢芳华发现她此时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魏昭说的话了,毕竟他是才问过那个人和她比起来谁美的问题的。

    但皇上终究是曾经见过姜邈的,应该确实没别的意思吧。

    …………

    不知道自己即将有可能再一次进那个她一辈子都不想挨上的皇宫的姜邈,此时还在忙着自己店铺里的事情呢。

    她在整理这些日子的订货信息,雇人包装好了之后分批放好,到时候让那些订货的商人自己雇人来拉货。

    相宜阁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口碑是相当的不错的,甚至已经成功的替代了曾经市场上最广泛的胰子,成为了人们的第一选择。

    有曾经经营胰子的商铺曾经找过来过,但见姜邈店铺中的货品种类并不多,主营的就是香胰之后,倒是也平和了不少。

    毕竟以猪胰子作为原料的胰子,一头猪才只能做一块产量实在有限。一般做胰子生意的店铺,卖胰子只是一个捎带,更多的是经营很多别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那些东西做好了,总体利润可比胰子客观多了。

    就比如曾经京都里最好的玉香斋的胰子,除了用猪胰脏和草木灰为主之外,还额外添加了一些其他的中草药,让胰子用起来更加的细腻和温和一些,那成本就更加的高了。

    利润虽然也不小,但跟姜邈的这种梅花皂的暴利比起来,那就不够看了。

    玉香斋也在此次的进货申请之上,姜邈也没有拒绝,但是有一点就是从她这里拿的货,如果在京都售卖的话,只能跟相宜阁卖同样的价钱,高于相宜阁或者低于相宜阁都是不行的,否则就视为违约。

    永远不会再合作不说,还要面临一大笔赔偿。

    这主要是为了不让有心之人恶意订货,恶意低价,恶意竞争。当然她在出货的源头也会做一定的甄别和控制,只是多一重保险总是更好的。

    至于京都之外的其他城市,姜邈就不做限制了,她就不信那些商人辛辛苦苦的把货运过去,会卖低于她相宜阁本身的价钱?

    商人逐利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便是卖了也没什么,总归她的出货价也是大赚了的。

    在此之前,她也要好好的规划一下店铺上新的活动了。

    “卫小管事,你来看看我这些做的还算合格吗?”

    在农庄之中,姜邈远远的就听见了一个中年妇人喊卫风的话,卫风也很快从另一个人身边快速的走到了她的身边,认真的看了看。

    “大体上还是不错的,但是你看这里,这个角稍微有点不那么圆润,你折的时候这样……你看,往进这样抹一下,看,是不是就好看多了……”

    卫风不仅指出了打眼看去其实不太能看出来的瑕疵之处,还亲自上手给她示范了一下改进的意见。

    眼见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他的建议,他索性站在人群中间,将他发现的问题统一的给其他人都教了一下,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姜邈笑了笑,她想起了最开始的时候,店铺里连她在内的几个人一起给货品做包装的事情了,那时候卫风的手就很巧了,又善于观察和总结,很快就弄得又快又好看。

    做这些临时工的指导和把控包装的品质倒是完全够的,完全不用她自己亲自上手了,真是轻松太多了。

    反倒是最近开始教卫风正式的读书启蒙书本的孙崇颇有微词,只因为越教卫风他越发现卫风真的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哪怕脱离了他日常中需要用的那些字词,他依然能保持着原来的学习速度。

    这真的是太难得了,让他不由的惋惜。

    惋惜卫风生在了那样一个家庭,惋惜他如今卖身给了姜邈已经成为了家奴,惋惜他启蒙太晚,也惋惜他明明本应有更好的前程,如今却只能做这些在他看来不太值得的琐碎事情之中。

    但他也只能叹息几声了,毕竟他便是读了书,做了官又如何,现在不还是跟卫风在一起干活吗?

    他还不如卫风,他白给干活的。

    不过在教导卫风的时候,难免更加用心了几分。

    最开始订货的周老板已经到了农庄,等着拉他的那批货呢。姜邈今天也带人看着,到时候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又能收入一笔。

    其实那些商人订货的那些银子已经不少了,足够弥补她当时交给陆澹的那些捐款了,但是有银子进账的感觉总能让她更加安心和安稳几分。

    她选定的地方也已经开始准备动工了,专门找了手熟的人,毕竟是自己以后期望长期住的地方,自然是希望尽善尽美的。

    跟领头的姓吕的匠人拿着她画出来的简易的示意图沟通了一番,那吕匠人也十分容易理解她想表达的意图,让她不由的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随便的找一些干散工的人。

    只是这其中也有一些在吕匠人看来,很难实现、没有必要或者按照要求做下来造价实在太高,得不偿失的地方。

    姜邈也将吕匠人的意见都记了下来,打算等闲了的时候再好好的思考思考是否要做一些取舍。

    正拿着纸琢磨的姜邈,下山的时候路过了翠竹教导那些小女孩的地方,看着她没学的挺好,翠竹也教的比较投入,就没有打扰直接离开了。

    农庄的门口远远的就传来了周老板的声音:“姜老板姜老板!我来拉货了!”

    姜邈带着余安和侍卫迎了上去,寒暄几句之后,姜邈便直奔主题,引着周老板去了放货的库房之处。

    路过卫风等人包装的场地的时候,周老板不由自主的眼睛往那边瞄,虽然说方子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但是不死心也是人之常情。

    “周老板想看就看吧!现在是在做货物的包装,货物早都做好了。

    而且这些香胰的制作最后一步还要等些时间熟成,做好的时间要远比周老板想的要早!现在想看出什么配料原料的,那可太晚了。”

    姜邈跟周老板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看着周老板的神态,不由的开玩笑道。

    周老板走南闯北脸皮也厚,对姜邈的开玩笑也不以为意,反而也开玩笑着说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况且还是在下的求而不得。”

    之后双方在场清点货物,交钱拿货之后,便完成了这次交易。

    姜邈再一次叮嘱道:“周老板,我让你提前取货可是有言在先的,不能在京都中贩卖,若你真要在京都中贩卖,除了曾经的老款式,新品要等我相宜阁正式的推出新品之后。”

    “姜老板放心,在下做生意还是很讲信誉的。何况在下后面还追加了那么多订单,可不想局限在这京都里面跟姜老板你抢生意,在下是打算去云州,那里交通便利是几州交汇之处,商业也比较发达。

    论权贵的数量那肯定是比不上京都的,但论有钱人那可不一定比京都数量少,姜老板的这种香胰,那肯定很有市场的。”

    周老板侃侃而谈,显然是心中早有打算,姜邈便不再说什么,只能祝他一路顺风了。

    …………

    肃州府衙之内。

    陆澹坐在书桌之后,难得的一点空闲时间,他提笔将最近来肃州赈灾的情况作了一下归纳总结。

    从最开始遇到了什么问题,他与官员商议或者自主决定是怎么解决的,一条一条都详细的记载了,希望能给以后可能遇到的灾难以及赈灾官员有一个可供参考的东西。

    这也是从跟姜邈闲聊和相处中得出的灵感,她曾经说过她的世界关于这种天灾之类的,从最开始的赈灾救援到最后的灾后重建都有一定的经验可以参考,再根据实际情况做一些调整,总比每一次都重新开始的好。

    陆澹想到他们如今的通讯不想姜邈所说的那个世界的那般辩解,每次处理灾情的人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同一批人,更需要一个有迹可循的参考。

    “陆大人!”外面匆匆的跑来一个侍卫,对陆澹回报说道:“那些乡绅还有富商又都集结起来,在府衙门口闹着要见您了!”

    陆澹放下笔,眉都没皱一下。当时他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所有的后果他都已经考虑清楚了,这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小场面罢了。

    若他一开始没有快刀斩乱麻,那他如今要面对的局面,可就比现在还要难上百倍了。

    “走吧,我去看看!”

    府衙的门口吵吵嚷嚷,各种愤怒的话层出不穷,但是陆澹刚已出现,这些人立马像哑了一样,几个赈灾的官员都控制不住的局面,一下就凉了下来。

    这是因为陆澹一力将所有杀人的决定都揽在了自己的头上,把肃州的一些人给杀怕了!

    “你们聚集于此,所为何事啊?”

    陆澹的声音不高,但是因为周围寂静,基本上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

    沉默良久,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回了一句:“陆大人,您这新发的告示,让所有在灾情之后以低于一定价位买到的田产都要以同样的价格卖给县衙,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哦?怎么不合适了?”陆澹明知故问。

    “……这不是明强吗?如今田产的价格早就上来了,您就不怕人参你一本强取豪夺吗?”

    那人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其他人也终于敢开始议论纷纷的赞同。

    “就是就是。”

    “如今田产的价格早就涨了,陆大人做这样的事情岂不是逼着我们活不下去吗?”

    “以原价卖给府衙,那不就跟白给有什么两样?”

    “是啊,是啊!”

    “……皇上知道陆大人的举措吗?恐怕卖给县衙是假,怕不是要收到陆大人自己手里了!”

    “……”

    各种议论不一而足,俱都是对这个陆澹新发布的条款感到不满的,都已经吃进嘴里的肉,让原封不动的吐出来,有几个人能愿意?

    便是杀了那么多人,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但还是有人心存侥幸,认为法不责众,认为陆澹已经不敢再下狠手了。

    陆澹一抬手,身后的一队护卫就已经拔刀出鞘,一瞬间现场又是安静了下来。

    趁此机会,跟着陆澹一路走来的几个赈灾官员连忙出声说话,训斥道。

    “原来诸位也知道,那个价钱跟白给没什么两样?我们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想说此一时彼一时,想说你们当时交易的时候,那些人是自愿的,而你们现在是不愿意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陆大人并没有一杆子将灾情期间买卖土地的人都给打死,而死制定了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的价钱范围。

    在这个范围内,卖田产的钱以当时肃州的粮价,一家人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趁着灾情趁火打劫,你们还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如今到了你们的头上,就委屈的不行了,简直可笑!

    陆大人也已经说得明白了,不管是之前杀了那些扰乱肃州的人收回来的田产,还是还要从你们手上收回来的田产,都会一毫不差的放在肃州的府衙名下,然后免费租给因为灾情失去土地的流民。

    在五年内只需要缴纳朝廷税额。五年之后可以以市场价格优先将土地买回去!”

    还没等那些来闹事的人说什么,听说了消息赶来的已经心态稳定了觉得未来可期的一部分流民,此时都是忍不住的欢呼。

    “好!”

    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比起那些老闹事的人声势不知道大了多少,到让陆澹再一次的体会到了姜邈口中曾经说过的底层民众的呼声的意思。

    陆澹抬抬手,人群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相关的措施,稍后会有专门负责的人给所有人解释,我这里就不多加说明了。本官只想说一件事,给你们两天时间,自己主动来府衙将田产之事交接妥当。否则别怪本官无情。”

    说罢之后,陆澹就径直的重新走入了府衙。

    提笔给姜邈写信的时候,在肃州一直强硬的陆澹,却难得的露出了一点不确定。

    ‘……我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是否太过想当然,但是……希望事情的发展能如我所愿吧。’

    想了想,陆澹又在信的最后提笔写到。

    ‘若一切顺利,很快应该就能回京都了。’

    …………

    傍晚回到武宁侯府的姜邈和翠竹,直接就看到了等在侧门处焦急的武宁侯夫人。

    “你可算回来了。”

    武宁侯夫人迎了上来说道:“若不是看时间不早了,我都要让人去找你回来了。”

    姜邈的疑惑还没摆到脸上,就听到了武宁侯夫人带给她一个万分坏的消息。

    “宫中来人宣旨,让你明日进宫。说是听说你脸上过敏还未好,特意让太医帮忙诊治。”

    武宁侯夫人刚听说的时候,简直觉得荒谬的不可思议。

    “是姝妃娘娘,但听说已经像皇上请示过了,皇上同意了。”

    她怎么敢?她怎么有脸?

    武宁侯夫人十分不理解,还有皇上居然赞同?简直荒唐透顶!

    “要不然今天晚上你吹点风,明天我进宫去请罪,直接说你没办法去?”

    武宁侯夫人想了半响,觉得这个办法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询问的看着姜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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