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出门玩

    第一更

    从服装厂辞职并不是件难事, 但闻欣有些不好意思张嘴,好像自己欠着谁似的。

    她期期艾艾进车间道:“不好意思张主任,我不做了。”

    张巧居然觉得有所预料, 但还是挽留道:“闻欣,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说真的,万花的工资最高的,出来打工的哪个没受过什么委屈, 还不都是忍下来。

    闻欣既然张嘴, 就不会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她抿着嘴摇头说:“我已经决定了。”

    张巧只觉得可惜,毕竟本车间的人是最难招的, 但也没办法, 遗憾道:“行,那我给你签单子。”

    拿着单子还得去财务室结工资,但不是马上拿, 得等七天。

    这也是大家都不爱换工作的原因,毕竟谁都说不准人家还给不给。

    不过万花是大厂,不太会出现这种问题,否则门口不会天天大排长龙的有人找工作。

    但闻欣还是难免担心, 她从厂里出来还频频回头, 心想这么大的地方应该不至于贪她的钱。

    虞万支在门口晃晃悠悠地等着,看她的样子还以为是舍不得,心想到底是来东浦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人之常情。

    他道:“没事,以后可以再来转转。”

    闻欣顾着担心, 压根没听清, 说:“确定七天后钱会给我吗?”

    虞万支大把话噎在喉咙里, 举例说:“之前办暂住证押的一百不是也给退了。”

    闻欣道:“当时我还在厂里, 他们敢不给吗?”

    现在是人走茶凉,谁能保证啊。

    虞万支在她脑袋上薅两把说:“放心,不给我找他们去。”

    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闻欣好端端的头发,瞪他一眼说:“都乱了。”

    虞万支眼神心虚地躲开道:“那现在去搭公交?”

    今天正是冬至,两个人都不上班,准备去市区玩。

    闻欣也就不再追究他,左右看着说:“朝哪边走?”

    虞万支牵着她,走到站台等着说:“19路车挺多的,我们先去吃饭,再去动物园,行吗?”

    东浦改革开放以前就是个小地方,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景点,来旅游的人都是专门买东西,因为经济实在是繁华,好几条街都是全国出名的。

    不过闻欣是觉得家里什么都不缺,一心就惦记着好玩的,兴奋道:“不吃饭也行。”

    她平常就最惦记着三顿饭,这会提起动物园连好吃的都顾不上,虞万支拥着她挤上公交车说:“烤鸭也不吃?”

    烤鸭啊,闻欣舔嘴唇,假装刚刚什么话都没说过,笑嘻嘻道:“那还是可以吃的。”

    虞万支也没笑话她的改口,把人往边上带,让她扶着自己站好,叮嘱道:“小心点。”

    这车是开得乱七八糟,司机总是猛地停下来,那叫一个横冲直撞,加之路况本来就不好,沿途都在大修。

    闻欣是被颠得脸色发白,呼吸着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的新鲜空气说:“天啊,好想吐。”

    虞万支拿出口袋里的果丹皮给她压压,拍着她的背顺气道:“快到了,快到了。”

    这话就是哄人的,前后一个小时,闻欣才重新踩在地上。

    她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走路都没什么实感,扶着树,余光里看到路边的小店说:“虞万支,我想喝酸梅汤。”

    虞万支既放心不下她,又没办法拒绝,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

    闻欣压根没坐过多少车,她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从县城回村里向来更愿意走路,一来是车难等,二来是道路颠簸,来东浦后次数也不多,倒是对自行车更熟悉。

    她是一仰头把酸梅汤灌下去,吸一口空气里的土,呸呸两声说:“灰多得都快看不见路。”

    没办法,城市大搞建设,虞万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水壶给她漱口道:“往巷子里走会好很多。”

    他话音刚落,一辆车飞驰而过,又溅起灰尘来。

    闻欣都觉得从自己的头发丝里能抖下来三斤土,揉着眼睛说:“快走快走。”

    可虞万支也不认路,他只是知道那家店在哪,一路问着过去,还没到拐角的地方就说:“你闻见了吗?”

    闻欣鼻子动动说:“好香啊。”

    剩下来的路顺着香味就能找到,两个人老远就看到排队的人,赶紧加快脚步站在最后面。

    两边的房子建得很近,中午时分没照进来多少阳光,风一吹让人浑身冒着寒气。

    虞万支脱下外套说:“你再穿一件。”

    闻欣才不要,她快步向前数着有多少人,回来报告消息说:“最少要等二十分钟,一只六块钱呢。”

    现在一斤猪肉都才两块三,这价格真是贵啊。

    虞万支长久的习惯改不了,沉痛道:“吃吧。”

    活像谁要从他身上割肉似的。

    闻欣知道他是愿意买的,架不住心疼,故意说:“那不吃了?”

    千里迢迢都走到这,虞万支咬咬牙说:“必须吃。”

    又看出她的调侃,无奈道:“说带你吃就吃。”

    他不是君子,也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

    他这个表情,要换以前闻欣是要发脾气,但现在已经能窥探到背后的真意。

    她还能开玩笑和撒娇,不得不说是夫妻俩磨合的结果,她道:“我看有卖饼的,先填一填吧?”

    虞万支只当她是肚子饿,说:“你去还我去?”

    站这儿有些冷,跑动起来就会累。

    闻欣不喜欢原地不动,撒开腿跑到对面去。

    她回来的时候是慢慢走,咬着热腾腾的饼说:“还挺香的。”

    虞万支知道她饭量小,说:“你吃半个就好。”

    别待会烤鸭吃不下去。

    闻欣就是想着只吃半只就好,毕竟她今天没能拿到工资,接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家里就这么点存款,能省点算一点。

    她道:“我现在很饿。”

    虞万支总不能叫她饿着,等买到烤鸭也是让她先吃。

    店里没几张桌子,每桌都有碗冒烟的鸭骨汤,上面飘着一层油和葱花。

    闻欣连喝好几口,只觉得浑身都热起来,在桌子底下踹他说:“吃你的。”

    虞万支手才动起来,饼皮夹着黄瓜条和肉往嘴里塞,油从他的嘴角往下滴。

    闻欣赶快拿草纸,撕下一个角给他擦说:“小心衣服。”

    虞万支无所谓道:“是我自己洗。”

    闻欣有些做贼心虚,瞥他一眼说:“你是在抱怨我没给你洗衣服?”

    做媳妇的洗衣、扫地、做饭好像是正常,她的日子要是说出来大家只怕都觉得是娶个祖宗,说真的,她以前的认知完全相悖,自己都有些不安。

    虞万支心想这又是哪一茬,把鸭皮扯下来给她喂嘴里说:“这么冷,别冻坏手。”

    闻欣爱吃皮,听他这么说看一眼自己的手背道:“以前年年长冻疮。”

    因为老家很冷,这个季节雪都下过好几回了,可人该做的事情都不能耽误,只能僵着手上。

    虞万支看着她白嫩的手,食指上有一块小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的。

    他下巴一抬示意道:“你这是怎么磕的?”

    闻欣细端详,没什么印象说:“我也不知道。”

    乡下哪有乖巧的小孩子,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疯跑,这手还是好的,腿上才真是经年老疤处处有。

    虞万支听她提过好几次小时候是如何活泼,勉强可以描绘出点影子来,忽然说:“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闻欣一点不惊讶说:“那会大家都很小,你家还住我二姑家隔壁。”

    还是她二姑来说媒的时候提过一句,不然她怎么可能有印象。

    虞万支不知怎么有点高兴说:“都是缘分。”

    一面之缘的缘,若干年后在路上都认不出是甲乙丙丁的哪个。

    闻欣只觉得很牵强,笑笑说:“走走走,去动物园。”

    虞万支跟店家借水洗手,掌心多少就带上凉意,闻欣被他碰到就躲开说:“好冰。”

    又甜甜挽着他的手说:“这样也不会丢的。”

    东浦的人实在太多,这满大街好像一错眼就会不见。

    虞万支看着她的小身板很是担心,看得牢牢的。

    闻欣给他一肘子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就这眼神,活像是带女儿出门。

    虞万支心想可不就是,但没敢说出来,买完票后说:“先拍照,出来的时候就可以取。”

    动物园有拍照服务,就是得加钱,不过能跟大象一起,也算是值得。

    闻欣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动物,往右跨步,大有拿虞万支当挡箭牌的意思。

    他哭笑不得道:“我是你男人。”

    闻欣讪讪笑,又理直气壮道:“男人就是要顶天立地。”

    得,说什么都有理,虞万支笑着看她,照相师按下快门,很是满意道:“你们新婚吧?我这肯定拍得好。”

    非要说的话也算是新婚,虞万支点点头,把回执小心放在口袋里。

    两个人这才往里走,可以说是大开眼界。

    东浦市动物园并不大,起码一两个小时是能转完的,但考虑到票价,他们俩是绕好几圈,等闭园的广播响起才往回走。

    门口都是排队领照片的人,看得出多数是家长带着孩子来。

    这几年的计划生育执行严格,基本都是只有一个孩子,闻欣等着也无聊,说:“下次咱们再来应该就是带孩子。”

    虞万支被她说得心中一动,不过道:“没有那么快。”

    闻欣也知道家里那些计生用品是做什么的,说:“那确实,也没有地方养。”

    就那么一间屋子,两口子都只是勉强腾挪得开。

    虞万支担心的更多,说:“那你就连上下楼都不方便。”

    闻欣倒没想过这个,经他提醒才啊一声说:“那还得等我们搬到一楼。”

    这可不是件容易事,说不准还要三五年。

    虞万支道:“也可能是电梯房。”

    电梯,闻欣可不敢想,毕竟现在能安上的几乎都是外销公寓,哪怕是少数的小区房也价格不菲,一套就要好几万。

    现在几千块钱都让他们费劲巴拉的,再加个零更像是天方夜谭。

    不过她乐观嘛,笑笑说:“将来肯定可以。”

    说不准以后满大街都是电梯房,毕竟往前十年谁也没料到能发展到这个地步,改革开放的春风让全世界焕然一新。

    虞万支却是认真的,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样能挣更多钱,实在是处处不禁花。

    他想得有些走神,还是闻欣拿到相片在他眼前晃晃才把人拉回来。

    闻欣道:“真的拍得特别好。”

    虞万支定睛看,大象好像没有那么重要,唯有他们笑盈盈看着对方,委实是恩爱夫妻的样子。

    他捏在手里舍不得放说:“嗯,特别好。”

    好到让人希望这一刻是永恒。

    作者有话说:

    买的新柜子到了,独自拼装三小时,先一更,还有一更晚点见,应该是十一点左右,不好意思。

    第32章 新工作

    第二更

    第二天, 闻欣就去服装店了。

    吴静开的店叫花意。

    说真的,要不是沿街的展示柜,压根不会有人看出来是卖衣服的, 因为装修和其它店也不一样,铺着地砖,墙刷成白色,连衣架都不是花里胡哨的各色塑料, 人进去还能闻见淡淡的香味, 哦,还有一点点奶味。

    因为老板有六个月大的女儿叫吴欣怡, 小丫头就躺在摇篮里, 时不时叫唤两声,几乎是屋子里唯一的动静,谁让她妈不爱说话, 店里也没什么客人。

    闻欣上班三天,起初是顾着熟悉商品也没关心,可后来越想越不对。

    按理说这店开在国棉厂门口,附近两条街还算是热闹, 白天还好, 到夜里也称得上是人流如织,偏偏只有花意的门没什么人打开过。

    店里可没有基本工资,闻欣这几天就挣七块钱,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回忆起自己来找工作时的话说:“老板, 要不我去外面喊喊?”

    吴静正在给孩子做衣服, 抬起头说:“叫我名字就行, 你喊吧。”

    闻欣只觉得这店开得诡异, 心想也许她有钱不在乎,站起来抻抻手脚说:“那我换店里的衣服行吗?”

    她也算是个活的衣架子。

    吴静提起这个就有精神,上下看她说:“有一套特别适合你。”

    她拿起撑衣杆,把挂在墙上的灯芯绒背带裤拿下来。

    闻欣下意识在心里想,这件要四十块。

    她这几天已经把店里的货盘得差不多,深觉得在工作上大有进展,现在只差卖出去就行。

    因此她换好之后是格外活力满满,看到个路人就说:“你好,进来看看衣服吗?”

    当然,只针对女的。

    可大早上出来逛街的人本来就少,偶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最后吸引来的只有隔壁卖早餐的阿姨。

    阿姨好奇道:“妹妹,你新来的吗?”

    左邻右舍总得打好关系,闻欣笑盈盈道:“对啊,阿姨进来看看吗?”

    开得这么近的店,阿姨还是去过好几次的,这会挥挥手说:“那都是给小姑娘穿的。”

    哪一件的颜色都粉嫩,她这把年纪只怕被人笑话。

    闻欣恭维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有三十吗?”

    阿姨笑得跟朵花似的,还得说:“都快四十了。”

    闻欣惊讶道:“不可能吧,我没看出来。”

    她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任谁看都全是真诚。

    阿姨笑得合不拢嘴,跟她热情聊起来,言语之中虽然遮掩,但不免透露出点这店居然请得起员工的意思。

    当然,不用她说闻欣也知道生意不好,寒暄几句后接着吆喝。

    风吹在她脸上,只让人觉得空气里分外干燥,拼命咽口水才好一些。

    吴静透过玻璃门看到,想想出去说:“闻欣,休息一会吧。”

    看得出来她对做生意完全不着急。

    闻欣多半知道她是有钱的,心想还是自己抓点紧,不过摸着喉咙的位置说:“那我喝口水。”

    店内外的温度完全不一样,里面暖和得让人不想离开,但她还是润润嗓子后出去接着喊。

    这样努力的员工,让吴静有些无所适从。

    她的性格安静,其实不适合自己开店,连跟人讨价还价都有些困难,只是为带孩子方便才这么选择。

    但正因为有孩子,她才觉得需要招个人,这会她本来想鼓起勇气也出去喊两句,女儿咿咿呀呀地喊着又让她打消念头。

    落在闻欣的眼里,就是吴静一直在很认真地带孩子,心想确实也没什么功夫好好工作。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和虞万支之间的讨论,喃喃道:“还是晚点要孩子的好。”

    不过这些离闻欣的生活都很远,她到隔壁买馒头和豆浆,吃完以后进去说:“吴静,你不吃饭吗?”

    吴静正在给女儿喂奶粉,说:“我待会去买。”

    闻欣抬手看表说:“都这个点了,我去吧。”

    吴静也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示意她从抽屉里拿钱说:“对面有家快餐店,要一荤一素,麻烦你了。”

    闻欣这几天看得很清楚,她的伙食一直很好,每顿饭都必须要有肉。

    要知道,即使现在是一九九一年,很多家庭仍旧是每天一顿肉都觉得奢侈。

    毕竟一斤猪肉要两块三,而人均工资也才一百多,有家有口的人花销大,哪能都用在吃饭上。

    连闻欣都只是每天吃点带荤的,大概白菜肉馅饺子里的肉那么多而已。

    不过她也不是很馋,起码不像小时候听见肉字就咽口水,帮吴静打饭后往回走。

    吴静正在给女儿擦嘴,看她进来说:“谢谢你啊闻欣。”

    她这样客气,闻欣只有更客气,逗逗孩子几句后说:“我去继续喊喊。”

    下午的天气好,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连街上的人也多起来,还真叫她带进来好几个客人。

    有的是问价不买,有的是试一堆只买一件,但到底是做成三单生意,其中卖了两件背带裤,让闻欣松口气,心想今天的五块钱是成了。

    花意是早上九点开门,晚上八点关门。

    虞万支是七点五十分到,他就跨坐在自行车上等。

    闻欣看到他微微挥手。

    这让吴静道:“闻欣,你先下班吧,我关门就行。”

    哪有老板关门的道理,闻欣寻思不差这几分钟,颇有些踌躇道:“他等等不碍事的。”

    吴静一整天也没做什么,这会表情里却有些许疲惫道:“能有人等是很好的,明天见。”

    都说“明天见”了,闻欣半推半就地走人。

    店就开在国棉厂对面,自行车轮子没转几圈就到家。

    闻欣喜悦地说着今天的收入,叽叽喳喳地跟小鸟儿差不多。

    但虞万支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沙哑,说:“每天都要这么吆喝?”

    这要一个月下来,嗓子还能要吗。

    闻欣稍微总结一下说:“午饭之后才有客人,我明天早上不喊了。”

    又道:“等我有很多回头客,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虞万支只觉得她还是很有活力,稍微放点心说:“慢慢来,不着急。”

    起码现在还是开单的。

    闻欣给自己的目标是每天最少卖一件,起码能勉强吃上饭,这会说:“接下来的四天我都不急。”

    虞万支知道她还是惦记钱,说:“过几天就能去服装厂领钱了。”

    提起这个闻欣还忧心起来,说:“一天拿不到我就老害怕。”

    就怕被人赖掉。

    虞万支本来是想说点好的让她高兴,挠挠头又觉得自己说错话。

    他只能保证道:“绝对不会。”

    闻欣对他还是挺信任的,到家后直接往躺椅上一倒说:“你先洗澡。”

    她在服装厂是坐一天,到服装店就变成站一天,这爬八楼的负担也越发大起来。

    虞万支洗完澡出来看她的眼睛已经快合上,但知道她爱干净,还是过去轻轻推着说:“要不直接睡?”

    满大街都在修,闻欣只觉得自己身上都是土,瞪大眼说:“必须洗。”

    虞万支索性把她打横抱起来道:“累就少走几步。”

    可不就只有几步路,闻欣笑得都有些清醒,洗完澡躺进已经有暖意的被窝里说:“你有时候挺傻的。”

    虞万支抱着她道:“我本来就傻。”

    他但凡聪明点,日子能比现在好一百倍,不至于带着她受苦。

    这话闻欣说得,却不想听他说。

    她蛮横道:“你马上说自己聪明。”

    虞万支还没听过这种要求,但还是依言道:“我很聪明。”

    几个字一出来,他有种别样的感觉,轻抚着她的脸说:“你更聪明。”

    闻欣不由得更贴着他道:“是让你夸自己,带我做什么。”

    虞万支凭本能行动,说:“觉得会高兴。”

    起码他自己听着就很欢喜,想让她也共享快乐。

    闻欣确实是心情大好,呼吸凑在他的脖颈处,摸着他凸起的喉咙说:“那也让你高兴高兴?”

    虞万支本来不舍得让她太累,到底没能抵挡住诱惑。

    被窝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那些触碰到寒气的瑟缩让人不由得缠在一起。

    几度春秋风雨过,夜才慢慢安静下来。

    闻欣确实有些疲惫,但新的一天又活力满满。

    她还是挺适应服装店的生活,吃过午饭就往那一站开始寻找客人,不过收入和付出比起来只能算微薄。

    和在服装厂比起来是低一些,但快乐好像多很多,因此闻欣去领薪水的时候,面对再次挽留还是拒绝。

    厂里压一个月工资,所以她拿到手的有一个多月,拢共加起来两百七。

    这笔钱好好计划可以过到年后,让她最近悬着的心不由得松下来。

    钱是人的胆,她把“胆”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因为虞万支今天很忙,她只能自己带着这么多钱走在路上,那是看着谁是都像贼,连回去上班后也很警惕。

    往常她看到妇女就积极往上凑,这会是想起虞万支的叮嘱,觉得越和善的人越有问题。

    可做生意哪有这样子的,闻欣狠狠跺脚,心想虞万支真是把她吓唬得不轻,等晚上看到人就怒气冲冲过去。

    虞万支张开手臂想抱她,结果被人捶一下,莫名其妙之余又谨慎道:“要不,再打一下?”

    闻欣是举起拳头又放下,只能轻轻碰一下说:“你要是对我凶一点就好了。”

    这样她不至于那么心虚。

    虞万支观她神色,努力板着脸说:“这样行吗?”

    一双眼睛都是情意,行什么行,闻欣但凡盯着他的眸子就会陷进去,别开脸嘟嘟囔囔道:“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虞万支听清了,扣着她的手指说:“你更好看。”

    连话都越来越会说,闻欣一时没辙,只能扮个鬼脸,两个人慢悠悠往家里走。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补字数,明天见~

    第33章 母女

    第一更

    说起来, 在花意上班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主要是老板吴静好相处。

    东西卖得出去她不见喜悦,一天到晚空荡荡没几个客人, 反而还劝闻欣不要急。

    闻欣哪能不急,每天穿着自己搭配好的衣服往门口一站,那就是活生生的招牌,吸引的也大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手里有钱舍得花。

    这样一天到晚的总能挣三五块, 倒也让她平静许多。

    这天降温,马路上的人更加少, 风一吹铁人都得直抖抖, 更何况闻欣倒也没有很强壮。

    她裹紧外套跳两下,感觉也没什么生意,正打算推门进去, 听见一对母女在吵架。

    两个人长得很像,都是颇为丰腴,头发估计是天生的自然卷,整个炸开。

    做妈妈的说:“你到底买不买!”

    做女儿的嚷道:“我都说不买了!”

    虽然不太好, 闻欣放在门把上的手又收回, 假装自己很认真地在工作,实际上支着耳朵听,没想到那边吵着吵着绕到她身上。

    做妈妈手一指闻欣说:“你还想挑出什么花来,以为自己长人家那样吗!”

    做女儿都能听见哭腔道:“那是人家妈妈长得好,谁叫你生我就是这样!”

    闻欣缩着脖子, 倒是听出点大概来, 她余光看着地, 心想今天还没开过单, 到底还是招呼说:“大姐,要不进来店里看看,我们店什么衣服都有。”

    刘琼(妈妈)就是专门带女儿出来买过年衣服的,不顾反抗硬把孩子拉进店里,还得说:“你们有什么大号的衣服,都拿出来试试。”

    赵美云(女儿)本来就不愿意,听见大“大号”两个字索性哭出来说:“我就不买。”

    店里就这么点大地方,吴静有些茫然地看着这对新进来的客人,想想抱着女儿躲到仓库去。

    闻欣嘴角抽抽,心想哪有人这么做生意的,装作没看见她们的矛盾,笑眯眯道:“姐,你们想要厚的还是薄的?”

    刘琼面色不太好,对着生人态度也一般,只说:“要最大的。”

    闻欣心想又不是往年要布票时去买裤衩,想着一件裁成两件用,要那么大做什么,孩子看着也就十四五岁大,老这么喊人家当然不高兴。

    她道:“那就试试裙子,刚到的货。”

    刘琼心想真是没眼力见,也不看看孩子是什么样,那裙子怎么能穿。

    她道:“不用,就宽敞的毛衣裤子就行。”

    越宽看着其实越显胖,闻欣道:“姐,不怨我说话实在,这样穿不行的。”

    又转过头说:“妹妹,你信我一次,就试试,保准好看。”

    赵美云当然也想好看,但她上一回穿裙子还是七八岁,并没有什么信心,寻思穿了肯定被她妈笑话。

    她抽噎着说:“我不要。”

    仔细看,她的眼睛大鼻梁高。

    闻欣抽两张纸说:“妹妹,咱们就试试,又不要钱的。”

    赵美云有点心动,余光里看她妈,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刘琼还能不知道,她正要说“也不看看你能穿什么裙子”,话到嘴边又憋回去说:“那就试试。”

    闻欣是心里松口气,从最下面抽出件红色的毛呢半身裙,裙摆是不规则形状。

    她还没张嘴,赵美云已经说:“有没有黑色的?”

    闻欣是连着毛衣一起给她说:“你长得白,一定要红才好看。”

    赵美云是鲜少得人夸奖,半推半就进试衣间。

    刘琼大嗓门道:“可不是白胖白胖的。”

    闻欣心想还真是亲妈,心里摇摇头说:“姐,我也给你拿一套试试?”

    刘琼摆手说:“我不花钱,就给她买。”

    大概是好不容易逮着人有话说,抱怨道:“一大早就带她出门,那是看什么什么都不满意,要我说人家衣服有什么错,还不是她自己……”

    闻欣就知道接下去不是什么好话,赶紧拦说:“姐,我听你口音是本地人?”

    刘琼最爱唠家常,顺着道:“可不是,我们夫妻俩有个猪肉摊在菜市场,才刚收摊我就带她出去。”

    她是长篇大论,闻欣时不时点头应着,但注意力全在试衣间上,她瞅着半天都没人出来,喊道:“妹妹,衣服能穿吗?”

    能是能,但赵美云就是害怕她妈的冷嘲热讽,也看不见自己是什么样子,扯着裙摆说:“马上好。”

    刘琼很是不满意,喊道:“在家你也磨磨蹭蹭,在外面也这样,我看你真是……”

    闻欣立刻打断说:“行,出来我再给你拿个外套啊。”

    刘琼现在对这个售货员也不满意起来,心想还以为自己是国营店吗?她抿抿嘴没说话,抱臂往收银台上一靠,觉得不可能穿出什么花样来。

    但饶是这样先入为主挑剔的眼光,她也得承认这一套搭配得还不错,起码有点小姑娘的样子,不像平常的打扮那么笨重,她勉强说:“还行。”

    赵美云本来都做好被她妈嘲笑的心理准备,这会所有准备都无用武之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看着好像更瘦。

    那些蒙在她人生的阴影好像散去一些,不过还是一言不发垂着头。

    闻欣手放在她肩膀上说:“我没骗你吧,你长得白,就该穿红的。”

    漂亮姐姐的温言软语,赵美云莫名脸有点红说:“谢谢。”

    闻欣觉得她还怪可爱的,给她拿外套说:“跟这个一起穿。”

    赵美云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肉都被挡住,露出的脚踝还算是纤细,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欣道:“肩的地方我再给你收收,看上去更合身。”

    刘琼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家姑娘的衣服还需要改小,下意识说:“改要钱吗?”

    现在随便哪个裁缝铺子都不便宜。

    店里就有缝纫机,在后面仓库里摆着,闻欣道:“不用,就是明天才能拿。”

    这个倒是不要紧,衣服又不会跑掉,刘琼想想说:“那你再给挑一套换着穿。”

    闻欣心中一喜,毕竟这也算是店里的大生意,不过钱拿到手后才算真正的稳了。

    等这对母女走,吴静才抱着女儿出来说:“闻欣,你真厉害。”

    她看到人家吵架就想躲开,比当事人更觉得不好意思。

    闻欣微微笑说:“多练练就好。”

    吴静秀气摇摇头,看上去就像是涉世不深的样子。

    她道:“我以后肯定不做这样的妈妈。”

    闻欣其实也觉得不太好,逗逗她怀里的孩子说:“那咱们欣怡有福气了。”

    又道:“我到后面把衣服改了。”

    她进去,吴静在记账单上写两笔,手指头一点一点,算着这个月的业绩,可比原来自己看店的时候好。

    虽然开店不是奔着挣大钱,但有收入总让人高兴,她寻思还是给闻欣加点工资的好。

    闻欣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拿到更多钱,只一心踩着缝纫机,有一种和它久别重逢的喜悦。

    毕竟原来是天天踩肯定累得慌,现在倒有一种悠闲感,连背影都透着活力,改好衣服后起身踢踢腿。

    吴静正好要去买晚饭,说:“闻欣,你帮我看着点欣怡行吗?”

    闻欣拿起拨浪鼓逗孩子玩,示意她放心。

    也就是现在多个人,吴静偶尔才能脱开身。

    她到拐角的饭店买叉烧,回来后就看到店里多个人,招呼道:“虞哥来了。”

    虞万支今天下班早,想着跟闻欣一起吃晚饭,他道:“我看欣怡又长大了点。”

    吴静不擅长寒暄,搭两句之后就停下来。

    虞万支知道她的性格,也不多为难,牵着闻欣往外走——店里每顿都有一个小时的用餐时间,不过得在没客人的时候去。

    闻欣今天已经做成一笔大生意,兴致盎然道:“我卖了七件,咱们去吃肉吧。”

    虞万支每天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经营状况,只看大笑脸都能猜到,只捂着她的手心说:“怎么没多穿一件。”

    降温,比昨天冷不少。

    闻欣道:“店里不冷。”

    毕竟还有个孩子,平常连开门关都只有一点缝隙。

    虞万支当然知道,不过说:“可你还要在外面。”

    说到外面,闻欣赶紧说:“你猜我今天是怎么把衣服卖出去的!”

    她用词夸张,手舞足蹈讲完以后道:“我是不是很有做销售的天赋?”

    虞万支重重点头说:“还很会挑衣服。”

    闻欣反而不好意思笑笑,忽然安静下来说:“其实那个妹妹挺好看的。”

    大眼睛,高鼻梁,只是没有那么瘦而已。

    虞万支偏过头,从她脸上看到一点感同身受,心想不应该啊,她可是从小漂亮到大。

    他道:“怎么了?”

    正是两个人点完菜在店里坐下来,闻欣道:“今天那位大姐,浑身上下加起来都不要一百,可给女儿买衣服就快四百。”

    这种故事虞万支听过太多,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虽然他自己没能得到过多少,却不妨碍他认为多数人都是这样。

    闻欣要说的才不是这个,惆怅道:“说话不好听,孩子未必会感激。”

    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对着亲妈倒像个刺猬,总想着扎两下。

    虞万支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像他们这代人被父母动辄挑剔是正常,哪个不是棍棒教育长大的,即使是他文绉绉的养父也没少打孩子,骂他“蠢得跟猪”似的是常态。

    这会静下来想想说:“就像我给你花钱,要是摆脸色,你也不高兴。”

    这个比例倒是很恰当,闻欣点头说:“孺子可教。”

    虞万支心想倒是比“蠢得跟猪”还要文雅些,说:“看来做父母也不容易。”

    闻欣压根没想过这么多,毕竟在乡下生孩子并不是难事,计划生育到现在在老家都没执行彻底,往前一二十年家家都有六七个孩子。

    她对这件事想得再自然不过,只是现在确实没有适合的条件,耸耸肩说:“等生下来应该就会了吧。”

    大人都是这个论调。

    虞万支看她一派天真,怎么都不像能做妈妈的样子。

    他道:“过几年再说。”

    闻欣就惦记着还欠外债,说:“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九一年的除夕要到二月份,各厂晚一些的会到一月底再停工,虞万支往年赶着回家,这个时间点差不多已经歇下来,但今年不着急,说:“等腊月二十五。”

    闻欣缓缓点头说:“我们也差不多。”

    工业区的经济全靠外来人口,过年那会反而是最冷清的,大部分店也要初十左右才开门。

    虞万支计算着说:“过年我们就天天出去玩。”

    天天,想起来就怪高兴的,闻欣道:“要在老家就只能窝在被子里。”

    冷啊,大家连串门都懒得。

    虞万支本来一直很担心她为不回家惆怅,可越听越觉得她十分高兴,有些不明所以。

    他纠结着要不要打听已经好几天,想想还是问道:“你不想回家吗?”

    闻欣表情一愣,咬着嘴唇道:“你听了不准生气。”

    还跟自己有关系,虞万支记得自己要带着她来东浦的时候,岳家人看上去都不是很高兴,心里有所预料,说:“我不会生你气的。”

    男人总是要自尊,闻欣吞吞吐吐道:“我妈她们一定会笑话我特意跑到外面受苦。”

    他们离衣锦还乡有很大的差距,在本来就不是很赞成这桩亲事的亲人眼里更像是印证自己的先见之明,哪怕他们已经在东浦有小小的立足之地,但只要在老家没有大房子就是失败的人。

    虞万支叹口气说:“我确实没能让你过好日子。”

    又来,闻欣踹他一脚说:“我觉得挺好的,你别老这么想。”

    脸都皱得苦巴巴的。

    虞万支只能在心里想,算是知道她刚刚那种“感同身受”从哪里来。

    他勉强安慰道:“他们也是心疼你。”

    是心疼啊,好歹是肚子里蹦出来的,可说话委实不好听,闻欣在娘家多少年,那真是随便就能猜出家里人的下一句。

    她道:“但不舒服也是真的。”

    虞万支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夹一筷子肉到她碗里。

    闻欣仰着头说:“我觉得现在过得很好,真的。”

    她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准确来说从小到大跟享福就没扯上过关系,现在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满足。

    虞万支只看她眼睛明亮,人也好受许多。

    他到底还是个男人,总希望能更加扬眉吐气。

    闻欣其实不是很想说实话,但瞒着对夫妻俩的关系又没好处,说完之后都有点忐忑,生怕他上心,眼神小心翼翼起来。

    虞万支哪里舍得她这幅样子,赶快哄说:“你高兴我就高兴。”

    闻欣便扬起笑容说:“特别高兴。”

    虞万支忍不住跟着笑出声,吃完饭又把她送回店里,自己先回家去。

    晚上出来逛街的人更多,生意自然也好起来,闻欣招待客人,比平常更晚下班,她关好店门后不安回头道:“吴静,要不我们送你?”

    今天都已经九点多,一个女人带孩子,听上去就有些危险。

    吴静摇头说:“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

    闻欣还待再说,虞万支已经扯她的衣角。

    她又不是傻子,心想怎么神神秘秘的样子,于是就止住话头,等人走远才道:“真没事吗?”

    虞万支有些欲言又止,还是说:“有人送她。”

    人在哪?闻欣眼睛左右看说:“我怎么没看见。”

    到底是别人隐私,虞万支只能含糊道:“是欣怡爸爸。”

    听上去像是很有故事的样子,闻欣偶尔是有那么点八卦,但也知道不是什么都打听。

    她微微点头表示知道,到家后转而说:“我们不回去,要给老家寄东西吧?”

    虞万支想起岳家的态度,知道礼物还是要厚一点,说:“我让人买了烟和酒,还有吃的。”

    闻欣便放心地把事情都交给他,又道:“好像什么都不用我自己操心。”

    虞万支看她困得很,推着她去洗澡说:“这个得你自己来。”

    闻欣是沾枕头就睡,第二天模模糊糊间听到他出门的动静,闭着眼假寐片刻才起床。

    服装店是九点开门,她晃悠悠在家属院门口吃早餐,眼看着吴静开店,猛地端起豆浆一口闷。

    就是这么会的余光,她看到个男人,踌躇着朝吴静走几步又退回,几乎是片刻之间她就知道,那是欣怡爸爸。

    怎么跟做贼似的,闻欣是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付完钱后穿过马路。

    吴静也才把女儿放在摇篮里,看到她说:“这么早啊。”

    闻欣顺着跟她寒暄起来。

    两个人最近也稍微熟稔些,唠家常还是能多聊几句,有客人来才会停下来。

    早上一般没什么人,快中午十分,昨天来过的刘琼推开门道:“美女,我今天给你带客人来了。”

    闻欣本来都弯腰要给她拿改好的衣服,这会喜悦更添三分说:“谢谢姐。”

    刘琼大咧咧道:“记得给我们划算点。”

    她带的是两个妇女,讲价功夫也是一流,试一箩筐衣服后还得再磨着零头。

    闻欣都有些筋疲力尽,这才成交。

    吴静自己看店的时候是不太擅长跟客人讲价的,有时候没利润也迷迷糊糊卖掉,等人走之后说:“还有钱挣。”

    说得好像她很在意钱似的,闻欣颇有些诧异,不过说:“有开单总比没有好。”

    两个人是相视而笑,气氛好得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开门红的好兆头,这一天的可以称得上是客似云来,下午,昨天来过的赵美云也带着两个同学来。

    她们母女这么热情帮忙介绍,叫闻欣觉得感激,说:“妹妹,下次你同学来,我都给打折。”

    赵美云其实是个很容易快乐的小姑娘,不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熠熠生辉,几个朋友间打打闹闹,不见阴郁。

    她带着“我这么有面子”的骄傲说:“谢谢姐姐。”

    闻欣觉得她以后会是熟客,正儿八经道:“我叫闻欣,你叫什么名字啊?”

    赵美云对自己的名字不太喜欢,因为里面有个“美”字,但她却长得很是一般,平常没少被班里的男生笑话。

    可她还是说:“我叫赵美云。”

    闻欣把她的名字记在心里,有时候站在门口吆喝看见都得打招呼。

    赵美云觉得大家都算是朋友,更加努力帮她做宣传,给店里带来不少客人。

    加上年前本来就是大家买过节衣服的好时候,连平常稍显冷清的花意的生意也好起来。

    吴静是个不压工资的好老板,在放假前一天把二月份的薪水结算好,还给发红包说:“闻欣,祝你新年快乐。”

    闻欣捏着红包的厚度,有些诧异道:“这,给得有点多吧。”

    吴静道:“你应得的。”

    又说:“我本来想给你涨工资,但是也说不准以后能挣多少,所以要是好的话,我就发奖金。”

    奖金对闻欣来说就是白捡的钱,她用力点点头说:“我以后会好好干的。”

    对吴静来说当然是九牛一毛,可看别人因为钱高兴,好像自己的心情也好起来。

    她有时候很羡慕闻欣的活力,生机勃勃得像是刚发芽的嫩叶,每卖出一件衣服都增添三分光彩。

    其实还是大家的成长环境不同,毕竟闻欣是穷苦出身,对她来说挣钱就是最要紧的事,尤其是换工作以后的每一天,毕竟人总需要点东西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这会手里的钱就是最好的证据,因此她是乐颠颠拐去菜市场,寻思要给虞万支做点好吃的。

    虞万支晚上下班到家,看到这三菜一汤,有些感慨道:“很久没吃家常菜了。”

    闻欣便得意洋洋道:“所以结婚好吧?”

    当时跟别人结婚会这样吗?虞万支不太确定,说:“是跟你结婚好。”

    嘴还挺甜,闻欣嗔他一眼说:“快点吃吧你。”

    两个人说说笑笑,计划着接下来难得的假期要怎么度过,对未来充满期待。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不过要十二点之前,不好意思。

    第34章 放假

    第二更

    假期第一天, 夫妻俩双双睡到中午。

    闻欣其实醒得很早,不过摸出手表后看一下,决定闭上眼接着睡。

    虞万支没多久也睁开眼, 本来想叫她先起来吃早饭,看着她的睡颜愣是没张开嘴。

    毕竟平常都要早起,一年到头也没几次赖床的机会,因此他只是稍微调整姿势, 迷迷糊糊合上眼。

    这种时刻对两个人而言都是罕见, 再醒来后不免面面相觑地笑,都觉得怪有意思的。

    笑着笑着, 虞万支道:“早上想吃什么?”

    都不用看时间, 闻欣也能感觉得出现在离早上已经过去很久,她打个哈欠说:“睡得有点傻了。”

    脑子都好像是空的。

    虞万支心想那可不能再睡了,拽她说:“出门去吃好吃的。”

    这句话对闻欣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不过到楼下一看,有些遗憾道:“肠粉阿姨回家了。”

    不止是家属院门口的摊子,满大街三分之二的店都关着门,工业区一下子显得空旷, 连修路的工程队都停下来, 安静得叫人有些不习惯。

    虞万支也是头回在东浦过年,想想说:“那先垫垫肚子,我们再进城。”

    市区仍旧繁华,尤其是几条商业街更是人流如织。

    闻欣只觉得自己不断和路人擦肩而过,有些狼狈道:“真的好挤。”

    虞万支护着她, 又担心着口袋里的钱, 到底还是绕到另一边说:“我还想带你好好逛逛。”

    谁能知道人这么多。

    闻欣这小身板真是被撞得东倒西歪, 她连连摇头说:“要不找个公园走走吧。”

    她也没什么想买的东西。

    虞万支对附近也不是很熟悉, 掏出地图说:“你等会,我找找看。”

    闻欣凑过去看,只有密密麻麻的道路,她是连自己在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越发的晕头转向起来说:“这你看得懂吗?”

    虞万支在认路上还是有点本事的,他道:“这份地图很详细,认得南就行。”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搁火车站的话最少得卖二十块,跟抢钱是差不多。

    闻欣试图寻找南在哪,盯着太阳开始研究,嘴里念叨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手指头四处戳。

    虞万支把地图收好,握住她乱动的手说:“走吧。”

    看上去很有把握的样子,又有点迷人。

    闻欣只觉得他今天格外英俊,走在路上晃晃悠悠说:“你以前跟人家压过马路吗?”

    虞万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否认道:“我第一次处对象就是跟你。”

    结婚的人还用“处对象”这三个字,听着有些奇怪,闻欣猛地停下脚步说:“你闻见棉花糖的味道了吗?”

    棉花糖?虞万支鼻子动动,只闻见车尾气。

    他四处张望着说:“在哪?”

    认路闻欣不行,找吃的倒是挺擅长。

    这回轮到她走头前,快把人拽个趔趄。

    虞万支只看到两个小学生拿着棉花糖从拐角出来,突然觉得她年纪也就这样,有一种养了个女儿的感觉。

    闻欣一无所知,还甜甜地跟摊主说:“爷爷,麻烦帮我做一个大的。”

    要虞万支说都有些谄媚了,好笑地摇摇头付钱。

    闻欣自己吃,也分他两口,但风一吹,棉花糖就东倒西歪,糊在她手上。

    她看着幼稚,好歹也是二十的人,总不能舔手指,因此可惜地去找水。

    虞万支倒不是舍不得给她再给一个,不过说:“今天还有很多东西要吃。”

    闻欣也就是过个嘴瘾,马上被其它味道吸引,心想市区的东西就是多。

    她道:“总觉得吃不完。”

    有虞万支在,哪里需要考虑这个,他道:“你咬一口都给我。”

    闻欣心想总让人吃剩的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等拿到炸饼的时候说:“你先吃。”

    这个饼是带肉馅的,最香的就是中间那口,虞万支当然是留给她。

    闻欣都觉得自己看上去像很馋的人,在乡下馋姑娘是嫁不出去的,可她现在已经结婚,果断咬下去说:“真好吃。”

    油从她的嘴角滴落,虞万支掏纸给她擦擦说:“逛一逛再来吃。”

    闻欣沉迷在美食里,都忘记刚刚的目的是去逛公园,只能尴尬地看着地。

    虞万支还以为她是不乐意,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说:“乖,等下再来。”

    闻欣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拍在他手背上,头发一甩朝前走。

    明明东南西北不分还这么自信,虞万支想想不纠正,毕竟就是为消食而已,多走几步也没关系。

    但闻欣自己是反应过来,回过头看他说:“路在哪呀?”

    又是笑盈盈的样子。

    虞万支已经习惯她的心情变化起伏大,亲昵摸摸她的发尾,两个人多绕一圈才到公园。

    公园以西湖为名,冬天里没有泛舟的游客,植物也都光秃秃,但因为是寒假时分,追逐打闹的孩子不老少。

    也不知道是哪位天才想出来的放风筝,看上去压根没有飞起来的意思。

    闻欣还挺期待的,驻足一会后评价道:“还是得等开春。”

    虞万支知趣道:“开春我给你做一个。”

    他还有这手艺,闻欣也喜欢不花钱的,不过提要求说:“要做个大蝴蝶。”

    蝴蝶啊,虞万支有些为难道:“我不太会画画。”

    他本来就想着把纸和骨架糊在一起,能飞起来就行。

    闻欣自己也不会,体贴地降低要求道:“那要一朵花吧。”

    花没有蝴蝶鳞翅那样复杂,虞万支觉得努力一把还是可以的,爽快道:“我尽量给你搞一蝴蝶。”

    到底还是想满足她的所有愿望。

    要不是人多,闻欣都想亲他一口,因此只挑人少的地方走。

    可到处都是疯跑的孩子,哦,还有约会的小情侣们,实在是连一片净土都没有。

    她叹息道:“人真的好多啊。”

    虞万支记得她喜欢热闹,寻思这种程度应该挺好的才对。

    他道:“是哪不舒服吗?”

    这又是什么怪问题,闻欣瞪他一眼说:“快过年了,好好说话。”

    挺不吉利的,自己做姑娘的时候要是这么口无遮拦,得挨她妈一下子。

    虞万支打小没少因为这个被大人收拾,转移话题道:“那要去烧香吗?”

    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吹,老家的庙宇道观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大家都习惯逢年过节要去拜拜。

    闻欣在家的时候年年负责挑担子,这会说:“对哦,我们没有拜过。”

    其实搬家的时候应该去一趟的,不过两个人都没想起来。

    她这会骨子里的封建迷信涌上来,想想说:“东浦什么庙最有名?”

    这个虞万支还是知道的,说:“城隍庙。”

    还是本市的景点之一呢。

    闻欣便开始盘算起来要带什么做贡品,看上去总算有当家做媳妇的样子。

    虞万支还没怎么看过她这个样子,越看越有趣,只是稍微拽她一下说:“小心。”

    一个小朋友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看得出来家里一定挺有钱的,毕竟这年头买儿童自行车的人还是少数。

    闻欣跌在虞万支怀里,因为是熟悉的味道没什么感觉,只顾着感叹说:“等以后我们买辆飞鸽吧。”

    她身量不高,骑二八大杠压根踩不到地,心想还是得有辆女式车,那必然要买飞鸽才行。

    虞万支数着口袋里那点钱,寻思要买的岂止是这一样,现在稍微过得去的人家家里都有几样电器,他们家还是家徒四壁。

    可大件的东西贵,买齐最少也要一两千,他一时半会还真凑不出来,眉头不自觉拧起来。

    闻欣注意到,伸手抚平说:“不过还是更喜欢你载我,给我挡风。”

    那风从四面八方来,哪里能挡得住多少,虞万支知道是安慰,把心头的焦躁收起来,忽然心头一动说:“想看电影吗?”

    闻欣都好一阵没看过电视,点头之后还记得说:“买点吃的去看。”

    各影院都是不管的,除开臭豆腐都能带进去。

    两个人顺着香味买东西,虞万支是两只手满满,连牵她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不错眼地看着。

    闻欣回过头说:“你自己说的,出门在外别太小心,容易被贼惦记。”

    尤其是这种一看脸上就写“我有宝贝”四个字的表情。

    虞万支也知道自己太夸张,甩甩脑袋调整心情。

    闻欣着他的手说:“这样总不会丢吧。”

    还有点调侃的意思在。

    有肢体接触,虞万支确实松口气,两个人买最近的一场电影往放映室走。

    幕布的光照在脸上,闻欣的眼睛在发亮,整个人投入在剧情里,只是没忘记吃东西而已。

    这要真的在家里放电视,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

    虞万支头回担心起来,在本该哄堂大笑的时刻叹口气。

    作者有话说:

    已经是明天,所以说晚上见吧~

    第35章 老朋友

    一更

    城隍庙建在城东, 香火鼎盛,沿着街又建成个批发市场,赶上年关人尤其多。

    虞万支带着闻欣在人堆里挤来挤去, 担心她跟昨天一样,问道:“会不会撞到?”

    闻欣都不知道被谁踩好几脚,但还是说:“挺好的,烧香拜佛不叫累。”

    老家就这么个说法, 心要诚才行。

    虞万支平常都没看出她这些小迷信, 手在后脑勺挠挠说:“那就接着走。”

    两个人是好不容易进到庙里,半天都没找到能放供品的地方, 是昨天特意买的水果, 这个冬天闻欣自己都没怎么舍得吃。

    她伸长脖子道:“虞万支,你手再长一点,放最里面去。”

    虞万支借着她手臂的力, 整个人倾斜45度,总算找到个位置。

    他松口气说:“点香吧。”

    举着香一路走,闻欣在财神爷面前跪下来的时候是最虔诚。

    她就希望新的一年能发财,可惜得到的只有破财——皮衣上被烫出个洞, 补起来够麻烦的。

    虞万支看着她叹气的样子, 说:“再买一件吧。”

    今年最流行的就是皮衣,大街上几乎人手一件,闻欣这件还是刚买没多久的。

    她猛摇头说:“我切块牛仔布补上就行。”

    虞万支倒不是觉得不好看,只是想让她大过年的穿好一点,说:“还是新的吧。”

    闻欣偏过头看他说:“我做的不好吗?”

    虞万支浑身上下都是她做的新衣服, 哪里会这么觉得。

    他道:“想让你眼睛不那么辛苦。”

    要说原来踩缝纫机的时候确实是累, 可闻欣换工作之后, 反倒觉得偶尔做活有点意思。

    她道:“才不会。”

    虞万支端详着她的表情说:“你喜欢做衣服?”

    毕竟提起来的样子好像就很高兴。

    闻欣说:“我小时候特别爱搜集碎布头。”

    她生于1970, 成长在供应紧张的年代,乡下人每年就一丈三的布票,孩子哪有什么专门的新衣服,都是大的改给小的穿,偏偏她个头最不高,姐妹仨的年纪又近,只能十岁就开始穿妹妹的旧衣服。

    可小姑娘哪有不爱漂亮的,只能想着法儿收拾自己,倒打下一点好手艺的基础。

    她道:“我去服装厂以后上手特别快。”

    小表情别提多骄傲,虞万支摸摸她的脑袋说:“很棒。”

    又把供品拿回来后道:“给你洗个苹果吃?”

    要过年什么都贵,一斤就要两块钱,都快赶上猪肉了,但闻欣是觉得正月里总得吃点好的,又不想失礼于佛前,因此咬咬牙买下。

    她道:“一人一个。”

    虞万支知道肯定不能说什么“你吃我不吃”的话来惹人生气,但还是在袋子里试图给自己挑个最小的。

    闻欣是啼笑皆非,说:“这可是佛祖的保佑,你还敢挑挑拣拣。”

    虞万支也讲究点忌讳,屈手在她脑门上弹一下说:“什么话都敢讲。”

    还没出城隍庙的门呢,闻欣赶快鞠躬说:“菩萨莫怪,菩萨莫怪。”

    又瞪男人一眼说:“净吓唬我。”

    虞万支才讨好笑笑,到压水井边排队——据说庙里这口井能治百病,反正日日都有人来打。

    两口子边往前挪边说闲话,闻欣分心听路人的对话,手肘轻轻戳他说:“他们说有一家小馄饨特别香。”

    虞万支茫然道:“他们是谁?。”

    闻欣眼神示意离得不远的一对夫妻道:“是他们。”

    有些抓耳挠腮想知道是哪家店。

    人离两米远,耳朵够尖的啊。

    虞万支好笑道:“你站好,我去问问。”

    这合适吗?

    闻欣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大步走过去。

    在外面走动,要紧是不能脸皮太薄,虞万支态度客气道:“不好意思大哥,我刚听你们说有家小馄饨很香,能不能问问在哪?”

    被问到的夫妻俩本来看到有人直直冲过来有些紧张,听完笑说:“是新华路的陈记。”

    又热情指点道:“你待会出去直接从月华巷穿过去就行。”

    虞万支也不太清楚月华巷在哪,不过这个可以看地图查。

    他道:“谢谢大哥啊。”

    那边的对话闻欣不得而知,只看他信心满满地回来,说:“在哪呀?”

    一心就惦记着吃。

    虞万支掏出地图说:“我找找。”

    闻欣嘎嘣嘎嘣咬牙苹果,心想反正也看不懂,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忽然说:“虞万支,你有没有觉得那朵云很白?”

    虞万支抬头看说:“很白。”

    其实没看出什么两样来。

    闻欣也知道他不过是附和,毫不在意道:“那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

    每天都有这么些稀奇古怪的话,虞万支牵她说:“英雄,吃馄饨去了。”

    不过才走没几步,就遇见事,约莫是买东西的客人跟老板吵起来,不知道从哪抄起的木棍互殴,挡得半条街的人一动不动,只停下来看热闹。

    闻欣眼看有人流血,不忍心别过头说:“这也太吓人了。”

    虞万支护着她,忽然咦一声说:“你站边上点,我过去一下。”

    好家伙,都打成这样了,闻欣还以为他是要去见义勇为,吓得想把他扯住,可惜没能及得上他的身手,只好紧张地看着。

    虞万支也不是赤手空拳往上冲,拎起路边的凳子先扔过去,砸中那个现在占上风的男人,他骂一声往后退两步。

    打架这种事看的就是时机,另一方趁机把他按倒,嚷着说:“我X你妈,敢跟我媳妇耍流氓。”

    闻欣还以为是经济纠纷,没想到变桃色,踌躇着看姗姗来迟的公安各打五十大板,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人群散去,虞万支才冲她招招手,又跟边上的人说:“鑫华,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吴鑫华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回去生意没做成,只能带着媳妇再出来。”

    男人要自尊,他想着稳定些再去找几个老朋友坐坐。

    虞万支心中了然,也就不再追问,余光里看到闻欣过来,介绍说:“我爱人闻欣。”

    爱人?闻欣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莫名有些羞涩地笑笑说:“你好。”

    吴鑫华嘿嘿笑道:“我也结婚了。”

    又回过头喊道:“秋燕。”

    叫秋燕的是个标致姑娘,看上去温婉大气,说实在的,不太像能摆摊的样子。

    双方相互介绍过之后,她说:“鑫华,请你朋友到家里坐吧,我炒两个好菜。”

    摆摊子是按月交钱,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虞万支哪里会耽误,摆手说:“还是回头再聊,你们忙。”

    吴鑫华挽留说:“反正今天东西也砸了,择日不如撞日。”

    他们卖的是炒货,刚刚打架的时候一半倒在地上,哪还有什么生意能做。

    虞万支看着这一地狼藉,跟闻欣使眼色后应下来,四个人一起收拾着。

    闻欣是农家出身,心疼道:“糟蹋了。”

    也就这几年生活好点,搁以前瓜子、花生也算是粮食。

    谁说不是呢,赵秋燕跟着叹气说:“都是钱啊。”

    两个人相视而笑,闻欣道:“这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赵秋燕点头说:“我自己瞎研究的。”

    她会两手,赶上东浦人舍得花钱,才尝到点挣到钱的甜头,就出这档子事,只能是自认倒霉。

    闻欣做饭就一般,更别提弄些别的花样,赞叹道:“好厉害。”

    赵秋燕抿嘴笑笑说:“就凑合而已。”

    闻欣知道人家是谦虚,接着往下寒暄。

    那边两个男人也在说着话,虞万支说:“你这生意做得怎么样?”

    吴鑫华也不藏着掖着,说:“这不快过年了嘛,人还挺多的。”

    虞万支是替他高兴,又说:“那你们现在住哪?”

    吴鑫华腾不出手,下巴一抬说:“过去那片的巷子里。”

    说着话大家都拾掇好东西,两对夫妻朝前走。

    巷子里私自加盖严重,只留下狭窄的过道而已,加上不知道从哪来的污水消不下去,人走着多少有些不方便。

    吴鑫华挑着担回头说:“你们慢着点啊。”

    闻欣早就拽着虞万支,生怕脚下一滑跌倒,但看赵秋燕已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说:“这儿房租应该挺贵的。”

    提起这个赵秋燕咂舌道:“租个带厨房的,每个月都得五十块钱。”

    她老家也偏僻,好多人一个月连这个数都还挣不到,只觉得东浦是柴米油盐都很贵。

    闻欣没租过房子,只知道工业区那儿是二十左右,心想市区就是不一样,倒吸口凉气说:“天,也太贵了吧。”

    其实这个价格在附近是稍微高一点的,架不住赵秋燕他们很需要大厨房备货,因此是咬咬牙租下来。

    哪怕是闻欣一看,都觉得贵得有道理,说:“地方好大。”

    起码跟他们家比起来是宽敞不少。

    赵秋燕是女主人,热络给倒水说:“东西也多。”

    这倒不难看出来,毕竟满地都是麻袋,但打扫得还是很干净的,她随手扯开一个,舀起一勺瓜子说:“尝尝我的手艺。”

    闻欣不太爱吃这些,嫌吃得嘴巴疼,这会拿起来嗑开,眼睛亮起来说:“好香啊。”

    虞万支最知道她的饮食习惯,心想连她都夸味道一定很好,心里闪过个念头,却没说出口,只是坐着寒暄。

    闻欣看他们两个男人聊得起劲,索性到厨房去帮忙。

    赵秋燕哪里能让客人动手,连忙退让说:“没事,你坐着就行。”

    闻欣是撸起袖子道:“我厨艺不好,但给你打下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要再往下,就像是嫌弃,赵秋燕也不是很擅长推让的人,只好让她帮忙洗菜。

    此时此刻,屋里屋外的气氛都很良好。

    作者有话说:

    偏头痛快炸开了,今天只有一更,明天

    第36章 干劲

    第一更

    午饭是赵秋燕做的五菜一汤, 哪怕是最简单的炒黄瓜都有特别的味道。

    闻欣刚刚分明是看着她下锅的,寻思跟自己的步骤也没多少区别,怎么成品差这么多, 忍不住说道:“秋燕,你有放什么调料吗?”

    赵秋燕不解其意,但还是说:“盐和酱油。”

    得,闻欣无奈道:“看来是我这个厨师的问题。”

    哪怕一样的东西搁她手上, 也不是这个味道。

    赵秋燕本来想谦虚两句, 她男人吴鑫华已经道:“她就是天生的,连树皮都能做出滋味来。”

    树皮, 哪至于这么夸张, 赵秋燕没好气地捅他一下,看得出感情甚笃。

    虞万支是忽然觉得不能输,想想说:“结婚好吧?你有好吃的, 我有新衣服穿。”

    苍天呐,关他什么事,闻欣只觉得尴尬,嘴角抽抽踩他一脚。

    她道:“男人都爱瞎抖擞。”

    这句是冲着赵秋燕的, 她深以为然点点头说:“得亏嫂子心宽。”

    换个人都觉得是讽刺。

    闻欣觉得她一定过得不错, 夫妻之间是体现在方方面面,莫名笑出声。

    赵秋燕一时之间好像能体会,两个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彼此很能合得来。

    虞万支看着心里松口气,知道闻欣一直想要几个在东浦互相往来的朋友, 可惜没有合适的, 现在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还真别说, 闻欣跟赵秋燕确实处出交情来, 话里话外都说着要常走动。

    虞万支看在眼里,趁着陪她去公共厕所的时候问道:“你觉得炒货好吃吗?”

    什么时候问都行,偏偏是这当口,闻欣哭笑不得道:“挺好吃的。”

    又扯他一下说:“不讲这个。”

    这一片都是建国前的老房子,虽然离市中心很近,但生活上是有许多不方便。

    闻欣是捏着鼻子进厕所,又赶快跑出来,眉头皱巴巴说:“幸好当时咱们买现在的房子。”

    他们看房的时候,像这样的房子是多数,说起来八楼是有很多不简便,但仅凭有洗手间这点,已经远超千金。

    虞万支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摸摸脑袋,人到楼下再度问道:“你觉得我在家属院门口摆个摊怎么样?”

    摆摊,闻欣诧异看他道:“你说炒货吗?”

    虞万支点点头说:“还有一个礼拜才过年,我们厂要十五才开工。”

    这前前后后二十来天的空闲,光四处玩好像对这改革开放的好日子产生愧疚。

    不安的何止是他,闻欣也不遑多让,毕竟搁老家能四处走亲访友没话说,可他们在东浦哪怕要见面的人,这会也都已经回乡过年,没事做的时间是挺多的。

    她兴奋又犹疑道:“行啊,不过要在哪里摆?”

    虞万支心想出来得太久未免失礼,只道:“回去跟你细说,先上楼。”

    闻欣知道他办事向来靠谱,两个人手牵手又去叨扰吴鑫华夫妻。

    眼看着太阳快落山,再不走还得蹭一顿晚饭,虞万支提出正事道:“鑫华,我们这几天也没事,想着多挣点,跟你们进点货成吗?”

    进货啊,吴鑫华还真没想过批发,跟媳妇对视一眼说:“能是能,就是我们现在货不多。”

    对他们来说不吃亏的,反正卖出去都是钱。

    虞万支也知道不会被拒绝,毕竟谁都不会跟前过不去,他想想说:“我们就瓜子花生先各要个三十斤试试,什么价啊?”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吴鑫华在心里算来算去道:“花生三块,瓜子一块六,以后要得多我再给压一点。”

    花生是油料,向来都卖得贵,加上人工调料的,这个价也就是挣薄利多销的钱而已。

    虞万支不是不知道柴米油盐的人,道:“行,那我先跟你借个麻袋,要是卖掉的话直接打电话让留着。”

    做生意的人不嫌毛头小利,吴鑫华送他们到巷子口,这才拐个弯回家,进门就说:“要是以后能专做批发就好了。”

    赵秋燕也知道那样更轻松,不过说:“少做梦,快点出摊。”

    可不是人人都在放假,街边向来晚上顾客最多。

    吴鑫华赶紧拾掇东西,夫妻俩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倒是另一边,虞万支和闻欣在吃小馄饨……

    本来嘛,闻欣是觉得他扛着这么大个麻袋,不如趁早搭车回去,但虞万支坚持说:“吃不到你会惦记着。”

    就是这样的孩子脾气,弄不好夜里都辗转反侧。

    闻欣尴尬吐吐舌头,到底还是没拒绝,因此七拐八弯找到店里。

    馄饨汤里放着虾仁和紫菜,味道别提多鲜,再配上刚出炉的葱油饼,只让人胃口大开。

    闻欣一连两顿饭都撑得走不动,要换平常得沿着街走几圈,但今天条件上确实不允许,两个人搭上末班公交回家。

    到家属院门口,虞万支停下来跟保卫科的人说话,拿出包两块钱的紫光阁牌香烟递出去,几句话就把明天在门口摆摊的事情定下来。

    闻欣到家楼下戳他说:“不去街上摆吗?”

    虞万支道:“街上平常是外地来打工的人多,这会几乎都回老家了,本地人的话全在这附近。”

    工业区以前并不发达,住着人的就这么点地方,何必再舍近求远。

    闻欣是看街上的热闹习惯,有些恍然大悟说:“对哦。”

    又关切道:“你这拿得上去吗?”

    区区六十斤,虞万支还不放在眼里,人大步向前迈。

    闻欣就不再说什么,反而小跑几步上去先把门打开。

    屋里的灯一亮起,便给人无数惬意。

    夫妻俩也不多磨蹭,稍微收拾后就睡觉,第二天扛着东西和家里的折叠桌塑料椅出去。

    天才亮没多久,却是买菜人最多的时间,来来往往经过的妇女们,都会被闻欣热情招呼道:“瓜子、花生要不要尝尝?”

    她生得好,笑容灿烂,叫人忍不住停下脚步试试,味道确实不错,又是大过年的必备品,才到午饭的点就卖个精光。

    虞万支只负责打包收钱,心想自己都没派上什么用场,把桌椅收起来后道:“中午吃什么?”

    闻欣只顾着兴奋说:“要不要再进点货?”

    他们每斤就加两毛钱,利润并不高,但要是能卖个整天,最少能把过年的钱挣出来。

    虞万支看她一脸财迷样,手在她跟前摆摆说:“先吃午饭。”

    早上六点就吃,到这会哪能顶得住。

    闻欣其实也饿得慌,晃晃他的手说:“想吃饺子。”

    饺子店隔壁就是小卖部,装着电话,虞万支从包里掏出通讯本来,拨通昨天记下来的号码。

    电话亭接线不要钱,但喊人得收五分钱辛苦费,吴鑫华正在摆摊,一听有人找跟媳妇交代句就跑——得快去快回,不然摊子上一个人忙不过来。

    虞万支是挂上电话后站在原地等,朝着饺子店的闻欣笑笑。

    等听到铃声响接起来,三两句话交代说:“鑫华,我再各要一百斤瓜子花生,各要二十斤南瓜子蚕豆,啥时候能拿?”

    吴鑫华脑子快速转起来,知道这话费可不便宜,说:“要明天中午。”

    炒货的味道关键全靠他媳妇一个人的手艺,就这还得是加班加点的才行。

    虞万支也不含糊,说:“那就中午我去拿,现结账。”

    两个人说得字都快打结,愣是在一分钟内商量定,挂上的时候都长舒口气。

    正巧饺子端上来,闻欣吹一个先塞在他嘴里,才问说:“怎么样?”

    虞万支囫囵吞枣说:“明天早上咱们出去转一圈,顺便给带回来。”

    搭公交也不便宜,闻欣掐指一算说:“合着今天没挣什么钱。”

    又道:“那么多东西,能让上公交吗?”

    虽说货物也收票钱,但超重的话是拒载的,不过虞万支什么都知道,说:“每天有从市区专门运货过来的拼车。”

    要不是他们现在家底掏精光就这一千块钱,多进点货肯定更划算。

    闻欣这才放心开始吃饺子,吃完手牵手回家。

    顶楼是夏热冬冷,室内比室外低好几度,不过跟老家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她搓搓手在椅子上坐下来说:“咱们来打扑克吧。”

    打扑克?虞万支把桌子撑开道:“我去买一副。”

    他话音刚落,闻欣已经不知从哪掏出来说:“已经有了。”

    虞万支诧异道:“什么时候买的?”

    闻欣嘻嘻笑说:“在家就年年打。”

    冷啊,大家不出门,总得有事情打发时间吧。

    虞万支倒是很少,因为男人多半是赌钱的,他哪里舍得辛辛苦苦挣来的输出去,但这会是无所谓,甚至撸袖子说:“开始吧。”

    看样子他还挺有信心,闻欣挑眉说:“我可是百战百胜。”

    话有几分夸张,起码姐妹三个里是稳占上风。

    虞万支是打得少,寻思别输得太难看才好。

    他攥着牌苦思冥想,不知道以为赌注有多大。

    闻欣沉不住气,催他说:“你快点。”

    虞万支丢出一张3,接下来就没怎么有机会顶上。

    他推卸道:“这牌怎么这么臭。”

    闻欣乐得左摇右摆说:“可是你自己发的。”

    洗牌发牌不论输赢都是虞万支,他过一会故意说:“有点不公平啊。”

    闻欣眉眼弯弯地撒娇说:“老公最好了。”

    什么玩意?虞万支手一顿说:“再叫一声。”

    闻欣本来是脱口而出,这会拿乔说:“才不要呢。”

    因为回过神来,这两个字在舌尖,硬是不好意思再说出口。

    虞万支是事事顺着她,但某些方面多少有点“强求”的意思,他搁下牌说:“就一声。”

    深邃的眼睛里若有似无的渴求。

    闻欣莫名舔嘴唇,是欲言又止岔开话题道:“今天的天好蓝啊。”

    家里的窗户大,下午不用开灯也亮堂堂,不过虞万支走过去拉上说:“等下在看。”

    屋里瞬间暗下去,但人的轮廓还是分明,闻欣突然慌张起来,两只手紧紧捏着,咽口水说:“你干嘛。”

    虞万支弯下腰,凑在她耳边说:“乖,就叫一声。”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闻欣感觉自己连左半边脸都烧起来。

    她想起夜里的某几个片段,眼珠子动来动去,抿着嘴就是不说话。

    虞万支知道她什么时刻最“听话”,手顺着她的脖子往下。

    男人粗粝的掌心磨过,闻欣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却下意识触碰他的嘴唇。

    这种事情虞万支怎么能放过,轻轻咬着她的指尖说:“晚上再打吧。”

    哪有什么晚上,闻欣回过神来的时候天都不知道黑多久,她摸着肚子说:“我饿了。”

    大冬天里额角都有两滴汗,累得眼皮也耷拉着。

    虞万支心疼坏了,有些无奈道:“下次还敢吗?”

    闻欣今天胆子大,是故意缠着他不放,成这样也是“罪有应得”。

    她哼一声道:“我要吃肉。”

    虞万支起身穿衣服,琢磨着也不知道烤鸭老板回老家没有,一路小跑过去。

    好在他今天运气不错,老远就看着店里的灯还开着,甚至还买到最后一只,颇有些得意地拐去打饭买菜。

    家里闻欣还呈大字型躺着,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听见动静才摸索着找衣服——是虞万支出门前给她塞进被窝里暖一暖的。

    虞万支看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想想把桌子挪到床边说:“套个毛衣吃吧。”

    老家睡炕,坐在睡觉的地方吃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闻欣觉得有点奇怪,瞪他一眼说:“不许看。”

    说来奇怪,再亲密的事情都有过,但明晃晃的灯光下不着寸缕,她还是有点难为情。

    虞万支在她额头亲一下,这才去厨房拿碗筷。

    闻欣快手快脚穿好衣服,把饭盒盖都打开,哇塞一声说:“烤鸭老板还没回老家吗?”

    说起这个,虞万支道:“我特意问了,说是今年不回去,除夕都开门。”

    年夜饭菜单已经在闻欣心里转好几圈,她本来是惆怅于自己不太会做大菜,闻言精神起来道:“非常好,可以少做一道菜。”

    虞万支的厨艺还不如她,把碗递给她道:“到时候我早点去买。”

    人家也不会开到夜里,是卖完就关门,谁也说不准的事。

    顺着这个,闻欣说:“咱们好像都没准备什么年货。”

    主要是就两个人过日子,也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来拜访,这会又不是吃供应的年代,在东浦买东西还是方便的。

    虞万支也是从来没惦记过这件事,思忖着道:“要买什么?”

    闻欣没结婚前也不是当家作主的人,在这上头毫无经验,咬着筷子说:“贴对联?”

    虞万支的字写得不错,是跟着养父练出来的,有意显摆道:“我来写就行。”

    又说:“你会剪窗花吗?”

    闻欣心想咱们是巾帼不让须眉,竖起手指晃晃说:“不是会,是非常会。”

    她为着显摆自己,买了一叠红纸,寻思家徒四壁没有错,那就贴个满墙,反正要不了几个钱,看上去还吉利,第二天摆摊的时候没客人就剪。

    下午时分,东浦的上空挂着大太阳,还让人觉得暖洋洋。

    虞万支给闻欣挡着有一阵没一阵的风,看见有位大姐停在摊子前,还没来得及让她尝尝,人家已经说:“你这个鱼怎么卖?”

    鱼?虞万支心想他们这不是卖水产的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指的是闻欣压在石头下的剪纸成品,一时间有些错愕。

    还是闻欣猛地抬头说:“姐,你诚心要的话一毛。”

    一毛,那可不便宜,大姐讲价道:“我要两个,你算一毛五吧。”

    闻欣也没计算过成本,心想纸并不贵,费的就是她的人工而已,可无非是闲着的时间瞎摆弄,能有点收入跟白捡的似的。

    她道:“成,买我这对鱼,祝姐年年有余。”

    漂亮小姑娘,这嘴真是甜啊,大姐高兴了说:“待会我让街坊都来。”

    闻欣知道是客气话,等她走后说:“虞万支,你纸皮上再写‘卖剪纸’吧。”

    虞万支的字不错,大手一挥加上几个字,到收摊的时候靠着这门手艺挣一块多。

    刨去成本估摸着收入也就几毛钱,但闻欣就是高兴,上楼梯的时候都是一蹦一蹦的,独立领先一层楼。

    天这样黑,楼道又昏暗,虞万支只得道:“你慢点,慢点。”

    也不知道是哪位邻居,在后头说:“小孩子都这样,喊不住。”

    整栋楼估摸着都能听见,即将二十一岁的闻欣羞得不行,一溜烟跑回家。

    虞万支听得真真的,憋着笑跟邻居搭话说:“孩子嘛,没办法。”

    毕竟是他惯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差不多十点半。

    第37章 蛋糕

    第二更

    接下来的几天, 夫妻俩都在家属院门口摆摊,只是没那么勤快,偶尔还在街上瞎溜达, 直到除夕才正式停下来。

    大年三十,虞万支天不亮就去买菜,硬是按着闻欣不许她起床。

    她只能一脸困意,装作拗不过的样子, 等人出门后赶紧套上衣服往外跑——要去的地方不远, 穿过马路就到。

    整条街唯一的面包坊正在营业中,老板周英看到人说:“你的好了。”

    这家店和花意服装店就隔着不过十米, 时不时总会碰上面, 闻欣跟她是说过几次话的,开朗道:“周姐,生意兴隆啊。”

    要说年夜饭上鸡鸭鱼肉算丰盛, 能摆上个奶油蛋糕才叫真阔气,这还是最近几年兴起来的风气。

    周英今天就有十三个订单,没寒暄的时间说:“同喜同喜。”

    闻欣是早就付过钱,生怕虞万支回来得快, 也顾不上多聊几句, 拎起盒子就走,只是走得有些小心翼翼,到家后长松口气,坐在窗边等人回来。

    还只敢露出点头,明知从楼下看不到人都防备着。

    此时, 虞万支正在鱼摊前排队等老板腾出时间片鱼。

    今天的菜市场是挤得水泄不通, 他这样高大一个人都够呛, 心想幸好闻欣没来, 又掏出单子研究还差什么没有买。

    他手在纸上数来算去,目光环顾着四周寻找下一个目标。

    得亏他长得高,很快确定待会的路线怎么走更快捷。

    不过这样也缩短不了多少时间,他要买的东西又不少,一小时后才满载而归。

    人才到家属院门口,闻欣就已经看到熟悉的身影,她赶紧给蛋糕点上蜡烛,左右看着有点要化掉的奶油,趴在门上听动静。

    脚步由远至近,到七楼的时候逐渐清晰熟悉。

    闻欣连忙往后退两步,生怕被他撞到,提前挂上大大的笑容,在门被推开的瞬间说:“生日快乐!”

    好在她平常就很爱这么突然出现吓唬人,虞万支才没被吓得脸发白,他只是怔忪站着,显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还是闻欣催他说:“快点吹,蜡烛要没了。”

    她点得太早,就剩个尾巴,说话的功夫就要熄灭,意头都有些不好了。

    虞万支像被她牵着走的木偶,呼一下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呆呆地看着她。

    倒叫闻欣一愣,歪着脑袋说:“你不是除夕生吗?”

    不应该啊,她当时还特意嘀咕过日子挺赶巧的,一直惦记着。

    虞万支是除夕生没错,但他生于1967年,那一年只有年二九。

    只是他向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因此昨天是自己都忘记,这会不知道要不要提醒,想想说:“我还是第一次过生日。”

    闻欣就以为他刚刚是高兴坏了,得意道:“还是我好吧,给你惦记着。”

    虞万支看她眉飞色舞,像立下大功一件,登时在心里发誓,最好别让她意识到自己算错时间。

    他道:“我特别高兴。”

    闻欣看他连东西都没放下,是全然乐坏的样子,说:“傻大个,你不嫌重啊?”

    虞万支是人才跨过门槛,背一顶把门关好,手里拎着的袋子们放地下,接过她手里的蛋糕说:“你刚才去拿的吗?”

    这会才几点,天擦亮而已,也不怕遇见危险,别以为坏人还会停下来过年。

    越是欢乐的气氛里,各种案件也频发,毕竟对很多人来说这个天气很难熬,就会选择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前天附近还有人走夜路被敲闷棍,因此闻欣心虚地说:“就在对面。”

    虞万支也没办法说她什么,心知是为自己,只得道:“吃蛋糕吧。”

    就是这一茬接过去的意思。

    闻欣听完表情立刻有变化,流露出对蛋糕的期待,不过略微遗憾道:“奶油有些化了。”

    虞万支小口吃着,想把更多好吃的留给她,嘴巴慢慢动着说:“还是很好吃。”

    这倒是真的,奶油蛋糕曾经代表着他们这代孩子的无限向往。

    说夸张一点,闻欣小时候午夜梦回还惦想过,她道:“你记得县里有家面包吗?”

    虞万支知道她说的是老家,点头说:“八零年的国庆开业。”

    那会他正好在县里头盖房子,因为年纪不大,每天的工资是三毛钱但管吃管住,再馋也没舍得掏钱。

    十三四岁的人那些念头都是勉强压下来的,到后来就变成习惯,跟花钱有关系的事情压根不会去琢磨。

    闻欣倒不知道这么准确的时间,惊讶道:“这你都记得。”

    是啊,居然记得,虞万支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说:“脱口而出的。”

    也许世上就没有什么真正能压下去的欲望,只会在经年后变成更加强烈的渴求。

    闻欣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悲伤,带着点香甜的吻凑过去,想要尽力安抚他的人生。

    虞万支想起黄桃罐头的味道,虽然他只舔过勺子上残存的滋味,甚至已经是距今十五年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还历历在目。

    他小时候虽然被过继给养父,但因为是一个村子里住着,彼此又有亲戚关系,跟亲生父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大概是血缘和风言风语的影响,他偶尔会装作不经意从父母家路过,有回正赶上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们在吃黄桃罐头。

    那可是乡下难得的美味,他亲妈盯着他看一会,最终还是给他一口,可惜没吃到嘴里,就被他弟抢先,留下的只有个勺子。

    穷嘛,勺子也是甜的,可若干年后想起来又有点苦涩,那些曾为自己鸣过的不平,好像今时今日才真的能不在意。

    虞万支重重闭上眼,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绪。

    说不上来的,闻欣就是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走神思考着,才反应过来他接吻的时候向来是不错眼地看着她。

    她头微微往后仰道:“你怎么了?”

    虞万支若无其事道:“没有啊。”

    明明就有,闻欣撅着嘴有点不高兴。

    虞万支伸手把她揽在怀中,下巴靠在她头顶上,有一种不参杂任何旖旎的亲昵说:“就是觉得我运气特别好,居然能娶到你。”

    这还用说吗,闻欣在他肩膀蹭蹭说:“那你生日愿望记得许要对我好一辈子。”

    蛋糕都吃一半,才想起来愿望,虞万支摸着她的发尾道:“再不吃真的要化了。”

    毕竟只有巴掌大的东西,卖得可比肉贵。

    闻欣心想这怨谁,吃两口推给他说:“我要留着肚子吃别的。”

    虞万支都听出来是借口,不过没揭穿,吃完后拿着昨天写好的对联,比划着说:“闻欣,你看看正不正。”

    闻欣正在准备炖鸡汤,拿着锅铲出来指挥道:“往左一点,不对不对,往右。”

    两口子正忙碌着,隔壁邻居陈大姐打开门说:“哟,你们这么早就贴了?”

    女人跟女人好说话,闻欣应道:“我们老家的习惯。”

    陈大姐心道倒是从不避讳自己是外地来的,比那些会几句就装腔作势的人好。

    她道:“我们那儿是下午贴。”

    中国那么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闻欣笑笑说:“那我第一个讨彩头,祝陈姐新的一年事事顺利。”

    这话说得好,陈姐客气道:“我包饺子呢,待会让孩子给你拿点。”

    一层楼八户人家,平常各忙各的,也就见面打个招呼,今天全赶在一块交际,东来西往地送吃食。

    家家厨房的窗都是朝着走廊的,正好便宜几个孩子,毕竟是他们一年到头难得四处蹭吃的不会被家里大人骂的日子。

    闻欣只有道炸丸子算拿手菜,一出锅隔着窗端出去说:“西瓜,你拿给大家分。”

    西瓜就是隔壁陈姐家的独生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整跟小伙伴们在阶梯上猜拳玩游戏,这会蹿过来说:“谢谢姨姨。”

    孩子的声音最脆,此起彼伏的,只叫人心情都好起来。

    闻欣偏过头一挑眉,压低声音说:“也给自家的端一碗。”

    虞万支闻着味是有些意动,不过听着话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还是接过来,被烫得五官皱成一团。

    闻欣在他肩上拍一下说:“你还真当自己是孩子啊。”

    虞万支缩脖子不敢说话,倒是窗外的孩子们吃吃笑,看这位人高马大的虞叔叔挨训。

    闻欣也忍俊不禁,这一天好像什么事都能让人开怀。

    她一笑,虞万支就什么烦恼都没有,猛灌一杯水,听见楼下有细微的鞭炮声说:“我也买了烟花。”

    闻欣在家的时候也带着侄子侄女玩,大约是想到这,面色多少有些黯然,毕竟在这阖家团圆的时刻,多数人都会想念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道:“也不知道今天老家有没有下雪。”

    虞万支抬头,好像能透过天花板看到故乡。

    他努力安慰道:“下雪会很冷。”

    这倒是真的,东浦的冬天短暂,最近又都是只需要穿两件的天气。

    闻欣忙得热火朝天之余,就只穿着件薄羊绒毛衣——这件要是手工的话需要很费力才能织出细密的针脚,因此她是从服装店按成本价买的。

    毕竟大过年总是要穿得喜庆些,像虞万支也穿的是件红衣服。

    可惜他长得黑,看上去愈发像是块有微弱光芒的炭火,真是白瞎这一身男儿气概。

    闻欣素日里觉得自己是很会挑衣服的,但看着他这幅打扮都想摇摇头,要不是大过年的不兴叹气,她都要咏唱起来。

    她只能当做没看见,接着翻看新买的菜谱,为午饭和晚饭做最后的挣扎。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38章 过年

    一更

    闻欣翻的这本菜单非常华丽, 名字叫《满汉全席》,还配的是彩色的插图,是她从旧书店翻出来的。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买到什么沧海遗珠, 现在是越看越觉得这不是给人学的,毕竟做盘炒青菜就要十三道工序,更别提盐适量、油适量这种屁话。

    她有些破罐子破摔说:“只要是肉就会好吃,管它东坡西坡的。”

    虞万支看她满脸写着烦躁两个字, 劝道:“菜已经很多了, 不做也行。”

    毕竟就两个人,家里又没有冰箱, 简简单单就行。

    闻欣掰着手指头算有几道菜, 半推半就道:“那我再炒个莴笋就吃午饭。”

    午饭以荤菜为主,既有自己做的炸丸子和鸡汤,也有菜市场买的烤鸭, 闻欣没盛多少米饭,倒叫肉把肚子填饱,看着窗外的太阳不由得说:“出去晃晃?”

    街上人还是挺多的,尤其是卖鞭炮的摊子, 多少孩子期期艾艾从口袋里掏出个一毛钱来, 却看着什么都想要。

    闻欣也有想买的东西,驻足说:“老板,花棒怎么卖?”

    花棒是老家的叫法,因此老板没听懂,反问道:“你说哪个?”

    闻欣头一次清晰地觉得自己是在东浦, 指着钢丝棉烟花棒说:“这个。”

    这种带金属的东西, 在她小时候卖得很贵, 大人每年只给买点二踢脚, 一人放两个意思意思而已。

    她能挣钱以后就借着侄子侄女的名义给满足自己那点愿望,这会道:“我要五包。”

    五包就是一块钱,她现在花得起。

    虞万支看她的神色,大方道:“要十包。”

    这几天也挣快一百,家里还是挺宽裕的,不差这么点。

    闻欣伸手勾他的小拇指,笑眯眯说:“老板,还有哪种鞭炮是很亮的?”

    她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老板热情道:“孩子多大了?要自己能拿着的话你就买这个闪电侠。”

    什么侠?名字倒是起得厉害。

    虞万支看一眼“孩子”说:“很大,能跑能跳了。”

    一般都答几岁,“很大”是个什么说头,老板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哪里有心思琢磨这些,接着说:“那就这个,你要拿一大盒的话算你三块。”

    倒是闻欣给男人一肘子,斜眼看他说:“那我要一盒。”

    不过心里想着加起来就五块,这个年真是过得不便宜啊。

    虞万支爽快掏钱,把边上几个小朋友羡慕坏了,嘀嘀咕咕着说:“我爸就没有这么大方。”

    闻欣不知怎么笑出声,等走远后说:“等咱们有孩子,你也要啥给啥吗?”

    那可不行,会被惯坏的。

    虞万支想也不想摇头说:“怎么可能。”

    家里的钱是两个人一起挣,怎么花自然是由她,但孩子不是这么养的。

    闻欣狐疑看他说:“你以前对我也很无情。”

    现在还不是要星星给摘月亮的。

    无情,这两个字有点严重,虞万支琢磨着说:“是抠门,该花我还是花的。”

    就是掏钱的时候一张脸皱巴巴而已。

    闻欣抿着嘴偷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两个人沿大马路继续走,消食得差不多才回家。

    楼道里香味四溢,此起彼伏的油炸声,也就是过年大家才舍得下这个血本。

    闻欣还闻见海鲜味,问道:“虾你想怎么吃?”

    虞万支简单道:“白灼就行。”

    水里头搁两片姜,虾变红就能捞起来,这菜他就会做,说:“要不我来?”

    闻欣双手叉腰道:“不行,这是我的任务。”

    就是因为平常也没什么机会做饭,所以她这厨艺才总是不进步。

    虞万支心想也没人发派给她事情,把她从自己掌心挣脱的手拽回来道:“行,那你慢慢做。”

    就是要快,闻欣也做不到。

    她想想还是决定做个东坡肉,对着书研究半天,居然把卖炒货的秤翻出来。

    虞万支无法理解,停下剥瓜子的手过来道:“秤有什么用?”

    闻欣莫名有些尴尬,推着他道:“出去出去,我马上就好。”

    虞万支把一碗瓜子仁给她,无奈摇摇头,听着楼下叮铃咣啷的敲打声说:“有卖糖葫芦的,你吃吗?”

    闻欣巴不得他离开此地,甚至说:“买完在楼下再兜一圈。”

    她这菜做的阵仗真是大,还有左右避让,虞万支开始思考晚上究竟会吃到什么样的菜,老老实实点头说:“行,我正好修一下自行车。”

    破自行车,一天到晚的掉链子,他这几天都没顾得上弄,这会换件衣服说:“我就在楼下,有事喊我。”

    闻欣连连点头,等他出门才松口气,对着煤气灶又开始研究起来。

    她家常菜做得还行,毕竟乡下姑娘哪有不下厨的,但从前穷得吃细粮都勉强,更别提吃肉,因此这上头就很稀疏。

    像东坡肉,她压根是听过没吃过,只寻思着要大展身手,这会反而像是自找麻烦。

    她是一点一点地倒着油盐酱醋,咬咬牙盖上锅盖开始炖,心想口味重的好下饭,比平常多放一把米。

    做完这些,她站在窗边往下看。

    虞万支正在修自行车,车铃铛上插着一根黄澄澄的糖葫芦——是油柑味的,闻欣也是来东浦以后才见过,吃一次就喜欢上。

    她再去看一眼火,关好门哒哒哒往楼下跑。

    虞万支一脚把车轮踹正,就看到她瞪着眼睛看自己,说:“怎么这么看我?”

    闻欣手摸着下巴道:“感觉你踹得很用力。”

    虞万支力气大,这破铜烂铁的感觉也经不起两下子。

    不过他道:“没事,缝缝补补又两年。”

    没办法,买回来的就是旧的,凑合着能用就行,现在还是还债最重要。

    闻欣每次都是坐在后面,只怕他骑得太费力,说:“你到厂里也挺远的。”

    来回就半小时多点,小时候去砍柴放牛还得翻山越岭的,虞万支是浑不在意说:“现在已经很好了。”

    闻欣上下打量他道:“你现在还挺乐观。”

    虞万支尴尬地挠挠脸,却忘记自己脸上有脏污,闻欣好笑地给他擦掉,有些嗔怪道:“本来就黑了,还弄得脏兮兮。”

    也就是这几年兴起什么奶油小生,原来虞万支的身量还是挺受欢迎的,毕竟一看就是能干活的好材料。

    他道:“黑不好看吗?”

    闻欣眼睛一转说:“不好看我能嫁给你?”

    自古女孩子说亲好往上,她人并不差劲的,论起来当时相看的几个人里,他的条件并不是最好的,胜在长相是上乘。

    虞万支难免有些得意,拍拍膝盖上的灰说:“回家吗?”

    闻欣想起来自己的锅,撒开蹄子就跑,倒没忘记带上糖葫芦。

    虞万支在后面,一脸不可思议道:“记得糖葫芦不记得牵上我?”

    闻欣头都不回说:“你手是脏的。”

    虞万支这才反应过来,无奈摇摇头,到家后把自己收拾干净,挪到厨房里,把挨着走廊的窗关上说:“现在能牵了吗?”

    闻欣正研究着肉的颜色,寻思怎么煮得有点黑不溜秋,她拿着锅盖偏过头说:“呃,虞万支,这肉好像会特别咸。”

    说着话一瓢水又倒进去,想着稀释一番。

    虞万支不挑食,反而环着她的腰说:“很香啊。”

    也不知道是说人还是肉。

    闻欣瞪他一眼警告说:“今天要守夜,别给我瞎折腾啊。”

    虞万支本来也没想做什么,在她脖子上亲一下说:“真的很香。”

    闻欣是经不起什么撩拨,反客为主在他嘴唇上或重或轻地触碰着。

    两个人哪里还顾得上肉,寻思能吃就行。

    但晚饭也还是丰盛的,还有道辣鱼片——用的是现成的汤料包,比自己做的都香得多。

    闻欣被辣椒呛得打喷嚏,揉着鼻子说:“还是外头的好吃。”

    虞万支则是面不改色地咬一口东坡肉,连忙扒三口饭。

    闻欣心虚地当做没看见,又理直气壮说:“我这是第一次做,很不错对吧?”

    不是“对吗”,而是“对吧”,让人除点头外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当然,虞万支本来也不会摇头,附和道:“当然,再练练就能去开馆子了。”

    这就吹得有些过分了,不过闻欣在他面前脸皮厚,居然还能往下接,畅想着店要开在哪里。

    两个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吃过饭一起挤在躺椅上。

    椅子并不宽,是用竹子做的,冬天里上面有层暖和的垫子,但跟男人的体温比起来都有所逊色。

    闻欣整个人是几乎躺在他身上,打哈欠说:“怎么才八点。”

    她起得太早,吃饱就不想动。

    虞万支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电视声音传进来,看样子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

    他道:“等还完钱我们也买电视。”

    现在都流行彩电,最少也要一千大几,他们现在还欠着钱,总得无债才能一身轻。

    闻欣眼睛已经慢慢合上,含糊道:“快十二点叫我。”

    其实不用叫,鞭炮声都能把人闹醒,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仰着头看,只觉得自己的重量把虞万支压得呼吸都慢起来。

    她撑着扶手想站起来,虞万支跟着睁开眼道:“几点了?”

    闻欣看一眼手表说:“十一点半。”

    两个人回过神来,拎着下午买的鞭炮下楼。

    家属院没多少空地,这会几乎都被小孩们占领殆尽,闻欣勉强找了个墙角,背对着人点烟花棒。

    虞万支大高个替她挡着风,在亮起来的瞬间说:“小心点。”

    闻欣大着胆子挥两下道:“我才不怕。”

    她平常巷子里跑出只野猫来都得大惊小怪的人,虞万支才不信,他也不揭穿,只是跟在边上。

    反正鞭炮声音大,哪怕说话也听不清。

    闻欣过足瘾,掐着时针稳稳转到十二的点说:“新年快乐。”

    正巧这个时候,各色烟花在天上炸开,整个工业区不用亮灯也如白昼,虞万支手捂着她的耳朵,口型无声说着“新年快乐”四个字。

    夫妻俩相视而笑,回到屋里却睡不着。

    闻欣一身炮仗味,洗澡的时候顺便洗头。

    虞万支知道她爱干净,还是忍不住说:“都这么晚了,当心感冒。”

    闻欣拿着布在头发上胡乱擦着,撒娇说:“抱着你就不会。”

    这让虞万支没话讲,只得用被子把她包起来,再把她手里的毛巾接过来说:“轻点,你这是头发,又不是海藻。”

    闻欣想起来他好几次都把玩着自己头发,说:“你喜欢的你擦。”

    合着这头发在她头上,还归自己了。

    虞万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纵容道:“回头还得再买个吹风机。”

    这细算起来样样都要买,闻欣鼓励说:“新的一年,我们继续努力好吗?”

    慢慢来,什么都会有的。

    虞万支只觉得她刚刚睡一会,现在精神得有点太过。

    本来不睡觉的时候是该做点什么,可惜她这头发湿漉漉的,因此他道:“昨天书看完放哪了?”

    是和菜谱一起买回来的小说,纸质泛黄,不是文学性特别强的那种,但打发时间正正好。

    闻欣一看就停不下来,愣是熬到半夜四点才睡,只是沾枕头没多久,新一天的鞭炮声又响起。

    她有些发脾气地对着空气踢一脚,风从缝隙里钻进来。

    虞万支也是困得不行,哄着她说:“待会就好。”

    哪有什么好,响得比昨天更过分,闻欣茫然道:“东浦人真有钱。”

    老家都是意思意思放一挂差不多,哪像这此起彼伏的劲头,楼都快给震塌了。

    虞万支都没想过这个角度,捏她的脸说:“叫你还敢熬夜。”

    闻欣便不接话,赶紧闭上眼睛,假装外头的喧闹对自己没有影响,

    作者有话说:

    晚上先把另一本完结,只有一更,明天见。

    第39章 不挑食

    第一更

    正月初二, 是回娘家的日子。

    但闻欣在东浦过年,自然省掉这一茬,就是正好收到信, 打开看以后忍不住扁扁嘴,心想她妈又是这种好话后面要接几句捅人心肝的调调。

    前一句说“给你们寄五斤香肠,我自己灌的”后一句道“孩子的事也不要再计划了,抓点紧, 谁像你这么久都没动静”。

    前一句写“在外面有没有饭吃啊”, 后一句言“人家都回来过年,就你们没有, 早叫你不要跑那么远, 我死了你也赶不回来”。

    就是这样,叫人不知道用什么情绪来对待。

    虞万支在收拾岳家寄来的东西,心想给得还挺多。

    当然, 也是他很少收到生父母的包裹,才有这样的想法。

    他道:“晚上炒香肠?”

    闻欣把信纸收起来,边往厨房走边说:“是不是还有青椒?”

    放假时分,他们在家里吃饭的时间多起来, 加上天气还算冷, 很多东西都放得住,因此存着的菜就比较多。

    虞万支翻着筐道:“有,还有辣椒。”

    闻欣便撸袖子说:“行,我做饭,你去拿货吧。”

    两个人白天还在摆摊, 炒瓜子已经剩个底, 正好今天有从市区到工业区的货车——这种车现在很方便, 都不用人亲自压货, 像他们这样小本经营的很合适,就是要自己去仓库取。

    仓库离得不远,虞万支揣上麻绳,骑着破自行车出门了。

    大街上还是有几分热闹的,毕竟逢年过节正是大家闲逛花钱的时候,尤其是跑来跑去的小朋友们最多。

    猛地听见“轰隆”一声,他停下来左右看,心想不太像轮胎炸了。

    炸的确实不是轮胎,是井盖,也不知道哪个孩子乱扔鞭炮,吵吵嚷嚷还有哭声,大人小孩围成一圈。

    他看两眼没见谁受伤,脚一蹬又往前。

    拐过弯就是运输公司。

    正月里不停工的人也有,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不容易,虞万支把车停好,到窗口去拿取货凭证——所谓的凭证,要买卖双方约定的暗号和身份证号码对上才能领。

    不过现在办□□很容易,满大街的电线杆子上全都是小广告,倒是暗号更重要一些。

    虞万支到窗口道:“你好,我来拿货。”

    窗口里是个穿工装的妇女,拿出本子开始翻说:“从哪来的?”

    虞万支一五一十说,交了五块钱运费后才去后面仓库。

    载得少价格就贵一点,不过现在炒货都依仗赵秋燕一个人,吴鑫华自己的摊子也还摆着,因此他想一次性多进点货也没办法。

    当然,他自己运输也不方便,三百斤的东西往自行车上一捆,就只能是推着走。

    而且路况又不好,年前修到一半的路就这么放着,要不是这些天工业区的人少,早就堵得乱七八糟。

    哪怕虞万支这样的力气,遇到上坡也够呛,卸下来全搬回家里更要好几趟。

    只有这么一个壮劳力,每天出摊收摊的时候他都很辛苦,因此闻欣想着多补补——在她看来,这阵子本来该是放假没有收入的时候,每天摆摊能挣十来块就是白捡的,没有什么好舍不得花的。

    她今天炖的是鸭汤,跟隔壁陈姐学的,里面还放好几种中药,只是汤的颜色看上去有点奇怪,味道一下子叫人有点想象不出来。

    虞万支最后一趟上来,就看她对着瓢羹愁眉苦脸的,还以为是菜又做坏了,安慰道:“没事,都能吃的。”

    闻欣赶快让他试说:“你尝尝,我有点不敢。”

    总觉得绿绿的,真是怪哉。

    虞万支不挑食,抿一口说:“有点甜。”

    在他的概念里,汤就该是咸的才对。

    闻欣心想也没放糖,鼓起勇气尝一口说:“还可以啊。”

    她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怎么的,点两下头说:“”能吃,嗯,能吃。

    虞万支只觉得好笑,洗手拿故意道:“那你待会多喝两碗。”

    闻欣心一惊,赶快找理由说:“本来就只买的半只鸭,陈姐当时还特意说少放点水,拢共盛出来也就两碗汤多点。”

    她总不能全占了吧。

    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虞万支反而振振有词道:“那就全给你。”

    闻欣头摇得脸上那一点肉都在动,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玩,哼一声辫子一甩说:“你要都喝掉。”

    话虽如此,自己也喝了半碗,倒不是太难喝,就是有点不习惯。

    但虞万支是适应良好,洗完碗跑去洗澡。

    闻欣最近爱看小说,忙完就一头扎进去,表情是津津有味。

    虞万支擦着头发出来道:“你现在都顾不上我了。”

    这话是对着人的说的,但效果跟空气差不多,因为闻欣已经是完全把声音屏蔽在外。

    她没有回应,虞万支只能坐在床沿,长长地叹口气。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闻欣回过神来批评他说:“你赶紧再吸一口,就是在呼吸。”

    还有这种的,虞万支只觉得她奇思妙想太多,张开双臂道:“你过来一下。”

    什么一下,闻欣斜眼看他说:“我差几页就大结局了。”

    这本《鹰爪王》也是她从旧书摊子淘出来的,虽然是出版于40年代,可最近几年武侠小说实在是太火,因此各出版社都把世纪初的同类书找出来卖,那叫一个生意兴隆,

    反正虞万支看着在自家是很受欢迎,他无奈摇摇头说:“你接着看吧。”

    闻欣往他怀里赖,哄着说:“再等等,很快的。”

    别看没几页,她看得仔细翻得慢。

    虞万支是佳人在怀,备受折磨,蹭着她的脖子找安慰。

    闻欣不为所动,看完长舒口气说:“我去洗澡。”

    虞万支是眼巴巴跟到门口,只觉得今晚格外奇怪,想想问道:“你汤里加的是什么?”

    闻欣也不太清楚,说:“是陈姐给我的,一个药包。”

    她直接扔进去煮,哪里知道这么多。

    虞万支也就不追问,只觉得火气从脚底蹿上来,想想脱掉外套,里头就剩一件跨栏背心,男人硬邦邦的肌肉分明,看上去壮得能打死老虎。

    但在闻欣眼里就是骂道:“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现在还是冬天!”

    虽然东浦的白天暖和,夜里还是刮着风的。

    虞万支只觉得连耳朵都烧起来,闻着她身上的肥皂味更忍不住,。

    这一夜可把补药的劲用个光,闻欣第二天都没能起来去摆摊子。

    她自己睡到十点才起床,炒菜的时候想着开窗通风。

    隔壁陈姐正好从楼梯上来,笑得暧昧道:“这是做哪顿饭呢?”

    闻欣自己心虚,不过想起来道:“姐,你昨天给我那个是什么药?”

    哪能叫药,陈姐道:“你不是说想给你男人补补吗?肯定哪哪都补。”

    都是结婚的人,哪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闻欣一张脸臊红道:“不是,我是说补力气。”

    那天天搬着东西到八楼,上上下下的能不累吗。

    可这话在陈姐看来是越描越黑,嘿嘿笑说:“是啊,力气不够吗?”

    闻欣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希望回到几秒之前,这样自己就不会开始这段让自己尴尬的对话。

    她笑得勉强又害羞,陈姐却是开怀地回家去了。

    也许结婚十几年的人都有这本事,闻欣无奈耸耸肩,嗅到股焦味,赶快手忙脚乱地把菜盛出锅,寻思趁热赶快送下去。

    虞万支正在给客人称瓜子,看到她只能先点点头,等人走后说:“怎么不多睡会?”

    还有脸说,闻欣瞪他道:“吃你的饭,闭嘴。”

    好像昨天晚上抱着不肯放的人不是他。

    虞万支是已经习惯,夹一口菠菜道:“很好吃。”

    闻欣心知是哄自己,表情丰富道:“不信你没吃出来糊味。”

    跟咬着碳似的。

    虞万支真的不挑食,他养父压根不会做饭,加上这位曾经的教书先生也不事生产,家里一直过得比较艰难,因此都是野菜糊糊凑合着。

    七十年代嘛,大家吃不饱饭是正常,他肚子里有东西垫着就心满意足,这会道:“那你吃豆芽。”

    豆芽没有糊。

    闻欣偶尔觉得对他挺愧疚的,想想还是拨一半菠菜到自己碗里,毕竟有得选的话大家都想吃好喝好。

    虞万支没什么反应,不过把最后几块肉都夹到她碗里道:“多吃点。”

    闻欣本来想说“你才需要多吃”,但又觉得疲惫的可能只有自己。

    她转而悄声问道:“早上卖多少?”

    虞万支心里有一本帐,竖起根手指。

    夫妻俩还是有点默契的,闻欣心想一百多的话最少能挣个七八块,她不由得喜笑颜开起来,吃完饭回家洗碗再下来。

    两个人一起看这么个小摊子,其实是有点大材小用,但卖得也会快一些。

    下午,虞万支看一眼手表,站起来收拾东西说:“去看电影吧。”

    总不能大过年的也天天干活,一年到头岂不是把人累坏。

    闻欣心里的账更清晰,寻思今天已经挣十三块,快快乐乐道:“走走走走。”

    小孩子要出门玩多半是这样的。

    虞万支知道她爱热闹,只是为着挣钱才忍下来。

    可惜他还不能让她轻松过日子,只能道:“先看一部,吃完晚饭再看一部。”

    这安排让闻欣更有过年的快乐,她道:“那咱们晚上就吃素面。”

    上头只放点青菜,两个人吃饱的话只要一块钱,最近好些东西都在涨价,她总感觉什么都更贵起来。

    其实要不是过年,他们一般也就每天吃顿荤。

    虞万支嗯一声,心想目标不要定得太大,还是先能顿顿吃肉就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脖子疼,研究了好久

    第40章 去年今日

    第二更

    工业区有好几家电影院, 离家最近的叫新华,跟书店不是一起的,毕竟满大街同名同姓的太多, 叫一声“建设”估摸着能有七八个人回头应。

    像闻欣就总觉得自己的名字起得也一般,只是胜在姓氏特别,不过跟虞比起来好像又显得常见点。

    这会她道:“你说将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

    虞万支还以为她闷不吭声半天是在琢磨什么,心想也有怀孕再想这个吧。

    他道:“还早着呢。”

    闻欣既然问, 就是希望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有些蛮不讲理道:“必须先想出来。”

    够未雨绸缪的啊,虞万支初中没念完, 顶多不是文盲而已, 离文采斐然还远着呢。

    他算是被难住,露出思索的表情道:“那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吧。”

    电影院就在眼前,闻欣也不再“刁难”他, 左右看说:“今天怎么没有卖爆米花的。”

    正月里停工的厂多,可像这种休闲娱乐的地方可正是生意好的时候,门口天天都一圈人卖吃的喝的,说真的, 要不是地盘早被瓜分干净, 生人压根插不进来,她当时都惦记着来这儿卖炒货。

    虞万支知道她找吃的鼻子最灵,认真道:“你仔细闻闻。”

    闻欣心想自己又不是小狗,皱皱鼻子说:“好像真的没有。”

    别说味道,连机器打开“砰”一声的动静都没有。

    虞万支看她失望, 买票以后说:“还有点时间, 我再去找找看?”

    闻欣拽住他说:“不许动, 你不在我害怕呢。”

    她话是这么说, 却明摆着是不希望他跑来跑去累得慌。

    虞万支也确实是有点担心,摆摊时需要去厕所都一路狂奔,生怕这三五分钟里出什么事。

    他道:“早知道刚刚在路上买。”

    闻欣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吃,说:“反正我看的时候就什么都顾不上。”

    她只是每每到电影院,就习惯性地买一点而已。

    这话是真的,每回都是虞万支惦记着给她递到嘴边。

    他道:“连我都顾不得。”

    话说得酸溜溜的,闻欣亲密挽着他的手道:“别这么小气嘛。”

    她一撒娇,虞万支才真是什么都顾不上,捏着她的脸说:“我现在还小气吗?”

    看两场电影还是他自己提的,搁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提起这事,闻欣忽然咦一声说:“今天是初三。”

    虞万支理所当然地点头,问道:“有什么规矩吗?”

    他对这些也不太熟悉,但结婚的人跟单身汉总是不一样,事事总得理出个头绪来。

    闻欣哪里知道什么,上下看他说:“去年初三,咱们一起去县里买结婚的东西,你记得吗?”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想起来只剩下尴尬两个字,虞万支还记得自己带她吃的是牛肉面,说:“那天把我心疼坏了。”

    结婚就是男人花钱多,他大半积蓄都砸在这桩婚事上,掏钱的时候表情都是扭曲的。

    闻欣记得的事情可不少,说:“我挑那双鞋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买猪皮的?”

    毕竟牛皮跟猪皮差着十块钱呢。

    虞万支被猜中,有点顾左右而言他说:“怎么还不开始。”

    闻欣把手写的票举到他眼前道:“还有十五分钟,别急,咱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聊,虞万支都快站不住,继续转移话题道:“饿不饿,要不买个煎饼吃?”

    心虚得不像话,闻欣憋着笑,双手抱臂说:“没想到吧,你现在居然栽我手里了。”

    虞万支确实没想到,他还以为办完婚礼还可以跟以前一样勤俭过日子,但现在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他道:“我有错就改。”

    哪有什么错,不过是大家过得不一样而已,像他们相亲结婚,能过成这样很不错,世上本来就是寻常夫妻多。

    闻欣感慨道:“其实我当时觉得猪皮那双实用些,但看你的样子,就非要买牛皮的。”

    牛皮娇贵啊,穿还得挑日子。

    虞万支才想起来是很少见她穿,说:“那再去买一双?”

    钱多烧的,闻欣都有四双鞋,换着穿够够的。

    她伸手把人拽个趔趄道:“还不如多看两部电影。”

    这票才六毛钱一个人,猪皮再不值钱也要十来块。

    虞万支心想两者是可以兼得的,反手牵着她往里走。

    放映厅里不亮,找座位只能低着头,闻欣也不知道被什么勾住,险些整个人一歪摔倒。

    虞万支眼疾手快扶住她说:“慢点,抓紧我。”

    两个人坐下来,闻欣靠着椅子等开始,前后左右的声音嘈杂,还有好些孩子在尖叫。

    不过电影的声音更大,震得人耳朵都疼起来。

    闻欣看完第一场,捂着耳朵搓搓说:“感觉嗡嗡响。”

    可话音一转却是道:“爆米花,我闻见了。”

    闻见也不能当饭吃,虞万支看一眼手表说:“抓点紧,等下又开场。”

    买好的票,少看一秒都是浪费,闻欣是马不停蹄锁定好目标,冲进砂锅店里说:“老板,三份砂锅粉。”

    虞万支要吃两份,谁叫他人高马大又天天花力气。

    这种一人一份的时候,他向来不会等着闻欣先吃完,动作利落得不行,好像不知道烫这个字怎么写。

    闻欣还在呼呼吹凉,他就已经是第二碗,实在叫人瞪大眼。

    她道:“你慢点,当心烫破喉咙。”

    虞万支是习惯,他皮糙肉厚,干活的时候急着挣钱,连呼吸的时间都不想耽误,这会慢下来说:“还有点时间,你不着急。”

    闻欣当然不急 ,吃得依旧秀气,等他去买完爆米花回来,才把最后一口汤喝下去。

    虞万支给她一口甜的压压,两个人又走回电影院,就是路过卖炒货的摊子,闻欣道:“人家卖得好便宜。”

    他们生意一般,也因为确实卖得更贵些,要不是味道也好,只怕颗粒无收。

    虞万支最近也打听过,小声说:“他们是厂里拿的货,肯定便宜。”

    工厂做的就是量,不像他们的货就靠赵秋燕一个人炒制,成本是在那摆着的。

    闻欣本来也就是随口说一句,并未放在心上,看完电影后整个人活力满满,第二天接着去摆摊挣钱。

    夫妻俩没打算全心全意做这事,只是当个添头,晚上就各处玩。

    闻欣只觉得这个年过得样样满意,不过心里也盼着快点上班——毕竟摆摊的地方早就有人占着,他们只是能暂用几天而已。

    因此正月初十这天,她起了个大早说:“虞万支,上班了!”

    虞万支从睡梦中惊醒,把她又按回被窝里道:“是我要上班,你兴奋什么?”

    闻欣嘻嘻笑,挠他痒痒说:“我陪你去啊。”

    服装店要正月十五才开门,谁叫老板不差钱,压根懒得开,她一个人待着也没事做,不如跟着出去晃晃。

    虞万支本来有些困顿的眼睛瞪大道:“车间的环境不好,你还是在家看小说吧。”

    昨天又买好几本,够她看到开工的。

    放假的时候朝夕相对,乍要分开就是让人有些舍不得,况且自己待着好像有点空落落。

    闻欣娇气道:“你舍得我?”

    虞万支哪里舍得,心想反正也就自己一个人,想想说:“行,那你把书带上,多穿一件。”

    闻欣还是第一次陪着他去工作,感觉多少有些新奇,连熟悉的路都变得不一样。

    轴承厂放假也有人看着,不然过个年能连工人的裤头都被偷走,保安是一天到晚地绕圈子,看到人打招呼道:“虞主任这么早就从老家回来了?”

    虞万支又不会到处去宣传自己买上房,毕竟他这钱算是跟厂长借的,说出去难免给老板添麻烦,所以人家就以为他还是跟往年一样。

    他也不解释,只说:“有批急活,我来赶工。”

    这个时间工人们都还在老家,临时有事,最能派得上用场的也就是他了。

    保安知道这种急活肯定得加钱,羡慕于技术工就是好。

    他寒暄两句又接着转圈子,毕竟贼总是无孔不入。

    虞万支则是带着闻欣到车间,给她搬椅子坐在门口说:“这有太阳,又不会吵,有事就叫我。”

    而且里面灯光暗,机器的动静又大。

    闻欣掏出书往膝盖上一放,把水壶放在脚边,偶尔站起来活动的时候就会看他一眼。

    虞万支干活的是不敢分心,毕竟谁都有受伤的可能,只在停下来喝水的时候走到她边上问两句。

    不过关心在闻欣认真看小说的时候基本得不到回应,只得无奈摇摇头回岗位上。

    他手脚利落,寻思明天还有事,干脆熬个夜把事情做完,反正也就是几个零件的事情而已。

    闻欣当然知道他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眼看十一点,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欲睡起来,说:“明天再来吧。”

    虞万支看她眼睛都快闭上,有些心疼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听意思他还要自己回来加班,闻欣晃着他的手臂说:“生日过半天就行,只要是你陪着我就可以。”

    反正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过过。

    虞万支却是郑重道:“去年我不知道,今年绝不能再这样。”

    去年的正月十一,两个人还在到东浦的火车上。

    闻欣拗不过他,只得点头,到家后却道:“你睡一觉再去,我明天想睡到自然醒,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打工的人,能睡到自然醒本来就是件奢侈事。

    “生日愿望”这四个字一出来,虞万支没办法,只得洗澡后进被窝,摘手表的时候说:“现在就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很凑巧,时针正好在12上,闻欣似醒非醒道:“谢谢老公。”

    叫得甜甜的,差点叫虞万支兴奋得睡不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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