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肃州府衙之外, 烈烈的帅旗迎风招展,武宁侯一身气势的骑在马上,身边只留下了不到十个人。

    其他的大部分人此时已经在知情人的带领往出事的地点进发了。

    姜邈带着翠竹和余安, 跟着武宁侯。

    其他侯府里来的人, 已经自动的归到了武宁侯手下的人调配起来了。

    云大人从府衙中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武宁侯。

    说起来武宁侯常年驻守边关, 他也是这几年才入朝的官员, 按理来说是没有见过武宁侯的。

    但谁让他曾经见过武宁侯班师回朝的盛况呢?那时候他还是个正在挣扎了科举的考生呢。

    暗色的铠甲鲜红的披风,也遮不住武宁侯本身给人的锋利感。

    “下官见过武宁侯!”

    云大人抱拳行礼。

    “不必多礼, 你将详细情况仔细的说说!”

    武宁侯翻身下马, 直直的往府衙内走去:“供词记录之类的也都拿上来。”

    “是。”云大人连忙答应。

    姜邈也跟着武宁侯一起进了府衙, 武宁侯此时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并非什么远方表亲。

    但知道了她是那个被皇上换给陆澹的女子的时候, 脸上也没有多少其他表情,总而言之挺淡定的。

    完全不了解武宁侯为人的姜邈, 自然也没办法猜出来武宁侯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心提起来了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好像也没有紧张的必要吧?

    可能是武宁侯的气势着实有些太强了,姜邈对自己刚才的反应不由的觉得有点好笑。

    想明白了之后, 姜邈也就重新大方自如起来, 甚至在武宁侯毫不介意她跟着他的时候,大大方方的问道:“侯爷一点都不怀疑我是皇上派来的人吗?”

    武宁侯摆摆手,说道。

    “看得出来,你和我夫人和子清都相处的比较好, 他们总不可能都看走眼的。况且, 你就算是皇上派出来的人又怎么样?”

    武宁侯一句话中的自信自傲展露无疑, 他愿意相信妻子和儿子的眼光, 但也持保留意见, 还有就算姜邈是皇上派来的,有他在也没什么影响。

    跟着武宁侯走入府衙的姜邈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能沉默。

    武宁侯一边听云大人说最近营救的情况,一边看着手里的关于这件事情的文字记录,看完之后,想了想递给了姜邈。

    姜邈来不及细想武宁侯这个行为的含义,想很快找到陆澹的念头让她直接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些记录中和云大人所说的话基本都相差无几,姜邈看完之后,眉头也锁了起来。

    她突然问云大人道:“你们带人去剿匪时候的人数和回来之后的人数都数过吗?能对上吗?”

    那几个埋伏偷袭之人消失的一点踪迹都没有,他们既没有上天入地的本领,自然不可能会凭空消失。

    但当天所有在场的人问了个遍,都没办法说清楚那几个人的去向,那些山匪也都完全不清楚那几个人是什么人,从这些口供来看,应该也不是造假。

    那或许该换个思维,或许那几个人不是消失了,若是他们趁乱光明正大的融入了剿匪的队伍,跟着一起回来了那自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姜邈问出这句话,在场的人都不傻,一下子都仿佛被打开了思路,想到了这个最有可能的可能!

    云大人一听十分激动,连武宁侯在场都顾不上,直接吩咐外面的人:“来人!将陆大人出事那天,跟随陆大人一起去剿匪的所有人都找出来,让他们在校场等着!”

    转头才想起来对武宁侯说道:“侯爷,当时路大人带去剿匪的是府城的守备兵力,相互之间不说熟识,但十数人之间混个脸熟还是很平常的。

    只要我们让所有人都回想回想当天来回的路上身边的人,怎么都会有点蛛丝马迹!”

    云大人十分欣赏的看着姜邈说道:“这位小公子真是心思敏捷观察入微,可惜我们竟无一人想到这个可能!”

    姜邈摇摇头说道:“云大人当局者迷罢了!”

    这些记录大都是一点一点细碎的整理出来的,云大人等其他人也都参与其中,自然很难挑出来全局考虑。而姜邈这是第一次完整清晰的看完这些记录,所有的可能她自然都会想一想,问一问。

    云大人邀请武宁侯一起去校场看事情的发展程度,姜邈虽然将那个记录还了回去,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那个记录上关于陆澹出事的地方的地形图。

    “侯爷,我先先去世子出事的地方看看!”

    姜邈想着,有武宁侯和云大人在,校场那边若真有不对也绝对能查出来,她不想白白的等着,便想先去陆澹出事的地方看看。

    …………

    肃州的山势有些奇峻,不如京都附近的山婉约秀丽,眼前的山崖更显的危险非常。

    想到陆澹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姜邈心里不由的一紧。

    “方圆三公里基本上都已经找遍了,都未找到什么痕迹!”

    姜邈看了一下问道:“山崖下面是一个水潭吗?水流往何处的?”

    正因为山崖下面的那个水潭,才能得到陆澹生死不明的结果,否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恐怕早就找到尸体了。

    “是一个水潭,但是那水潭周围并无任何往外的河流和溪流,水潭底我们也找了识水性的人,四处摸查过了,也未找到任何踪迹。”

    姜邈听完之后,心里反而多了些希望。想必这些人也是一样的,这种摸不着头脑,甚至没多少痕迹的情况,才让人觉得可能是有哪里被忽略掉了。

    这几天之内,从这个山崖往下已经在稍微平缓的地方设置了几处绳梯,另外再加上吊在腰间的绳子,安全性已经不用担心了。

    姜邈和翠竹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下了山崖,山崖下面的路这几天来已经被别的人踩踏的好走不少。

    顺着水潭姜邈转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其他别的痕迹。

    但姜邈同样也发现了,这个水潭乃是一潭活水,水底那个地方有暗道的话,应该也是十分可能的。

    肃州这个地方本就属于内陆,熟悉水性的人不多,而且大部分也都不会十分精通,只能大体的查探一下水潭底部有没有人掉下去,是否有暗道之类的就很难摸查清楚了。

    想到就做一向是姜邈的行事风格,不管对不对,先查探了再说。

    姜邈便让人问问跟侯爷一起从边关回来如今已经分散四处寻找蛛丝马迹的那些将士们,其实中否有特别精通水性,尤其擅长长时间闭气的?

    不久之后,六个人就出现在了姜邈面前。

    “小公子,这几人乃是整个军中都算上,水性闭气都不差的。您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他们!这几个是离的近的,我还在让人继续找,等会就过来!”

    说话的是武宁侯手下的一个副将,这次也跟着武宁侯一起回来的。

    虽然武宁侯没有吩咐,但是他也能看出来眼前的这小公子在武宁侯府应该地位也不低,况且现在的情况就是要无论任何方法,只要能尽快的找到世子,那他们就无条件配合。

    所以他听手下人说姜邈提出了这个要求之后,不仅很快的将人给找了过来,连他自己都亲自过来了。

    比起漫无目的的扩大范围搜索,他更希望眼前的这小公子能带来一些更有用的信息。

    既然如此,姜邈也不多客气,取来绳子坠上石头放进水潭里,将水潭分为了六个区域,让他们各自负责一个区域,尽量详细的探查区域范围内所有的情况。

    重点关注是否有能让成年人的体型能通过的暗洞之类的!

    这个水潭经过探查足有十几米甚至有的地方可能达到了十六七米的深度,姜邈将这个情况跟这六个人说了以后,提出如果有人做不到的话,不要勉强。

    否则不要到时候没有探查到消息,还要别人去救,不仅耽误事情,也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六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仅都没有退缩,反而斗志昂扬。

    “小公子放心吧,我们心里都有数,若是不行会自己说出来的!”

    姜邈点点头也不耽搁时间,说道:“你们尽量顺着绳子的范围探查,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抓着绳子拽一下,岸上有人拉你们上来。”

    姜邈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给腰上绑上绳子再下水,几个人都拒绝了,说是绑上绳子之后,可能还会限制活动,姜邈便作罢了,只能再次强调不要勉强。

    几个人分别钻进了水潭里,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明明还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姜邈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终于有一个方向有了动静,一个人破水而出对岸上摇了摇手,平缓了几下,换了口气,又一头钻进了水里。

    接下来几个人接二连三的出来又钻进去,但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直到有一个人比往常时间更久的没有出现,让姜邈不由的把心提了起来,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又是几分钟过去了,那个人依旧不见动静。

    已经远远的超过了那个人换气的时间间隔了,姜邈不由的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

    接着姜邈就看见那个人附近的绳子在摆动,连忙对守在这条绳子旁边的人喊道:“快拉!”

    那些人也不用多说,直接几个人合作,直接伸手就将绳子拉在了手里,绳子那头果然是沉的,几人赶忙快速又小心的往外拉。

    终于,哗啦啦一声,一个人被拉出了水面,绳子缠在了那个人的腰上打了个结,而那个人已经呛水休克昏迷过去了!

    熟悉水性的人自然也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有人快速的上前按压他的腹部,那人口中吐出一些水,咳嗽了两声清醒了过来!

    “咳咳,水潭的最……最底下,确实有一个暗洞,咳咳,我试着进去探查了一下,太深了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就赶紧回来了!咳咳,是活水!”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都是一针振奋,不管这个方向对不对,但总算有了更新的进展了,便是查找也有了方向。

    “咳咳!那个暗洞,大概……咳咳,大概的走势,应该是那个方向!”湿淋淋的将士,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副将就要让人往那个方向去找了,姜邈连忙叫住他,说道:“不仅是那个方向,那暗洞在地底也可能转向,你查探一下这附近所有的水流,像是江河小溪之类的,并且沿途跟人打听打听,是否有见过飘过去的人!”

    那副将自然没有二话,连连点头答应!

    本身武宁侯带回来的人就不少,还有肃州本地的人员和不少自发前来参与寻找救援的民众,人手是绝对足够的。

    而且肃州所在的地方,本身水脉就没有那么丰富,想来应该很快就能探查到结果。

    不管结果怎么样,她来一趟肃州总算是出了自己的一份力,也稍微能心安一些了。

    直到天色渐暗的时候,姜邈听到了有人激动的边往这边跑,边喊的声音!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陆大人还活着!陆大人还活着!”

    姜邈只听见这句话,心中便涌起了喜悦。抓着翠竹的手,不禁的喊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

    夜色已经变暗,一排打着火把的队伍蜿蜒着在村长的带领下,往村后的一户人家走去。

    这里离山崖水潭之处已经有五六里的路程了,便是搜寻范围再扩大,也扩大不到这里来。

    只是这个村子的附近一条河流,才顺着河流问到了村里的人,最近是否有见过从河里飘下来的人。

    “漂下来的人倒是没见过,但是我隐约听说那村东头张家,好像是救回来过一个人,只是听说一直昏迷,不知道是不是从河里漂过来的。”

    这一个线索让所有人精神一振,便在村里人的带领下到了张家,见了那个还在昏迷的人。

    打听到消息的人虽然不认识陆大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那当官的穿的衣服总还是能认出几分,当下便肯定了这绝对是陆大人!

    姜邈听到消息之后,便直接带着翠竹,骑马往这里赶来!

    在村口正好遇到了同样骑马骑得快要飞起来的武宁侯等人,云大人等文人便是骑着马,也赶不上武宁侯的速度,至今还在后面不见人影。

    也来不及打招呼,便在村长的领路下,一群人往村东头的张家赶过去。

    这个村子总体上因为有这条河的原因,虽然有人饿死,大部分人却活了下来,也没有被迫背井离乡的成为流民那么凄惨。

    而张家就是其中不幸的一员,一个灾情过去,家里就只剩下父女二人了。

    姜邈等人到的时候,那父女二人看着这样一大群人都有些生怯,只有张家姑娘在看到了姜邈之后,总忍不住偷偷瞧上两眼。

    她以为她救回来的陆澹已经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跟他差不多的人。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跟她眼睛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啊?

    躺在床上的陆澹肉眼可见的憔悴苍白,整个人消瘦了很多。

    总是这些日子以来有些不修边幅,但是那张脸依旧在这个破旧简陋的房子中,仿佛熠熠生辉一样的亮眼。

    姜邈不合时宜的想到,这样的环境若是别人住着,那就叫穷困。若是陆澹住着,那恐怕要叫陋室高洁了。

    武宁侯看了一眼陆澹算是放下了心,只要他儿子活着,别的都可以容后再说!

    赶紧让大夫先给躺在床上还昏迷不醒的陆澹看看情况,得到了暂时没有危险,其他的问题要仔细检查的回答之后,才有了心思了解详细情况。

    张父战战兢兢的回答武宁侯的话道:“是小人把人从河里捞回来的。”

    “他醒来过没有?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武宁侯问道。

    “醒来倒是醒来过,但是时间不长。我们村的大夫也给看过了,说也没什么好办法,小人这家里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拖着。”

    张父小心翼翼的强调这没办法,生怕这些贵人老爷将这人昏迷不醒的事情怪罪于他。

    当初他就不想救,他家也不是殷实人家,更何况他虽然没见过当官的穿的官服,但那料子好坏他还是能认出来的,怎么看都很麻烦。

    只是当时他女儿也看见了,非要让他救,就剩这一个亲人了,他也只能咬咬牙把人给救了回来。为了给他请大夫看看,还搭进去他不少口粮呢!

    “说话倒是也说过,……说过让我们去府衙找人。”

    张父吞吞吐吐的说道,村长一听急了:“那你们咋不去找啊?”

    张姑娘怕这些权贵,但是村长她可不怎么怕,开口就反驳道:“我们连府衙的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怎么找啊?而且当官的能有什么好人……”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声音逐渐就没了。但她也不是觉得自己的话说错了,而是觉得自己说话的场合错了。

    当官的本来就没一个好人,他们村子稍微有点余粮,那些人总是一遍一遍的来村子里搜刮,若不是那样的话,她娘也不会死了。

    “你救的人也是当官的。”

    即便他们没有及时的将消息传递到府衙,但他们依然是陆澹的救命恩人。连官员都没怎么见过的平常百姓,对去府衙有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应该过分苛责。

    姜邈主动接了一句话,将她说错话的事情大事化小,还带着开玩笑的意味说道:“这个当官的说不定也是坏人呢?”

    那张姑娘眼看有人跟她搭话,便不假思索的回道:“可他生的那么好看,肯定不是坏人!”

    这句话一出,连姜邈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来陆澹是被他一张俊脸给救了的,看他以后还说不说外貌和皮囊没有用了!

    脱口而出之后,那张姑娘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脸,看着姜邈一笑整个屋子都亮起来的感觉,更是躲在了她爹的背后,不好意思露脸。

    武宁侯也爽朗的笑了一声,那大夫虽然还没有具体给出结果,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没有伤到根本,心情也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直沉甸甸的变得轻快起来。

    看张家父女有些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的宽慰道:“二位不必如此小心,你们乃是小儿救命恩人,我感激都不来不及,又怎会在意别的枝节?”

    张父听了之后,脸上的神情不由的松了下来。自从听说了救上来的这人高不可攀的身份,以及为了找人出动了多少的人力之后,张父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人追究他没有及时去禀报的罪过。

    此时听了这地位最高的人的话之后,才总算是吃了定心丸,放松了下来。

    而那个张姑娘一听这人竟然是床上那个人的父亲,不由好奇的探出头来看了两眼,眼睛里有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夫此时已经收起了东西,武宁侯连忙问道:“我儿如何了?”

    “回侯爷,陆大人他左腿骨折了,可能要重新固定一下好好养养。还有就是头上有一个包,可能是昏迷的原因之一。”

    众所周知,伤在头上总会更危险一些,武宁侯没忍住问道:“头上的伤不会有事吧?还有别的昏迷原因?”

    “侯爷莫急,若是陆大人一直昏迷不醒可能会有危险,但听他们说陆大人中途是醒来过的,而且神志也是清楚的,就没什么大危险。至于别的昏迷原因……”

    那大夫看了看张家父女家徒四壁的环境,自己都显得面黄肌瘦的神色,说道:“除了汤药之外,多给陆大人补充点营养,应该会好的更快一些。”

    大夫虽然没明说,但言下之意众人也都听得明白。

    姜邈心想不管怎么说,这家人能在大灾后还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些口粮来养着陆澹,就已经是大恩了。

    至于别的,他们自己都没有,又如何给病人?

    武宁侯等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也没有什么追究的意思,人还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先给世子把腿固定好,别让路上的颠簸在加重伤势了。”武宁侯说道,接着安排人准备将陆澹连夜带回府衙。

    大夫应是之后,便开始动作,姜邈便跟着大夫去看床上的陆澹。

    武宁侯此时才对张家父女说道:“你二人乃是我儿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自然要报,你们有何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村长还有其他村里的人,眼里尽是羡慕的神情。

    张父有些期期艾艾的摆手说道:“不敢!不敢!”

    神情之间虽然有期待,却也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这都没想过呢。

    “你们可以先好好考虑考虑,我留人等你们三天,有了决定告诉我就行。若到时候实在想不出来的话,那我就自己做主了。”

    张父犹豫着想点头,张姑娘却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他的父亲吗?”

    这个他所有人都能明白指的是陆澹。

    武宁侯点点头。

    “那……我想让他娶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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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一时之间, 屋子里面一片寂静,都不可置信。

    张姑娘看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对,也吓得有点脸色发白。

    却咬着嘴唇坚持的轻声说道:“……不是都说,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

    武宁侯想起自己儿子再给他的来信之中, 曾经提过的姜邈,看了她一眼, 却除了跟其他人一样为张姑娘的话有点惊讶的表情之外, 并没有发现别的情绪。

    武宁侯摇摇头说:“但我儿他已经成亲了。”

    “做妾我也是愿意的。”

    张姑娘可能早有这种心理准备,毕竟怎么看陆澹的年龄都不是那种还未成亲的年龄, 急忙说道。

    这下就让武宁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总不能说他作为一个父亲, 连给儿子安排个小妾的权利都没有了吧?

    况且这还是儿子的救命恩人的要求。

    武宁侯沉默了一下, 最终说道:“按理来说我应该答应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 给人做妾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样吧,还是三天的时间,若是三天后你还是坚持的话,我就答应你。”

    张姑娘正想说自己不用考虑, 但武宁侯摆摆手说道:“你放心吧, 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的。而且这三天内,我儿也应该能清醒过来,这件事情也要知会他一声。”

    姜邈看着事情的走向变得这么离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件事情里, 她是没有什么立场说话的, 虽然她现在在武宁侯府里扮演一个世子夫人的身份, 但世子夫人的名头其实还是谢芳华。

    况且她的目标还是终有一天离开武宁侯府自立, 这件事情好似跟她确实没什么关系。

    但姜邈一直觉得, 让救命恩人或者救命恩人的女儿做妾这种事情,难道不算恩将仇报吗?

    陆澹他如果是清醒的,他会是什么想法,他会怎么回答?

    姜邈不由的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陆澹双目紧闭,嘴唇发白的样子。

    谁知道这一看,就看见陆澹的睫毛忽然动了两下!

    或许是因为他的睫毛实在有些长,即便是轻微的动作,也十分的明显。

    “世子好像要醒来了!”

    这不是姜邈说的话,而是一直观察了陆澹的神情的大夫说的话。

    此话一出,屋内所与人的注意力便全都集中在了陆澹的身上。

    所有人都往床边去看陆澹,张父这才拽着自己女儿的胳膊出了屋子,脸色十分愁苦的小声问道:“你怎么能说出那么不知羞耻的话呢?那高门大院哪里是你能攀得上的?”

    “本来我是攀不上的,但现在我救了他。”

    张姑娘梗着脖子不服输的说道。她当然知道若是没有意外,她一辈子都不会跟那样的权贵公子什么交集。

    但现在有这个机会,她为什么不能抓住?

    “你!”张父十分生气:“那些贵人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我们要点钱财,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哎呀爹,你不懂。我不跟你说了。”

    张姑娘扭身跑走了,张父连声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烧点水啊!”

    那陆大人醒来了,不得喝点水吗?屋子里虽然有准备好的,但是刚烧开的水,肯定更好!

    屋子里面陆澹的眼睛闪了闪,终于睁开了。

    可能因为站立位置的原因,姜邈虽然已经不是离他最近的,但陆澹仍然一眼就看到了姜邈。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看看,姜邈还在!

    不仅姜邈还在,连他爹都在?!

    “我在做梦?”陆澹的声音有气无力,直到听见他父亲的声音真真切切的响了起来。

    “做什么梦?赈灾一趟差点把自己的命都弄没了,你真够出息的!”

    陆澹总算是有了真实感,也没有精力去问别的事情,比如为何姜邈和他爹都来了肃州,只是安心的勾起了嘴角。

    连在昏迷中都不自觉有些皱起的眉头,都平缓了下来。

    又不自觉的跟姜邈对上眼神之后,抿嘴笑了起来。

    “世子醒来了正好,世子腿上的骨折,需要重新固定一下,侯爷找人抱着世子固定住他,应该挺疼的。”大夫说道。

    “我来!”

    武宁侯直接坐在了陆澹的床头,将他扶了起来抱住。

    正好空出来床边的地方,姜邈下意识的就往近走了两步,站在床边担忧的看着陆澹。

    毕竟她刚才问过大夫,经过这几天的耽搁,陆澹那腿要重新固定,肯定要吃更大的苦头的。

    也不知道陆澹受不受得了?

    这个大夫的医术着实可以,上手的动作一点都不迟疑。

    姜邈眼睁睁的看着陆澹额头黄豆般的汗一下子滚落了下来,身体僵硬的十分明显,但嘴巴却死死抿着,只漏出一声闷哼声!

    扣在床边的手,青筋暴起十分用力的样子,十分的让人不忍目睹。

    姜邈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陆澹的手,像是曾经她卧病在床难受的时候,父母握住她的手安慰她的时候一样。

    陆澹转脸一看是姜邈,用尽力气安抚的笑笑轻声说着:“……别担心,我,没事。”

    姜邈张张嘴,想说点什么给他打气,但看他的样子显然是不需要的。便只能更加握紧他的手,希望能将自己的力气传递过去一些。

    只是等大夫重新固定好陆澹的腿之后,陆澹就已经重新的昏迷了过去。

    …………

    府衙之内,房间里窗明几净,离床不远的桌子上放着茶壶水杯,还有一个托盘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粥。

    与往日迷迷糊糊醒来时候的无力感不同,这次陆澹睁开眼睛就觉得精神好了很多,而所处环境的不同,也都提醒着他确实没有做梦。

    陆澹如今终于有了精力回响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不禁苦笑了两下。亏他总自认为思虑周全,却没想到很多事情之所以叫意外,就是因为没办法预料。

    这也提醒他,往后行事真的不该太过自信了。

    陆澹撑着床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腿也疼痛的用不上劲。

    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躺平了事,身上也比前些天清爽许多,想来是有人帮忙擦洗过了。

    门咯吱一声响了,姜邈带着翠竹推门走了进来,望床上一看就看见陆澹睁着一双眼睛清醒的看过来。

    “醒了怎么不叫人?”姜邈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问道:“外面有人守着呢。”

    听到姜邈的说话声,门口的侍卫赶紧进来看了一眼,也是一脸惊喜的赶紧给陆澹倒水。

    一杯温水润了润喉咙,陆澹才开口低着声音说道:“我也是刚醒来。父亲呢?”

    “侯爷去处理你出事那天的事情了,已经有些眉目了。你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姜邈也是下意识的一问,毕竟其他的人都没注意到怎么回事。

    事发突然,陆澹这个当事人若是提前有所察觉,也不会掉落山崖了。

    但没想到,陆澹还真的记得一些不对劲。

    “安大人可能有点问题。”

    姜邈扬扬眉,经过武宁侯当时在校场找出来的人,之后锁定的有嫌疑的对象,那个安大人确实在里面。

    就此事二人也是稍微的交谈了几句之后,就没再提了,毕竟陆澹此时还没有那么充足的精力。

    武宁侯既然已经查出来了,真相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的。

    陆澹又让人用温水给他润了润嘴唇,没有多喝。缓了缓才问姜邈道。

    “你怎么来肃州了?”

    陆澹眼神柔和,脸上已经挂着他往常最常见的笑容了,看陆澹恢复的不错,让姜邈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脸。

    “收到你出事的消息,侯夫人放心不下本欲亲自前来找你,但京中不愿意放侯夫人出京,所以我就来了。”

    姜邈将事情简短的说了一下,并不提自己如何担心的事情,也暂时不提自己在京都的时候跟武宁侯夫人在宫中遇到的事情。

    但都到了这种明目张胆控制武宁侯夫人行动的事情了,可见京中的形势恐怕变了很多,皇上魏昭对武宁侯府的忌惮可以说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了。

    陆澹有些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之后轻声说道:“尽快回京吧。”

    看气氛有些沉闷,姜邈刚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比如提提陆澹即将到手的小妾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武宁侯一身铠甲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一身煞气脸上都带着怒意。

    一看陆澹醒了,缓了缓脸色走了过来,说道:“醒了就好。那个姓安的是皇上塞进来的?我把他收拾了。”

    武宁侯口中的收拾了,除了砍了肯定是没有别的意思了,毕竟他在军中呆的久了,做事没有瞻前顾后的习惯。

    陆澹对武宁侯的话有些苦笑,说道:“父亲你……唉……他虽然是皇上临时安排进来的,但皇上他绝对不会再这个时候伤我性命的……”

    若是他真的出了事情,皇上还怕武宁侯复仇心切不顾一切的举旗造反呢,毕竟当时武宁侯还远在边关,根本不受皇上辖制。

    “反正人已经砍了,你醒的太迟了!”

    武宁侯无所谓的说道,然后看姜邈也在旁边,挑挑眉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救了你的那个张家姑娘,说要你以身相许。你怎么看?”

    陆澹听了这句话,一时之间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条件反射性的往姜邈看过去,却见她一只手半握着拳,掩在嘴上明显在掩饰自己的笑意。

    心中软了一下,又有些不知名的怅然。

    “父亲没答应吧?”陆澹有些头疼的说道:“父亲没告诉她我已经娶妻了吗?”

    “她说愿意做妾。”武宁侯很干脆的说道。

    陆澹脱口而出道:“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姜邈终于忍不住的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陆澹。

    “不是?怎么就是恩将仇报了?你堂堂武宁侯世子,一个农女给你做妾怎么算不上报恩?”

    武宁侯有些不明白陆澹的想法。

    陆澹说道:“我确定我是不可能喜欢上她的,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别为了报恩的名声坑人家了。”

    武宁侯笑自己儿子的天真:“那姑娘确实看上你了是真,但看上的也就你的相貌和身份。进了侯府做妾又有救命恩人的名头,再有个一儿半女的,后半生就算是改了命又有了依靠,你喜不喜欢能影响什么?

    你以为那些权贵府中的三妻四妾都是因为喜欢娶的?我已经跟人说了,若是三日后……不,已经剩了两日了,两日后若她还坚持要给你做妾的想法,我就做主认下了。”

    “爹!”听武宁侯这么草率的话,陆澹有一瞬间的激动。

    缓了口气之后,又平静了下来,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两天我会见她一面,跟她好好谈谈的。”

    他可以给她荣华富贵,也可以给她武宁侯府的靠山,但是做妾什么的就免了吧。

    报恩的方式很多种,完全没必要勉强自己。

    而且这种关系,很容易引起双方相处的不平衡,不要到了最后恩情反倒被磨平了。

    “反正看你自己吧。”

    武宁侯将这件事情直接丢给了陆澹自己处理,反正他已经给他争取到了三天的时间。

    若是到时候陆澹没那个本事把人说服的话,他答应的话自然也算数的,武宁侯府又不是养不起。

    别说一个小妾了,再来几个也是没问题的。

    “对了。还有你在京都宣称失忆的事情,还有谢芳华的事情,你是什么打算?”

    “这次机会也正好,回京都之后就说我恢复记忆了吧,刚好我受伤的也比较严重,修养一段时间。至于谢芳华的事情……”

    陆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姜邈,问道:“对这个身份,你怎么看?”

    姜邈看了一眼陆澹和武宁侯,然后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如今京都可能很多人都知道真相了,而且从一开始我本来也没想一直当谢芳华。我现在是姜恒,不是吗?”

    陆澹沉默了一下,对武宁侯说道:“既然如此,等回京之后,就说世子夫人病逝吧。”

    “那直接说她死在了肃州?”

    到时候这姜氏女回去之后,直接就是新的身份了。

    “不,等回了京都再说。来肃州找我的是姜……姜恒,我不想让有人认为来找我的是谢芳华。”

    陆澹对武宁侯的提议摇了摇头。

    一听陆澹的说法,武宁侯也明白了过来,若是说谢芳华死在了肃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多深情,在寻找世子的过程中出意外了呢,没得恶心人。

    “行,就按你说的吧。”

    …………

    在武宁侯的示意下,有人将张氏父女接到了府衙之中。

    陆澹也第一时间见了二人一面。

    “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二位搭救,恐怕我已经命归黄泉了。”

    陆澹已经能微微的坐起来了,拱手行礼十分真诚。

    “不敢,不敢!”张父连连退让,这府城他都没来过几次,更何况这肃州府最大官员的府衙呢?

    更何况一路走来,入眼处尽是带刀带枪,身穿铠甲的人。

    村长也已经完全的跟他说清楚了,他当时救的人和当初在他家的人究竟是多大的大人物。

    张父对自己女儿的异想天开完全是不报一点希望的,但他女儿确实怎么都说不听,只希望他现在态度好一点,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让人你不要追究自己女儿的不敬之罪才好。

    张姑娘在张父的身边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眼睛总是偷偷的看向床上的陆澹,只觉得这人如今清醒过来整个人显得更加的好看了。

    “请恕我无礼,张姑娘的想法父亲已经跟我提过了,我想说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张姑娘一听就有些急了:“可是,可是我救了你!”

    “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但感谢你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可以给你们钱财,谋生的铺子或者田产,武宁侯府也可以给你们当靠山,保你们余生衣食无忧。

    若你们想去京都生活,或者有其他想法的话,我都会尽力做到。

    但是当妾一事,还请不要再提了。

    这种方式在我看来,不仅不是报恩,甚至是恩将仇报的。张姑娘天真烂漫,恐怕将当小妾的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也就是他府中人员简单,否则换了任何一个权贵的话,答应这个条件就能报恩,早就直接答应了下来了。

    至于这个小妾最后如何在后宅中活下来,又会经历什么,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陆澹自然不会跟那些人类比,但也因为他跟那些人的不同,这种报恩方式他也不会接受。

    “我不要别的,我就要你!”张姑娘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她非常的执拗。

    在门外无意间听了一耳朵的姜邈,看陆澹有些无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走了进来。

    “二位先坐吧,翠竹,给二位倒茶。”

    二人进来之后一直跟陆澹站着说话,可能陆澹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大家都站着跟他说话习惯了,他竟然也忘了给人看座。

    姜邈一进屋子,张姑娘的眼睛就又偷偷摸摸的看起了姜邈,那是跟陆大人完全不一样,却也是她从未见过的俊俏男子。

    一举一动之间,比起一直躺着的陆澹,更显的洒脱和贵气,让张家父女不由的有些紧张。

    “不用!不用!我们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张父连忙推辞道。

    “你们是陆大人的救命恩人,哪有站着说话的道理,便是陆大人也不能答应的。”

    陆澹也反映了过来,十分干脆的道歉说道:“十分抱歉,是我疏忽了,还请二位坐着说话,否则实在让我羞愧!”

    两人再退让两下,终究还是坐下了。

    翠竹已经恢复了女装的打扮,给张家父女二人各自到了一杯茶,放在了他们面前。

    张姑娘看着翠竹倒茶的手纤长白净还柔软,不由的将自己的手缩了缩。

    抬头看了一眼翠竹,翠竹对她善意的笑了笑,成功的缓解了张姑娘的紧张和无措。

    翠竹心中不由高兴,看来她在那些东家买来的小姑娘身上练成的能力,还没有退化嘛!

    “张姑娘,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何一定要嫁给陆大人?”

    姜邈相问清楚张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再看能不能跟她说通。

    若实在说不通的话……她也没办法了,还是委屈陆澹去吧!

    “他好看!”

    张姑娘干脆的话让姜邈哭笑不得,还是一个好看?这姑娘是颜控不成?

    “那你看我好看不好看?”姜邈开玩笑的问道。

    张姑娘得了机会光明正大的看了姜邈两眼,看到姜邈含笑的眼睛肿,不由的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怯懦的说了一句:“你也好看!”

    “可我又没救你。你若肯娶我也是可以的,但你肯定不肯的。”

    张姑娘很快就补充道,惊得陆澹都忍不住咳了两声,让姜邈和翠竹也哭笑不得,感觉这姑娘好像是真的看脸啊!

    “如此说来,你也不是非陆大人不可的,为何一定坚持要嫁给他呢?拿了钱财铺子,还有武宁侯府给你们做靠山,以后若嫁人了,别人也不敢欺负你,不是更好吗?”

    姜邈问的透彻,张姑娘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歪了歪头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我便是以后真的嫁人,肯定也找不到像你们这样长的好看的了,要让我再嫁给村里的那些人,我肯定不会甘心的。

    而且我和我爹拿了钱财,也只能坐吃山空,我们都不会经营也都不怎么聪明,以后若有个什么意外的话,很可能就人财两空了。

    不如给陆大人做妾,进了陆大人家后半辈子也有了依靠。”

    或许是因为姜邈的态度很平和,完全就是好奇的问法,没有引起张姑娘的反感,反而不由的升起了倾诉的欲望。

    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思考和盘托出,在她看来,她跟他爹两个人便是有再多的财富,恐怕都难以守住。就算有武宁侯府当靠山,也很难避免有心人的诚心算计。

    还不如直接搭上陆大人,成为真正的陆大人的人,便是没有喜欢也没事,这样还能生活又好又平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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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陆澹和姜邈听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姑娘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了。

    其实若从她的角度考虑,这样的打算也无可厚非,毕竟以她的眼界只能看到永远绑定一个靠山的便利, 却完全不了解其中隐藏的风险。

    “张姑娘说的话我听明白了, 你是觉得只有真的跟了陆大人,后半辈子才能有一个不被人和人欺负的安稳的依靠。那张姑娘觉得武宁侯大还是皇上大?”

    姜邈甚至是陆澹都能说出很多的道理, 但张姑娘明显是一根筋, 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就不会轻易听进去别的道理。

    思考了一下, 姜邈决定从另外的角度入手。

    “当然是皇上大了。”张姑娘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他们这些乡野之人, 可能不知道武宁侯是什么, 但肯定都知道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人, 这还用比吗?

    “所以你看,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绝对的依靠。你若进了武宁侯府, 有了依靠的同时,也只能跟侯府同进退了。”

    看张姑娘不太明白的样子,姜邈解释道:“这次肃州灾情,肃州境内很多官员被砍头了, 你们听说过没有?”

    张姑娘犹豫的点点头, 她是听说过,但总觉得离她很远,根本没往心里去过。

    “那些官员被砍头了,他们的家眷之类的, 基本都被牵连。

    轻则罚没财产, 或获罪判刑, 重则就跟获罪的官员一起被砍头, 甚至牵连家人。所以你看, 武宁侯府或许地位不低,但这世界上哪里有长久的依靠呢?”

    张姑娘听了之后,表情有些犹豫了起来。

    那些被砍头的官员在张家父女看来,也绝对是攀都攀不上的大人物,但大人物也有被砍头的时候,那武宁侯府岂不是也有这种可能。

    张父在张姑娘说话的时候,不住的拉拉她,不希望她继续口出狂言,额头上的汗都快要急出来了。

    但张姑娘根本不管他的暗示,只一门心思钻到了牛角尖里,愣是听不进去他的劝。

    他也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能说一些高门大户不是他们能攀上的之类的话来,自然没办法说服女儿。

    如今听这位小公子的话,他一个粗人都听得懂什么意思,连忙继续劝女儿道:“你就听听这位小公子的吧!我们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这万一陆大人得罪了什么人,什么时候落了个跟被砍头的官员一样的下场,那陆大人的妾难道还能逃过去吗?

    张父此时是真的下了决心,决不能让女儿胡闹了。

    这两天他只觉得女儿异想天开以救命之恩想攀高枝,可别把救命之恩磨完了,还惹了贵人的厌恶。

    此时听到了这种利害关系,他更不愿意女儿去趟那浑水,她一个乡野丫头哪里懂那些弯弯绕绕呢?

    “可我觉得陆大人是个好人,他跟那些被砍头的坏官不一样。”

    张姑娘有些动摇,却还是有些不死心。

    陆澹叹了一口气,阻拦了想要继续劝说的姜邈。

    这件事情本就是他的事情,没必要让姜邈来做这个恶人。

    陆澹对着张姑娘说道:“纳妾一事,其实是我本人不同意。我可能是一个比较自私的人,我愿意用其他的方法来报答张姑娘的救命之恩,但这件事情不行!

    张姑娘想过没有,我若答应了姑娘的要求,那救命之恩就已经和这个要求相互抵消了,张姑娘将不能从我这里再得到任何关于救命之恩的特殊待遇。”

    陆澹深深的看着张姑娘说道:“张姑娘不管是生病了,受委屈了,被为难了,我都不会帮你。因为作为一个妾室,这些都是我的妻子做主的事情,我不会管的。”

    姜邈在一旁听着,她虽然知道陆澹不是这样的人,但陆澹这煞有其事的样子,倒是让对面的张姑娘脸色一变,有些发白。

    她只觉得,便是做妾她也还有救命恩人的身份在,却没想过若是当事人不愿意,并不想管她呢?

    最终张姑娘失魂落魄的和她爹出了屋子,收回了想要给陆澹做妾的想法。

    毕竟张姑娘觉得她最大的底气就是救命之恩,但刚才陆大人说的也很明白,若非要给他做妾,那救命之恩就抵消了。没有了底气,她对那深宅大院自然也是畏惧的。

    又因为陆澹当场让人拿出了她们家几辈子都无法拥有的钱财,还有一处在府城带着院子的商铺,甚至还有五十亩良田。

    可以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告诉她若有什么难事,如今的肃州知府也会看顾一二。

    让张姑娘的念头进一步的动摇了。

    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财物只要她点点头,立刻就能拿到手里,对她的冲击力显然是比口头上的承诺更加具有震撼力的。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的要求若是陆大人自己坚决不愿意的话,那她其实也是不敢强求的,万一他真的不管她怎么办?

    看着陆澹也松了口气的样子,姜邈不由得好奇道:“若是张姑娘完全说不通,那你真的会履行武宁侯的承诺吗?”

    陆澹想都不想的说道:“不会。报恩不是这样的报法。”

    “所以你会耍赖?”姜邈震惊,看来她对陆澹的了解还是太过片面了。

    陆澹有些狡黠的笑笑说道:“便是耍赖,也是武宁侯耍赖,又不是我答应的。”

    很少见陆澹这种神态,姜邈都愣了一下,笑道:“武宁侯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武宁侯虽然不知道陆澹的想法,但是武宁侯却相信陆澹处理事情的能力,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让事情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的。

    但是对于陆澹和姜氏女之间的关系,他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武宁侯直觉上觉得,姜邈这个女子对他儿子来说是特别的,而姜邈能在这种情况下从京都来找他儿子,感觉也是有一些情谊在的。

    但从陆澹醒过来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中,武宁侯却又觉得好像不是那回事。

    默契虽有,却没有什么亲密的感觉,连眼神之间也都是像朋友之间的坦荡,甚至在纳妾这个事情上,他特意观察了那姜氏女,她竟然没有半点的情绪不对劲的地方。

    让在边关呆了许久,已经习惯了直来直往处事方式的武宁侯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他直接问他儿子了。

    “你跟那姜氏女,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澹听到他父亲突然从别的话题问这个,有些措不及防,却还是回答道:“……知己吧。”

    武宁侯看着陆澹眼神有些飘忽的样子,笃定的说道:“你喜欢她!”

    “咳咳!”陆澹突然觉得嗓子有点痒,不由自主的咳了两声,抿了抿嘴说道:“是,我喜欢她。”

    “我以为以你的傲气,喜欢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喜欢她的。”武宁侯挑挑眉,对他儿子的傲气知道的很清楚,这姜氏女毕竟是皇上换出来给他的。

    陆澹抿了一口水,抿了抿唇。

    想起了上一辈子的时候,得知那个被皇上换出来的人之后,虽然知道她并无任何错处,心里却难免不愿意看见她。

    若是他没有重生的上辈子,换出来的也是这个姜邈,他会喜欢她吗?陆澹想不出来。

    或许会吧,但应该也要很久很久以后了。

    “……除去任何外在的东西,她本身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而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所有外在的东西,都不是她自己的,只有她本身。

    他也曾经以为,他与她最好的关系就是如挚友那般相处,但在他出意外断断续续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在他心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人不是父亲母亲,而是她。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可能更贪心一点。

    而在她就那么突然真正的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的贪念更加的深重了一些。

    他想日日夜夜,岁岁年年,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能看到她。

    他的心动,可能要比他以为的更早一点。

    或许是下雨的傍晚,不由自主的担心她没带伞的时候。也或许是下职之后,总不由自主关注她在外奔波了一天,是否安然回来的时候。也或许是与她闲聊之时,看她说起她的世界,眼神发亮兴致盎然的时候。

    “既然你有这个意思,我怎么看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不是那回事啊?你还不赶紧把人给定了,在那磨蹭什么呢?”

    武宁侯说着说着都急了,他还以为出了谢芳华这个事情,他这儿子要很长时间走不出来,但现在眼看着连人选都有了,他儿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止步不前。

    这怎么能行?身为男人,难道还要让女子主动不成?

    “你如果担忧我和你娘的看法,担忧那姜氏女的身份,就大可不必。咱家就咱三口人,不讲究那个!何况人家女子都已经特意从京都到肃州找你来了,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吗?”

    陆澹哭笑不得,如果姜邈真有那意思到好了。

    “说出来爹你可能不相信,姜姑娘她还真没你想的那个意思。所以我才说她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等回了京都,你多了解了解她就知道了。”

    武宁侯听陆澹的话并不相信。

    陆澹叹一口气说道:“姜姑娘现在在京都的身份是姜恒,是一个男子,她跟我说过,余生没想过成亲的。”

    姜邈的原话是,她不能想象她在这个世界,嫁人生子然后慢慢的融入这个世界,到最后连点她原来世界的痕迹都照不出来的样子。

    她也说过,她那个世界的婚姻是以忠诚彼此为承诺的,跟这个世界的风俗格格不入。

    若要强求,不是委屈她自己,就是委屈另一个觉得这个世界才是正常的男子。

    这种任何一方觉得委屈的关系,都十分的不牢靠。一眼就能想象到激情褪去之后的一地狼藉,她不喜欢那种为了感情情绪失控的结果,所以开始和过程,也就不要有了。

    他此时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也对姜姑娘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看得很清楚。

    他不想贸然打破这种默契,到时候别连这种知己的关系都没办法维持。

    武宁侯对陆澹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是完全不理解的,他也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女子,能不想成亲,相夫教子的。

    何况对象还是他儿子这么优秀的青年才俊。

    “算了,你自己想托就拖着吧。反正等这次事成之后,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谁都管不了你!”

    武宁侯大大咧咧的说道,他是对天下兴趣不大的,但他武宁侯府也不能任人欺负。

    先帝的时候,武宁侯府无故被冤枉,满门差不多灭尽的事情。在他成功的阻止了灭国的危机之后,先帝就已经将那些相关的人都处理了。

    那些相关人员中,连先帝的宠妃,信任的心腹都在其中,但武宁侯陆岳看到先帝的时候,却依旧难免忘不了,武宁侯府得到那样的下场,跟先帝昏庸且耳根子软还疑心病重脱不了干系。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忠君的教诲也从小熟记,但武宁侯也不可能完全的不恨先帝的。

    现如今又上来一个欺负他们家儿子的疑心病新君,若非他在边关守护的还有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普通家庭,这个皇室有何资格让他效忠的?

    听到武宁侯有些张狂的话,陆澹皱了皱眉头,张了张嘴。

    他想跟武宁侯说,他并不想成为现在的皇帝魏昭那样的人。

    没有规则的放任自己的私欲,普通人可能害人害己,而若是一国之君或掌一国权柄的权臣,恐怕祸害的不止几个人了。

    上辈子的时候,他对此已经深有体会。

    但陆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他也了解他父亲,纵使他父亲说的再张狂,真要让他去肆无忌惮的去做什么,他反而不会的。

    有些人好似生来就有固定的道德下限,轻易不会逾越,就像他的父亲。

    …………

    两日之后,陆澹除了腿还不能动之外,已经恢复的不错了。

    找到了陆澹的消息也在当日,就已经将消息送往了京都,顺便送往京都的还有陆澹恢复记忆的消息。

    当然后面这个消息,只送给需要知道的人。

    无论是陆澹被武宁侯找到了,很快就要和武宁侯一同返京的消息,还是陆澹恢复记忆的消息,都让有些人坐卧不宁神思不属。

    先不说收到消息的武宁侯夫人心中是如何松了一口气的,单说收到消息的谢家人和皇室中人,心中都有些打鼓。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安王,他反倒挺高兴的,毕竟陆澹此时放出恢复记忆的风声,应该是打算与他皇兄撕破脸皮了。

    而从他皇兄最近的动作来看,也是对武宁侯府恐怕有所行动。

    但不管结果如何,对他都是一件好事。

    若武宁侯府压倒了他皇兄的势头,那作为武宁侯府的合作对象,自然能得到很大的好处,甚至他的最终谋划,说不定也可以提前不少。

    而如果他皇兄将武宁侯府收拾了,那肯定也不可能不伤筋动骨,他正好趁机而入,必要时候给他皇兄已经剩余不多的名声再添一把火,再联合武宁侯府参与的支持者,成事的几率也大大增加,怎么看都不算亏。

    文德殿中,收到了消息的皇上魏昭,此时正跟谢钧商讨这件事情。

    “便是他恢复了记忆又如何?只要武宁侯这次回了京都,朕定要让他没办法再出去了。”

    魏昭一脸桀骜,眯着眼睛看着下面送上来的情报。

    武宁侯此时已经离开边关,跟边关军队的联系已经减弱很多,对他的威胁锐减。

    只要保证武宁侯不会在回京之前,直接放弃京都的武宁侯府带着陆澹折返边关,这一局他就已经赢定了。

    他要收拾武宁侯的计划,此时也只有谢钧知道。别人也只当他不满武宁侯想限制他的兵权罢了。

    所以只要谢钧这里不出纰漏,武宁侯断不可能直接逃跑的。

    想起谢钧之所以当了他手中的一把刀的原因,魏昭虽然不是很理解他,但不妨碍他以谢钧的弱点来控制和利用他。

    “谢卿啊,你说如果朕现在将人又换回来,那对你妹妹情深义重的陆澹,会不会直接将这件事情揭过呢?”

    谢钧当然知道魏昭说的只是玩笑话,但是能如此轻易的将他的妹妹换回去这种话说出来,就足以说明他本心就没有多将他妹妹放在心里。

    谢钧垂下眼睛,遮掩自己眼中的神色,回答道:“臣知道皇上之事在说笑,但若是被姝妃娘娘知道了,她恐怕要伤心了。太医说了孕妇一般都容易多思,姝妃娘娘如今已经身怀六甲,皇上可不能跟她开这个玩笑。”

    跟魏昭打交道多了,谢钧也慢慢的摸到了一些和魏昭说话的安全范围,应付起为找来,也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果然魏昭并没有因为谢钧的话而生气,反而说道:“哈哈,放心放心,朕自然有分寸。姝妃腹中乃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甚至有可能是朕的第一位小皇子,朕岂有不小心之理?”

    “皇上圣明。”

    谢钧拱手将自己不太恭敬的眼神遮去,心中想着,若陆澹要回来了,那姜邈也应该要跟着回来了吧?

    陆澹如今恢复了记忆,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相处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能不能接受现实。

    情真意切的找人一趟,找回来的却不是她想找的那个人,还真是……活该呢。

    云华宫中,大腹便便行动不便,已然圆润不少的谢芳华看着镜中颇有些面目全非感觉的自己,又想起那天在宫中见到的姜邈的那种惊艳,心中不由的一哽。

    一边是背叛了他,如今容貌不在的前妻,另一面却是对他情深义重且美貌绝伦的少女。

    恢复了记忆的陆澹,还会坚持他的喜欢吗?

    他如果接受了姜氏女也是应该的吧?

    …………

    宽敞的马车上,陆澹占据一半的位置半躺着,另外的位置姜邈和翠竹坐着。

    反正回去也不用太赶路,还有陆澹这个病号,坐马车总比骑马舒服多了。

    按理来说,姜邈刚刚学会骑马应该是最有兴趣的时候,但那几天像是长在马上的经历,让她虽然学会了骑马,却也兴趣缺缺。

    有坐马车的选择,她自然不会选择受罪了。

    在有限的条件中,给自己安排最好的待遇,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唯一让姜邈有些遗憾的是,因为武宁侯走的太急,府衙中今日事情也不少,竟然一时半会找不到第二辆马车,让她只能跟病号挤在一起了。

    幸好这辆马车足宽敞,不至于显得欺负病号一样,否则她还真不如骑马算了。

    除此之外,陆澹一个病号独自一人呆在马车上也显得有些寂寞了,她跟他说说话也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武宁侯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姜邈看了看陆澹,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那有些渴望的眼神姜邈还是看出来了。

    看来这段时间不能动只能躺着的日子,把一向不动如山的世子都给憋坏了。

    一边跟陆澹闲聊,姜邈一边从马车的车窗中往外看去。

    肃州的很多老百姓知道陆大人今天就要启程回京,都自发的来送陆澹了。

    不仅如此,还因为陆澹在肃州所作的事情,送上了万民祈福伞,这在大楚一朝所有的官员记载当中,都是绝无仅有之事。

    足以说明此时陆澹在肃州人的心目中,绝高的地位和名声。

    陆澹也已经在侍卫的搀扶下跟肃州的百姓告别了,当时的场景让姜邈如今想起来都有些不能平静。

    能在这个时代,得到这份信任和殊荣,陆澹真的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好官了。

    对姜邈的感叹,陆澹垂了垂眼睛,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往日里还不觉得,现在他好像有点听不得姜邈对他的夸赞了。

    就有些不好意思。

    在送行的人群中,姜邈也看到了张氏父女。

    他们接受了陆澹给出的报恩方案之后,就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东西,搬到了府城来住了。

    此时那张姑娘看着还是有些失落的样子,希望她以后能想通想开。

    毕竟张姑娘她并非真的是喜欢上陆澹这个人了,陆澹基本在昏迷之中连点相处的机会都没有,自然谈不上多深刻的感情。

    若真有真心动在里面,她也不会说出,若姜邈娶她她也愿意的话了。

    人的一生之中,总有些人只能从你身边路过,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重中之重。

    武宁侯的队伍带着陆澹的马车,终究是离开了。

    徒留一些沙土漫卷,红日西斜。

    …………

    京都之外的大道之上,密集的马蹄声渐渐的越来越响了。

    很快,帅旗、人影、马匹渐次出现,一群浑身气势的骑兵就出现在了京都之外。

    穿着铠甲整齐划一,马蹄声的衬托下,如同一阵钢铁洪流一般。

    靠近城门的时候,武宁侯一抬手。

    后面的骑兵骤然的停了下来,整齐划一的声音,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能感觉到训练有素,也能感觉到武宁侯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力。

    骑兵的队列分了开来,陆澹的马车驶出到了最前面。

    众多的骑兵也分出了一小队大约二三十人的队伍,跟在了武宁侯的后面。

    武宁侯看了一眼城门,一挥手:“进城!”

    第六十四章

    正在武宁侯等人要进京都的时候, 一直在队伍后面坠着的另一个马车自行行驶到了一边,没有再跟武宁侯一起走。

    一个婢女从马车里出来之后,到了武宁侯旁边, 扬声说道:“我家夫人多谢一路上侯爷的照看, 如今已然到了京都,我们便自行离去, 不麻烦侯爷了。”

    武宁侯没当回事, 直接摆摆手只当知道了。

    谢芳华之事,虽然武宁侯府跟谢家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如往常一样, 但谢铭要走另一个流程回京, 托武宁侯回京路上照看陈夫人一二, 举手之劳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多跟一辆马车而已。

    姜邈远远的看见了,问陆澹道:“当初我去肃州的时候, 在驿馆就遇到了陈夫人。她是不是就是跟武宁侯有过婚约的那个人?”

    陆澹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今生到现在为止,改变了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上辈子肃州的事情成功的被掩盖了过去,谢铭完好无损的回京, 而不是如现在一样成为阶下之囚, 也没有过陈夫人探亲这回事。

    “总感觉时机有点太过巧合了,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姜邈感叹了一声。

    毕竟陈夫人不管是在肃州府衙的时候,还是回京都的一路上,都称得上深居简出, 连面都没露几次, 要说别有用心实在有写牵强了。

    但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的这么巧合, 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上辈子从未有过探亲之事。”

    陆澹淡淡的说道, 让姜邈又升起好奇的看了看那边的那个马车。

    这些天里, 姜邈也只见过陈夫人一面,但印象还挺深刻的。

    可能因为早年丧夫的原因,浑身笼着似有似无的愁绪,加上身上的书卷气息,便是容颜有所流逝,也只让人觉得是一个很有内涵的女子。

    跟爽朗大气的武宁侯夫人,完全是两种样子。

    当初武宁侯和这陈夫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往呢?她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很快队伍又重新的动了起来,进了京都之后,直直往武宁侯府而去。

    路过姜邈的铺子附近的时候,她不由的掀起帘子往那个方向看去。入目却看到了夏哥焦急的看着马车的样子,看见姜邈掀帘子,直直的喊到:“东家!东家!”

    声音焦急,一看便是有急事的样子。

    姜邈没有太过犹豫,让人停了车,对陆澹说道:“我先去看看,若无紧要之事,铺子里的人不会当街拦我的。你帮我跟侯夫人说一声!”

    陆澹自然不会阻拦,姜邈和翠竹下车之后,陆澹看着自己还不怎么能动的腿,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看到姜邈下了马车往他这里走来,夏哥送了一口气的同时,急急的迎了上来说道:“卫风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卫风能出什么事?

    “他……他……”夏哥有些难以启齿的犹豫,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一样。

    最后咬咬牙,狠心说道:“他失手伤了他爹,他爹如今……死了,卫风被抓起来可能要被砍头了!”

    夏哥说完之后连忙焦急的为卫风解释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失手,东家卫风他真的很冤……”

    “他现在在哪里?”姜邈打断夏哥有些语无伦次的话,直接问道。

    “他现在被抓到衙门去了,今天就要定罪了!”夏哥满脸焦急,“三天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东家,才每天在路上等着!”

    “行!那赶紧先过去吧,具体情况边走边说!”

    最开始买的三个人里,卫风可以说是姜邈最喜欢的一个,毕竟卫风年纪最小,刚见面时候的惨相印象也太过深刻,而且在后续的相处中,姜邈真的觉得卫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连那孙崇都常常叹息可惜卫风被耽误了的天赋,更何况是姜邈呢。

    默许他跟着孙崇学习的时候,姜邈就有等尘埃落定之后,就给卫风重新寻找一个出路的想法。

    谁能想到,如今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快要到衙门的时候,姜邈总算从夏哥的嘴里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卫风自从得了姜邈的看重,白日里在农庄呆的时间很久,有时候忙了,就会让人给父母送个信,偶尔也在农庄住一晚。

    却没想到,他不在家中的时候,他那个酒鬼父亲竟然被他母亲照顾的好了起来。现在虽然腿有些跛,却已将行动自如了。

    但狗改不了吃屎,刚刚能够动弹了,他就故态复萌又开始酗酒甚至打他的母亲了。

    卫风白天常不在家,他母亲又总是在他面前遮遮掩掩。他父亲心里也对如今谁养家有点底,在卫风在家的时候还有所收敛。

    虽然知道他父亲已经渐渐可以行动了,但在卫风想来,他母亲便是打不过他父亲,但总跑的过吧?

    直到这次他回来的稍微早了一些,亲眼见到了他父亲又醉酒打他母亲的情况,见卫风回来有些讪讪的,足以说明他并没有喝的那么醉。

    这让一时气血上头,冲上去就跟他父亲厮打起来,并且扬言休想再从他这里拿到一文钱!

    恼羞成怒的卫父直接就变了嘴脸,各种脏话羞辱的话层出不穷的侮辱卫风,而卫风虽说如今身体渐渐的养了起来,但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渐渐落于下风。

    恰好当天卫风在农庄里收到了一个货商的尾款,图方便便将银子带回了家,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铺子里将银子入账,放入柜台。

    谁知道扭打之间被卫父给发现了,不顾卫风的阻拦,抢了那银子就要走。

    卫风忍无可忍,追出门外捡起一块石头,就在卫父的头上砸了一下!

    谁知道,就那一下,卫父就倒在地上很快的没了气息。

    卫风母亲因为不放心,出来想劝卫风却看到这一幕,惊叫声引来了其他过路人,将卫风抓了个正着!

    弑父在这个时代那绝对是不可赦免的死罪,卫风一下就陷入了绝境之中。

    听完夏哥的话之后,姜邈心中沉重,五味陈杂。姜邈思考了一下,交给夏哥一个钥匙,让他去铺子里将她放在箱子里的卫风的卖身契取过来,越快越好。

    夏哥一听,连忙跑着去拿了。

    刚到衙门口,姜邈就看到了卫风的母亲跪倒在衙门口肝肠寸断的为卫风求情。

    对这个人,姜邈真的心情非常复杂。

    卫风能有今天的这种结局,说真的跟她真的是脱不了干系。

    若放在这个时代的背景下,她的所有反应好像都是正常的,她也只是个受害者,被服从丈夫的思想所洗脑,甚至已经被那酒鬼的拳头打怕了,苛责一个受害者在面对可怕遭遇时候的不勇敢不理智的反应,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还是一个努力想保护母亲的孩子的母亲,她真的太不够格了!

    卫风的娘钱月梅已经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看到姜邈到了之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形容狼狈不堪,一下子扑倒在了姜邈的脚下!

    “求求东家了,求求东家想想办法,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啊!”

    猛然间又想起什么了的呼喊道:“对了,对了,他也是为了保护东家您的银子啊!您救救他!救救他啊!”

    钱月梅的声音已经撕裂暗哑,但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口中不停的求着任何一个可能帮到她儿子的人!

    对于钱月梅病急乱投医的呼喊,姜邈并没有精力去掰扯和生气,反倒是翠竹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的说了她一句:“他是为了你!”

    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个常年欺负你们娘俩的卧病在床的瘸子,你也能将人照顾的重新抡起拳头?有毛病吧?

    别的事情当你反应不及的下意识反应,但对一个常年家暴你的人悉心照顾,就真的没想过他如果重新抡拳头打你怎么办吗?

    钱月梅浑身一颤,他儿子是为了她的这个事实她当然知道,她只是不敢去想是她让自己的儿子落到了如今这个境地,更加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抓着姜邈的袍脚,口中含糊不清的磕着头恳求道:“您再发发善心,救救他,救救他啊!”

    公堂之外围着不少人,都在看热闹,毕竟这是一个很少见的弑父案子。

    众人都议论纷纷,姜邈听了一耳朵,众人的态度大都是卫风的父亲有再多的不是,也不是他弑父的理由。

    毕竟他那一石头是清醒状态下砸的,说是不是恶意的,谁能完全相信?

    便是有些同情和可惜卫风的人,所持的态度也只是他太过倒霉碰到了那样的父亲,而不是他不该死。这些人也十分的少,毕竟卫风到案之后一脸麻木冷漠的样子,也很难让人觉得他情有可原。

    公堂之上,审案的官员也是摇摇头,就要做出最后的宣判。

    “此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本官现在便宣判……”

    姜邈一听连忙喊道:“大人且慢,小人有事禀报!”

    一脸麻木的卫风,此时听到姜邈的声音,转头看过来。对着他母亲的肝肠寸断,都没有了多大反应的他,鼻子蓦然一酸,两行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开了这个头,很快他就忍不住了,哭声从隐隐的啜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伏地哭的一塌糊涂,止都止不住。

    也漏出了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害怕和忐忑不安,还有愧对姜邈不敢见她的神情。

    这让原本看卫风到案之后一直反应冷淡,觉得他可能性情有些缺陷的审判官员也有些惊奇!恍然大悟,他只是不知所措强撑着罢了。

    看到卫风的样子,姜邈也不禁眼眶一热,明明他已经受尽了苦难要苦尽甘来了。明明他为了生存那么努力了,老天却又给他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来者何人?有何事要禀报?”

    那官员兴许也是有些同情此刻哭的涕泪横流的卫风,又听旁边的人说了姜邈跟武宁侯府的关系,本着给个面子的想法,并未追究姜邈无故打断他的话的事情,给了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这个案子任谁来说都是毫无争议的,也不知这小公子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大人有所不知,卫风乃是我买下的死契奴仆。当时他母亲奄奄一息,父亲……不管他们娘俩死活,他被逼无奈之下自卖自身。

    当时我买下他的时候,他瘦骨伶仃我却出了十两银子的高价,一方面是同情他,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他的孝顺。

    按理来说,我买了他他便不能留在家里了,但他说他母亲缠绵病榻,父亲当时也伤了腿,他愿意一天只吃一顿饭,让我答应他回去照应一二。

    他干活十分的卖力,机灵劲连教书先生都连连可惜他耽误了,他却不以为意,日日两头跑。试问这样的一个孩子,岂能说他不孝?”

    这官员听了姜邈的话,当下也是吃了一惊道:“什么?他是签了死契的?”

    要知道如今签了死契的,一般都属于主人家的私有财产了,便是犯了事情要处置,也是要跟主人家打招呼的。

    但这卫风签了死契的事情,他还真的不知道。

    问了问身边的人才发现,大家都是听了案情描述之后,听他叫的是东家而不是主人,还能日日回家住,怎么看都像是雇佣的而不是卖身了的,便都下意识的疏忽了。

    “正是如此,卖身契在下也带来了,请大人过目。”

    姜邈一眼就扫到了衙门之外气喘吁吁的夏哥,连忙走了两步,将卖身契拿了过来,呈给了那官员。

    公堂之外看热闹的人,也俱都是议论纷纷,沸沸扬扬。

    他们也都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为了父母,卖了死契的孝子?要知道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让自己的生死都捏在别人手里?

    主人家打杀了签了死契的仆人,也不过是发点钱财的惩罚罢了。

    “看着哭的倒是让人心里发酸。”

    有人看着卫风伏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又听了姜邈的话,觉得他刻意想弑父的可能性不大,便不由的心生些许怜悯之心。

    趁着官员验看卖身契的时候,姜邈又将死者死前对卫风动手,且抢了她铺子里还未入账的银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大人,卫风他一直觉得我对他恩重如山,认为他不值那十两银子,不管是大事小事,我交代过的还是没交代过的,他都总是尽可能的多做,尽可能的做到最好,仍然时常觉得亏欠,常常说一定要让我那十两银子物有所值。

    这样一个好孩子,我是真的相信他,绝对不是什么恶人。

    这次的事情,卫风他固然有错,但还请大人看在他事出有因,其情可悯的份上,对他从轻处罚……”

    完全脱罪是不可能的,因为姜邈也曾经了解过,大楚这个朝廷一贯是以孝为美名的,纵使卫风再是失手,他父亲死于他的手中已经是事实了,不管是法律还是民情都不可能让他完全脱罪。

    所以姜邈只能从别的方面找找办法,比如他签的卖身契,他不算完全的自由人。作为他的主子为他求情,官员也要斟酌一下的。

    再然后就是给卫风创造出一个形象,尽力的打动审案的官员,让他能手下留情。

    姜邈尽力压下心头的焦急,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上首官员的神态,别的她也不求,只求能保住性命就好。

    公堂之上坐着的官员,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又重新的问了卫风几个问题。也将卫风的娘钱月梅叫了捡来,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当场改了宣判。

    从斩立决改判为了流放,姜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公堂之外,不远不近的地方,谢钧隐身在人群之中,从姜邈出现看到她让审案的官员改判。

    再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也不知何时嘴上就挂上了笑容。

    她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起码他是从来没见过的。

    看她的神情,她貌似没有被陆澹恢复记忆的事情所影响?

    这时候一个玄鸟卫匆匆的找到了谢钧,对他说道:“谢大人不好了!武宁侯带人回府,已经跟我们的人交上手了!”

    说话的人脸都有些烫,说交上手了着实有些给自己贴金了。基本上形势是一边倒的,他们玄鸟卫被收拾的不轻。

    谢钧对此早有预料,他可不敢小看武宁侯。

    他之所以现在这个时候不在武宁侯外面,也没有让玄鸟卫撤走,就是预估到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武宁侯一回来就跟直属与皇上的玄鸟卫交上了手,肯定能让皇上对武宁侯府的态度更加坚决一些。

    玄鸟卫又完全不是武宁侯的对手,谢钧也是想将这个事实传达给皇上,若皇上一时之间想不开,让玄鸟卫硬抗武宁侯的亲卫队的话,那他的损失就更大了。

    但现在,他要去露面收尾了,可不能真折进去太多人。

    “走吧!”

    再看了一眼不顾身份扶起卫风的姜邈,谢钧眼神一凝,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总有一天。

    …………

    武宁侯府附近,玄鸟卫外松内紧的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有些必须要进出的武宁侯府的人,还会随机被玄鸟卫跟一截,直到确定他们的目的为止。

    这种跟踪没什么伤害,但是足够恶心人。

    陆大从外面回来,去见武宁侯夫人的时候脸上面无表情,武宁侯夫人一看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又被跟了一路?”

    陆大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武宁侯夫人说道:“算算时间,侯爷今日应该就能到京都,我便是想去城外迎接一下都不能。皇上未免也太过谨慎小心了,我们还能在城外转身跑了不成?”

    言辞之间颇有些忿忿,但任谁被这样限制自由这么多天,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好脾气了。

    陆大正要跟武宁侯夫人说这件事:“夫人,得到消息侯爷应该很快就要进城了。要不要跟侯爷把玄鸟卫的事情说一声,要不然以后爷的脾气恐怕在门口要起冲突!”

    “不用说,便是起了冲突又如何?侯爷初回京都,自然不知道这些人是皇上派来‘保护’武宁侯府的。”

    武宁侯夫人冷哼一声,对门口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玄鸟卫心中早已不满颇多。

    府中一些生面孔以及地位不高的人出入府中之时,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排查了。

    他们武宁侯府如今莫非已经成了阶下囚不成?

    武宁侯府之外,武宁侯带着亲卫和陆澹一路到了武宁侯府的门口。

    他很快的察觉到了武宁侯府周围不寻常的一些人,心中怒气横生。

    虽然已经听说了,但总不如亲眼见到的时候更生气。

    “把侯府周围的杂鱼给本候都清理干净!”

    武宁侯一声令下,身边的亲卫直接就领命而去。

    那些分布在各处的玄鸟卫不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武宁侯的亲卫给拿下了。当然也有反抗激烈的,武宁侯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亲卫,可不懂什么是点到即止,有所伤亡也是在所难免的!

    正在亲卫将人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谢钧从远处骑马而来,高声喊道:“侯爷手下留情!”

    武宁侯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直到谢钧下马,武宁侯仿佛才看到了一般说道:“这不是那谢家侄儿吗?怎么这身打扮?”

    谢钧面露苦笑对武宁侯行礼之后说道:“侯爷还是让您的亲卫先停手吧,这些玄鸟卫也只是奉皇上之命保护侯府罢了!”

    “玄鸟卫?本候怎么从未听说过什么玄鸟卫,别是你小子编来诓骗与我的吧?”

    武宁侯根本不接谢钧让他停手的话茬,跟他打着太极,直到他的亲卫将死伤之外的其他武宁侯府附近的玄鸟卫,全部的扔在了他的面前。

    亲卫们刀锋所指,煞气尽露,仿佛一眼不合便要将这些人全都劈死在这里!

    谢钧脸色终于变了变,他虽然有自己的算盘。但玄鸟卫在武宁侯的亲卫手下这么不堪一击的事实,他还是失算了。

    谢钧不再掩饰,一双眼里俱是冷意,对武宁侯说道:“玄鸟卫一事,满朝文武甚至京都百姓皆都知晓。玄鸟卫乃是直属与皇上的卫队,奉皇命保护武宁侯府,侯爷此番作为莫非是对皇上不满?”

    “谢大人言重了。”

    陆澹的声音冷淡清冷的出现在了谢钧的耳边,他一转头,就看见陆澹坐在一个木质轮椅上,已经被侍卫推到了近处。

    而他的注意力刚才已经完全被武宁侯所吸引,竟对那么大的动静毫无察觉,实在有些不应该。

    但更吸引他注意的,则是陆澹如今完全不同与以往形象的一身冷漠。那双以往总是温润的漆黑眸子之中,此时尽是冷淡。

    “怎么?不叫舅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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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陆澹一掀眼皮, 问道:“追根究底,你对我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心有不平的难道不该是我吗?”

    听了陆澹的问题,谢钧心中也难免翻起了十分复杂的心绪。

    或许正是陆澹在他妹妹的这件事里, 着实没有多少可让人指摘的地方, 所以在事情已经定局,只能成为敌对的时候, 谢钧总是一次一次的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谁对谁错, 该不该的问题了。

    说到底,既然他站了这个立场, 他就只能站的更稳一些。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武宁侯冷哼一声, 半点不给谢钧面子:“还舅兄?你回去告诉你父亲祖父, 世子夫人谢芳华的葬礼一切从简, 我就不请他了!”

    谢钧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他着实没想到武宁侯一回来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这么霸道的让世子夫人名义上去世!

    这个时代对于死亡还是挺避讳的,尤其谢芳华如今还身怀六甲,若武宁侯府给谢芳华办丧事,做事有些不太吉利。

    “侯爷何必如此?”谢钧软了态度, 对武宁侯说道:“若侯府实在在意, 便让世子出具一份休书便可,何必大动干戈?”

    现在满朝上下,知道皇上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情的人,已经不在少数。这消息从宫中传到前朝的速度, 远远大于皇上的预料。

    为此皇上魏昭还狠狠的发了一顿火, 对那些已知的知情人, 比如后宫妃子等俱都有所申饬!

    这种时候, 恰逢武宁侯回京, 陆澹恢复记忆的时候,直接安排了世子夫人谢芳华的葬礼,无疑是像皇上和谢家都表达了不满和立场,着实有些打脸了。

    而且若是让孕中本就多思的他妹妹知道了,还不知道她会怎么乱想。

    “你不说我还忘了,休书也少不了她的!她可不配进我家祖坟!”

    武宁侯一听谢钧的话,才突然想起来还可以这样,不能人死了还占着他儿子妻子的身份吧?

    索性都安排上。

    “到时候我让人给你谢家送回去。”

    谢钧嘴唇抿的紧紧的,牙齿在嘴里都要咬碎了,他从不知道武宁侯是这样一个难缠的性子。

    “……侯爷,便是看在往日谢府对侯爷的帮助上,侯爷也不至于如此不顾情面吧?”

    满朝文武众所周知,武宁侯陆岳能有机会重新起来,多亏了当初的谢太师在朝中对先帝的进言,难道武宁侯还能不念及这个恩情吗?

    武宁侯眉眼间沉寂了下来,定定的盯着谢钧。在那一瞬间,谢钧是真切的感觉到了武宁侯从尸山血海中凝练出来的气势的,不由的对自己的预估失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本候领谢太师这个情,只要你让谢太师自己来跟本候说就行。”武宁侯冷声说道,谢钧不过谢家一个孙子辈,也能以这件事情来跟他谈条件了?

    谢钧哽住,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祖父对脸面名声的爱惜?

    更何况谢芳华和他在祖父看来,在一定程度上都已经与谢家脱离了关系,尤其是他妹妹,在祖父心中恐怕恨不得她出了事情之后当时就死了最好。

    祖父他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用掉武宁侯这个人情不说,还要落一个施恩图报的不好听的名声?

    一时之间自认智计频出的谢钧才发现,对于很多事情,他一时半会也只能束手无策。

    闭了闭眼睛,谢钧对武宁侯行礼说道:“我会将话给祖父带到的。”

    或许他可以跟祖父从这件事情对谢家的影响角度出发,去试着说服祖父?

    谢钧不敢肯定。

    但对上了只说了一句话,就一直一语不发,冷淡沉默的陆澹的时候,谢钧心思一转之后,就诚恳的对陆澹道了歉。

    “陆兄,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我很抱歉。”

    谢钧一脸诚恳,感觉跟刚才有些挑衅的问陆澹为何不叫舅兄之人,并不是同一个一样。

    武宁侯对谢钧的态度转变倒是挑了挑眉毛,但陆澹却完全不意外。

    谢钧这种能屈能伸的性格,上辈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多有领教了。

    “我承认因为芳华的事情,对你的态度有所迁怒。但你知道的,芳华她性子烂漫,天真娇憨,发生那种意外她也不想的。

    你一贯爱重于她,她如今身怀六甲又整日多思缠绵病榻,若知道这样的消息恐怕受不了打击,陆兄如何忍心让她到那样的境地?”

    想起陆澹哪怕是在失忆之中,也对谢芳华一往情深的样子,谢钧不认为只是恢复了记忆,陆澹就能将谢芳华从心里完全抹去了。

    感情牌若是能有作用,就再好不过了。

    但谢钧失望了,他便是提起谢芳华身怀六甲之事,陆澹神情也并无一丝动荡。难不成他还真看错了陆澹的性情?

    此时只听见陆澹冷冷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失忆之后,见过她不止一次,恕我实在看不出来她迫不得已的迹象。我已经经历过生死,往事便不要再提了。我身体不便,容我现行进府了。”

    说罢直接示意身后之人,将他推进了武宁侯府。

    武宁侯对着脸色凝重的谢钧也没什么话说,直接说道:“行了,本侯爷急着回家,既然这些废物是皇上的人,那你便自己带走吧!”

    刚要进府,武宁侯又转身说道:“对了,让你带的话别忘了。”

    说罢,将马绳扔给旁边等着的人,大跨步的往侯府中走去。

    边走还边问道:“怎么这么大会儿功夫了,还不见夫人接我?”

    谢钧站在一群被武宁侯禁卫仍在一起,嗷嗷叫着痛苦□□的玄鸟卫边上,心中转着无数的想法和心思,但却发现他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能让武宁侯忌惮,而打消他的打算的办法。

    若是皇上呢?以皇权给武宁侯施压,武宁侯会就范吗?

    但以谢钧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或许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他的生辰之前,他恐怕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武宁侯对上。

    果然,当谢钧将武宁侯的打算跟皇上魏昭说了之后,魏昭是真的不以为意,反而还劝谢钧:“武宁侯做那些事情也不过是出口气罢了,你暂且先忍耐一下,计划要想万无一失,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你也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吧?”

    边关传来的消息,夺权之事已经进行了一部分,但还没有到皇上预期的程度,京都的安排也还没有完全准备就绪。

    朝中的大部分官员,如今对魏昭来说,都是他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唯有寥寥无几的几个,还让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武宁侯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或许是因为武宁侯的名声和能力已经让魏昭多年心声忌惮和阴影,总之他总想一击即中,做好万全准备。

    “皇上,可姝妃娘娘如今身怀六甲,武宁侯府若做出给世子夫人下葬之事,会不会有所冲撞?”

    谢钧知道从他妹妹身上出发,已经很难得到魏昭的几分感同身受了,但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总归对魏昭应该是有所不同的吧?

    就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可能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他的第一个儿子,那孩子的安危他也不在意吗?

    魏昭听了这话之后,神情有些动容,与刚才听了可能冲撞谢芳华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反应。

    在谢钧看来,比起他妹妹肚子里那个还未出生的小孩,他妹妹自然是更重要的。但他也不得不接受,其他人尤其是皇上看重的地方与他不同的这个事实。

    这也并无大碍,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

    但谢钧又失望了,魏昭想了想纠结了半天,最终铲除他一直以来心病的念头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朕的孩子自然有龙气护体,不会受这点小小的外力所影响。至于姝妃,此时不必让她知道便可。这些事情都是小事,朕交代给你的事情万万不能出纰漏!”

    魏昭摆摆手,说完之后示意谢钧可以退下了。

    谢钧无可奈何不动声色的告退了,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心事重重。

    本想如往常一般,去云华宫见一见姝妃,但要是她问起什么事情来,他怕他骗不过她,最终还是作罢了。

    他妹妹在别的方面可能不太敏锐,但是对于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的各种情绪和反应,却天赋一样的拿捏的很准。

    谢钧自嘲般的叹了一口气,出了宫门之后,他没有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犹豫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回了谢府一趟。

    本以为也不会多在意的谢太师,对这件事情的在意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哦?武宁侯让我亲口跟他说?”

    谢太师眉头紧锁,事情终究是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这一步了,这些年来武宁侯一直表现的对谢府有一些香火之情的,却没想到他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要狠狠的打谢府的脸。

    这让谢太师有些措不及防,在他的预计之中,武宁侯应该要比武宁侯夫人更能了解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的才是。

    无论如何,也该先与谢府或者他有一次交谈才对。

    他当然不能亲自去找武宁侯说这件事情,那样只会让他陷入被动。

    可谢家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和诚意总要让武宁侯知道的,而且武宁侯到底只是说说,还是决定了这么做,他也必须得完全确定才能做下一步的部署。

    谢太师思考良久,最终还是觉得需要再斟酌斟酌,便跟谢钧说道:“你若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你大哥吧。”

    谢铭如今已经被押解回京,暂时羁押在牢里了。

    作为如今京都中如日中天的玄鸟卫首领的谢钧,对这个消息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本没有去牢里探望的想法,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很难让他大哥觉得他不是去看热闹的。

    而且从小到大,他与他大哥之间在谢钧看来,即使是一个娘生的,也没多少感情。

    他妹妹好歹是和他在一处玩大的,但他的大哥,从小是被祖父带大的,很少有跟他们兄妹相处的时候。

    便是偶然有相处的机会,也总是仗着大哥的身份,对他说教的时候比较多。

    但既然谢太师说了,他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该去看看,便答应了。

    京都的大牢之中,虽然不同的犯人关押的地方不同,但进出口也就那么一两个。

    谢钧还没到跟前,就看到了姜邈带着两个人,进了大牢之中。

    下马之后,看守大佬的差役一眼就认出了谢钧玄鸟卫的服饰,毕竟进来被玄鸟卫送进大牢之中的人可不再少数。

    而且当谢家谢铭进了这个大牢之后,便有人前来打过招呼,说是谢太师的孙子,还是玄鸟卫总指挥的亲哥哥,所以谢铭虽然如今在大牢里,待遇却与一般的犯人完全不同。

    若是那些平民百姓,得知坐牢也能有如此的待遇的话,绝不会再畏惧坐牢,甚至恐怕都不想出去!

    “总指挥大人来了?”差役与刚才检验姜邈所带的东西的时候的神态完全不同,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就要给谢钧带路。

    谢钧却对在大牢里遇到姜邈更加的好奇一些,问道:“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去了哪里?带我过去看看。”

    虽然不知道谢钧为何有这个要求,但是差役只以为是玄鸟卫又什么事情,当下就带了谢钧过去了。

    转过一个角,差役正要扬声说话,就被谢钧抬手示意不要出声,也不要动。

    姜邈是来看卫风的,卫风保住了性命,但是判了流放。

    而且跟孙崇当时那种可以赎刑的流放不一样,卫风这罪无法赎刑。不仅无法赎刑,流放之前还会因为卫风所犯弑父之罪的特殊性,要在额角刺字,留下一辈子甩脱不掉的痕迹!

    对于卫风这个孩子,从遇到开始到如今,都让姜邈觉得可怜又可惜,命运竟不愿意多善待他一点。

    姜邈来见卫风的时候,只带了余安,并没有带卫风的母亲。

    余安与卫风年纪相差最小,家中情况也有一些相似之处,但余安总体来说要比卫风幸运太多了。

    虽然余安早早的没有了父亲,但卫风的父亲如果早早的没了,对他恐怕是更好的事情。而余安的母亲,也比卫风的母亲坚强和拎得清的多。

    她努力的在保护余安,给他最好的生活,甚至不在乎自己的面子。

    但卫风的母亲就真的软弱太多了。

    卫风小小年纪就那么瘦骨嶙峋的出现在姜邈面前要卖自己的时候,就当她卧病在床起不来床没有办法。

    但当初卫风帮她争取到了一个和余安的母亲一起给铺子里做短工的机会,赚到了比别的短工高好几倍的工钱,余安的母亲一心为挣到钱高兴,她却也会因为别人的议论而神思不属闷闷不乐。

    那个时候,姜邈心里就已经音乐察觉到了卫风母亲的一点问题了。

    只是姜邈当时觉得,这世界上人有百样,不可能都符合她的认知和期许。而且人的性格也要看她的生长环境和经历,不能随意对一个人下结论。

    但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纵使再心里说服自己一百遍,给卫风的母亲找了很多十分合理的理由,知道她也是不想的,但也完全不妨碍姜邈不喜欢她。

    她终究不是什么大圣人,从卫风瘦骨嶙峋的跪倒在他面前求她买他的时候,姜邈就总是对卫风多了几分怜悯的宽容。

    更何况,他又是那样一个聪明能干,且知恩图报的好孩子,让她如何不喜欢?

    这几天时间不见,才养出来了不少肉的卫风,肉眼可见的又憔悴了下去。

    姜邈抬手揉揉卫风的头,避开了已经被刺字受伤的地方,心里难免心疼。

    “东家别看我,我对不起您!”

    卫风用手遮住自己的额头,不想让姜邈看到这个代表他罪孽和耻辱的印记。

    又想起当初他信誓旦旦一门心思的想让东家觉得买他不亏,此时也都已经成了泡影,以为自己眼泪都流干了的卫风,不知不觉间眼泪又出来了。

    被他粗鲁的擦去,他不想这么软弱的。

    “你哪里对不起我了?”姜邈叹一口气安慰他:“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我回来迟了。”

    如果那天卫风没有拿着那些银子回家,事情或许还不至于这样。

    卫风听明白了姜邈的言下之意,急的眼睛都红了,急忙否认:“不是的,我只是受不了再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跟了东家的这段时间以来,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开心最轻松的日子,所以他怕生活重新回到以前,回到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那些日子里。

    重新被他父亲打倒的时候,那种无助和恐惧。被抢走银子之后,怕给东家惹来麻烦,让东家承受损失,也怕东家因此不再要他的害怕铺天盖地的让他失去了理智。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对不起东家,东家当初不该买我,我只能给东家带来麻烦。”

    卫风十分的沮丧,这个念头这些日子快把他压垮了。

    东家是绝无仅有的好东家,他却已经没有了做一辈子忠仆的机会了。

    “卫风,听着。我不后悔买你,你帮我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我买你时候的价值。你不知道吧,整个铺子和农庄里,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你只是判了流放,或许过些年我的生意做到边关去,你还能给我帮忙呢!”

    卫风听了姜邈的话,心里如同被柔软的云朵完全的包裹了起来,柔软的他想哭,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说道:“东家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努力活着的,我在边关等着。”

    抽泣了两声,卫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对姜邈说道:“东家,我不想姓卫了,我跟你姓姜好不好?做东家您一辈子的家仆。”

    姜邈愣住了,她不知道卫风怎么突然又这样的想法,但她没办法忽视卫风绝望中带着期待的眼神,点点头回答道:“当然可以!不用当我一辈子的家仆,跟我姓姜了的话,我就当你是我弟弟。”

    卫风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的涨红了脸,他没有想占东家便宜的想法,他知道东家没有别的亲人了,但他是东家买来的,怎么能做东家的亲人呢?

    可他真的好想做东家的亲人啊,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他带着点梦幻的感觉说道:“东家知道吗?我本来想着如果东家不同意的话,我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野风,悄无声息的掠过无人的旷野,又消失的不留痕迹。但我现在不是野风,而是姜风了。”

    他眼睛亮亮的,仿佛带着两簇微光。

    姜邈心头一酸,眼眶发红。

    虽然她不想提,但是快到探视的时间了,姜邈最终还是提起了卫风的母亲。

    “你母亲……”

    但还不等姜邈说完,已经猜到姜邈要说什么的卫风打断她道。

    “不用了东家,夏哥秋妹月怜姐甚至还有孙先生他们都给我凑了点钱,我已经留给她了。省吃俭用的话,也能撑不短的时间。我也跟她说了,她如果觉得太辛苦的话,就找个人改嫁吧。没有我这个累赘,她总归能过得更好一点。”

    卫风释然的说道,在没有他之前,在他还不懂事之前,他父亲那么一个酒鬼,他母亲依旧还是拉扯着他活过来了。

    如今牵累他母亲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希望他母亲能过得轻松一点吧。

    孤身一人的寡妇,总比带个累赘儿子改嫁容易。

    只要他母亲稍微用点心,再差的人也不可能比他爹更差了。

    他本来就欠东家很多,不能再将他母亲的事情都让东家来管,那他真的就太无耻了。

    姜邈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说白了这孩子已经给他母亲做了他能做的所有的安排了。毕竟姜邈再心疼这个孩子,却也完全没有照顾他母亲的义务。

    但她愿意看在卫风的面子上,若他的母亲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伸一把手。

    至于其他的,就不能了。

    姜邈出大牢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见到了拐角处的谢钧。

    谢钧也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甚至表情神态都直白的告诉姜邈,刚才法神的事情,他都已经尽收眼底了。

    姜邈心中霎时间就升起了一种被窥探隐私的不悦之感,虽然她们说话确实也算在公众场合,但是这种藏起来不出声的偷听,怎么也不会让人心情愉悦吧。

    说服自己忽略这件事情,姜邈并不想跟谢钧搭话,便拱手行了个礼便要带着余安离开。

    谢钧拦在了姜邈面前,颇为惊奇的看着她。余安连忙想将姜邈挡住,却被姜邈拦住了。

    余安不过一个小厮,没有必要和谢钧起冲突。便是有武宁侯府这个靠山,若余安在谢钧手里吃了亏也是不好讨回来的。

    谁让这是一个过分重视身份地位的时代呢?

    “谢大人有何事?”姜邈心中再不悦,也不会当着人的面表现出来,礼貌平和的问道。

    看着姜邈拦住那个小厮的动作,谢钧语气不明的对姜邈说道:“不合时宜不分对象的心软和善良只会成为你的弱点。”

    而弱点也正是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利用的东西,比如他。

    姜邈对谢钧没头没脑的话十分的莫名其妙,但她不认为谢钧说的话和她有什么关系。

    什么是合时宜,什么又是合适的对象,恐怕谢钧所指都是谢钧他自己的标准。

    可她又不是谢钧,她只遵循自己的标准和原则。

    “多谢谢大人提醒,若是无事,容我先行告辞了。”

    这次谢钧没有再阻挡,只在原地看着她走远。他仿佛问旁边的人一样的自言自语:“一个蝼蚁罢了,她还真是过分善心了是不是?”

    那差役还以为谢钧在问他,又看他仿佛和姜邈的关系不错,连忙应声道:“可不是,如今京都都传开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厚道的东家啊?”

    差役这话说的可不是假话,哪有东家会在卖了死契的仆从犯事之后,还专门赶回来帮忙的?不追究责任就不错了。

    刚刚还为了探视和那小子在牢里能不太受苦,还花了不少银子呢,但这就不用跟谢大人提了。

    姜邈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之后,谢钧才往谢铭的牢房里走去。

    谢铭的牢房跟刚才卫风的牢房完全不一样,不仅光线不错,稻草堆变成了柔软的床铺,本应该空荡荡的牢房中,不仅有一个不错的桌子,甚至连洗漱盆架都有,简直像个稍微简陋一点的客栈。

    牢里的人坐在牢房里看书,听见有人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身玄鸟卫的谢钧。

    他虽然看起来不如以前光鲜,却也没多少狼狈的神情。

    啧,还是这么会装。

    “兄长。”谢钧声音淡淡。

    …………

    姜邈回到武宁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但她走到清苑园的时候,却发现陆澹正做着轮椅在清苑园的不远处抬头看着头顶的暮色。

    旁边的人提醒了他一下,他才转过头来,看见刚回来的姜邈便笑了。

    “忙完了?”

    淡淡的一句话,姜邈却蓦然的想起来,在陆澹去肃州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也是经常她从外面回来之后,总能听到陆澹的一声回来了或者忙完了的招呼声。

    有时候让她有一种陆澹好像在等她的错觉。

    但每次陆澹的出现都很自然,就像今天一样,他只是在欣赏暮色,而她恰好回来而已。

    即使这样,也不耽误姜邈为此有所触动。

    “嗯,回来了。”

    寒暄两句之后,他们自然而然的就聊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

    但当陆澹听到卫风的遭遇之后,却越听脸色变得越奇怪起来。

    弑父?卫风?脸上有刺字,还曾想给自己改名野风?

    怎么越听越像曾经在边关飞速崛起名震边关的小将?

    上辈子的时候,那个名叫野风的人最后还是陆澹可惜他的能力,主张以功抵罪,给他消了案子才让他能得以继续升迁,最后甚至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野风将军!

    会是他吗?但他的经历已经不完全一样了,或许应该是这辈子遇到了姜邈的原因?

    思索了一下,陆澹终究还是想亲眼见见是不是那个人,便对姜邈说道:“我想见见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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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听到陆澹的话, 姜邈有些诧异,陆澹说道:“我只是觉得他挺像我曾经的一个故人,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见了之后再跟你细说吧。”

    姜邈明白陆澹的言中之意, 曾经的故人应该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莫非卫风上辈子还是什么出名的人吗?

    但陆澹是在听到她说卫风想要成为野风之后才若有所思的,如果卫风就是陆澹上辈子认识的那个人, 那岂不是说卫风的上辈子也变成了野风?

    一直为卫风的遭遇心中酸涩的姜邈, 此时心里的难受又翻涌了上来。

    “世子,不管他是不是你认识的按个人, 我都有事想请求你的帮忙。卫风他是要流放边关的, 我想托侯爷在边关能让人照应他一二。不会太麻烦, 别让人太欺负他就好。”

    姜邈这是第一次为了跟武宁侯府无关的事情, 请求陆澹的帮助,以往的任何事情, 能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她从来没有麻烦过陆澹。只有那些她搞不定却又和武宁侯府息息相关的事情,她才会找陆澹帮忙。

    比如谢钧和安王,这两个人的麻烦凭她自己确实是没办法拿捏的。这两人找她麻烦也大多是因为她如今在武宁侯府的特殊身份, 让陆澹帮忙她不觉得有什么。

    而卫风就不一样了, 他的事情跟武宁侯府没有任何关系,可以说纯粹是她的事情。但边关对她来说,确实还鞭长莫及。

    这件事情对姜邈来说可能挺难,但是对武宁侯甚至是对他来说, 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陆澹也很干脆的答应了, 因为姜邈的要求也不是为他脱罪之类的, 而只是稍微的照应他一下而已。

    “你放心吧, 我会让人照看他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他是那个人的可能八九不离十,若真的是的话,恐怕也不用谁特意照顾他,他会好好的活下去的,还会活的很好。”

    陆澹安慰姜邈道。

    听了陆澹的这话,姜邈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既然认了卫风这个弟弟,她也希望这个弟弟能好好的。

    不求他成为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

    朝会之上,文武百官位列两边,魏昭在最后的时刻才赶了过来,坐上龙椅之时,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放在以前的时候,魏昭的这种情况肯定会有言官出来谏言,认为皇上是百官万民表率,朝堂之上如此作态十分不合礼数之类的话来,让魏昭便是驳回了也要生一肚子气。

    但如今的朝堂之上安安静静,没有一点不一样的声音,让一直在边关很久没上朝的武宁侯看着还有些不适应。

    昨天称量了一下玄鸟卫的实力,也做好了被皇上申饬的准备,但一整天竟然无事发生?以这位皇上的性子来说,这可不正常啊。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朝中百官站立半响,竟无人出列禀报奏事,武宁侯左看看又看看,心下一横自己站了出来。

    “臣有事启奏!”

    魏昭像是这才看见了武宁侯一样,开口道:“原来是武宁侯啊,昨日才回了京都,怎的今日就来上朝了?”

    魏昭问这句话,倒不是别的,只是因为朝廷一般有规定,从边关赶回来述职或者有别的事情,像是给皇上贺生辰这样的武官将军之流,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启奏,是允许有一天到两天的休整时间的。

    只要回到京都的两天之后上朝就可以了,至于述职的折子之类的,一般都走兵部或者别的路线先交上去。

    “臣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就来上朝,奈何家中夫人催促臣尽快将有些事情办好,不得已臣便只好来了。”

    武宁侯的这话一出,文武百官和皇上都脸色各异,除了武宁侯,还真没人在朝堂之上宣扬自己被后宅妇人拿捏的。

    魏昭扬眉,他上位之后跟武宁侯接触不多,却没想到武宁侯是这么看中他那个夫人的吗?他一直以为,武宁侯只娶了那一个,只是因为常年不在京没有机会,而边关的女子又都太过粗糙武宁侯看不上罢了。

    但今日听武宁侯话里的意思,论对武宁侯的影响力他是小瞧那个武宁侯夫人了?哼,难怪她胆子那么大,敢要挟他,还真是武宁侯给的底气?

    “哦,武宁侯有何要事啊?”

    魏昭仿佛漫不经心的问,但心里的警惕已经拉满了。

    虽然他很多事情还没有准备好,但若是武宁侯真的为了陆澹的事情让他在朝会之上下不来台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

    武宁侯对魏昭的心思全然不知,自然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臣的家事罢了。第一个事,乃是臣的儿子陆澹,去肃州赈灾遇到刺杀一事,臣恳请皇上深入调查,将幕后之人一定要抓出来!否则臣便是在边关,心里也放心不下。哦,顺便我也给我儿请个假,恐怕他一两个月是好不了,要在家里休息休息。”

    “受了伤多多休息这是自然,朕准了。至于陆大人遇刺一事,便是武宁侯不说,朕也已经将此时交给玄鸟卫的谢指挥使去调查了。谢卿,你可要好好的调查调查啊,务必给朕和武宁侯一个满意的答复。”

    魏昭说的倒不是假话,他是真的有意将陆澹遇到刺杀的事情调查调查的,毕竟这武宁侯最后查出来的人,竟然是他最后派到陆澹身边的人。

    但他并未给那人任何的刺杀陆澹的命令甚至暗示,若那人不是脑补过多自作主张,那就是那人背后还有一个幕后主使。

    交给别人查的话,魏昭也有些不放心,万一真的查出第一种结果,这锅岂不是还要背到他身上?虽然说他如今已经有些放飞自我,不怎么在乎名声了,但前提那确实是他自己干的事情。不是他干的事情,谁都别想往他头上扣。

    也只有谢钧,他才能放心让他去查,最终公布出哪个结果,那就是哪个结果。用了谢钧之后,魏昭才发现,身边有一个谢钧这样的人用着是一件多么顺手的事情,其他的人总有些不得心意。

    “臣定不负皇上所望,尽快会找人查清楚这件事情的。”

    谢钧出列拱手说道。

    武宁侯不太相信的看着谢钧:“就你那个玄鸟卫?那些软脚虾两三下就□□趴下了,能顶什么用?不行我借你点人手吧,这次我带回来的人虽然不多,但肯定比你那些酒囊饭袋强!”

    谢钧脸色不变的对武宁侯说道:“侯爷说笑了,玄鸟卫办事多靠的脑子,武力够用就行了,就不用劳烦侯爷费心了。”

    这话虽然隐晦的暗指武宁侯的亲卫大都没脑子,但却也变相的承认了玄鸟卫被武宁侯亲卫干趴下了的事实。

    朝中百官隐秘的互相望望,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玄鸟卫被武宁侯给收拾了一顿的事情的,此时听到这个消息,甚至几个官员忍不住的差点露出笑脸,连忙低下头去。

    文武百官中没几个对玄鸟卫又什么好印象的,都被收拾干净了才好,大家也都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怕被盯上了。

    其中那提出玄鸟卫的构想,且统领玄鸟卫一步登天的谢钧谢总指挥,更是不少人晚上睡觉前都要马上两句的臭名昭著的人物。

    可惜,皇上吃到了为所欲为的甜头,恐怕是不肯轻易的动摇玄鸟卫的特殊地位了。

    有些心思活络之人,已经从这简短的对话之中察觉到了武宁侯跟着玄鸟卫之间不对付的情况,而皇上可能处于某种原因,对武宁侯终究有些忌惮,无法像处置别的百官那样,让玄鸟卫直接硬顶武宁侯。

    这或许也是文武百官一直在苦等的一个突破口,朝中再这样下去,在玄鸟卫高压之下,恐怕百官就真成了应声虫、摆设了。

    “第一件事情或许勉强跟朝廷挂钩,但第二件事情轻容臣无礼,就完全是臣的家事了。臣唯一的儿子陆澹,昨天丧妻了。

    唉,那女人也真是福薄,我儿受伤平安回来,她竟然当天去世,也未留下什么一儿半女的,臣找大师看了看,多少有点不吉利了。所以我想着能否请皇上下旨,宣布她与我儿之前的婚事不作数。

    我侯府人丁单薄,我还想给我儿娶一个清白人家的闺女,为我侯府绵延子嗣的女子,值得我侯府一个原配嫡妻的名头。请皇上恩准!”

    武宁侯这话一出口,可是真将朝中上上下下脑袋炸了个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众所周知,那武宁侯的世子夫人,可是谢太师的孙女啊!

    而谢太师虽然一直没说话,但那存在感可不低啊,还在那儿站着呢!

    哦,对了,还是那玄鸟卫总指挥谢钧的亲妹妹啊,据说那感情着实不错的。

    武宁侯说的这是人话否?这不就是怼脸骂了吗?

    近些年脸上表情越发不动声色的谢太师,此时都肉眼可见的脸色发青了。

    而谢钧此时已经满脸怒火都掩饰不住了,他咬着牙对武宁侯说道:“……武宁侯是否太过玩笑了。”

    谢太师更是目露寒光,对武宁侯说道:“陆侯爷,我两家之事可以下朝之后再谈,何必如此草率?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

    “谢太师见谅,也不是我不愿意咱两家相谈,但我那妻子非得让我今天把事情就办好,正好趁着我儿养伤的功夫物色个好姑娘,没准儿过段时间就能怀上孩子了。

    “而且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年本候在边关杀人是有些多了,难免有些迷信了一点,还请您勿怪啊,小一辈婚事不影响咱两家交情啊,不影响。”

    武宁侯这话一出,简直像个混不吝,你都那样办事了,还不影响交情?你但凡考虑过一点交情,也不至于在朝堂这么说话啊。

    “唉,边关那些将士年年问我,我努力今年给他们带一个好消息吧!”

    武宁侯意有所指,皇上魏昭虽说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武宁侯完全的撕破脸,但这并不包括他就得一直在这听着。

    “行了!朝堂之上不是吵这些私事的地方,要吵下朝去吵吧。朕累了,若无事就退朝吧!”

    武宁侯的话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魏昭听了武宁侯有意无意的说着对边关的控制,也或许是因为心虚的原因,怎么听武宁侯的话里都绵里藏针的讽刺他。心里老大不痛快,索性直接一甩袖子走人了事!

    眼不见为净,反正他是不管的,看武宁侯和谢家能吵出个什么结果吧!

    朝堂之上的官员其实多多少少都已经知道了这些流言消息,此时看着皇上仿佛事不关己直接开溜的行为,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武宁侯府和谢家的事情,还不是皇上他搞出来的?

    结果就这样不管了?走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站在朝堂上的两个谢家的人,谢太师和谢钧的脸色都是各有特色的难看。

    反而是武宁侯,对皇上直接甩袖子走的事情根本不以为意,反而还大声的宣告了一下。

    “众位同僚家中若有年纪合适的姑娘,还请不要客气啊。这次我们一定先合八字,武宁侯府说的话也算数,嫁进来就是原配嫡妻的待遇,咱不搞继室那一套!”

    这话简直要把谢家的脸打肿了,谢太师也是眼前一阵发黑。

    这些年武宁侯竟然变了这么多?曾经那个善于隐忍,做事深思熟虑的年轻人到哪里去了?

    便是几年前武宁侯回京都的那次,也不见他如此张狂啊?

    “陆侯爷,算起来老夫也曾对陆侯爷有一些微薄的帮扶之情,陆侯爷当真要这样咄咄逼人吗?”

    谢太师心里也有些发苦,若不是谢芳华做了难以启齿的事情,而皇上又那样换了一个人出去顶替了谢芳华的身份,让他没办法干脆利落的宣布谢芳华死了,今天他也不会到这样有苦难言的境地。

    他很想站出来为谢家的声望义正言辞的抨击武宁侯,如果他能做到如往常一样只要振臂一呼,半个朝堂都会响应他的话。

    但朝中重臣恐怕无一人会相信自己还对流言毫不知情,他那样做不仅不会扭转局面,反而更加被动。

    或许顺势软弱一下,起码能得到一些同情分?

    谢太师此时心中思绪急转,努力的想破这个局面。

    此时武宁侯却已经回答了谢太师的话:“如此局面正是我顾及了谢太师曾经的恩情,若还不能让谢太师满意,那本侯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谢太师眼睛一闭,突然潸然泪下。

    对着武宁侯拱手长拜不起说道:“家门不幸,是我谢家对不起武宁侯府,此事随武宁侯府的意思,我谢家绝无怨言。”

    整个人一瞬间精气神都掉了下去,整个人都苍老了很多。

    武宁侯这人,你跟他来硬的他也会跟你来硬的,但此刻谢太师服软且道歉,就让武宁侯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反映了。

    若是继续揪着说,倒真显得咄咄逼人了。

    “谢太师何必?”

    武宁侯有些不知滋味的说道,虽然他知道谢太师绝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人品,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谢太师不知情武宁侯是相信的。

    谢太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再拜了拜,便颤颤巍巍的往外走了。

    身形消瘦,颤颤巍巍,众人才发现这三朝元老的谢太师,如今已经到了垂垂暮年了。

    妹妹被武宁侯污名化还被死亡,祖父受辱,都让谢钧眼睛恨的通红,皇上搞出来的事情,武宁侯不敢公开对上皇上,却将矛头对准了谢家,对准了他妹妹,逼得他祖父当中出丑,此仇不报不为人子!

    很多人严已律人宽以待己,就像谢钧他自己,他不仅没对上皇上,反而还成了皇上的走狗,照样无故迁怒武宁侯府,他有何资格去指责武宁侯?

    他当然更不会知道,武宁侯府是没有公开跟皇上撕破脸,而是私底下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就像皇上想要一击必中一样,武宁侯府也想更加周全一些,但这些事情都跟谢钧无关。

    武宁侯当然看出了谢钧的情绪,但他理都没理,谢太师走了武宁侯也转身离开。

    武宁侯以为经过此事,朝中众臣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离他远远的,却没想到有不少人都主动跟他打招呼。

    还有一些人问及受伤的陆澹如今的情况,言谈中显然对陆澹很是推崇,更想去府中拜访一二。

    想起陆澹跟他说过得,他在朝中也有一定能力,如今看来他儿子的话还有些保守了。

    这种情况下了,这朝中的大部分朝臣竟然都对他表示了友善的态度,他这是沾了他儿子的光了?

    嘿,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

    后宫云华宫中,谢芳华身怀六甲行动不便。

    躺在贵妃塌上,想着皇上给她的承诺,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孩女孩,都会先封她为贵妃,待以后时机成熟,再封皇贵妃、皇后。

    嘴角不由的带上了笑容,皇上是真的在意她的,不止一次的告诉过她,皇后之位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的。

    只是想起皇上如今留宿云华宫中的时间越来越少,虽然身边的人都劝她,是她身体不便,等她生了之后就好了,她也觉得无可厚非,但是每每想起,嘴角的笑容都会消失也是真的。

    “哥哥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谢芳华的语气有些低落。

    谢钧得了皇上的特许,可以随时来云华宫中看望谢芳华,这也是谢芳华独一份的待遇,后宫其他宫妃进了宫中,哪能随意再见家人呢?

    玉珠连忙宽慰道:“谢大人定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这不正好说明谢大人得皇上信重吗?娘娘该开心才是。”

    转开话题说道:“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今日倒是乖巧,心疼娘娘闹得少了。”

    姝妃谢芳华温柔一笑,说道:“哪里就闹得少了,刚刚还踢我了一下。”

    随即又说道:“其实便是一个小公主也是可以的,皇上说他不在意,以后再生小皇子也是可以的。”

    这玉珠就不敢接话了,恐怕也就只有娘娘会将皇上哄人的话当真的,任谁都知道皇上肯定是更想要小皇子的。

    小公主?小公主皇上已经有了三个了,可不怎么稀罕。

    …………

    谢钧下朝之后,又一次隐秘的进入了谢府,站在了谢太师的书房里。

    书房里门窗紧闭,颇为阴暗。

    谢太师沉默良久,光线的变化照的他脸上时明时暗,看不清具体的情绪。

    只有一双发浊的漆黑眼睛,漏出了些狠厉的神情。

    “你想办法,你妹妹腹中怀的不管是男是女,生下来都必须是个皇子。”

    “祖父?!”

    谢钧十分震惊。

    “既然这条路已经无路可走,注定无法实现了,那谢家就只能换一条路走了。

    但不管哪条路,要走就要走到顶峰!”

    …………

    陆澹的书房中,六七封信件散在桌子上,都已经打开看过。

    他稍作思考,便开始一一给予回信。看那落款,俱都是朝中官员。

    便是造反也要一步一步来,第一步便从把皇上的权利架空开始吧,玄鸟卫的出现虽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且对整个朝廷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但对他来说,却为他筹划的事情做了推力。

    玄鸟卫的出现,使皇上跟大部分大臣都成了天然对立的的境地,便是皇上重新任用的官员,也对玄鸟卫的存在心存忌惮恐惧,可以利用。

    如今皇上以为官员尽在掌控,已经开始放松了对朝堂的掌控欲。

    但他可能还不太清楚,有时候他放手的权利,就很难重新的回到他的手中了。

    终于在陆澹将所有信件都回复完,且密封起来的时候,姜邈过来了。

    一听陆澹在书房有事,姜邈便在外面稍等了片刻。

    听到有人来报,陆澹一直平静的脸上,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本能的就露出了笑脸,吩咐人将信送走之后,让侍卫推着他出了房门。

    行动之间,哪怕是坐着轮椅,也显得稍有急切。

    一见面姜邈脸上的忧色,陆澹就看了出来,不禁问道:“怎么了?”

    姜邈叹了一口气,说道。

    “明日卫风就要流放出京都了,本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发,但他就是这么不巧,刚好凑足了一次流放的押运人数。你若要见他,只能今天去牢里见他或者明日去送他的时候去了。”

    陆澹也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巧,一般判流放的罪犯,都会在牢里等一段时间,凑足了足够押运的人数之后,才会一起被押走。所以陆澹虽然想要见卫风,却也没有急于一时,但却没想到时间所剩不多。

    陆澹思索了一会儿,便跟姜邈说道:“若是如此,那牢里今日可能要清点人数做押运准备,恐怕见人也不太方便,明日我跟你一起去送送吧。”

    姜邈点点头,便与陆澹说好了一起去城外送行。

    京都城外,罪犯流放之前的启程之地。

    有不少犯人家属亲友,都在默默的送行。无论犯了什么罪行,很多时候这基本上就是最后一面了。

    流放的路上,流放到边关之后充军成为军队里的最底层,都足以送掉很多人的命。

    像是上辈子的野风那样,从最底层拼出来最终逆袭的人,十分的稀少万中无一。

    陆澹看着眼前还很稚嫩的小孩子,不管是身形眼神性情都还与他曾经见过的那个孤僻桀骜的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但陆澹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他曾经见过的人,只是上辈子他对自己的过去十分忌讳不曾提起分毫,所以陆澹也只是知道了个一鳞半爪。

    姜邈跟卫风说了,她已经拜托陆澹找人照看他了,路上的差役她也打点过了,让卫风跟陆澹道个谢。

    “陆世子,谢谢您。”

    跟在姜邈身后走来的人,一身囚服眼眶泛红,道谢的声音都带着软软的哭腔。

    本来想说很多话,鼓励他重新建功立业的陆澹看着这样的卫风,最终还是没有说这些。

    反而摸了摸卫风的头,温声说道:“好好活着,等有一天再和你哥哥相遇,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了。”

    陆澹了解姜邈,知道她的想法,知道她对她这次善意报的最大的期待回馈,也不过如此罢了。

    卫风重重的点点头。

    很快流放的队伍就要出发了,卫风跟着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强忍着哭声,回头喊到:“哥哥!我不是卫风了,我是姜风。下次见面你别忘了!”

    第六十七章

    姜邈本来都不必在问陆澹所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卫风了, 因为陆澹的神情和表现足以说明了。

    但姜邈还是问了一句,哪怕只为了让自己心安。

    “是他吗?”

    陆澹点点头,姜邈松了一口气, 那说明不管怎么样, 他最终都是能活下来的,那就好了。

    姜邈余光一扫, 一个眼熟的身影背着简陋的包袱, 一脸焦急的往流放的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定睛一看,竟然是卫风的母亲!

    姜邈赶紧让人拦住她, 她见了姜邈有些畏缩, 满脸悔恨憔悴, 又焦急的望着快要走没影了的队伍。

    “你要干什么去?”姜邈皱着眉头问道。

    “我……我想跟着, 我路上照顾他!我跟他一起去流放!”

    卫风的母亲满脸都是诚恳和焦急,对姜邈说道:“小风的东家, 你别拦着我了,再晚我就跟不上了!”说着就想走。

    姜邈真的是一口气憋得慌,冷下脸来说道:“你跟着去能干什么?!你跟着去除了让他流放路上还一直记挂着你,担心着你, 你还能做什么?!”

    卫风的母亲仿佛被当头棒喝一样, 语无伦次的回答道:“我……我我给他做饭,洗衣服,我……我……”

    我了半天,仍然没找到除了洗衣服做饭之外的事情。

    “卫风他是流放的罪犯, 路上他只能跟其他罪犯吃一样的饭, 穿一样的囚衣。你能跟上他们赶路的速度?你一路上有什么不舒服, 卫风是管还是不管, 便是你不用他管, 你觉得他会希望你跟他一路受苦吗?”

    姜邈真的对卫风的母亲无力了:“我打点过差役,他们不会为难小风,但你跟上去,不仅帮不到他什么,只能让他担心。

    “回去吧,你若真为他好,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别让他担心!以后若是遇到大赦天下之类的,说不定还有再见之日。”

    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别再给他添乱了,也别再拎不清了!”

    卫风的母亲紧紧的抱着包袱捂在胸口,泪眼波娑的看着卫风离开的方向,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硬忍着都没能完全压抑住,最后只能扑着跪倒在地上死死捂住胸口,哭着说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看她这副样子,姜邈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她只要不想着跟着流放队伍走就行了。

    姜邈走到一边,悄悄的在陆澹耳边问陆澹道:“那上辈子他母亲怎么了?”

    陆澹看了看那个正在伏地痛哭的女子,也不由的感叹世事无常。

    也跟姜邈咬耳朵说道:“我只听说上辈子,他母亲是为了保护他,生病的时候被他父亲失手打死了。隔了不到几天,他就把他父亲给杀了。”

    姜邈一时之间听得也有些震惊,复杂的看向路边的卫风的母亲。

    她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不,她是爱的。

    只是她自己都过得浑浑噩噩,不明不白的,便是爱也是苍白无力的。

    送完卫风之后,姜邈和陆澹便一起往回走。

    铺子和农庄都要去看一看,铺子离的近,索性就和陆澹一起先进城看看铺子,而陆澹是要回武宁侯府静养的。

    毕竟他爹才在朝上那么大张旗鼓的帮他告了假,他总不能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到处乱逛,哪怕是坐着轮椅。

    但刚进城门,就遇上了姜邈有段时间没见的安王了。

    不仅仅是安王,甚至连谢钧也站在一边,意味不明的看着这边。这两个人是如何跑到一起去的?

    安王仍然是一副活泼天真的样子,远远的就跟她打招呼:“哇,漂亮……”

    漂亮姐姐的称呼,刚开了个头,就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留下一双灵动活泼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若不知道他是装傻的人见了,恐怕也要称赞一句可爱的。

    可惜姜邈内心不禁毫无波动,反而还有些厌烦,装傻若是只一心图谋皇位便她也不说什么了,毕竟跟她没关系。但跟他皇兄一个德行还要这样一幅天真的样子,就让姜邈心中不太舒服了。

    还有谢钧,总觉得她无意间遇到他的次数有点过多了,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仿佛要挟一样的话,真是运气太差。

    并不想跟安王和谢钧任何一个人对上,还未等他走进,姜邈便跟陆澹提前告别,换了一条路走,商铺还是暂时不去了,直接去城外农庄吧。

    察觉到姜邈的态度,陆澹也没有挽留,只是想着那天进宫去发生的事情,或许他母亲跟他说的还是不太全面,等有时间还是再仔细的问问姜邈好了。

    侍卫推着陆澹走进,安王一脸失落的对陆澹说道:“怎么走了?我还想找她玩呢!她是不是住在你家,我要去你家等她!”

    “她?”谢钧眉头一扬,说道:“安王说的莫非是刚才那个小公子?”

    “对,对!就是漂亮姐姐嘛!母后本来还想让漂亮姐姐留在宫里陪我玩,就是陆澹他娘不同意,哼,太坏了,大坏蛋!”

    安王皱皱鼻子,一派天真的样子,仿佛不知道他无意间将姜邈女扮男装的身份说了出来。

    谢钧轻嗤一声看向陆澹,略过了姜邈的话题,问道:“武宁侯爷朝中大发雄威,陆世子胸中闷气可有所缓解?不知惯来忠君爱国的陆世子,是如何看待武宁侯到这种不将皇上和朝臣放在眼里的事情的?”

    陆澹平静着一张脸,脸色一点都没变,只淡淡的说道:“皇上和朝臣都能体谅父亲一片爱子之心,父亲从朝中回来之后,我已经劝过父亲放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谢大人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了,对谢大人又没什么好处。”

    谢钧定定的看着陆澹毫无破绽的脸色,对他轻讽道:“看来陆世子恢复记忆之后成长了很多,连欺骗自己的骗子,也能毫无芥蒂的相处融洽。”

    陆澹稍一思索,就明白了谢钧再说刚才他跟姜邈互相耳语的事情,想来他确实已经看了不短时间了。

    “是我自己失忆认错了人,也是武宁侯府求她帮忙的,莫非我恢复了记忆就能以此来指责她骗我了?难道谢大人若遇到相同的事情,还会迁怒于一个无辜且算有恩与你的人吗?抱歉,恕我无法苟同。”

    陆澹大可以对谢钧的这个问题含混过去,但他想以后任何时候护着她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而不用隐隐藏藏小心翼翼。

    索性先把她武宁侯府恩人的身份定好,免得一些有心人心怀不轨。

    有心人的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对面两个。

    光是以他娘口述的她和姜邈进宫那天发生的事情,虽然安王在其中的作用看起来像是阴差阳错,但安王让姜邈入了太后的眼,成为了姜邈的一个麻烦却是事实。

    而谢钧,虽然不知道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的心态,但是他做事不择手段的名声早已经传开了,或许会不顾脸面针对姜邈,也不得不防。

    “不知谢大人和安王殿下还有何事,耽误在这里可不好,我也要告辞了。”

    坐在轮椅之上,陆澹下了逐客令,便示意侍卫推他回府。

    但安王不干,他的形象是一个熊孩子,自然是你不让他干啥,他偏偏跟你对着干,如今听到陆澹的话,直接就说道:“本王才不走!本王跟你一起回去等漂亮姐姐,哼,就不走,就不走!”

    一脸搞怪的做鬼脸气陆澹,还趁着谢钧不注意,给陆澹暗示他有事情要跟陆澹单独谈谈,这个时候,不正是一个跟着陆澹回去还不容易引起怀疑的好机会吗?

    谢钧已经转身带着手下往城外走去,这次他还真不是他故意的,他确实是有事情要出京都,正好在城门口看见了陆澹和姜邈罢了。

    而安王则一路叽叽喳喳的跟着陆澹,回了武宁侯府。

    一路走来,他嘴里的话基本上没停过,却都是一些废话。

    陆澹都想感叹一声,他说废话的厉害程度,好似比他装傻的能力还要更胜一筹啊。

    两人坐进了武宁侯府的后花园中,对朝中如今的一些形式和陆澹是否确实愿意支持他夺得皇位的意思又重新的做了确认。

    陆澹倒是显得十分沉稳淡定,对安王有时候再三询问的方式也没有不耐烦。

    但他并没有给出安王一个肯定的回答,比如确实支持他登上皇位之类的话。陆澹没有明说,但却也没有直言拒绝,模棱两可的话术他虽然不常用,但上辈子见得多听得多,用来糊弄糊弄安王倒不算什么难事。

    陆澹说的漫不经心,安王却渐渐放下了心。

    得知武宁侯在朝会上的所作所为之后,安王对武宁侯府的预估又提了一个层次。毕竟他最开始有些顾虑的,若是武宁侯一门心思忠君并不觉得自己儿子的这点委屈有什么的话,就有些麻烦。

    毕竟说的再严重,世子夫人也不就是一个女人?

    那样的话光凭一个武宁侯世子可帮不了他太多,但武宁侯在朝中的态度,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皇兄可不是什么肯吃亏的人,在朝会上被武宁侯下了脸面,心里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到了这种局面,武宁侯府不倒向他都很难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陆澹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一样的对安王说道。

    “姜姑娘经历可怜,也曾救过我的性命,在这段时间也帮了我不少忙。我答应过她,要护她周全,所以请安王见谅,以后还是莫要再借她名义行事了。”

    安王让姜邈引来了太后的关注,太后那个人手腕是有的,但都是后宫之中阴损手段,被她盯上了,可是一件难缠的事情。

    安王挑挑眉,对陆澹的话倒有些不以为然说道:“可是有她在侯府,我便是找你也名正言顺的多。

    “若你担心影响她的名誉,大不了日后成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许她一个妃位便是。”

    安王认真的看了看陆澹,笑道:“还是说,陆世子也对姜姑娘心存好感?不愿成人之美?”

    陆澹一抬眼,眼神凌冽,对安王这种还未得势便已经想着用以后的身份来压他的行为嗤笑不已。

    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姜姑娘有意宫中的话,当初也轮不到她出宫到侯府。我答应过她,她自己的事情全都由她本人做主。王爷该不会想让我变成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吧?

    “而且安王殿下恐怕是搞错了一件事情,我武宁侯府不是向你投诚,而是找人合作。安王殿下只是最合适的那个人而已。”

    重来一世的时候,他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扶持这个装傻的安王上位,毕竟有皇室的名头在,行事要方便的多。

    但上辈子安王不知因何事暴露,在他掌权之前,就已经被魏昭收拾了,所以他对安王的了解也不是很多,这辈子接触几次之后才发现,此人不足与谋。

    他就没想过,若他陆澹心甘情愿被身份地位压制的话,他会找上他安王?

    帮安王先把皇帝搞下去,再换成安王成为皇帝压在他头顶上?恐怕到时候安王对他的忌惮,要比如今皇上对武宁侯府的忌惮更甚。

    毕竟武宁侯的兵权是打拼出来的,从未参与皇权更迭。

    自觉最近收获颇丰,志得意满的安王,猛然间听到了陆澹的这种论调,震惊的表情霎时间浮现在了脸上!

    有些难以置信的笑了两声,合作者?

    安王的表情阴鸷了起来,半点不见他那装傻时候天真活泼的神情,目光死死地盯着陆澹:“本王以为武宁侯世子乃是良禽择木而栖,世子现在却是要告诉本王,本王原理解错了吗?”

    周围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一般,但陆澹却对安王仿若威胁的眼神处惊不变。

    “安王殿下确实理解错了,或许殿下可以想想我是否说过那样的话?”

    陆澹的脸色一片平静,说到底,除了皇室太后亲子的身份之外,安王有什么值得他忌惮的吗?

    与安王相交的这段时间,再凭借着上辈子了解到的一些资料,陆澹早已经将安王的暗地里的势力摸了个七七八八了。

    安王不用细想就知道,陆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不会有假的。

    仿佛一桶冷水从头浇到了脚,让安王最近有些发热的脑子,一下子温度降了下来。

    他此时已经没精力去想什么姜姑娘的身份还要搭上武宁侯府的面子才值一个妃位这种事情了,陆澹给他扔下的是改变他认知的天雷。

    “皇兄早已容不得你武宁侯府,除了本王,你还能有什么选择?”

    当年先帝驾崩之时,皇子之间夺嫡严重,皇室嫡系一脉出了皇上魏昭,就仅剩下他一个人完好的活到成年罢了。

    其他的,不是死亡就是残疾,甚至缠绵病榻,除了他,陆澹还能去投靠谁?

    “这就不用安王帮操心了。安王若是不能接受,或许可以回去考虑考虑,殿下还是我武宁侯府的第一选择。”陆澹举举手里的茶杯送客,“当然,是作为合作者。”

    “陆世子,若皇兄知道你是装失忆,不知会作何感想?”

    安王心绪有些不稳,一出口便察觉到没必要问,他们的把柄算起来是相互的。

    果然接着就听到陆澹的声音。

    “比起知道我装失忆,恐怕皇上对安王殿下的演技更有兴趣。”

    安王深吸一口气,最终黑着脸甩袖而去,或许心绪起伏太大,出武宁侯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没能完全的换过来。

    马车里旁边有一个新的小太监,是太后不放心安王身边那些伺候久了的人,怕他们欺骗安王,便最近又在安王身边放了一个。

    此人不知道安王的底细,自然而已没有得到和安王一起进武宁侯府的机会,但他时刻没忘记自己的使命,一看安王脸色不好,立马记了下来回宫之后找了个机会就跟太后禀报了。

    所以还在自己的宫中平复情绪,重新思考全盘规划的安王,很快就等到了太后满怀关心的问候。

    明明心态已经有些爆炸,却还得努力的应付太后的安王可见今天的心情是彻底好不起来了。

    …………

    姜邈那边去了农庄,农庄里的人依旧在忙忙碌碌,卫风出事之后,孙崇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主动的接受了卫风一贯的活计,一点都没耽误事。

    心情低落的翻着册子,姜邈甚至看见了册子上卫风的字都已经渐渐的从歪歪扭扭变得端正了起来,然后突然的就断掉了,换成了孙崇那一笔更加赏心悦目的字。

    但在姜邈看来,她更期待看到的是卫风的字如果能在这本册子上渐渐成长就好了。

    “孙先生这几天辛苦了,多谢您的帮助,月钱我稍后会给您添上。”

    姜邈说的很诚恳,因为她和翠竹都不在,卫风又出了事情,若不是孙崇站了出来,恐怕庄子里如今根本不可能还是这番安稳的景象。

    孙崇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是卫风那小子托人求我,在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是求我这件事情,我怎么能不答应他。”

    说着眼眶也有些红,连周围做工的那些长工短工,都长吁短叹的纷纷感叹着小卫管事的命苦。

    “唉,若我家有小卫管事这么懂事的孩子,我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可不是?唉,小卫管事那晚不回去就好了。”

    也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

    “……但那终究是他爹啊……还动石头什么的……总有点……”

    一句话出口便被群起而攻之,说话的都是些村妇,倒不像很多想的多的人那样追究个父子纲常。

    “都说了是意外你是没听进去是吧?那小卫管事就该干看着他娘被打?”

    “什么爹?只生不养还酗酒,小卫管事小小年纪就出来赚钱养家,还不够孝顺?”

    “你自己说说,这么长时间你看小卫管事是不是个坏孩子?”

    “那么好一个孩子,爹跟娘都不靠谱,太苦命了!”

    说着说着就不管那憋红了一张脸说不出话来的人,各自长吁短叹起来了。

    他其实也不觉得小卫管事坏,只是这命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爹娘总是不能选的。

    “行了,手上的活做完没有?”

    孙崇板起脸来的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都噤声,各自忙活了起来。毕竟他们也都知道了这孙先生不仅熟读诗书,还曾经当过大官呢,自身总是带了些威严在的。

    跟这孙崇将最近的事情了解了一番之后,确认没什么遗漏,庄子里的各项事务基本上都井井有条,记录也明了清晰,可见孙崇看在卫风的面子上,真的是出了大力气的。

    “前几天我去见他的时候,要认下他那个弟子,他却不干,说不想让我有一个被流放的弟子。嗨,若不是家里拿钱赎我,没准儿我跟他还能赶上趟。”

    看着卫风留下来的记录,还有他暗地里给卫风制定好的读书进度考核,孙崇难免又长叹了一口气。

    收拾了一下情绪,孙崇对姜邈说道:“对了东家,我们接到了一个拒绝不了的单子。”

    “什么单子能拒绝不了?钱给的多拒绝不了,还是订货的人有权拒绝不了?”姜邈纳闷。

    孙崇说道:“都有。是皇宫里的采买单子,要求多给的钱多也拒绝不了。”

    …………

    魏昭的生辰如今已经准备的如火如荼了,皇宫内外整日里进进出出的人比往常多了两三倍,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

    前朝和庆典的准备自然有朝堂上礼部的人负责,但是终究是要在皇宫中举办的。太后乃是长辈,整日若为皇上的生辰忙碌倒显得有些不孝了,更何况还不是亲生的。

    于是后宫之中,皇上还是将贤妃给拎了出来总揽大局,毕竟这几年自从皇后不在之后,宫中的大宴小宴贤妃管的都甚少出错。

    贤妃倒也没有大包大揽,而是将一些权利分给了有太后当靠山的丽妃及其他两个妃嫔。

    自从知道的事情越多之后,贤妃在这后宫之中越发的如履薄冰了起来。

    上次因为她跟武宁侯夫人去了一趟慈安宫,被皇上后来好一顿申饬。

    若不是她看准机会,声泪俱下的跟皇上说只是想在皇上心中地位更重要一点罢了,却不仅被武宁侯府一直拒绝,此时皇上也不赞同,她往后便离武宁侯府远远的便是。

    甚少表现出柔弱的贤妃,哭的梨花带雨悔不当初,又对皇上钻着空子的表明心意,终究还是软化了魏昭的态度,算是逃过了一劫。

    但她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多事之秋的预兆,能拉点人分担点麻烦更好,至于宫权什么的,倒不是当务之急该考虑的事情了。

    娇俏心思直的丽妃,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嫔妃,对贤妃撇撇嘴说道:“就你精明,挑我们几个小有靠山的妃嫔来帮你,轻松不少,还不怕被一个人给分权,我是比不过你的。”

    其他几人都没有接话,俞嫔突然就接话了:“丽妃姐姐此言差矣,妹妹哪有什么靠山?”

    “得了,就你靠山最大,家里得皇上信任靠着皇上,靠山还不大?”丽妃不耐烦的扯扯手里的手绢,爽直的说道。

    俞嫔苦笑一下,说道:“若后宫中有人能让皇上当靠山,那人可绝不是妹妹我,姐姐就别寒碜妹妹了。”

    另一个妃嫔想来跟俞嫔关系不错,也接了话:“丽妃姐姐恐怕消息落伍了,如今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最受皇上信任的,可是姓谢的大人。”

    提到这个谢字,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在云华宫中深居简出养胎的姝妃。

    突然有人酸里酸气的说了一句:“不得不说,有些人生来就命好。”

    “命好不好也要走完这一辈子再看,如今说着话为时过早。”贤妃开口淡淡的说道。

    俞嫔抬眼看了一眼贤妃,仿佛不经意间说道:“那位是不是快七个月了?”

    “俞嫔记错了,再过几天应该就有五个月半了。”贤妃提醒道。

    几个妃嫔暗地里对了对眼神,那就确实是块七个月了,也不知道若不小心早产了,别人会不会相信五个月早产的胎儿也能活下来。

    反正她们是从未听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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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宫中想要订的货, 是这次店铺上新之时的试用品。”

    孙崇将宫里采买的胆子跟姜邈仔细的说了说。

    这次店里的试用品,跟以前那种小块香皂不同,姜邈专门让人试验了不少次, 做出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花瓣皂片, 有的连花瓣上的花纹脉络都仿的颇有意趣,也难怪能被宫中采买看上。

    梅花和桃花花瓣太小, 姜邈让人弄成了一片一片的大一点的散片的那种样子。或多或少的放在桌子上、盒子里, 都显得十分雅致。

    而月季花的花瓣比较大,稍微用心的组装一下就能形成一朵惟妙惟肖的月季花, 放在特制的盒子里十分漂亮, 连她自己看了都十分喜欢。

    每次只需要拿一瓣花瓣放在手心加水揉搓, 就能揉出丰富的泡沫, 一片恰好够用一次。

    就是做起来实在有些太过麻烦了,当时她有有了别的事情, 做出一些之后便打算先搁置一段时间,先做出来的用作宣传,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好好做做。

    却没想到,竟然被宫中采买给看上了。

    孙崇继续说道:“其实一般商家的货物被宫中采买看上了, 还真不一定是福是祸。毕竟压低价格都算是采买一种温和的手段了, 若是没个靠山,连方子都被人夺走的事情都屡见不鲜了。

    “不过也有些货物,因为被采买看上了,而大卖特卖的事情, 就看运气了。

    “若是东家的话, 倒是不用太担心。便是采买也得给武宁侯府面子, 不会做出这等得罪人的事情, 所以这一次采买东家应该是能赚不少的。”

    姜邈听了之后叹了一口气, 总的来说,若不是武宁侯府的名头顶着,这种被采买看中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恐怕还不知是福是祸。

    虽然这种花瓣皂的价格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但是姜邈当时也考虑过了若有人询问价格的可能,便先定了个临时的价格。

    当时她把这花瓣皂定的价格可不便宜,一朵月季皂花也就二十片左右,也只能用二十次左右,一盒里放上两朵,也就是差不多一个月的用量。

    这样一盒她当时的定价是五两银子一盒,说真的,若是让她买的话她是舍不得的。

    但想想那知味楼一顿饭的价格,五两银子都已经算少了的,结果客人还络绎不绝的,她就知道走高端还是有市场的。

    完整的花朵形状的月季花瓣皂当时庄子里也只做差不多十几二十盒的样子,交代过铺子里里面的柳月怜根据当初定下的制度,酌情当做送人情外加宣传。

    除了完整的月季花皂片,另外还还有一些精巧的布袋子中装几片散片当做试用品赠品的,也挺不错的。

    毕竟这种皂片,肯定要比如今店里的精油花皂之类的更加贵一些才行。按照消费等级定制的赠送肯定更能精准的定位花瓣皂的潜在客户。

    宫中的采买要订购一万朵花瓣皂,但却希望能做成牡丹花的样子。毕竟比起月季来,牡丹更显得雍容一些。宫中要用,自然首选的是牡丹的花样。

    月季都能做出来,牡丹当然也不在话下。

    而宫中的采买问了价格之后甚至没有还价,姜邈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更何况一般这种情况,也没有拒绝的可能。

    姜邈算了算,这一单采买算下来的话,她的存款可能就要突破五六万两银子了!

    而且这种东西算是奢侈的消耗品,日后肯定不止这一次买卖。

    就突然财富翻了两三番的这种程度足以让姜邈心中高兴了,尤其她这次赚的钱可是宫里皇上的钱,不坑一把对有点说不过去。

    “对了东家,宫中采买之人说要亲自见您一面,但当时您不在京都,那人留下了帖子,我去给您拿来。”

    孙崇给姜邈将宫中采买的事情讲的差不多了,便去取了帖子来,交给了姜邈。拿着这个帖子,姜邈便随时能上门拜访了。

    姜邈拿过帖子一看,竟然留的是程国公府的帖子,姜邈纳闷:“宫中采买竟然是程国公府的人负责的吗?”

    姜邈对这个方面还真的不懂,她一直以为宫中的采买应该是属于宫中一个特别成立的部门,专门管这方面的事情,应该会是一些太监或者姑姑之类的,怎么会跟国公府扯上关系呢?

    孙崇倒是不知道姜邈内心的想法,只是回答道:“宫中采买乃是隶属于户的采买司,朝中宫中一般的采买事宜俱都要经过户部。程国公府中三公子恰好在采买司当差,应该只负责一小部分吧。”

    这样就听明白了,姜邈点点头打算近期拜访一下,尽快的定下来开工才行。

    看了看院子里的长工短工,可能又要再招一些人了,毕竟听说那程采买给出的时间挺紧迫的。

    回到城里的时候,又是一个天色渐晚的下午。

    铺子里的夏哥秋妹还有柳月怜见姜邈出现,都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毕竟虽然铺子里一直都没出什么大事情,但东家不在,心里总是觉得缺了根主心骨。

    尤其是柳月怜,姜邈将铺子的决策基本上都交给了她负责,她总有些忐忑不安的时候,而有了东家的把控,她心里才能安心一些,所以急忙的想让东家看看最近铺子里的账务情况,以及想跟东家说说她最近这些日子的一些决策。

    阻止了柳月怜拿账册的动作,姜邈说道:“今天时候不早了,我只是过来看看,铺子里没什么事情就好,生意和账务的事情明天再说。你们也收拾收拾早点吃饭休息吧,我这就走了。”

    “等等,东家!”柳月怜喊道,跟姜邈说了一个事情。

    “是这样的东家,别的事情倒是没有,就是最近这两天总有一个夫人来铺子里转,不买东西却总打听东家您的事情。夏哥秋妹还有我,她都换着人打听过了。”

    柳月怜有些犹豫的说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位夫人好像有点面善,但仔细想想,我确实不认识她。”

    一听柳月怜最后的话,夏哥和秋妹也连连点头的说道:“对对,我们也有这个感觉,就是有点说不出来。就感觉好像见过,但却从来不认识。”

    不太爱说话的那两个被姜邈派到铺子里保护的人突然插话道:“那夫人眉眼间与东家,稍微有些相似之处。虽然不多,但仔细瞧瞧还是能瞧出来的。”

    店里其他人的眼光都盯在了姜邈的脸上,半响之后有些恍然大悟。

    “虽然整体看起来没什么相似之处,但若光看眉眼的话,确实有些像。难怪我觉得面善。”

    听到这话,姜邈心中心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原身的母亲。

    “那夫人有没有说找我有什么事情?”

    姜邈心中也是有些复杂,虽然她也让陆澹找人看顾着原身的家人了,但是一来当时的形势,恐怕宫中绝不会想看到她接触姜家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她并不是原身,也接收了原主当时的记忆,有些下意识的避开的心理。

    “这我问过了,但是她没有回答。”柳月怜回答。

    姜邈思考了一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跟原主的家人见上一面,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吧?

    “这样吧,下次她若再来我不在的话,你问她要不要见见我。”

    姜邈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原主的母亲,而她光来店铺里看看,也没什么话留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见她,还是先问问的好。

    “若她要见我的话,你跟我说一声,我找个时间在铺子里等她。”

    回到武宁侯府的时候,姜邈还在想这个问题,然后不出意外的又遇到了院子里的陆澹。

    在院子的亭子里,桌子上摆着几样小菜是还未动过的样子。

    “在等我吗?”姜邈问到。

    “没吃的话就一起坐着吃点吧。”陆澹点点头。

    姜邈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微微一愣,陆澹笑道:“没事就不能等你吃饭了?”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作息时间都不一致,还耽误你吃饭。若想一起吃饭聊聊天可以提前约嘛。”

    姜邈是真的这样觉得的,或许陆澹是最近伤了腿行动不便,呆在府里闷着了?

    “放心吧,今天比较特殊而已。”

    陆澹失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好像是你的生辰?”

    姜邈认真的想了想日子,才恍然大悟,今天还真是她生日,原来已经五月十五了吗?

    这不是原身的生日,而是她自己的生日。

    她和原身的生日并不是同一天!她是五月十五的生日,而原身却是四月初八的生日。

    反应过来的时候,姜邈真的是蒙了一下的,然后她缓缓的露出了笑容,一时之间真有种惊喜的感觉!

    “……我真的没想到。”姜邈顿了一下:“我自己都忘了。”

    又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吗?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陆澹抬抬手示意了一下,身边伺候的人将一碗长寿面放在姜邈的位子上,便都默契的退下了。

    他们两人为了说话自在一点,一起说话的时候惯来很少让人在近处伺候,毕竟没准儿那句话就说秃噜了。

    “在你跟我说之所以会变成现在的你,可能是因为姓名相同的时候提过。”

    陆澹一提醒,姜邈总算从记忆里找出了一点印象,好像是有过。

    当时好像从姓名,生辰,性格甚至是属相都做了一下对比,除了姓名和性别相同之外,她们还真没多少相似点。

    “但应该也只是提了那一次吧?这你都记得?你记忆力真的太好了!”

    “……可能是吧。”

    陆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姜邈说话说的久了,她的很多词语他都能听得懂,他的记忆力应该是挺不错的。

    “你该不会是那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天才吧?”姜邈开玩笑的问道。

    陆澹想了想也开玩笑的回答道:“不至于,也就差不多一目六七行,看两遍能记住的程度吧。”

    “厉害!”

    姜邈是真的很佩服,这如果放在她曾经的世界,应该也是学神了吧。她虽然也不是很差,但跟真正的学神是真的没办法比的。

    长寿面还微微汤,面条也是刚刚好的劲道。

    待姜邈吃过长寿面,陆澹又拿来了两个盒子,递给姜邈说道:“生辰贺礼,不能不收。”

    因为姜邈真的很少接受他和武宁侯府的东西,尤其是她赚了钱之后,总要变着法的贴补一些,陆澹只能提前将她拒绝的话堵了。

    连生日礼物都有?

    姜邈打开盒子一看,一个是一枚男式的玉佩,另一个是一个精美的玉质步摇,看起来质地都是很好的那种。

    今日难得高兴,姜邈也不想扫兴,便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到时候你过生辰的时候,我也给你送。只是为什么有两个啊?”

    “你有两个身份,我送两个贺礼,不是正好吗?”

    陆澹总不能说,想让姜邈不管是哪个身份出行,都能带上他送的礼物才好吧?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来着?到时候我忘了,可以定要记得提醒我啊!”

    姜邈伸手将玉佩拿出来挂在腰间,别说,还真的挺好看的。

    “十月初九,我的生辰。”

    陆澹很认真的说道:“你放心吧,我可忘不了你还欠我一份生辰礼物呢!”

    姜邈不由的轻笑了起来,这段时间心中的那些忧虑和压力,暂时的都不翼而飞了。

    …………

    陆澹和姜邈在园子里吃饭聊天的事情,武宁侯和武宁侯夫人自然也都是知道的。

    对此武宁侯夫人是乐见其成的,因为她是真的觉得姜邈是一个很特别很好的女子,还对武宁侯感叹道:“若我是男子的话,我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子清或许是遗传了她的审美?

    想了想又说道:“若他是个男子……”

    武宁侯夫人扭头刚好看见武宁侯黑下来的脸,嘴边的话突然就变成了:“那喜欢她的女子肯定更多。”

    武宁侯不服气:“若非我儿子当年早早的定下了婚约,我敢说整个京都里的小娘子们没几个不会喜欢他的。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引得整个京都的小娘子们竞相追逐的!”

    怎么在他夫人眼里,就那个姜氏女不一样了?

    虽然他也承认那姜氏女是有些特别,但是他夫人也太过夸张了。

    “说以前的事情干什么?侯爷只要愿意,现在不也来得及?”武宁侯夫人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这个武宁侯夫人确实是捡了便宜了,倒是委屈侯爷了。”

    “……倒不必这么说。”武宁侯干巴巴的说道,用上了转移话题的绝招“不是在说儿子吗?我看那姜姑娘好像对咱们儿子没什么想法啊?”

    武宁侯夫人嫁进来的时候,武宁侯府是个什么状况他还能不知道吗?烂摊子罢了。

    若非武宁侯夫人在他这些年在边关帮他守住了他的牵挂,他如今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吧。

    武宁侯夫人虽说一眼就看穿了武宁侯转移话题的意图,但武宁侯后面的这个话题,也正是她感兴趣的,便也不再揪着不放。

    说道:“你看的没错,姜姑娘不仅对你儿子没啥想法,是对所有男子都没啥想法。她当时立男户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再想嫁人了。”

    武宁侯没再说话,只是在心里想着,那他儿子有些不太妙啊。

    而且他儿子还是一个挺倔的人,这次见了面之后他就发现了,他儿子早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长成了一个什么事情都自己拿主意的人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他跟他儿子说话,也隐隐有些被他带着走的感觉。

    这一定是他潜意识里让着他儿子吧?

    “谢芳华的休书,你给谢家送过去了没有?”武宁侯夫人突然间想起了这件事情。

    “谢太师老奸巨猾,连示弱道歉都是模棱两可的说辞,你可别被他给糊弄过去!”

    武宁侯说到:“你放心吧,我当天就给谢家送过去了。专挑有人的时候去的,他们谢家不接也得接!”

    “那葬礼就算了,在侯府里办没得晦气。”武宁侯夫人总还是耿耿于怀的。

    “这我当然知道,我已经让人宣传说办过了,一切从简办的。”武宁侯哼一声说道:“今日我去上朝,还有人问我不清宾客便罢了,怎么连谢家人都没请。倒是一个个看热闹看得尽兴!”

    “那你怎么回答的?”武宁侯夫人还真有点好奇。

    “我还能怎么回答,我就说了谢家不满意就让他们家自己去办呗!”

    对武宁侯这混不吝的说法,武宁侯夫人也忍不住笑了。

    然后慢慢的脸上却挂上了忧色,说道:“皇上这次将你从边关叫回来,肯定是有什么谋划的,你万事还是要小心一点。”

    武宁侯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他跟陆澹都分析过了,若皇上真有什么谋划,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他生辰前后或者直接在生辰那天。

    最好的可能是要借什么事情,逼他交出兵权。而最坏的可能,恐怕就是要他的命了。

    这可不行!

    他这么多年来打拼是为了和家人没有顾虑的好好安度晚年的,梦想没实现,他可不会轻易去死。

    …………

    姜邈和陆澹吃完饭闲聊的时候,跟陆澹说了姜家人可能找来了的事情。

    可能是察觉到了姜邈心中复杂难言的情绪,陆澹安慰道:“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我可以帮你出面。”

    姜邈笑了一声说道:“多谢了,我还是自己面对吧。”

    说到底,原身也算是对她的第二次人生有恩的,先看看她家里人是个什么想法看法吧。

    略过这个话题,姜邈对陆澹说道:“过段时间我带你看一样东西吧,算是一个回礼。”

    姜邈拿起一个盒子摇了摇,说道:“至于另一个,就等到你生辰的时候再说吧。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我也要早点睡,明天还有事儿呢。”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姜邈穿戴整齐,想了想将昨天陆澹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挂在了腰上。

    左右的看了看,嗯,挺顺眼的。

    翠竹有些犹豫的看着姜邈,问道:“我总觉得姑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不年不节的世子怎么突然想起来送姑娘礼物了?”

    该不会意图不轨吧?可明明姑娘才说过不是啊,最近也没什么苗头吧?

    “想什么呢?他就是为了表示感谢罢了。”

    姜邈总不能跟翠竹说这是陆澹给的生辰礼物吧,解释起来太麻烦不说,可别被当成什么妖魔鬼怪了。

    不过若是她被当成妖魔鬼怪的话,那重生回来的陆澹岂不也是妖魔鬼怪了?

    想到这里,姜邈觉得还挺好玩的,不由的噗嗤一笑。

    引来翠竹毫不掩饰的纳闷的眼神,还感叹了一句:“姑娘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

    姜邈没有否认,她心情是不错的。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还有人记得她曾经的生辰,让她有一种时空交叠的感觉,蓦然的生出一点踏实感来,她是真正正正的活在曾经也活在现在的。

    翠竹先行去了农庄,姜邈带着余安去了店铺。

    趁着早上人少的时间,姜邈一边听柳月怜将最近铺子里的情况讲一讲,一边翻着账册。

    正看着,柳月怜的声音突然停了,姜邈好奇的抬头去看。

    那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面孔,突然的出现在了姜邈的视线里,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陌生是因为这个人她没见过,而熟悉则是在原主的记忆中,她见了那么多年。

    柳月怜小声的跟姜邈说道:“东家,就是这位夫人。”

    那夫人一看姜邈抬起头的脸,也一下子神情恍惚的愣在了原地。

    她曾经听他儿子说过有一个人跟他长得很像,虽然有些好奇,却没有在意,但现在亲眼见到了,才知道确实真的很像。

    但……若说这人是她的女儿的话,她还真有些不敢相信的。

    她记忆中的女儿,看人从不会这么直白,眼神也没有这么坚定。

    她的女儿是柔弱的,温婉的,而眼前这个怎么看都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但这个翩翩少年,却为何对着她又那样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呢?

    看着这个和她儿子长相十分相像的少年,再想一想那个不知真假的流言,想到那种不可能中的可能,姜夫人心头蓦然一颤。

    “夫人若有事找我,不如到后院一叙?”

    看着姜夫人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姜邈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主动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样,事情到了面前,逃避总不是办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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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

    铺子的后院, 气氛有些尴尬,姜邈和姜夫人相顾无言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气氛。

    姜夫人看着姜邈好似陌生又带着熟悉的脸,讷讷几声, 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开口就问你是我的女儿吗?

    姜邈本想主动打开话题, 但是看着眼前原身的母亲,姜邈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该怎么跟她说。

    但这种顾虑也是一时的, 姜邈很快就处理好了情绪,便是原身经历这么多, 性情也不可能一成不变。而她也有原身的记忆, 便真的算是她的女儿吧。

    “听说夫人最近一直在找我, 不知道所为何事?”最后还是姜邈打破了沉默, 她真的没有跟人大眼瞪小眼的爱好。

    姜邈亲手执壶,给姜夫人到了一杯茶, 那倒茶的动作与往日里曾经女儿给她倒茶的动作一下子就重合了。

    姜夫人眼眶一热,终于颤声问道:“真的是你吗?”

    姜邈没有否认,而是很明确的点点头。如今都到了这种境地了,倒是不用再怕什么, 不用再瞒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些流言竟然是真的?!你真的被……被换出宫了?”

    姜夫人艰难的问道, 连皇上的称呼都没敢提一下。

    姜邈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将原身入宫之后的事情和当初被换出来的经历,跟姜夫人大略的说了一下。

    姜夫人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被真相击中了一般的自语着喃喃道:“……可, 为何偏偏是我儿呢?后宫之中宫妃那般多, 怎么就偏偏挑上了我苦命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

    姜夫人哭自己女儿命苦, 她暂时着实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小公子, 跟那个曾经承欢膝下的女儿重合在一起。女儿的眼神一向是含蓄温柔、克制守礼的, 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才能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姜夫人终于忍不住心疼的看向了姜邈,脑子里净是她被人欺负到无力反抗之后,一点一点变了的样子。

    终于控制不住,抬手就拉住了姜邈的手,捂在自己怀里心疼不已。

    猛然间被拉住了手,姜邈一愣神就像抽出来,但看了看姜夫人难过不已的眼神跟曾经自己母亲的眼神重合了起来。

    里面那真切的心疼如出一辙,让姜邈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那就拉着呗。

    结果姜夫人哭着哭着,将姜邈一下子抱在了怀里,絮絮叨叨的喊着:“我的女儿。”

    若是姜夫人得知了自己女儿早已经不在了,甚至还是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才不在了,今生甚至没有勇气改变自己的命运从而放弃了生命的话,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但这种事情她没办法说出来,便是说出来了出了跟她有过一样奇特经历的陆澹,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姜夫人哭过一场之后,心情总算是平复了很多。如今姜邈一身男装甚至可以以假乱真,哪怕知道这是自己女儿,但别的人却并不知道,便还是很快的放开了。

    被迫窝在姜夫人怀里一会儿的姜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再不松开,她浑身都要僵硬了。

    姜邈知道姜夫人絮絮叨叨那些话的意思,觉得她运气不好,原身也确实是运气不好。

    但对如今的姜邈来说,出宫才是运气好的体现。

    她只能劝慰姜夫人道:“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去追究为什么没有必要。而且,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比过去所有的日子都好。”

    这也并非完全是姜邈自认为的想法,而是最开始的时候偶尔还要被原身残存的一些情绪所干扰,但是等她自己自立开始,那些情绪就基本上从未出现过了。

    “你如何会好?若是好的话,怎么会出来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

    姜夫人泣涕涟涟,悔恨不已的说道:“若当时宫中选秀之前,为你好好择一门亲事便好了!那是单单知道深宫不易只盼你平平安安,哪知还会发生这等荒唐之事?!”

    ……如果对于原主来说的话,或许入宫之前择一门亲事就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了。

    但如果是姜邈的话,她只想说大可不必,她并不觉得早早嫁人相夫教子比她现在的日子过得舒服。

    但她终究不是原身,也不是眼前的姜夫人,生活经历的不同注定了人与人之间性格不同,她也不能强求人都认同她的想法。

    所以她也没有反驳姜夫人的话,只是说道:“没有如果,我如今背靠武宁侯府,日进斗金是真的不苦的。”

    “你一个本应闺中娇养的女儿,平日里赏赏花,闲来绣个花样,再劳累也不过看看家中开支的账本便尽了。如今你却整日里东奔西走,前几天还听你铺子里的活计说去了外地?这怎么能不叫苦?

    你一个女儿家的,做这些男人干的辛苦事干什么?”

    姜夫人是真的情真意切的这样觉得的,姜邈十分肯定。

    因为她的目光是心疼的,她的神情是真挚的,她的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虚假,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面,女儿家过上她说的那样的生活,便是幸福了。

    说实话,那种悠闲的生活谁不想过呢?

    姜邈也曾设想过,等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一切都走上正轨。在她的农庄里过上一年四季,春来赏花冬来赏雪,闲事品茶都悠闲日子。

    但这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她用的都是自己赚的钱,是一种安稳的有安全感的悠闲生活。

    而不是如姜夫人所说的那样,嫁了人之后指望别人的心情让你过上这样的生活。

    世事无常人心多变,靠别人施舍的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来的实在。

    “我真的觉得现在过得挺好的。”姜邈再一次诚恳的强调说道:“您认真仔细看看我,我是过得不好的样子吗?”

    姜邈暂时还叫不出姜夫人母亲这个称呼,只能先下意识忽略掉称呼,但她的语气中的认真却足以让姜夫人感觉到。

    姜夫人一愣,看着姜邈的这张脸,还有平和坚定的眼神,纵然她脑子里再多的猜测,也说不出她如今这样子是过得不好的样子。

    但女儿若没有吃苦,如何会变成现在这样陌生的样子?神情是陌生的,衣着打扮是陌生的,连话语中表露的想法也是陌生的。

    “但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总是要有个依靠……”姜夫人有写讷讷的说道,她如今脑子里其实也是乱哄哄的。

    姜邈知道一个人根本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所以她暂时放弃了用她的想法去说服姜夫人的可能,而是直接让她明白,她想的那些事情早已经不可能了。

    “我是皇上换出来给武宁侯世子的,谁还会娶我?”姜邈直接戳破了姜夫人心里的那些侥幸:“事情已经是定局了,这已经是我最好的出路。”

    姜夫人听了之后大受打击,沉默的低着头一会儿才有写难以启齿的问道:“武宁侯府不愿意管你吗?

    “武宁侯世子他……会不会认了你这个妻子?”

    姜夫人抬起头目光希冀的看着姜邈:“你刚才也说了,武宁侯府对你还是和善的。若和世子……也是不错的。”

    便是不得不冠上别人的姓名,应该也是无碍的。

    姜邈哭笑不得的问姜夫人:“您自己说呢?难道府中未曾听说,武宁侯世子夫人前几天已经去世了吗?”

    “那你看陆世子是否对你有一二怜悯之心?”姜夫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的局面,女儿的归宿最稳妥的恐怕就是这武宁侯府。

    一来这武宁侯府看着是不怕皇上的,二来她跟陆世子不管怎么说,总有些同病相怜的情分在吧?

    “您不用想了,我出来做生意武宁侯夫人和世子都是赞同的。”

    虽然她知道武宁侯夫人和世子并未因为她做生意的事情看不起她,但姜夫人又不了解武宁侯府的人。

    她只能从她自身的认知中觉得那武宁侯府默认女儿做生意,显然是一点没将姜邈当做儿媳妇看待的意思的。

    毕竟哪家人家愿意放任自家女眷抛头露面整日奔波在外,忙这些商贾之事的?

    当下心中更是觉得凄苦,咬咬牙狠下心来说道:“若武宁侯府当真无你容身之处,你便回家里来吧!总归,总归是不能不管你的。”

    姜邈真的是不知道该吐槽还是该感动,她能明白姜夫人对女儿的真心,但她没办法跟她说明白,她是真的不需要的。

    没办法,姜邈将自己已经给自己办下了私人庄子,往后便是离了武宁侯府也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还可以在自己的庄子里当家做主,闲散度日之后,才总算是将姜夫人那一腔担忧之情给暂时的安抚了下去。

    但这一来一往的交谈,让姜邈对姜夫人多了些熟悉和亲近的感觉,毕竟原身的那些在姜家长大的记忆都是实打实的存在过的。

    送走了姜夫人,姜邈也已经从她的话里试探出了来找她的事情是她自己的决定,姜大人自从隐约得知了消息之后,就从未提过这个话题,具体什么态度姜夫人也把握不准。

    因为以前的很多事情,他的态度通常是很明确的,但这次的事情,他虽然自己从未提过这个话题,但是姜夫人和他的儿子在家里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却没有像其他事情一样喝止他们不许提,而只是默默听着或者走开。

    让自觉挺了解姜大人的姜夫人,一时之间都摸不清他的想法。

    姜邈对此不算很意外,因为在原身的记忆里面,她父亲就是一个古板的近乎迂腐的人,恐怕至今还不肯接受现实呢。

    以往他坚持的价值观与普世的道德观比起来,虽然说前者或许有些极端,却两者其实并不是相违背的。

    但这次的事情,却是不一样的。

    他遵从的三纲五常告诉他,这件事情他只能被动接受不能反抗,毕竟做出这件事情的人是皇上。甚至连他女儿姜邈,也该是皇上怎么安排怎么听从,不应该有什么不满。

    但是他身为人普世的道德观,却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任谁来看都有违道德。

    这让他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坚持有一种割裂的感觉,他一时回不过神来也是应该的。

    只看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纠结清楚吧!

    定下心神的姜邈,将铺子里的事情都了解清楚,账本也看完了之后,分别给柳月怜和店里的其他人发了赏钱,为这段时间店铺里生意稳定甚至略有上升的尽心尽力。

    之后看了看天色合适,就让余安带上了程国公府的帖子,上门求见去了。

    程国公府的门房见了帖子之后,倒是挺顺口的说道:“这真是挺巧的,三公子今日正在府中。请客人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

    不大会儿功夫,那人出来之后说道:“客人这边请!”便让人引着姜邈往院子里去了。

    姜邈要拜访的是程三公子,并不需要去拜会程国公府的别的人。当然了,若以她如今一个小商人的身份的话,也是没有资格拜见程国公府的当家人的。

    国公府占地不小,姜邈随意的看了两眼,也不知跟武宁侯府比起来哪个更大一些。

    没准儿程国公府更大也说不准,毕竟武宁侯如今在朝中虽说举足轻重如日中天,但也是得益于他手中的兵权,单单比起爵位来,国公府比候府还是高一些的。

    姜邈带着余安变跟着引路的人走,心中边胡思乱想着。转眼间就到了程国公府的一个精致的院子里。

    “客人请!”带路的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便让姜邈二人自己进去了,他又重新的去了门房处。

    姜邈进门一看,那等在院子里的人,竟然是她曾经见过的程游?!

    “姜公子好久不见了!”程游哈哈一笑,请姜邈坐下说:“快请坐请坐!”

    “原来是程公子,倒是不知道程公子如今在户部任职,失敬失敬!”

    姜邈客气的话也是张口就来,当时只听陆澹说程游与谢钧的关系不错,却并未在朝中任职,如今竟变成了采买司的人,这个部门油水可不少是个肥差。

    “嗨,家中动了关系,使了银子塞进去做个闲职罢了。”

    程游摆摆手,倒是对这个差事并不怎么上心的感觉,姜邈想了想也能够理解,对国公府来说,这个职位确实接触不到什么权力中心,只能算是闲职罢了。

    养一些权贵人家不怎么上进的子弟倒也勉勉强强了,这种闲职一般人可弄不到手。

    不过这跟她关系不大,姜邈这次过来是为了敲定宫中采买的单子的,得了准信儿最好能有定金之后,回去农庄便要全力以赴弄这个事情了。

    “程公子…不,失礼了,程大人我今日过来是为了花瓣皂的采买的单子过来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需求吗?还有交货时间最晚到什么时候,我好尽快让人安排。”

    一听姜邈说这个话题,程游也显得认真了许多,毕竟这件事情怎么说也是公差,能做好尽量还是做好一点,要不然被人抓住小辫子闹出来,弄得不好看的话,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两人仔细的将采买订单的细节商定完全之后,程游也非常爽快的让人预付了定金,一切都顺利的出乎了姜邈的意料。

    她总以为,这程游与谢钧交好便是不知实情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但是仔细认真的再次查看了一下定下的契书中并没有什么陷阱之类的条款,一切都是合乎常理甚至有些优待在里面的,让姜邈不由的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小人之心了。

    “多谢程大人看重,请大人放心,这个单子我一定亲自盯,保证在皇上生辰之日前两天交货完毕。”

    姜邈客套了两句,便打算开口告辞了。

    但没想到程游却说道:“别,不用叫程大人了,还是叫程公子吧!今日除了这事,咳咳,还有一个人想见你。”

    他像另一个方向喊道:“你再不出来,人就走了!”

    姜邈心中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谢钧,心中不由的警惕起来。却没想到,那转身出来的人,竟然是姜逸?!

    她没想到,早上才见了姜夫人 ,中午的时候就又见到了姜逸,这可真是都撞倒一块儿去了。

    转头看看程游和姜逸熟稔的打招呼的样子,看起来倒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样子。

    姜逸出来之后,犹犹豫豫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姜邈。

    想起自己曾经开口就是姜兄,还想方设法的想跟自己的姐姐交朋友的事情,他的尴尬就仿佛要溢出来了一样!

    但他真的是完全没有认出来,也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的。

    直到皇上偷换武宁侯世子夫人的消息,隐隐约约的流传开来,有些认识的人还旁敲侧击的问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姜逸是不是真的的时候,姜逸才将他见过的那个跟他长得十分相似,还是武宁侯府的亲戚的姜公子给联想了起来。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呢?

    又想起那姜公子与他寥寥的两次见面,第二次的时候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是完全肯定了这个猜测的。

    最后他还是舍弃了称呼,直接问道:“……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我……我……”

    姜逸我了半天,才发现他根本对自己姐姐的困局毫无办法,当下就沮丧了起来,自暴自弃的说道:“我好像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过不下去的话就回家吧,一辈子养着你我总还是能做到的。”

    暗自给自己打气,稳固自己信心的样子,却怎么看都没什么说服力。

    不过姜邈也念他的这份好意,所以她没有回答姜逸的话,而是问程游道:“程公子如今看起来依旧和姜公子关系不错,但谢钧谢大人与姜家如今又是这样的关系,程公子夹在中间会不会太尴尬了一些?”

    姜邈这话仿佛是在开玩笑的问,但是也点出了程游当初靠近姜逸之时可能的不怀好意,只希望姜逸能自己也注意一点,这辈子不要再落得上辈子那样的结局了。

    程游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我都忘了,你还说过让姜兄小心我一点的话呢。”

    姜邈吃惊的看着姜逸,不是吧,该不会是她前脚说完,后脚这人就当场把她卖了吧?

    看着姜逸尴尬的笑了笑的样子,显然是的。

    “既然这样,也请程公子恕我无礼。流言之事确实是真的,谢家和姜家之间可能没办法成为朋友,程公子据说是谢钧谢大人的好友,此时跟姜公子来往密切,恐怕不太合适吧?”

    姜邈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这次生意打水漂的准备了。

    但她的身份肯定已经被姜逸对程游挑明了,若不问个清楚明白,她恐怕是难以安心的去做这笔不小的单子的。

    程游叹了一口气,说道:“确实,我最开始接近姜逸姜兄,有谢钧谢大人在里面引导的作用。但那谢大人如今乃是玄鸟卫总指挥,与我等早已不是一路人了。而姜兄他真挚纯善,是个值得交心的朋友,你该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旁边的姜逸直直的点头说道:“程兄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跟我解释过了,我相信程兄!”

    姜邈还能说什么呢?她无话可说。

    但是程游所说的谢钧如今是玄鸟卫的总指挥,跟他们不是一路人的事情,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玄鸟卫的出现是一个改变,她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因此发生的一系列改变都是符合逻辑和真实存在的。

    “是我失礼了,还望程大人勿怪!家弟单纯,还望程大人多照应一二。”

    不管姜邈对程游的话相信了几分,但她表现出来的最少要有□□分。总归陆澹安排的人应该还没撤走,想来并不用太过忧虑。

    就当他所说之话,全都是真的吧!

    但姜邈这话一出,姜逸身形一颤,这等于是姜邈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了。

    虽然他的猜测也是八九不离十,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一个事实了!

    “……姐,你不然跟我回家一趟吧!爹跟娘都很担心。”

    姜邈摇摇头道:“姜夫人我已经见过了,去姜家的事情,还是等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吧。怎么也要一家之主的首肯才行吧。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了,先告辞了。”

    倒也不是真的这么急,这是她下意识的逃避尴尬的借口罢了,她着实不知道再留下去,还要跟姜逸谈什么?总不能将早上跟姜夫人说过的事情,再重复一遍吧?

    提到姜父,姜逸一下子就噤声了,他爹的威严确实不能忽视。

    “好吧。”姜逸本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却也觉得姐姐变化有点大,一时之间还有些怯,他母亲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回去先问问好了。

    不过看着姜邈已经要转身的样子,姜逸说道:“姐,你放心吧,这次我一定要让爹承认他错了!”

    ……呃,倒也不必这么强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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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

    姜家的晚饭吃得有些沉闷, 姜母和姜逸两个人不时的偷偷互换着眼神,时不时的看一眼首位一言不发的姜父。

    姜父板着一张脸,没有半点表情, 也对眼皮子底下一眼可见的母子互动视而不见。

    甚至在姜逸期期艾艾的想张嘴的时候, 啪的一下放下了筷子,说道:“食不言!”

    一下子把姜逸想还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然后自己直接起身, 说道:“我吃好了。”

    便离开了桌子,没有给姜母和姜逸说话的机会。

    等姜父看不见人影了, 姜逸才小声的说道:“我就不信他不想知道真相!”

    姜母倒是了解姜父, 只是说道:“你爹他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他心里肯定是有底的。”

    没准儿比她们确认真相的还早呢!

    “那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呀?”姜逸火急火燎的问到, “总不能不管我姐了吧?”

    姜母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她暂时也没什么办法。

    姜父一贯都是死犟的人,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家里一切都听他的安排, 不容置疑,如今恐怕非要自己想通才行。

    至于女儿那边……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如今知道她没什么事情就好了。

    “先吃你的饭吧!”

    因为有事情想说,到现在还没吃几口呢。

    姜母看了看姜父的碗, 他也没吃几口就出门去了。

    但姜母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 她儿子跟她第一次提到跟他长的像的人的时候说的话。

    “你第一次跟家里提跟你长的像的人的时候,是不是说她是跟武宁侯世子一起出现的?关系还不错?”

    姜逸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将口中的饭完全的咽了下去之后,才开口说话道:“对啊, 怎么了?”

    “那你说, 你姐姐若是假戏真做真做了武宁侯世子夫人应该也是可能的吧?”

    姜母实在觉得, 这条路乃是女儿最好的出路了。

    姜逸听了之后连忙说道:“可那时武宁侯世子他失忆的啊!如今他听说已经恢复记忆了, 武宁侯府不迁怒于姐姐便很好了。咱家哪里能高攀的上武宁侯府?我姐可不做妾!”

    姜母一听做妾这个词, 一下子哽住了,她完全没想过让她女儿做妾这个可能,连姜父都不会同意的!

    ……高攀是有些高攀了,可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吗?毕竟已经当了一段时间的世子夫人了,即使是个幌子。

    但姜母也知道这事儿确实挺难的,便叹了口气不再提了。

    姜父双手背后,板着脸踱着步出门溜达。没有走以往经常走的路线,而是尽量挑选能认识他的人不多的街道溜达。

    溜达着溜达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姜邈的铺子附近。

    抬头一看相宜阁的牌子,心就咯噔一下,转身就要离开!

    刚一转身,就看见一个从马上下来的年轻男子,那模样真和他儿子十分相似!当下就猜出来这是谁,连忙偷偷的往路边一躲,背对着人不想让人看见他。

    心里嘟囔着暗自纳罕,往日里她女儿做平常装扮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能相似成这样呢?

    姜邈完全没有注意到路边有人躲躲藏藏,毕竟这个街道本身人流就不少,她不可能注意到街边随意的哪个人的,尤其是在那人特意隐藏的情况下。

    翻身下马,干脆利索的将马缰交给等着的人,习惯洒脱的平常样子,着实看不出来一点女子的样子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姜父有些念念有词,但是随即想到让自己一个大好听话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的人,正是一贯以来他心中最大的正统皇上,心中窝火却又无处排遣,只能又闭上了嘴巴。

    姜邈进了铺子将铺子里面后续几天的事情简单的安排了一下,说明自己最近一些日子可能要常在农庄那边,铺子里有什么事情,就让人去农庄那边找她之后,就又带着余安回了武宁侯府。

    用眼角偷看着姜邈已经确实离开了之后,姜父才转过了脸,看着姜邈骑在马上离开的背影。

    看着那通往武宁侯府的方向,姜父的脸板的更紧了,虽然他对武宁侯的功绩是认可的,但是对武宁侯对皇上的态度,却一直持不赞同的态度的。

    在姜父看来,武宁侯功绩再高,也不能功高震主,毕竟君为臣纲。

    但是这君若抢臣子的妻子又怎么算?甚至有还将自己的女人给换出去这种行为?

    姜父的脑子里一团乱麻,这事情便是与他无关,他心里恐怕也会觉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了,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了自己家里。

    让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说出来,皇上肯定不会错的这种话了。

    但积年累月的忠君思想,终究还是限制着他,让他心里其实已经分明是非,却迟迟不肯接受现实。

    长叹一口气,姜父转身又往家里的方向而去了。

    看自己妻子和儿子的样子,想来都是跟女儿谈过了。

    儿子就算了,他或许可以先跟妻子打听一下具体的详情。虽然他知道了个大概真相,但具体细节,他却是不知道的。

    晚上姜母和姜父各有心事,背对着背都没有睡着各自想着心事。

    姜父回家之后,便已经拉下脸面跟妻子详细的了解了一下女儿如今的现状。

    对她抛头露面的行为确实难以接受,可想想女儿如今的情况,可见被逼到了何种程度,才不得不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哑口无言没办法过多指责。

    “我明日便豁出脸面去一趟武宁侯府求见武宁侯,看武宁侯府究竟是什么态度?若能将错就错是最好的。若实在不行,……便让她回家吧,家里总不缺她一口吃的。”

    跟姜母想的一样,做妾这种可能,姜父也是想都没想。

    他惯来明白妾是什么地位的,若不是皇宫中选秀是没办法的事情,便只是为了他的脸面,他也决不许自己的女儿去做妾的。

    姜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的落寞和无奈姜母听得明明白白,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姜母还是第一次听她丈夫这样的语气。

    但很快她翻身坐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肯让女儿回来?”

    姜母是真的没想过姜父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姜父能说出实在不行让女儿做姑子去的可能都比让她回家的可能大!

    姜父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若是她自己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你看我让不让她回来?!”

    若他女儿是正经嫁出去了,那便是受些什么委屈,只要还能在婆家呆下去,他也绝不会有这种实在不行的可能的。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皇宫里能算女儿正经的归宿吗?武宁侯府能算女儿正经的婆家吗?

    经过这一遭,便是想再嫁都是难了,便是当姑子都没个正当的原因,不回家能回哪?

    姜母倒是对姜父的恼羞成怒并不以为意,她如今反应过来了丈夫说让女儿回家之前说的要去武宁侯府求人的话,连忙说道。

    “老爷你愿意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老爷你看,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这种时候该低姿态的时候就要放低姿态,别到时候有可能的事情被他三两句直脾气给搅黄了。这么多年不升迁,跟他那驴脾气关系很大!

    “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干什么?别没事找事!睡觉!”

    还拖家带口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姜父心中本就憋屈,而且明天去武宁侯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还想去凑什么热闹!

    姜母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习以为常的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说话了。

    …………

    宫中文德殿中灯火通明。

    谢钧将近日来他对武宁侯世子陆澹遇刺一事的调查,在跟皇上魏昭禀报。

    “臣从安青所有近半年来有亲近往来的关系出发,找出了几个重点可疑的人,做了进一步的调查。”谢钧顿了顿说道:“用了一些手段,撬出了真相,具体情况已经都写在奏折上了,请皇上预览。”

    谢钧没有提的是,所谓的一些手段,包括不限于用重刑,用他们家人人身安全威胁,杀鸡儆猴,以及一些不怎么该出现的手段,他都用上了。

    他清楚这部分不是魏昭想知道的,所以他也没有提。

    在这个过程中,或许会有一些被牵连被冤枉的人,但皇上和他想要的都只是最快出结果罢了,只能算他们自己倒霉了。

    魏昭果然没有问,谢钧心中一哂,皇上要结果他给结果,中间的过程自主程度越高,对他越有利。

    看完谢钧的奏折,魏昭面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说道:“看来朕上次下手还是轻了,当初对于我那早死鬼二哥的那群党羽就应该统统诛连才对!把朕的仁慈当无能了?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有人要来给朕添堵!”

    魏昭口中的二哥,正是那曾经与他争夺皇位之时,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甚至当初先帝也是属意那人的,还专门瞅准一个边关相对安稳的时机,将武宁侯调回了京都一段时间,而让他那个好二哥跑到边关去收买人心收拢兵权。

    可谁能想到,他那二哥就那样倒霉,偏偏往年里那个时段比较平稳的边关,就在他在的时候又起了纷争呢?

    得直接把命留在了边关了吧,剩下的几个竞争者,还真没人是他的对手,皇位那时候便注定了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谢钧却注意到,魏昭提当初的二皇子之死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

    竟然有一点……自得的感觉在里面?

    谢钧自认如今已经能将皇上的所有表情不说分析到十成的程度,但是七八成总还是有的。

    所以他肯定没看错。

    可当初的二皇子,明明不是死于边关外敌之手吗?

    莫非这也是皇上当时的手笔?那岂不是说,皇上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与关外之敌有利益往来?!

    电光火石之间,谢钧心中突然冒出了皇上最开始授意他收拾的那三个官员的其中一个。

    那人临死之前都仿佛对于自己遭受到那样的待遇不可置信,那些通敌的信件并非如外人所猜测的那样是假的,而是真的存在的。

    只是那是他成立玄鸟卫之后第一次办事,基本严格遵守了皇上的要求,不仅没给那人开口说话的机会,也将那些信件连看都没看一眼的都交给了皇上。

    那些信件后来就再没见过了,按他推测极大的可能应该是被销毁了。

    可那些证物本来不应该放在朝堂上让官员阅览,坐实那人的罪名吗?

    若和皇上本人有关系的话,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谢钧打住自己越想越觉得真相的想法,让自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问皇上道:“是否要将这份调查结果给武宁侯一份?总不能让皇上背上这个黑锅才是。”

    魏昭完全没有给人背锅的爱好,让别人给他背锅还行,当下就同意了给武宁侯一份调查出来的结果。

    在谢钧临告退之前,魏昭轻描淡写的叮嘱谢钧:“你做事的效率朕是放心的,但以后场面尽量别搞得太难收场,让人找到朕这里来了。”

    “……是,臣会谨记的。”谢钧应道。

    这是在敲打他,谢钧知道的很清楚。看来纵使皇上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却也还有人暗地里通风报信。

    但看如今魏昭的态度就知道,那人恐怕打错算盘了,皇上不仅没觉得通风报信的人忠心,反而觉得是个麻烦呢。

    他的玄鸟卫里,这种麻烦当然是不能存在的了,谢钧转身出了文德殿后,嘴角带上了冷笑。

    玄鸟卫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意志!

    那就是他的声音,他的意志!

    ……没有人能违背。

    …………

    武宁侯府之中,武宁侯夫妇和陆澹刚刚吃过早饭。

    看着这些天了,陆澹和姜邈之间还看不到进展,武宁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问陆澹:“你对那姜姑娘有好感,为何不早起一点正好陪着吃个早餐之类的?不行你直接挑明算了,我就不信我儿子这么一表人才,哪个女子还能真不心动?”

    陆澹无奈的摇摇头,并未说话。

    毕竟他跟姜邈之间的秘密太多,跟他爹娘都是不能说的。

    陆澹认为,只有全面的了解一个人,才能知道她真心的想法。

    所以他觉得,现在根本不是和姜邈挑明的时机,他不希望挑明之后得到不好的答案不说,连如今这种熟悉自然的相处也失去了。

    若真到了那时候,本就只有他一人能无所顾忌谈天说地的姜邈,岂不是会更加的孤单?

    他自然也是,除了姜邈他甚至没有打算过与父母说起他的经历,除了有相似经历的姜邈恐怕再无人能够相信理解的。

    “算了,子清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武宁侯夫人是知道姜邈和陆澹常常一起聊天的,若是这般熟了,姜姑娘考虑喜欢的人的时候,还能喜欢上别人,那还真就见鬼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谢钧让人送来东西的消息。

    武宁侯让人拿了过来,也没特意回书房,毕竟他们家人口简单,没什么可避讳的。

    拆开认真的看了一眼,武宁侯将谢钧让人送过来的调查结果递给了陆澹,问道:“你怎么看?”

    “当初的宁王旧部?”陆澹看了之后有点不理解。

    “他们与我武宁侯府又有何利益冲突?而且宁王死了那么久了,怎么如今又突然出现了?他们的目的仅仅是让皇上和武宁侯府起矛盾互相残杀吗?”

    这件事情便是重生而来的陆澹,恐怕也没有武宁侯知道的多。

    “让皇上与武宁侯府互相残杀这个目的就已经足够了。”

    武宁侯仿佛想起了曾经的事情,眼神有一瞬间的出神。

    “当初宁王死在边关,受益最大的两方,一是武宁侯府,二就是皇上。武宁侯府证明了兵权这种东西并不是谁拿着谁就能用会用,而皇上则是少了一个最强有力的皇位竞争者。”

    “当时甚至有一种说法,认为是武宁侯府或许已经靠向当时还是皇子的魏昭了,所以才里通外敌把宁王给害了。”

    武宁侯嗤笑一声,觉得这个说法十分可笑。

    陆澹完全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毕竟宁王死了之后,如今的皇上还跟好几个兄弟都斗过,才终于在熬死了先帝之后才登基的。

    “那父亲你当时怎么应对的?”毕竟里通外敌可不是一个好洗脱的罪名。

    武宁侯洒脱一笑,豪迈说道:“我怎么应对的?那时候先帝还等着我去边关抗敌呢,生怕那差点灭国的情况再现。根本连提都没提,直接就让我走了。我把那些人差不多全杀尽了,朝中也再少有人说我通敌了。”

    毕竟那些送到京都真实的人头,明显的外族人模样,若外族跟他联合得到的结果就是被利用又被杀,除非那些外族傻了!

    而且那场使宁王死去的战争当中,他也有两个心腹爱将战死,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他绝不会做的。

    “宁王……”

    陆澹突然想起了如今还在姜邈的农庄里干活的孙崇了,当初他的老师那一派基本就是宁王的派系。

    当初他去肃州之前,还跟孙崇说过等他回来之后再见。但他回来之后受伤了不说,孙崇那边也没有进一步见面的要求,他一时之间给忘记了。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跟宁王派系的人有关的话,或许他该去见见孙崇。

    正好在姜邈的农庄里,他其实一直也想去看看,但总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成行,这次刚好是个机会。

    姜邈曾经跟他说过,那个农庄她是想当做自己日后长久的住所的,而且当时她还说想盖一栋有一点她那个世界风格的房子,也不知道盖的怎样了?

    还有她说过给他留着,忘了带回来的桃花蜂蜜,或许他可以自己去取一趟,也不一定非要姜邈给他带回来。

    ……而且,若能见见她也是好的。

    正在这样想着的陆澹,又听到了有人传达姜大人求见武宁侯的消息。

    看来今日是又没办法去了,毕竟陆澹还记得,这姜大人应该就是姜邈在这个世界的父亲。

    他也想知道,姜大人求见父亲,所为何事的。

    毕竟武宁侯府与姜大人的交集,就在于姜邈身上,有关姜邈的事情,陆澹总是没办法不关注的。

    姜父被武宁侯府的人引进来的时候,看到世子陆澹也在场的时候,心里不由的更加不自在了。

    往日里陆澹便是比他年纪小,但爵位高甚至官职也高于他,他叫一声陆大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若要请求武宁侯府能否将错就错的话,那这辈分上就差点了,难免让他心中颇为尴尬。

    但既然已经进了武宁侯府的门,走到了这一步,退缩也不是他的处事原则。

    “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姜大人拱手行礼,礼数十分周全,一板一眼却显得非常诚恳。

    脸上应该是常年板着的原因,显得十分严肃。留着常见的文人的胡子,也是打理的一板一眼,整体上看起来就觉得应该是一个挺古板的文人。

    这种父亲,是怎么教出来想姜邈那样的女子的?武宁侯在心里泛着嘀咕。

    但他如今知道了,眼前的姜大人乃是自己儿子有好感的女子的父亲,便是他十分不擅长应付的类型,也显得并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当下是十分热情的说道:“姜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坐,给姜大人上好茶!”

    边说还不行,直接拉着姜父就往凳子上坐!

    陆澹一看他爹的反常行为,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本觉得没什么的他,心中蓦然就升起了一点尴尬,忍不住咳了一声,提醒自己父亲不要太过夸张了!

    武宁侯这热情程度一下子把姜父给弄得懵了一下,已经坐在凳子上了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这还是他印象中的武宁侯吗?

    这武宁侯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这么热情过了?

    被武宁侯强硬的让在了椅子上,姜父有些坐立难安的感觉,这种待遇便是他昨晚上做梦也没梦到过啊?!

    在他的设想当中,最好不过就是武宁侯府对他客客气气了,便是武宁侯府直接不见的这种可能,他也是考虑过的。

    最最不济,便是被人冷嘲热讽一顿,甚至对他的痴心妄想加以批判之类的。他甚至来这一趟,甚至给自己做好了唾面自干的心理建设。

    毕竟总不能真当什么事都没有的不管女儿了吧?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很快被端上来放在跟前,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难得一见的好茶的茶杯,姜父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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