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现实

    二合一

    锦绣城这个小区, 说是建在机场边上,但估摸着离得也有四五公里。

    对闻欣这一代人来说,走路到不了的地方已经是很远。

    不过这段距离仍旧能听到清晰的起飞降落的声音。

    两口子是坐公交出门的, 一下车就听见动静,表情没什么变化。

    虞万支是已经习惯,他常年在轴承厂都是这样吵闹,机器一动耳朵都快炸掉, 闻欣是觉得有趣, 饶有兴致地仰着头看,说:“比在咱们家看更大。”

    国棉厂家属院离机场也不过十来公里, 去年刚通航那阵小孩子们还会追着跑, 只是很快连影子都看不见,然后等着下一架来,很快每天的航班信息都摸得一清二楚。

    连虞万支都知道, 东浦机场别看建得大,一天到晚就是那么些飞机跑来跑去,毕竟坐得起的人还不多。

    他道:“不是很吵。”

    闻欣不怕吵,说:“反正晚上也没有几趟。”

    白天谁不干活, 哪里顾得上这些。

    虞万支心想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略有些狐疑道:“这儿真能有人买吗?”

    他们俩这会还在公交站前,这个站还是新建,名字就叫锦绣城,抬头一看是对面已经建好的小区,左右两边都是农田, 看上去空荡荡的样子。

    说真的, 让人很怀疑。

    闻欣到全然陌生的地方就有些不安, 她认路向来不擅长, 更何况是这样的环境。

    她紧紧拽着身边人说:“反正我觉得看着像会有坏人。”

    杀人越货的好地方,看上去一点都不适合居住。

    虞万支是眉头微蹙,说:“先去看看吧。”

    两个人穿过马路,就是小区的正大门,旁边挂着“售楼处”的牌子,只有个保安模样的大爷坐着,拿着个苍蝇拍晃来荡去。

    虞万支已经觉得是白跑一趟,但还是过去说:“大爷,请问这售楼处怎么没人啊?”

    当然没人啦,大爷理所当然道:“房子卖完了。”

    又说:“开卖一礼拜,现在连地下室都不剩。”

    好家伙,虞万支这么粗粗一数,说:“几百套全卖完了?”

    保安准确道:“六百七十三套,不到五天。”

    现在买房都是全款,面积最小的也有六十平,还有好些人一口气买三五套的。

    虞万支还搁心里嫌弃这房子呢,谁成想连边都够不着。

    他苦笑两声说:“也卖得太快了。”

    一样东西,有人哄抢的时候就会变得稀罕起来。

    连闻欣也有几分可惜,尤其是看着这干净的外立面,叹息道:“早知道前几天就来。”

    他们其实对锦绣城的房子没有抱多少希望,那天起心思后赶上忙,足足拖一个多礼拜才来,还以为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大家都不来买呢。

    倒是保安说:“没事,年底还有二期呢。”

    二期?虞万支看向后面,确实有四五栋在建的房子。

    他道:“大爷,就是那些是吗?”

    保安闲坐着也无聊,说:“对,元旦就能卖。”

    现在已经是五月底,掐指一算也就几个月,正好手里还不大富裕。

    虞万支心中把这件事记下来,掏出烟说:“大爷,我再跟您多打听几句。”

    闻欣知道他随身带着,就是为用在这样的时候,但这味道她着实嫌弃,伸手在他衣角扯一下示意,躲到边上的阴凉处。

    几步开外的地方,虞万支余光能瞅着人,接着跟保安说:“二期后头还有没有啊?”

    保安接过烟来就点上,说:“当然有,你看从这到那,一共八百多亩地,你说能盖多少房子?”

    即使是平房,数量都很吓人,更何况这还是楼房。

    虞万支心里算不出来,只知道这儿将来会变繁华,就按现在城市建设的速度来,不出三五年就是个热闹之处。

    他道:“那这楼上都卖了,有人开始住吗?”

    保安道:“要下个月才交房,到时候一准有人来装修。”

    谁买房子不为住,难道空着养蚊子啊。

    虞万支是个仔细人,觉得回头还是再跑来看一趟的好。

    他把能想到的问题说个遍,最后又给人家递烟,这才去找闻欣。

    闻欣已经站老半天,原地踱步打发时间,一把蒲扇摇来晃去,看到他来赶快伸出手说:“蚊子咬的。”

    白白嫩嫩的手臂上好大两个包,用指甲掐出手指形状来。

    虞万支从包里拿出花露水来,给她洒着说:“可能你血甜吧。”

    常常是两个人在一块,可这些嗡嗡响的东西也只找她。

    闻欣爱被人夸奖,可这话听着不太像那个意思。

    她皱着鼻子在手臂上拍两下,五根手指的形状分明。

    虞万支心疼道:“你这是自己的手,又不是我的。”

    怎么还能这么用力。

    闻欣瞪他一眼说:“讲得好像我对你很过分的样子。”

    虞万支是脱口而出,赶紧说:“没办法,你又不像我皮糙肉厚的。”

    就他着体格,别说三掌,三拳都不碍事。

    闻欣听着顺耳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嘴角都跟带着蜜似的。

    虞万支把手上残存那点花露水抹在她脖颈上,这才说正经话道:“我指给你看。”

    闻欣的目光随着他的话移动,他才说:“那边以后会盖个小学,就在二期跟三期的中间。”

    小学?闻欣诧异道:“你这想得太远吧,怎么不打听看看幼儿园。”

    虞万支道:“幼儿园交钱就能念,但小学可不是。”

    虽然学校现在还是一片田,可他们不也还没孩子,只是做父母的要深谋远虑而已。

    闻欣也知道一点,因为工业区的外来人口实在是太多,所以孩子上学是跟房子挂钩的。

    像原来只要买国棉厂家属院的房子就能有书念,但前年子弟小学已经跟其他几所学校合并,现在只招收职工子女,像他们这样外地户口的,将来得找关系才行。

    可他们要有这本事,早几年就发财了,哪至于到现在连商品房都没住上。

    因此这样的操心是很有道理的,闻欣说:“那意思是买这的房子就能念?”

    虞万支沉吟片刻道:“也有可能是糊弄人的。”

    毕竟现在连地基都还没打,谁知道是不是为卖房子瞎说的。

    谁出社会能没有上当受骗过,闻欣为难道:“那我们再研究一下?”

    又摆摆手说:“反正现在也买不了。”

    一是钱没凑到位,二是买不着。

    虞万支想想也是,索性说:“那我们去看飞机吧。”

    别看离得不远不近,这一片只有锦绣城这几栋房子,以及通往工业区繁华之处的一班公交,所以到机场还有得转车。

    沿途是新建的水泥路,公交不那么颠簸,可是天气热,闻欣仍旧是有些发晕。

    她坐在车上,靠着虞万支的肩膀说:“明明直线能到,还得兜这么大的圈子。”

    虞万支给她打扇子,心中却自有计较。

    他们刚刚从家属院过来坐公交要二十几分钟,车上压根没几个人,尤其到最后一站锦绣城,只有夫妻俩。

    虽说以后人会多起来,但未来的事情谁能拿得准,就这一路他可不放心让她自己走,毕竟这年头打劫公交的人也很多。

    他道:“能的话还是找个近一点的地方。”

    刚刚还在说小学的事,现在又有另外的意思。

    闻欣打哈欠说:“最近好像是有很多小区。”

    满大街不是修路就是盖房子,但工业区中心处的地方就一个贵字,远的不提,上个礼拜刚开售的楼盘就卖到每平一千,谁叫人家对面就是百货大楼,繁华热闹得很。

    这种价格的虞万支压根不敢想,甚至两个人现在想掏出一千块钱都难,只是有办法把钱弄出来,再背上一笔债而已。

    别看他说得十拿九稳的样子,好像一眨眼就能还上,可欠钱的人谁没有心里压力,他但凡有笔单子拿不下来就着急,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他道:“再看看吧。”

    闻欣其实不着急,说:“下楼就能上班,多好的事啊。”

    她现在已经在家属院住出感情来,要挪窝多少让人舍不得。

    虞万支也顾虑到这一点,为此考虑过家属院的房子,但他思来想去公共条件上委实差一些,况且住商品房是他的梦想。

    他道:“换房还是要方便你。”

    闻欣知道他是担心,哪怕自己就过条马路能到家,他每天回来第一件事都要看人有没有事。

    没办法,治安马马虎虎,长得漂亮招人眼。

    她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多挣钱吧。”

    老是贷款,她有两回还梦到还不上露宿街头呢。

    虞万支也不是很有冒险精神的人,否则不会来东浦这么些年还在打工。

    他心想最近万事顺利,人在春风得意之时,确实会有悖于以往,他现在太想给她好生活,胆子大得有点超乎想象。

    思及此,他心中一紧说:“对,还是挣钱为主。”

    两个人说着话到机场,透过铁丝网能看到停机坪,跟他们一样来看热闹的人居然有不少,尤其以孩子居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胸前的红领巾飘荡,三五成群的就敢来。

    闻欣凑在边上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在她的幼稚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仍旧扒拉着着铁丝网说:“你看看这翅膀,真是好大啊。”

    边上有个小男孩纠正道:“阿姨,那叫机翼。”

    什么翅膀,这又不是鸡鸭鹅的。

    闻欣哪里懂这么多,不过笑盈盈道:“谢谢啦。”

    小孩子脸一红说:“不用客气。”

    他这个年纪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加上儿子本来就养得糙,这要是他妈肯定是一巴掌打过来说“就你懂得多”,觉得让大人没面子。

    也是得亏他晒得跟虞万支差不多一般黑,闻欣没看出什么来,反而摸着肚子说:“该吃午饭了。”

    机场自然是能吃饭的,只是比不上火车站的热闹,但价格远超许多,甚至因为来往的外宾不少,菜单上印着英文。

    闻欣别看是念过初中,但老家的条件有限,教英语的老师是自学成才的人,还兼任着生物这一门课,平日里不过是照本宣科,使劲叫大家背单词而已。

    因此她偶有几个认得意思,却压根连个音都发不出来,舌头跟打结似的,绕半天才说:“要吃炒肉。”

    机场餐厅据说是从国宾馆调来的师傅,反正味道是一绝,虞万支吃一口就道:“没白来。”

    而且别过头就能看到停机坪,比刚刚在铁网外看来得有劲。

    闻欣更是不会浪费这顿饭钱,吃完还让续茶又坐一会,两个人这才回家。

    从机场到家属院有直达公交,司机赶着交班,颠得人是晕头转向。

    她到家没忍住,冲进洗手间就吐起来,出来后小脸发白,顾不得什么往床上一趟,看上去更像是中暑。

    虞万支摸着她的脑袋,手掌心全是汗,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没敢让风扇对着她吹,去拧毛巾过来给她擦身体。

    闻欣恍惚间是知道自己不太舒服,眼睛都没能睁开,迷迷糊糊意识飘来飘去,嘴巴像是在说话。

    这个像是她的感觉,但虞万支正儿八经的有听见“要洗澡”三个字,只能小声哄着说:“现在先不洗,我保证给你擦得干干净净的。”

    闻欣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感知,朦胧间却得到安抚,眼皮沉沉睡过去。

    虞万支给她量好几次体温,这才确定人没事,在桌上留纸条后出门。

    今天是吴静自己看店,她看到人有些诧异,但还是招呼道:“虞哥。”

    虞万支赶时间,直接道:“闻欣中暑了,明天估计还要请假。”

    哪怕人没事,他都得压着休息一天。

    这些事上吴静是很好说话的,甚至道:“行,什么时候来上班跟我讲就行。”

    做老板到这份上,不得不叫人感激。

    不过虞万支也没功夫多说别的,客气几句就去买晚饭,背影仓促往家里奔。

    跑得跟有狗在追似的,付兴隆想把人叫住打个招呼都没能成,想想推开服装店的门道:“出什么事了?”

    吴静抿抿嘴,还是答道:“闻欣中暑了。”

    难怪,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付兴隆松口气,又察觉到屋里的热度,说:“今天没买冰块吗?”

    他不知道人家今天没来,只当是在店里晕过去的。

    今天最高温有三十八度,卖冰块的老板盆满钵满,吴静啥也没弄到,一下午都在拖地降温,这会说:“没有。”

    她看上去分明是个健康人,付兴隆听这话却觉得下一秒要晕过去的是她,说:“早点回去吧。”

    眼看太阳要落山,已经到快凉快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个点出来逛街,吴静已经支撑一下午,哪有回去的道理。

    她不悦道:“我要在这。”

    不高兴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这家店是父母送的嫁妆,也是希望她有个挣钱的营生。

    但付兴隆其实不太愿意,总想着让她在家享清福。

    当时吴静对挣钱没什么想法,尤其怀孕的时候也惦记着关店算了,不过怕辜负长辈的心意,到底还是接着开。

    没想到离婚后有自己的事情做反而成最大的支持,起码每个月她挣这千八百块能感受到的意义。

    这一茬付兴隆哪里知道,但还是看得出她对店的喜爱,赶紧说:“今天太热,我是怕你也中暑。”

    他讲话一可怜,吴静就容易控制不住,硬邦邦道:“闻欣今天没来上班。”

    那就是在外面晒的,付兴隆松口气,说完话瞅着她的脸色,脚下像有钉子,悄摸摸挪到边上。

    倒让吴静反应过来说:“我那么早。”

    意思是让他晚点再来。

    付兴隆知道她不想看自己,垂着头说:“今天是二十六。”

    吴静眼睛一瞥墙上的挂历,只看得到新历,心想明明是五月三十号,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农历四月二十六。

    这一天,是他第一次买房的日子。

    付兴隆老早就满街兜售东西,那真是乘上改革开放的第一波浪。

    可挣的钱又要投进生意里,因此一直到八七年才有余钱。

    那并不是间大房子,里外四十平,建于世纪初,楼道逼仄不堪。

    但当时的情况是有钱也很难买到好房子,能有自己的窝都算是很了不起,付兴隆是大为得意,豪气冲天说:“等咱们结婚,我给你买更大的。”

    吴静那会虽然才十七,但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他,连嗔怪都没有,心里头也默认这件事。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情真意切,却叫日后的回忆尴尬起来。

    她莫名鼻头发酸,自顾自坐下来,希望着有个客人来打破这一切,心想早知道就不该把女儿搁家里。

    付兴隆看她没赶人,老老实实接着站,可这么大一个男人杵在女装店里不是事。

    吴静到底还是说:“你在客人都不进来了。”

    付兴隆就是想跟她多待一会,可也只能往外走。

    他生得高大威猛,背影却可怜巴巴。

    吴静也觉得不是滋味,知道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个性,或者说永远只有在自己跟前才这样。

    她肩膀垮下来,没能张开嘴。

    另一边,虞万支正在希望闻欣少说点话,有些无奈道:“就不能再好好躺会吗?”

    怎么一睁眼就有恨不得起来打两套拳的活力,刚刚的虚弱好像昙花一现。

    闻欣那点不适来去如风,现在又是活蹦乱跳一个人,叽里呱啦说着“自己怎么会中暑”这件事,连手脚都要挥舞起来。

    电视上做演讲的都没她能动腾,叫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虞万支都想拿绳子把她五花大绑床上,摸摸温热的饭盒说:“稀饭我再热热,还是你想吃别的什么?”

    闻欣眼睛不好意思地转转说:“想吃凉拌菜。”

    她爱吃的那家有点距离,不过拌猪耳朵是一绝,就稀饭能吃两大碗。

    虞万支这会能把她供起来,只怕她食欲不振,马上套好衣服说:“行,你躺好等着。”

    闻欣四肢立刻僵直,看着天花板动也不动,表现出自己的乖巧,等人出门开始在心里数数。

    虞万支来去匆匆,很快就买回来,进屋之后先是在她脑门摸一下,才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个问法叫闻欣察觉到真正的意思,说:“你有事尽管忙,我好端端的。”

    虞万支放心不下,上下打量着说:“这也好得太快了。”

    让他不由得想起什么回光返照。

    好像太快不是件好事似的,闻欣踹他一脚说:“是不是想挨揍。”

    力气还挺大,虞万支勉强松口气道:“东山叫我去一趟,我尽快回来。”

    加工坊的事情要紧,闻欣点头说:“嗯嗯嗯,一点不急,想去多久去多久。”

    好像盼着他越晚回来越好。

    虞万支无奈又好笑,捏着她的脸说:“不要乱跑乱动,知不知道。”

    闻欣还能去哪,不过是吃完饭洗个澡,趴在床上吹风扇看小说,样子惬意得很。

    她脚胡乱踢着,听到敲门声寻思虞万支怎么会没带钥匙,不由得警惕起来。

    好在外面的人开腔道:“是我,吴静。”

    哪怕不自报家门闻欣都听得出来声音是谁,一边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穿内衣。

    但穿得再整齐,只有一个女人在家,付兴隆都只是微微点头后在门外等着。

    吴静是从楼下看到灯亮着,这才决定上来看看,这会见她一个人,说:“咦,虞哥呢?”

    闻欣满不在乎道:“忙工作去了。”

    又张罗着给客人倒水拿饼干,看上去健康得很。

    但吴静瞅着还是说:“你还在生病,他怎么就出去了。”

    现在可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闻欣理所当然道:“没办法,挣钱要紧。”

    要不是十万火急,虞万支也不会丢下她出门。

    吴静便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愧疚感,莫名看一眼屋外。

    房门是半掩着,只看得到外面拉长的人影。

    闻欣看她表情有些不对,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吴静咬着嘴唇说:“今天曾经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会用曾经,就代表对现在仍旧有影响,闻欣斟酌着用词说:“就看你想不想变成新的纪念日。”

    想不想?吴静不知道,简单慰问几句后就告辞。

    她琢磨着这句话,毫不意外在昏暗的楼梯上一脚踩空,下意识以为自己又要伤筋动骨一百天,绝望的想法铺天盖地,然后跌进熟悉的怀抱里。

    付兴隆浑身僵硬,又着急忙慌道:“没事吧?”

    能看得到的地方没事,看不见的连吴静自己都不知道,她沉默不言,却一直到光亮处才从他的掌心挣脱开来,好像心事也在路灯下无所遁形。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62章 亲密

    二合一

    第二天, 闻欣没有去上班。

    即使她看上去浑身是劲的样子,虞万支也没敢掉以轻心,实在是昨天被她吓得不轻, 只能哄着说:“你这样我怎么安心工作?”

    提心吊胆,生怕她晕倒在岗位上。

    这话一出,闻欣也不好再倔强,只能往床上一躺说:“行, 那我今天就好好歇歇。”

    虞万支长松口气, 到家属院门口给她买早饭回来,又要再叮嘱一遍说:“多喝水, 风扇使劲开, 知道吗?”

    闻欣慢慢推着他往外走说:“行啦行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把门虚掩着,从缝隙里只露出半张脸来, 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上去像是大人一出门就要干坏事的样子。

    虞万支只觉得自己操碎心,手指在她眼皮上轻轻一点,好多话都堵在喉咙里, 最后还是都咽回去, 转身下楼梯。

    闻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咔哒锁好门,因为是久违的惬意,一时不知道做点什么好。

    她先是咬着馒头踱步到窗边看,很快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自行车棚里。

    本来两个人一起出门的话, 虞万支是没有这习惯, 但今天他是下意识回头看, 一眼就看到她, 恨不得上楼再把人搂在怀里哄两句。

    两个人都有好视力,彼此的脸好像清晰可见,闻欣的手大力地挥舞着,笑得露出八颗牙。

    虞万支怕吵到邻居,也是伸长手作为回应,跨上自行车朝外骑去。

    闻欣又看一会才收回目光,在属于两个人的小家里打量着。

    她拿起扫把想劳动一番,考虑到虞万支的性格又放下,心想别让他回来又絮絮叨叨的,从抽屉里把最近的报纸都拿出来。

    《东浦日报》有好几页是广告位,卖什么的都有,据说收最便宜的是二十块钱,能使用的是长款三厘米的小格子,因此很多人家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宣传,比如说卖房子。

    不过一整页有那么多方块,字写得又很小,仔细看好像大海捞针,还得把捞到的“针”抄出来。

    闻欣写着写着揉揉眼,站起来活动筋骨,把地图给翻出来,想着自己先筛选一番。

    可惜她看着这乱七八糟的线条,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人都快钻进去,连东南西北都没找到,加上全市大搞建设,这份旧地图和最新的讯息已经有所冲突,她更是不知所措。

    她只能是踌躇满志想做点事,悻悻把图卷起来,寻思还是等虞万支回来让他挑,自己还是只负责整理就好。

    当然这件事或许没多少意义,因为谁也拿不准人家的房子究竟卖出去没有,毕竟买卖大件偶尔也得看缘分,别的不说,隔壁八楼那套房子从年前到现在还没个动静。

    正这么琢磨着,敲门的声音响起。

    闻欣从猫眼看出去,放心地拉开门说:“梅姐。”

    梅姐就是租住在他们年前刚买下那套房子里的租户,是夫妻俩带孩子,大家住在一个家属院,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邻居,没有这层关系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她这会不好意思道:“在家呢啊。”

    好像人在她反而有些失望。

    闻欣弄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还是侧身让她进来,说:“今天正好没上班,姐进来坐。”

    梅姐欸一声,不安地搓着手,先是道:“你这收拾得真干净啊。”

    闻欣跟她不大熟,但还是倒水拿瓜子说:“没办法,地方不大,只得讲究些。”

    这个话接得好,梅姐赶快说:“可不是,我们四个人住着更是挤不开。”

    等会,怎么有四个,闻欣奇怪道:“你们不是就只有个女儿吗?”

    她看过户口本的,上头分明就一个。

    梅姐倒不觉得尴尬,说:“还有个女儿,刚从乡下来。”

    计划生育管得严,像他们这样的不在少数。

    闻欣听着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不好管,以为是多一个人住不开,了然道:“那你们是想搬走是吗?”

    梅姐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是老大要上幼儿园,得办暂住证。”

    眼看又要多花钱,反正孩子还小,凑合住着不是问题。

    闻欣了然点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说:“你们这没户口,能办吗?”

    大人都是两证合一,身份证、暂住证缺一不可,不然随时拉去筛沙子,但小孩子就不一样,得有户口本才能办。

    梅姐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来,说:“有,只是不跟我们在一起而已。”

    她还惦记着再生一个,哪能把名额全占掉。

    闻欣也就不打听人家是怎么操作的,说:“行,只要带着房产证跟你们上街道就成是吗?”

    她虽然没弄过,但听说过,也知道多数房东都会另外收个几十块钱,不过人家不提她就不说。

    梅姐弄过几次,看她的意思像是不知道有这茬,犹豫着也当作没有,说:“对,就是想麻烦你爱人帮我们跑一趟。”

    虞万支去也没用啊,闻欣道:“他不是户主。”

    过户那天队伍排得老长,正赶上虞万支去给她买烧饼的时候轮到,闻欣也不好一直在原地等他,毕竟卖家还在呢,索性签的自己的名字,心想反正两口子写谁的都一样。

    当时交易的时候也只是重新告知过租户,梅姐压根不知道别人家房产证上写的谁的名字,这会诧异道:“写你的啊?”

    她没听说女人还能有房子的,不都是男人当家作主嘛。

    闻欣不知怎么的听这话有一点不舒服,只当是自己多想,说:“对啊,你要有空下午去办就行。”

    趁着她今天不上班,别回头特意请假,那就真的得收钱才行。

    梅姐好像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问道:“你爱人也肯写你名字啊?”

    什么叫“也肯”,闻欣心想自己难道还得说句“谢主隆恩”吗?她对这个家也有贡献,法律都没规定的事情,怎么说得像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大事。

    她道:“都是小事,有什么关系。”

    又不想拉扯太多,索性道:“还是你想现在去办,我都行。”

    梅姐就是知道个大新闻,想多打听两句,但想起来现在还需要人帮忙,只得按捺住说:“下午吧,我这还得回去做午饭。”

    离午饭还有好些时候,闻欣看手表,琢磨着才十点。

    她笑着送客,关上门的时候多少有些如释重负,觉得跟梅姐讲话有点累,想想滚回床上午休。

    虞万支中午特意回来,路上给她买的饭,进门看窗帘还拉着,放轻脚步。

    但闻欣只是小憩,压根没睡过去,已经猛地睁开眼说:“你快过来一下。”

    地方不大,虞万支还以为她怎么了,猛地两步蹿过去说:“怎么了?”

    闻欣双臂张开说:“快抱我。”

    这是难受得都自己起不来了?她那点重量挂在虞万支身上跟个孩子差不多,还能腾出手摸她的脸说:“不烫啊。”

    闻欣撒娇说:“人很好,就是很想你。”

    她吧唧一口亲在他下巴上,两只眼睛亮晶晶。

    虞万支高悬着的心急坠落,跳得前所未有的快,也不知道是夏天的火气还是什么,整个人熊熊燃烧,又惦记着她昨天才刚病过,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说:“吃饭吧。”

    闻欣偶尔喜欢看他这样的表情,有一种恶劣的小心思。

    她笑嘻嘻地把所有饭盒都摊开说:“快吃快吃。”

    虞万支眼里有无限渴望,目光扫过她的每一寸,如果说这股力量能化为实质的话,闻欣已经在求饶。

    不过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伸出手指头勾勾说:“快来呀~”

    虞万支没好气地在她指尖咬一下说:“再胡闹就揍你。”

    闻欣有恃无恐,又跟他说早上梅姐来过的事情。

    虞万支得知她下午要出门,眉头微蹙说:“太阳那么大,改天吧。”

    闻欣捏捏自己红润的脸道:“再不办,小朋友下学期就要耽误了。”

    别看还有几天才六月,但工业区的学校一直很紧张,真到开学的时候才去报名就来不及。

    提起这个,虞万支就没办法再说些什么,只能叮嘱道:“帽子和扇子,知道吗?”

    闻欣比划说:“四点多才去,晚饭我自己解决。”

    街道是朝八晚六,说不准要排队一会,还得留出时间来。

    虞万支晚上要在轴承厂加班,正好说:“行,那我晚点再回来。”

    两个人说着话吃完一顿饭,他就又熬着烈日往厂里奔,晒习惯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到车间拧开水龙头,凉水往脸上泼,这才打起精神来开始工作,转身进第一车间。

    里头和外头相比温度还要更高,因为这几道工序都是时不时要弄出点火光来,虞万支穿着工装把自己保护好,生怕哪里被烫一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倒不是担心一点皮肤,而是工伤这玩意说不准给给你来个大的。

    当然,他不止是对自己,在管理上对安全条款也很严格,甚至铁面无私地扣工资——要知道,很多厂的执行标准压根不到这地步,有些工友对这一条是颇有微词。

    但他不在乎,一双眼睛就盯着违规的人,时不时提醒说:“老郑,你的手。”

    事要是过三,那就跟钱挨上边,老郑嘟嘟囔囔的,到底按照操作规范把手挪到车床边上,心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底脸上写着不服气。

    虞万支当做没看见,目光接着巡逻,然后才放下心去做别的。

    他远离机器的轰鸣声,把工装脱下来挂好,揉着耳朵往外走,就看到廖厂长跟几个人正过来。

    估摸着是什么客户,他也没在意,想着打个招呼就好。

    但廖兴眼睛里迸发出看到救星的光芒,先跟边上的人说:“刘总,我们厂的虞主任技术上是一把手,我把他叫过来跟您聊聊,您看成吗?”

    被称为刘总的人年纪不大,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甚至看上去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子,更像是哪个大学的老师。

    但他一张嘴就有不容反驳的魄力,说:“还是先看看车间吧。”

    厂里很多事廖兴是不管的,一时拿不准这位刘总到底想去那乱七八糟的车间看什么,只能冲手下爱将使眼色,示意他跟上。

    虞万支接待客户的次数也不少,知道没人开口问就先别说话,老老实实地走着。

    刘总也没正眼看他,是先从大开的车间门望进去才说:“还可以。”

    他跟别人不一样,很重视合作伙伴的管理,这些天在工业区参观过的大厂小厂不少,但有这种井井有条安全感的可以说只此一家。

    廖兴也不知道他这是看出什么,但听得出是好话,连忙道:“我们这是小地方,让刘总见笑了。”

    刘总不甚在意,隔着门继续举目眺望说:“廖厂长客气,现在我们来聊聊图纸吧。”

    跟专业有关的事,自然是虞万支往前跨一步,他没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还真懂,心里多少有些诧异,不过该确认的也得按流程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到酒桌上更显融洽。

    刘总两杯酒下肚,实诚道:“我就专门去看工人有没有穿工装的。”

    那可不是普通的衣服,但凡像点样子的厂都会配备,毕竟时不时还有检查,但往往工人们自己不愿意穿,尤其是这大夏天的,省事的管理者也不会强求。

    连廖兴也不例外,他挠挠脖子说:“嗨,我也不居功,是万支盯得紧。”

    刘总便赞道:“不错,安全生产最重要。”

    说实话,这四个字里虞万支比较关心的前面两个,他正惦记着闻欣不知道吃过晚饭没有,回过神来说:“打工的就一条命,不能交代在这。”

    他见过太多人,四肢健全出来讨生计,在疏忽处落下残疾,不仅是自己,一整个家都完蛋。

    其实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但做就不是件容易事,刘总高看他两眼,开玩笑说:“要不到我那高就去?”

    酒桌上嘛,讲出什么话来都不奇怪。

    别说是当着老板的面,即使是现在加工坊和轴承厂快两边支应不过来,虞万支都还没决定要奔着钱多的地方去。

    他道:“我跟老廖是生死之交,千金不换。”

    嚯,这话讲得廖兴那叫一个感动,几天后把合同拿下来后说:“这回是真多亏你。”

    往前他对这些车间里的讲究规矩也不是很在意,现在是看到好处,自然夸得不行。

    正是在厂长办公室,只有两个人,虞万支坐姿挺不像样子,又有种悠闲在。

    他道:“得,你还是直说给我发多少奖金吧。”

    廖兴一本正经道:“这回咱们不谈钱啊。”

    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毕竟平常可是很大方,虞万支坐直说:“出什么事了?”

    廖兴呸呸两声说:“我这可是好端端的。”

    又道:“9050那台机子给你了。”

    9050是淬火压床的型号,算起来已经是十年前的款式,但要正儿八经弄一台能用的回来,最少也要三四千,虞万支先是说:“你跟嫂子商量过没有?”

    他领情就行,可不能闹得人家夫妻不合。

    廖兴一副她敢说什么的样子,但想想大家认识这么多年,嘿嘿笑说:“当然了,不然我哪会提。”

    又给他添茶说:“知道你加工坊忙不过来,但轴承厂现在真离不了人。”

    技术是一方面,能叫他们夫妻信任至此的人,只怕满世界都没有第二个,老说着想找个接班人,还真是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

    虞万支也知道,因此一直没有提离职,毕竟人家给他介绍了那么多生意,他道:“我知道,会协调好的,”

    不过心里琢磨着加工坊肯定得再招个人才能搞定。

    廖兴松口气,又承诺道:“最慢两年,厂里你就能脱手。”

    没办法,不让人家奔前程,以后连交情都存不下来,双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虞万支估摸着也是这个时候,他心里一点不着急,毕竟眼下的情况对他来说还是利益最大化,下班后叫了辆车把新设备拉到加工坊去。

    王东山一个人在干活,乍见这么大家伙,咂舌道:“虞哥,你这是发财了啊。”

    别说旧东西不值钱,就这重量拿去回收站都要好几百,更何况是能用的。

    虞万支也是喜滋滋,但跟他商量说:“回头我得再招个人来才行。”

    加工坊已经是转不开。

    王东山不太爱跟人打交道,但知道人家再随和也是老板,自己不能得寸进尺,说:“好,那我把二楼收拾出来。”

    他现在是一个人住,地方其实很富余,换在其它厂能住四五个人的。

    现在招工基本都要包住,不然一般人都不干,虞万支也没说什么,只在他肩上拍拍,琢磨着再招个什么人,往服装店去。

    闻欣正好有客人,连跟他眉目传情的时间都没有,笑得跟朵花似的推销,多半把眼前人看成人民币。

    虞万支隔着窗只觉得好笑,拍手臂打死一只蚊子,站在街边伸懒腰。

    付兴隆稳稳把摩托停在他跟前说:“今天这么早。”

    他们最近关系不错,毕竟天天见面的人就是不一样。

    虞万支打哈欠说:“最近不是很忙。”

    付兴隆认识的朋友也不少,还帮他介绍过两笔小单子,随口说着话,从背影看两个人真是哥俩好。

    吴静有孩子,基本上八点就下班,抱着女儿走出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叫。

    原来都是她一动,人家就能注意到,但这会聊得兴高采烈,没人看她,可她要出声的话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还是闻欣给客人拉门的时候看到,喊说:“虞万支,你过来。”

    俩男人齐齐回头,付兴隆立刻见色忘友道:“回去吗?”

    什么人啊这是,虞万支给他一脚,微微点头算跟吴静打过招呼,径自向自己的“色”过去。

    闻欣本来就是给吴静搭台阶,半点不带搭理他,喃喃道:“我觉得他们最近有好一点。”

    连虞万支都看出来,说:“以前兴隆往那一站像流浪狗,现在好很多了。”

    倒不是说样子像,是那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气质。

    闻欣被这个形容逗乐,斜他一眼说:“还是哥们呢,就这么说人家。”

    刚刚勾肩搭背得跟一家人似的。

    男人嘛,有什么关系,虞万支正要接话,下一个客人已经进来。

    闻欣自然要忙碌开来,一直到九点多才说:“走吧。”

    她没那么早下班,虞万支是回家拖地做卫生,又洗过澡才来的。

    他穿着跨栏背心和松松垮垮的五分裤,手上的蒲扇轻轻晃着,乍一看很有老大爷的模样,可大爷们基本都袒胸露背,只当大街是自家。

    闻欣掐着自己的腰说:“我这么细的腰,怎么没个露出来的机会。”

    她是嘴上逞能,其实胆子小得很。

    虞万支手搭上去说:“回去就露。”

    闻欣在他手背上拍一下,又别过脸说:“你一身腱子肉,总比大爷们的肚子好看,怎么从来不见光膀子?”

    起码看着还更赏心悦目一点。

    虞万支有点不好意思说,毕竟显得自己太自恋,咳嗽声还是道:“看的人太多了,而且也不文明。”

    没办法,他这种腹肌反而是少见。

    闻欣没忍住笑出声,肩膀一抖一抖的,拼命地控制住自己。

    这种笑话里其实是亲昵的意味多,虞万支也不在意,反而在炸串摊子前停下来说:“要不要吃点?”

    闻欣遗憾叹口气道:“胖就胖吧,反正也只给你看。”

    虞万支故作恼怒,脸上都带着两分疾言厉色,说:“怎么,我不配看细的?”

    闻欣才不会被吓到,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反正都结婚了。”

    大有你都进我的门还想咋的的意思。

    虞万支哑然失笑,揉她的头发说:“像男人在讲的话。”

    闻欣摸着下巴回忆,觉得确实是。

    她啧啧两声说:“原来男人都这么过分的啊。”

    虞万支心想这个“都”字可是把自己也说进去,赶快道:“我可没有,不许冤枉人。”

    闻欣眉毛一挑,在他胸口戳一下说:“看你表现吧。”

    虞万支已经是掏心掏肺,能表现的空间也不大,只得夜里越发卖力起来,还得追问道:“表现得好吗?”

    闻欣好像能感受到肌肤下面的蓄力,咬着嘴唇说:“一般般吧。”

    典型的自讨苦吃,最后还不是叫唤着承认,心想下回一定不挑衅他,下一次却仍旧会犯“同样的错误”。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63章 性格

    二合一

    六月十七日, 东浦有一场台风,早好几天广播就通知这次会很严重,因此全市各单位停工, 孩子们不用上学,街边小店自然不会赶在这个时间做生意,纷纷放假。

    闻欣一早醒来先开窗看,沉吟片刻说:“感觉还在蓄力。”

    屋外已经是狂风乱卷, 天边黑压压一片, 但一滴雨都还没有,怎么看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虞万支难得还瘫在床上, 有几分懒洋洋道:“应该晚一点会下。”

    毕竟新闻都这么说, 现在仔细支耳朵一听,路边的大喇叭都在喊着“市民注意安全”等话。

    闻欣想也是,关好窗打着哈欠又赖在他怀里。

    她一时不知道做点什么好, 望着天花板发呆,说:“早上吃什么?”

    家里什么都有,就是想着要下厨有点累人,虞万支道:“我捏点馒头?”

    不用发酵的面粉, 团一团就能上锅蒸, 味道其实并不差,还很方便快捷。

    闻欣嗯嗯两声,手却紧紧环着他的腰,一点都没有松开的架势。

    缠人固然好,但虞万支有些无奈道:“等下我就来, 行吗?”

    跟哄孩子似的, 格外的轻声细语。

    闻欣是存心撒娇, 仰着头看他说:“不行。”

    脸都可怜巴巴的, 叫人如何舍得,只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生离死别呢,明明从床到厨房就这么几步的距离。

    虞万支却很吃这一套,手描绘过她的眉目说:“那做点别的再吃?”

    还在被窝里能做点什么,闻欣赶忙扯过被子把自己盖好,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有一种羞怯和欲拒还迎。

    她整个人缩着,昨晚的回忆铺天盖地,赶快说:“我很饿,我要吃饭。”

    小样,虞万支现在治她很有一套,在她本来就不齐整的头发上又揉两下,看上去人越发的乱七八糟起来,这才站起来身来。

    他在厨房叮铃咣啷地干活,闻欣从床底把竹筐拉出来,半蹲着研究最近刚买的几本小说,最后郑重宣布道:“我们今天看《隋唐英雄传》吧。”

    虞万支只是黏着她才爱看这些,可有可无应一声,过会拍拍手过来说:“洗漱吧。”

    闻欣扶着床站好,转身进洗手间,沿路绕过好几个装水的容器,两个人最终并肩站在镜子前,她才说:“这次应该不担心停水。”

    家属院都用抽水泵,这种天气里电跟水向来是一起停,夏天里家家户户都会提前存着点备用的,更别提这次据说会很严重的台风。

    虞万支想起来上次骑着自行车运水的窘境,尤其是最后还得提到八楼,哪怕他这样的体力,两只手都会发酸。

    他道:“如果不停很久的话。”

    大家都养成习惯,知道雷一旦劈下来线路准故障,暴风雨里抢修也不方便,只有等着这条路走。

    闻欣心里一咯噔,拍他一下说:“少乌鸦嘴。”

    虞万支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怪不吉利的,呸呸两声偏过头看说:“牙膏蹭我肩上了。”

    闻欣仍旧是嬉皮笑脸,带着一点牛奶味牙膏的吻靠近说:“我就蹭。”

    虞万支还能说什么,只当是自己占便宜,按住她的后脑勺,唇齿之间都是彼此的气息,连情意都叫撩动。

    闻欣双手不自觉环着他的脖颈,微微侧过脸说:“我好饿。”

    虞万支嘴唇划过她高挺的鼻梁,心想真是一刻都离不开,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好像总是很难控制住,遑论她是只起头不负责的人。

    他纵容又无可奈何道:“行,回头我就给你供起来。”

    真是跟伺候祖宗差不多。

    闻欣得意的样子也可爱,带着“谁叫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骄傲,甩着乱蓬蓬的头发,把掉在眼睛前的几缕漫不经心地别在耳后,老老实实坐在餐桌前泡奶粉。

    虞万支拿着刚出锅的馒头过来,莫名觉得她很像幼儿园里排队等老师发糖果的样子,轻轻吹过后说:“吃吧。”

    即使是这样,仍旧很烫手,闻欣咬一口就左右手轮流扔着,看上去很像在街边玩杂耍。

    虞万支正要调侃两句,室内亮起白光,看样子闪电们已经是蓄势待发。

    他颇有些不安地过去晃晃窗说:“刚上的密封胶。”

    住顶楼的人,在防水上再小心翼翼也不为过,即使他前几天才检查过没问题,但对于即将到来的台风拿不准,多少还是不放心。

    闻欣已经是在东浦的第三年,年年都见识过大场面,自认对这些已经是习以为常,觉得这阵仗跟往年比起来是差不多,说:“应该没事的。”

    虞万支是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接下来只能看老天爷。

    他不想传递自己的紧张,毕竟男人在这种时候总得摆出样子来,于是若无其事坐下道:“就是不知道会下多久的雨。”

    好不容易雨季过去,服装店的生意稍有好转,闻欣上个月的工资有五百,才拿到手兴奋没几天,快乐就跟泡沫一样消散。

    她抿抿嘴把这些烦恼抛之脑后,只想着高兴的,从抽屉里拿出饼干说:“来看书吧。”

    多半是她在看,虞万支动手动脚的,觉得自己看上去像是什么流氓,从抽屉里拿出花生来剥。

    花生仁才只有个浅浅的碗底,敲门的声音传来。

    夫妻俩面面相觑,显然都猜不到有谁会在这样的天气里来拜访。

    虞万支带着狐疑站起来,看清是谁后才开门道:“梅姐。”

    梅姐一点不意外会有人在,毕竟今天是全市大停工。

    她道:“小虞啊,闻欣在家吗?”

    这更像是明知故问,毕竟地方并不大,只要在门口随便一瞥就能看清楚。

    闻欣招呼说:“姐来了,里面坐。”

    梅姐也不客气,大概是急着回家,没寒暄几句就道:“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

    闻欣想不出来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毕竟暂住证已经办过,她谨慎道:“什么事?”

    梅姐直言说:“我弟妹家的孩子今年也要上学,想再办个暂住证。”

    闻欣奇怪道:“她房东不给办吗?”

    只要是带孩子来的,必然是租房子住,这事办起来又不麻烦,而且对很多房东来讲是收入,基本不会有人拒绝才对。

    梅姐诉苦道:“可不是,人家嫌麻烦。”

    心里的小九九只有自己才知道。

    闻欣本来是要答应,转念一想不大对,求助地看虞万支一眼才道:“可他们不住这里,不合适吧。”

    虽说真有什么事找不到房东身上,但到底有个担保的意思在,非住客总是叫人放心不下。

    梅姐继续说:“我也知道不合适,但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不然孩子肯定会耽误,你看能不能帮帮忙?”

    都用上求这个字,还拿孩子出来说事,闻欣一脸为难,但虞万支可不会,板着脸说:“不行。”

    疾言厉色得叫闻欣吓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心想自己要是也能这么直接就好了。

    虞万支是不介意自己做坏人的,说:“保卫科的吴大爷能办,只要三十块钱。”

    别说他铁石心肠,那真是用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就看得出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压根不会有房东不肯帮忙,无非就是闻欣上回没收钱,想着再来占个便宜而已。

    提起钱,梅姐的眼睛一瞬间慌乱,挤出两滴泪来说:“他们夫妻都不容易,一个月也才挣那么点。”

    又道:“闻欣,你上回也说了,跑一趟的事情而已。”

    闻欣确实这么说过,但那是因为自己正好有空在家,加上头回办这种事张不开嘴,心想就举手之劳而已。

    可人家这么说,她不高兴起来,撇撇嘴要说话。

    好在虞万支已经决定把黑脸唱到底,说:“我们也不容易,你再找别人吧。”

    一般男人都会比较抹不开脸,梅姐来的时候还以为他会更好说话,这会只能憋回去,顾虑到自己还租着人家的房子,尴尬道:“那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她一走,虞万支就道:“得寸进尺。”

    闻欣也有些气鼓鼓,垂头丧气道:“好想现在再去跟她要钱。”

    人善被人欺,虞万支摸摸她的脑袋说:“我去要。”

    还真打算去啊,闻欣扑哧笑出声说:“那明天你的名声就能传遍。”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么住着,家属院又不是什么大地方。

    虞万支对这些无所谓,但知道夫妻很多时候是一体,人家说不定因此对她有微词,想想说:“便宜她了。”

    又说:“下次这种事,该多少就多少。”

    闻欣也是想着孩子上学是件值得支持的事情,将心比心而已,这会颇有些沮丧道:“越想越生气。”

    就跟给乞丐一分钱,人家转身去吃肉一样叫人不高兴。

    虞万支只能哄着她说:“你看看我就不生气了。”

    他这张脸啊,别的还好说,一双眼睛真是无论何时都叫人看着移不开视线。

    闻欣理所当然扬起嘴角说:“确实,心情好很多。”

    又道:“果然得嫁给长得好看的。”

    虞万支手指在她额头上点点说:“看自己还不够吗?”

    闻欣想想说:“那我会越看越觉得‘我这朵鲜花居然插在牛粪上,好生气啊’。”

    虞万支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手上接着剥花生说:“看来我这张脸还有点用处。”

    他向来认为男人的长相不要紧,踏实肯干才是第一位,尤其是在看重劳力的乡下。

    闻欣扔着花生仁用嘴接住,咀嚼两下说:“不然你以为能娶到我吗?”

    如果说结婚的时候虞万支确实没想明白,现在是已经理顺,眉头一挑说:“难道不是因为你想来东浦吗?”

    准确来说是想离开家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还真别说,闻欣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但这会一个劲笑,打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刚刚还以为你会答应呢。”

    在她的印象里,男人向来更爱打肿脸充胖子,尤其经不起别人的几句话,比如她爸。

    虞万支不悦道:“就是看你好欺负你知道吗?”

    跟钱有关的话一个字都不提,逮着个老好人的羊毛就使劲薅,他没办法接受有人这么对她。

    闻欣在外面其实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只看她在服装厂的时候好几次跟人干起来就知道。

    但她心肠有时候也很软,尤其是在跟孩子有关的事情上。

    她想要说自己不是吧,又没有立场,想想说:“好欺负有时候是好事。”

    虞万支从没听过这个说话,等着她的下文,看她能编出什么来。

    不过闻欣这回的理论是很充分的,说:“我跟你相亲的事,就是我爸应下来的。”

    她爸在外头就是最好不过的脾气,出了名的谁想使唤都可以,她小姑一开口说要相亲,那就压根不给拒绝的余地。

    为这事,她父母还在家吵过架,因为虞万支的条件她妈听着就不愿意,乡下地方很忌讳相亲次数多,传出去人家会说太挑剔,往后媒人就不大敢上门。

    可惜她妈家里家外一把抓,几个孩子全是靠自己带大,也还是个大小事只能让男人做主的性格。

    当然,后面这一些她不会讲出来,倒不是为娘家打掩护,是怕伤到虞万支的自尊心。

    可他又不傻,难道自己猜不出来,只是知道她不喜欢听什么“嫁给我受委屈”之类的话,只是把花生仁推过去说:“吃吧。”

    所以这段婚姻,除了开头的那一段,闻欣都觉得再好不过。

    她知道自己挺幸运的,笑得眼睛弯弯,随着一道惊雷,房间里的灯熄灭。

    虞万支熟门熟路翻出蜡烛来点上,烛火在从缝隙里钻进下来的风中摇曳,让人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放缓。

    两个人忽然面面相觑,烛光映在瞳孔里,气氛是那么的刚好,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闻欣不解地蹙眉说:“真是奇怪,偏偏刮风下雨的日子里有人来。”

    往常这门十点半个月都不见响一回。

    虞万支也觉得奇怪,照例从猫眼看出去,这才开门说:“陈哥。”

    陈哥是楼下的邻居,热络道:“我们搓麻将三缺一,你会玩吗?”

    虞万支在这些上不擅长,他对任何可能花钱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以前是只知道挣钱,现在眼里是加上闻欣,笑着拒绝说:“我还真不会。”

    陈哥无所谓道:“简单得很,可以学的。”

    又说:“新人手气旺,说不准今天的工资都挣回来。”

    好家伙,居然还赌钱。

    虞万支更加不乐意,随便找借口说:“趁着有空,我还得修桌子,下回吧。”

    陈哥又劝两句,看他油盐不进,不满意道:“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虞万支心想他哪来的面子,不过是上下楼住着不想闹太僵而已,索性说:“没办法,家规是绝不玩钱。”

    陈哥嗐一声说:“又不大,块儿八毛的而已,小赌怡情嘛。”

    今年的物价涨得尤其厉害,工资也跟着水涨船高,但这不代表钱真的就变得不值钱,反正每一分在虞万支眼里仍旧很重要,他道:“我抠门,真不了,你们玩吧。”

    闻欣听着都想笑,寻思能这么光明正大承认自己抠的还没几个,尤其是男人多少好面子。

    她肩膀一抖一抖的,等人走说:“你好厉害。”

    虞万支好像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俯身在她耳边呢喃道:“给你看更厉害的。”

    刚刚的旖旎像散开的雾气重新聚拢,但闻欣还是扳着他的脸朝自己说:“我是认真的。”

    虞万支也是认真的,在她额头亲一下才道:“哪里厉害?”

    闻欣不自在地挠挠额头说:“讲这些话就很厉害。”

    多数人约莫却不过,半推半就地去了。

    但虞万支不是这种人,他难得有些严肃道:“赌是沾不得的。”

    又举例说:“我刚来的时候认识一个人,跟我年纪差不多,发财得早,但现在输得连手指都少两根。”

    闻欣瞪大眼睛说:“他怎么发财的?”

    这是关键吗?虞万支都想看看她脑袋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什么,哭笑不得说:“收废品。”

    说起来是不大好听,但利润很可观。

    闻欣爱干净,只是了然点点头,然后道:“他自制力不好吧。”

    大概老家那地方打牌的人多,她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己原来过年的时候还玩个一分两分的,也没见陷进去。

    虞万支直愣愣看着她说:“我也不好。”

    他并非能克制自己不沉迷的人,上瘾这种东西谁都没办法预料的,因此只能阻止自己接近。

    闻欣心想说这话再加上这眼神,压根是要拽着自己共沉沦,索性扯着他的领口说:“没办法,谁叫我这么好。”

    窗外电闪雷鸣,掩盖屋内的一切,连老天爷都失去咆哮的力气,虞万支才有停下来的意思。

    两个人四肢缠在一起,呼吸声越发清晰。

    但更闹腾的是走廊上的动静,叫人忽视不得。

    虞万支给她掖被子说:“我去看看。”

    他套好衣服才拉开门,从楼梯往下看,回来说:“一楼好像进水了。”

    闻欣正看着天花板修养生息,猛地说:“何奶奶。”

    老太太自己住一楼,子女常年在外地,一个人多少寂寞,对谁都充满热情。

    虞万支也想起来这茬,拿出雨鞋说:“我下去看看。”

    闻欣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还是少添乱,只能说:“行,你小心点啊。”

    虞万支关好门朝楼下走,隔着几节楼梯观察积水,心想才下这么一会不应该啊。

    他踩着水进何奶奶家,看得出老人家是有所准备,多数东西都高高摆着,只有移不开的家具。

    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几个人来,何奶奶高兴说:“你看你们都关心我,我真的没事。”

    虞万支看她确实好端端的,嘱咐道:“您要是有事喊一声啊。”

    老太太欸一声,非要给他拿吃的。

    虞万支仗着人高马大跑没影,人到二楼的地方往下看,喃喃道:“应该是堵住了。”

    家属院的排水是不好,但真要到淹进来还差点意思,他琢磨着上楼去,到五楼的时候再一看,已经有人在清排水沟。

    看衣服不是保卫科的人,倒像是街坊邻居的多点。

    他进家门就说:“我去楼上看看,别把下水也堵了。”

    家属院的房子有天台,平常门是不上锁的,专门用来放水塔的,平常住户们也会上去晒个棉被什么的。

    赶上这种天气,哪怕个烂叶子都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是对住顶楼的人来说。

    闻欣担心是一回事,但还是说:“行,慢着点啊。”

    虞万支穿好雨衣朝外,只觉得今天的铁门格外沉,他费劲去推,愣是叫风顶回来,只好搓搓手说:“我还不信了。”

    另一位住户正好也要去看看,笑说:“哟,万支你这不行啊。”

    都是街坊邻居,说着玩没什么,虞万支手上一用力,抬下巴说:“怎么样。”

    风大雨大,谁能听得清,很有默契地各做各的,带着一身雨水回家。

    闻欣煮着姜水,硬生生叫他灌下去两碗,这才满意道:“今天不许吹风扇。”

    虞万支本来就是冷热都扛的人,更何况今天凉快得很。

    他只搓着头发,站在窗边看说:“水好像下去一点。”

    闻欣道:“刚刚好些人在弄,肯定好很多。”

    总不能真让水淹进来吧。

    虞万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夜里往床上一趟:“怎么觉得今天事情这么多。”

    好像从早到晚没个消停。

    闻欣本来是做好今天美滋滋休闲一把的准备,这会也是说:“感觉比上班还累。”

    起码有钱拿,她的疲惫能一扫而空。

    虞万支还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在她腰间戳一下。

    闻欣怕痒,自己嘎嘎乐,笑完打哈欠说:“睡了。”

    虞万支还以为是说着玩的,毕竟一般人都是越笑越精神,没想到她呼吸真的沉起来。

    他兀自对着空气说:“好好睡吧。”

    自己却是一夜未能安眠,时不时都得起来看看这雨下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一直发不出去,大家有缘见吧。

    第64章 吴静(可跳)

    第一更

    这雨一下好几天, 才有停下来的迹象,不过雨过天晴,需要善后的部分也很多, 毕竟严重时积水甚至到人的膝盖处。

    服装店虽然提前做好防护,但该从缝隙里渗进去的水一丝不漏,低处的墙壁几乎都泡得不像样。

    开工第一天,两个女生垂下头看着地叹气道:“这得从何收拾起。”

    吴静本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的人, 要不是自己带着孩子, 恐怕很多家务至今都弄不明白,这会脑袋朝左一下朝右一下, 沉吟片刻道:“我找个人来修一修吧。”

    她琢磨着该找谁, 想想说:“嗯,我得问问我妈。”

    当时这店就是父母一手置办起来的,到她手上已经是万无一失的程度, 往年下雨也没成这样过,一时之间叫人不知所措。

    倒是闻欣蹲下来看说:“刷个腻子应该就行,我问问虞万支。”

    那多麻烦人,吴静道:“他估计也挺忙的, 我到隔壁打个电话吧。”

    说是隔壁其实不大准确, 还隔着好几家铺子,每间都是乱糟糟的,人人往外扫水,她到小卖部按下熟悉的号码,跟她妈说几句, 这才回店里。

    闻欣在仓库里收拾着, 心疼地翻出几件衣服说:“都发霉了。”

    哪怕她不是老板, 看着都觉得怪可惜的。

    吴静何尝不是, 无奈道:“只能扔了。”

    又踩着椅子翻上面的部分,几乎倒吸口气说:“天,全完了。”

    闻欣踮起脚尖看,当时特意放柜子上层的那些反而坏得最厉害,她怅然地啊一声,不死心地检查着,结果看来看去都差不多。

    吴静头疼道:“怎么会这样。”

    再不缺钱的人,也不能这样糟蹋。

    闻欣在墙上摸摸说:“应该是从哪里漏进来的水。”

    她试图把柜子挪出来,从一点点缝隙里看着道:“奇怪,之前都好端端的。”

    新闻都说这是三十年来最大的雨,吴静揉着额头说:“把坏的全捡出来吧。”

    两个人忙碌着,听见喊声还以为是来客人,闻欣出去接待,没想到是付兴隆。

    她的底线是这种感情上的事情不好掺和,对他非上下班时间来也有些奇怪,招呼道:“兴隆来啦。”

    音量够大,吴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来,眼神多少有些闪烁。

    还是付兴隆自己解释道:“阿姨说工人活太多腾不开时间,让我来看看。”

    他说完很是不安,半垂着眼等她的反应。

    吴静看一眼街道,说是一片狼藉都不为过,心想哪怕理由是真的,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父母撮合的借口而已。

    她抿抿嘴,有些欲言又止的架势在。

    场面就这么僵住,闻欣不是个没眼色的,递台阶说:“那敢情好,我们正研究这墙怎么办呢。”

    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付兴隆知道从吴静嘴里得不到那句自己最想要的,也不觉得气馁,说:“我看看。”

    有他在,事情无疑轻松不少。

    吴静知道他向来能干,不然无父无母的人哪能活到现在,她盯着他干活的背影,想起来装修婚房时的情形。

    因为她希望离娘家更近一点,付兴隆才决定把新房买在隔壁,那套复式房几乎掏空他的全部家底,再想拾掇就有些捉襟见肘,所以很多都是他自己来。

    很多个夜里,他都是这么刷着墙,自己坐在摇椅上晃悠悠地看着。

    那种惬意和对婚姻的向往,今时今日又叫人鼻酸起来,吴静垂着头说:“闻欣,我去买午饭。”

    闻欣茫然啊一声,悄悄说:“还是我去吧,他一个大男人,我在有点不合适。”

    不是她封建,但别看这条街上人人忙着自己的生意,实则眼睛是到处盯着看,说起来她一有夫之妇,有点孤男寡女的意思,而且心里还怪尴尬的,毕竟大家真不熟。

    吴静才反应过来,知道爱惜名声的人多半是这样,尤其是漂亮女孩子,事事总得更谨慎。

    她不好意思说:“那,麻烦你跑一趟。”

    闻欣不觉得麻烦,就是沿着街愣是没找到家正常营业中的饭店,只得拐个弯接着走。

    她并非有意,但流逝的每分每秒还是叫吴静着急,站在门边张望着。

    付兴隆人在仓库里,实则是支着耳朵听,知道现在只有两个人,连呼吸都放缓,好像这一点细微的动静也会惹她不高兴。

    他心不在焉地忙碌着,想着把柜子再往外拉一点。

    也是他对仓库里的东西不熟悉,不知道高过他的最顶层是有东西的,男人的大力气这么一扯,几瓶可乐就咣当正砸脑门上。

    接二连三,掉落在地上喷射开来。

    吴静自然没错过动静,被可乐溅一脸,下意识地躲开。

    付兴隆是有两分晕乎乎的,但还是伸手挡着她的脸说:“没事,我来弄。”

    此时和当时不同,但吴静想起来离婚那会。

    她生欣怡的时候很不开心,只觉得世界哪哪都不好,看他尤其不顺眼,说话都带着咬牙切实的劲,然而大数人是没办法理解的,比如她父母,听到离婚两个字简直是脸色大变,只劝着家和万事兴。

    其实付兴隆的脸色也不好,但多半是舍不得,可他不愿意,仍旧事事以她的想法为先,说:“没事,我来弄。”

    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两个人顺利办手续,她得以搬回娘家住。

    想到这儿,吴静往后退一步。

    带着甜味的饮料从她的碎发滴落,还有点叫人烦躁的黏腻。

    付兴隆余光着看越发乱七八糟的仓库,讷讷道:“对不起。”

    好像总是在道歉。

    吴静瞳孔左右各看一下,微微仰着头说:“砸哪了?”

    付兴隆也不太清楚,只觉得后脑勺和额头都被击中,但还是说:“没有。”

    吴静都想拿镜子给他照照,坏心情地在他额角鼓起的包上戳一下说:“那这是什么?”

    付兴隆哪里知道,但看得出来她的情绪有变化,心想自己是越弄越糟,也闹不明白何以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得一塌糊涂。

    他道:“可能是,磕到了。”

    吴静只是生气,还有点干嘛要关心他的恼怒,咬咬嘴唇说:“店里没有药。”

    付兴隆皮糙肉厚,压根没放在心上,更关心眼下的事情,说:“过几天会消肿的。”

    要没鼓包反而严重,说不准是伤在里面。

    但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叫吴静更不高兴,板着脸说:“不用你弄了。”

    付兴隆有点急起来,说:“我刚刚那是失误,熬个夜明天就能好。”

    还熬个夜,他忙起来总是这个样子,赶上生意多好像不用吃不用睡。

    吴静不想跟他多说,翻出女儿的小毛巾,拧开水龙头想着擦擦。

    偏偏她是爱干净的,一摸头发就觉得烦心起来,索性发丝在水下冲着。

    那可是凉的,付兴隆看她的衣服小声说:“要不我送你回家换一身。”

    吴静垂着头看,确实有一些可乐留下的污渍,然后猛地回过头看他,硬邦邦说:“管好你自己。”

    付兴隆欲言又止,听到有人来的动静松口气。

    闻欣只当没察觉到古怪的气氛,自顾自说:“好多家没营业,里里外外泡得不像样,我一直到来福饭店才买到,等很久了吧?先吃饭。”

    吴静应一声,把毛巾洗干净后挂在衣架上。

    莫名的,付兴隆觉得那块毛巾在邀请自己,但没敢伸出手。

    吴静犹豫两秒,小声说:“脏死了,也不知道擦一擦。”

    付兴隆最知道她的脾气,嘴角扯一下,这才有空照镜子,手在额头处戳一下,自己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这个大个包,闻欣可不能当做没看见,哟一声说:“你这是怎么搞的?”

    付兴隆尴尬道:“我不知道上面有可乐。”

    可乐啊,这下轮到闻欣不好意思,说:“万支给我买的,我就一直放上面。”

    欣怡上回尝过一口,打那后看到罐子就得咿咿呀呀地叫着,只好放得高一些。

    这也怨不得人,付兴隆无所谓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人家客气,闻欣不能就这样,还要再道歉,吴静已经说:“人家不会疼,闻欣你别管他。”

    吵架了这是?闻欣了然地低下头扒拉饭菜,正赶上隔壁大姐来找她,连忙端着碗去唠嗑。

    门外门内,像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付兴隆小心翼翼道:“就一点点,没事的。”

    吴静冷笑道:“关我什么事。”

    她素来不是这样的脾气,有悖于往常得对自己也生气起来。

    付兴隆赶快说:“我晚上擦个药,很快能好。”

    又垮着肩膀说:“能给你干活的。”

    好像别人是什么周扒皮,吴静重重搁下碗筷说:“没人逼你来。”

    其实从小付兴隆都觉得自己对她很熟悉,但自打要离婚以来,好像太顺着她不行,太逆着也不可以,应对上有些摸不着头脑,说:“是我想见你。”

    不管是什么样的机会,能待在这里就可以。

    吴静越发沉默起来,半晌才说:“我们离婚了。”

    其实她也知道,感情破裂的双方不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付兴隆不喜欢听这两个字,却又不得不面对,他难得表露出最真实的脾气,破罐子破摔说:“我就是这么死皮赖脸。”

    可怜得有些好笑,吴静悄悄地嘴角上扬,很快收敛。

    两个人的气氛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叫闻欣这个旁观者有些迷茫起来。

    她吃完饭喊道:“吴静。”

    这就是要说悄悄话的意思,吴静过去道:“怎么了?”

    闻欣小声说:“我看他只听你的,那个脑袋真没事吗?”

    到底是自己的可乐砸的,多少过意不去。

    吴静先是说:“没事,他本来就脑子有病。”

    一句泄愤又改口道:“你家有什么药吗?”

    闻欣看她眼底是藏不住的关心,说:“有,我这就回去拿。”

    反正她待在这也觉得自己多余。

    吴静要是买一个肯定更快,但是道:“就说是你给他的。”

    闻欣也是拿她当朋友,越界道:“吴静,你再想想谁给吧。”

    一句话,叫吴静愣在原地。

    她其实是很勇敢的性子,十几岁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嫁给谁,但最近是越发的举棋不定,只觉得这几年好像是个笑话。

    说分开容易,吃回头草反而顾虑重重。

    吴静无声叹口气,手在掌心掐一下。

    付兴隆吃得慢,把桌子收拾好后说:“我去买个工具。”

    吴静拉抽屉要给他拿钱,叫付兴隆觉得怪不是滋味的,心想以前她缺零花钱都是直接翻自己的口袋,从没什么两家人的概念。

    可现在,起码名义上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唯一能维系的只有孩子。

    可比起父亲的身份,付兴隆更愿意自己仍旧是她的丈夫。

    他道:“回来再算吧。”

    吴静其实在等闻欣,好容易看她跑过来的身影,手还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她不说话,付兴隆就不动,只是站在靠近门的位置。

    闻欣只觉得他们真是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索性说:“吴静,你帮兴隆上个药吧。”

    付兴隆下意识要说自己可以,毕竟是脑门处,但察觉到闻欣拼命使眼色,只得又憋回去。

    闻欣心里长松口气,双手一拍说:“隔壁让我帮忙搬个东西,我先过去一下。”

    有没有这回事不要紧,可她是真不能再待在这了,脚底都像有针扎似的。

    吴静知道她是为自己搭梯子,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微微点个头。

    都到这份上,付兴隆要再看不出什么来就是个傻子。

    他愣愣站着,连背都挺得直直的。

    本来就长得高,现在更叫人无从下手,吴静眼珠子向上看,棉签往他的伤处一戳。

    她自觉得是用力,在付兴隆看来还是轻柔,他双腿分开半蹲下,两个人的眼睛在一条线上。

    吴静不肯平视他,他却不错眼地盯着看,好像是一件珍宝,少看一眼就会失去。

    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跟女儿身上的有点类似,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付兴隆嘴唇微动,到底怕一个字不妥又惹她不高兴。

    他不说话吴静确实更好过,毕竟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尴尬的局面。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沉默,彼此的气息缠绕。

    吴静涂完药,手掌猛地按上去,大力地揉搓着。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皱鼻子,连眼睛里都透着嫌弃。

    付兴隆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一弄,倒吸口气,连牙根都是咬着的。

    吴静心里偷乐,居然把所想说出来道:“不是说不疼。”

    付兴隆在她面前很少示弱,这会福至心灵道:“是我太想在你面前逞能。”

    岂止是现在,从以前便是如此,吴静好像等这句话很久,喃喃道:“知道就好。”

    付兴隆没听清,大着胆子追问道:“什么?”

    吴静又在他额头按一下说:“活该。”

    她不管是什么话,情绪付兴隆大半能感知到,因此哪怕就两个字也让他高兴,不由得想,总算是拨云见日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事,不好意思,还有一更,大概十二点,可以明天来看。

    第65章 恰好

    第二更

    和老板的感情进度相比, 店里的状况就不大好。

    付兴隆起先以为刷个墙就好,但很快发现漏水的地方多如牛毛,里里外外都需要大修, 他也不逞能,说:“干脆重新装修一下,正好现在能另外走电线,把空调也装上。”

    又要到东浦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吴静正发愁七八月的天气女儿在店里怎么待得住, 想想没反对,不过说:“电线不用整条街改吗?”

    她之前去问过, 供电所都是这么说的。

    付兴隆摇头说:“今年开始不用, 就是要敲完墙重新走线,比较麻烦。”

    前前后后个把月,要不是正遇上这事, 恐怕很能抽出时间。

    听着就麻烦,吴静颇有顾虑,她想想说:“我得问问闻欣。”

    毕竟谁也不喜欢没收入。

    付兴隆还真没见过有做老板跟员工商量的,但还是说:“行, 问完跟我说。”

    这会是上班时间, 闻欣早上照例来店里,现在无所事事地在隔壁唠嗑,听完吴静的话,眨巴眼说:“好巧,我还正发愁怎么请假呢。”

    吴静不由得道:“你有事是吗?”

    闻欣笑笑说:“我们打算出去玩一趟。”

    她还没旅游过, 语气里全是期待。

    吴静顺着聊起来说:“要去哪里啊?”

    闻欣两分遗憾说:“本来是首都, 现在可能改成沪市。”

    没办法, 沪市更近一点, 不像去首都的话坐火车来回都要一个礼拜,虞万支不好请假。

    吴静恰好都去过,直言道:“首都更好玩。”

    堪称遍地是景点。

    作为一个中国人,闻欣没去过也是这么想的,但耸耸肩说:“火车太久了。”

    她想想那回来东浦的情形,整个人就直抖抖,尤其这回还是夏天,情况一定更加惨烈。

    吴静是坐过火车的,毕竟早几年坐飞机都要开介绍信才行,而且东浦的机场也是才建成。

    她顾忌着人家的经济状况,还是说:“你们要是坐飞机的话,我能买到便宜一点的票。”

    再便宜最少也要两百,一来一回不是闹着玩的。

    闻欣可舍不得,回家自然不跟虞万支提,只说:“这下正好,我不用请假了。”

    倒叫虞万支可惜起来,说:“难得你有这么多时间,还得迁就我。”

    他哪边的工作都离不开人,最多十天假而已。

    闻欣能出门玩就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双手叉腰说:“已经很好了,你回老家问问,谁还去旅游过。”

    就这俩字,真是一听就洋气。

    虞万支从她眼里看出两分炫耀来,却一点都不讨人厌,捏捏她的脸说:“我保证,以后肯定带你去别的地方。”

    闻欣当然相信,生怕他想得太多,一个劲撒娇和表达喜悦,肉眼可见的高兴。

    当然,说要去也不是马上的时候,虞万支手里头还有点工作要收尾,事情总得都交代好才行,虽然世上少了谁日子都照过,但给人添麻烦总是不好。

    他忙得不可开交,下班后还得去旅行社订票和招待所。

    凑巧得很,吴静也在。

    她是受闻欣启发,心想正好带女儿去避避暑,看到人招呼道:“虞哥,来买票啊。”

    虞万支点点头,看她手里的东西说:“这就是机票吧?”

    今年刚有的机打票,上面的字整整齐齐的写着乘机人的姓名和出发时间等,看上去就很高端。

    虞万支琢磨着还是得有钱,随意问道:“多少钱啊?”

    吴静压着声音说:“一百四。”

    以前都是统一定价,但今年改制,各航司已经有打折机票,六月里还不到旺季,只要有点门路能买到便宜不少的。

    这个价格委实比虞万支想象的低,倒是不是说他多有钱,只是在承受范围内,他同样悄摸摸说:“那能买到去首都的吗?”

    他看得出来,闻欣还是很想去爬长城。

    吴静手一指说:“我去问问。”

    很快,她去而复返,伸出两根手指说:“整数。”

    意思是一个人两百,虞万支飞快地计算着等于六十斤猪肉,等于一个半月的伙食费,心痛得无以复加。

    但想到能省三个晚上的时间,再坐火车回来的话够在首都玩六七天的,他还是咬咬牙说:“那能帮我买两张吗?”

    自然是没问题,吴静再跑一趟,把票递给他说:“闻欣一定很高兴。”

    就是为着这个高兴,虞万支才能下狠心。

    他连酒店和回来的火车票都买好,这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家,上楼梯前调整心情。

    闻欣这两天没地方工作,就在家吹风扇看小说,看他一脸累得慌的样子进门,莫名升起愧疚感说:“辛苦了。”

    又殷勤道:“我煮了绿豆汤,你喝一碗。”

    说是汤,已经凉飕飕的,但用来降火正正好。

    虞万支一碗下肚,人彻底缓过来,嘴一抹说:“我刚刚在旅行社看到吴静。”

    闻欣了然道:“他们要去哪里玩?”

    “避暑山庄。”

    这回答一听就很凉快,闻欣点点头说:“欣怡很怕热。”

    小孩子火气旺,随便动动就是一身汗。

    虞万支便也跟着点头,只是透出两分心虚来,毕竟自己是先斩后奏。

    闻欣没看出来,又问道:“你订的多少钱?”

    她有个账本,每一笔都要写上去的。

    是个绕不开的话题,虞万支只得合盘托出。

    闻欣听到两百一张票就咂舌,毕竟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除开买房子她还没一次性掏过这么多。

    但首都的吸引力太大,她只是有些嗔怪道:“其实下次去也行的。”

    虞万支实诚道:“我怕要好久才能实现。”

    今天忙这,明天忙那,人总是有很多理由,钱就是要跨过去的第一关。

    闻欣知道他是为自己,毕竟要是他一个人别说首都,那真是连厂的门口都不会出。

    她心疼钱也就那么一瞬间,很快转化为喜悦说:“存款而已,好汉何妨再重来。”

    说完还要拍一下胸口,好像想当场表演个倒拔垂杨柳。

    虞万支看向她身后道:“今天读的什么书?”

    闻欣不太好意思管这叫读书,毕竟她看的这些要在学校里可是会被老师没收的。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开头结尾都没有。”

    一斤九毛钱买的旧书,量大质不齐,缺页漏页是正常现象,所以虞万支有时候不大爱看,他会抓心挠肝地想着少的内容。

    闻欣却不是这样的性格,照样津津有味,时不时用自己的想象力把画面补齐,可以说两个人的性格上有天壤之别。

    但恩爱夫妻,未必要相似,该搂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含糊。

    夜里静悄悄,只有两声蛙叫,虞万支的手顺着她的腰往上,听见巨大的咚一声传来才停下,有些迟疑道:“谁家东西掉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吵架声。

    家属院的隔音不大好,加上一层楼的住户有好些,夫妻吵架对大家来说是习以为常,几乎都当做没听见。

    虞万支屏蔽噪音,只沉迷于怀中人,没想到接下来的两天都是如此,时间也从半夜挪到晚饭时分。

    夫妻俩正在收拾要带出门的行李,闻欣折着衣服说:“幸亏你上次没跟陈哥去打麻将。”

    说的是台风那两天。

    虞万支还是能听出吵架的是哪家,说:“不是五楼的王哥他们家在吵吗?”

    闻欣解释说:“对啊,可王哥是跟着陈哥打麻将,现在好像成瘾了,听说输了一千多。”

    她跟街坊邻居都很熟,楼下转一圈就什么事都知道。

    虞万支这才知内情,说:“这种东西,上瘾得快。”

    王哥原来看着也老实本分,现在不还是陷进去。

    赌徒闻欣见过不少,毕竟老家就没有不打牌的男人,只是大小而已。

    她道:“输了还总惦记着赢。”

    虞万支微微叹气说:“好端端的日子,这是图什么。”

    又道:“他媳妇还大着肚子。”

    闻欣想起来也是替人家头疼,说:“唉,可怜孩子。”

    虞万支忽然偏过头说:“我以后要是不好,你就把孩子打掉。”

    这是什么话,闻欣踹他说:“讲点吉利的。”

    又古怪看他一眼说:“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她说着话,拧着他的脸颊,力气可不轻,虞万支叫唤两声说:“我说真的,对你好,对孩子也好。”

    这话是很有道理,把闻欣气得够呛,眼睛都是红的。

    她就这毛病,一急就想哭,手背一抹说:“等从首都回来你就知道。”

    明天要去玩,她才不生气。

    虞万支憋着笑,心想这账未免记得太久,又心疼道:“我嘴贱,你骂我就行,别哭了啊?”

    不说“哭”字还好,一提闻欣更要骂人,仰着头说:“谁哭了!”

    说着话,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到嘴角,叫她尴尬异常。

    虞万支指腹轻轻擦过,把那一点水渍抹在自己脸上说:“是我。”

    都这样了,闻欣哪还好意思绷着脸,没忍住笑出声,推他一下说:“神经!”

    神经就神经,虞万支嘴唇划过她的眼角说:“你喜欢就行。”

    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但进入这种状态好像是顺其自然,对他们这种相亲结婚的情况,相敬如宾已经是难得,更别提正儿八经的表达爱意。

    闻欣好像很少说过“喜欢”两个字,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说:“当然喜欢,超级喜欢你。”

    甜到虞万支的五脏六腑,好像做什么事都值得。

    他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低声道:“我也是。”

    闻欣挑刺说:“必须自己讲才算数的。”

    虞万支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才说:“闻欣,我很喜欢你。”

    郑重其事得叫人面红耳赤,闻欣害羞地垂下头说:“知道啦。”

    有一种“不然你还想喜欢谁”的娇气在。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66章 旅游

    二合一

    家属院离机场并不远, 按理十点起飞的话不需要太早出门,可闻欣和虞万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连早班公交都还没开出来就在站台等。

    六月的早晨, 风带来的只有凉快,只叫人舒心。

    闻欣打着哈欠,虚靠在虞万支的肩上说:“好像太早了。”

    虞万支无奈说:“一个劲要出门的不是你吗?”

    那都不叫醒得早,是压根一夜没睡着, 在被窝里翻来滚去, 好像天下会忽然有巨石掉落把路挡住似的。

    闻欣一点不尴尬,嘻嘻笑说:“你确定门有锁好?”

    她有操不完的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即将三年五载不会来, 虞万支已经答过好几遍,还是不厌其烦道:“门窗锁得好好的,水电也拧掉了, 连自行车我都推到加工坊放好。”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需要处理的事也就这几件。

    其实他向来周全,家里很多事几乎都是他一手包办,闻欣就是个吃现成的, 但不知怎么有些紧张, 心砰砰跳起来,嘴巴一点都不想停,絮絮叨叨个没完。

    这会又说:“车怎么还不来啊,我们不会错过吧。”

    头班车五点才从市里出发,到家属院门口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这才哪到哪。

    虞万支揉着她的头发说:“再去给你买个煎饼好不好?”

    这个点满大街不是环卫工就是卖早餐的, 可选择的种类比比皆是。

    闻欣才吃完俩馒头, 其实并不饿, 可还是舔舔嘴唇说:“咱们分着吃好吗?”

    虞万支给她扫尾成习惯,点头说:“行,你自己站好啊。”

    他说完直奔着街对面去,买完又着急忙慌跑回来,实在是这天蒙蒙亮,飞车抢最爱赶这个点,多少叫人放心不下。

    刚出炉的饼又香又烫,闻欣就着他的手咬一口,被热气冲得原地跳,手使劲地扇着风。

    虞万支也是挥着手帮她散热,一边轻轻吹着气说:“慢点吃。”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眼睁睁看公交缓缓驶来,然后一前一后上了车。

    因为是早班,略显空荡荡,位置多得很,他们挨着坐好,售票员就喊道:“到哪啊?”

    虞万支边摸口袋边说:“两个人到机场多少钱?”

    “一块二。”

    双方伸长手做交易,闻欣已经犯困起来,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

    虞万支把票放好,一手还在行李袋上,眯着眼一副小憩的样子。

    他人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售票员嚷着“终点站”三个字才回过神来,推推闻欣说:“到了。”

    闻欣一激灵,四处张望说:“到哪了?”

    不知道睡得多迷糊,虞万支拽着她站起来说:“机场。”

    机场啊,闻欣上回还特意来外面看热闹,没想到这么快有进去的机会。

    她感慨又不安道:“要去哪里办手续?”

    此刻才六点多,天色将要大亮,连工作人员都很少,不过一水的是漂亮姑娘,据说民航招工要求很高,来往的旅客们都会多看两眼,但虞万支看闻欣多,很难有惊艳的感觉。

    他只扫视着高悬的指示牌们,按照常理推断说:“先值机,再登机?”

    闻欣是跟吴静打听过的,嗯嗯两声,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

    虞万支就跟着牌子指示的方向走,不忘牢牢牵着她。

    他虽然是头一回,但常年在外的人在每件事上都有直觉,横冲直撞也顺利把手续都办完。

    一九九二年的机场,各项手续都办得很笨拙。

    柜台人员把户口本、身份证和机票这三样对来对去,半天才盖上戳说:“行李放这,安检往里走。”

    虞万支老老实实放上去,再次确定要紧的东西都在随身的小包里,两个人这才去过安检。

    安检其实很简陋,往前十年飞机上还可以抽烟,是八二年出过事故以后才禁止的。

    当然,这些闻欣不知道,只觉得自己跨过的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她忍不住过回头看说:“感觉好神奇。”

    虞万支才要附和,工作人员已经嚷道:“不要在这逗留,往里走!”

    闻欣脸都是红的,拉着他跑出几步路才说:“为什么不能站?”

    虞万支哪里知道,大概说:“会挡住别人?”

    又摸摸她的脑袋安慰说:“我们不是故意的。”

    他们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人,行事上有两种极端,要么是不守规矩乱来,要么是事事小心,唯恐人家说“外地人就是这样”。

    闻欣是后面这种,别说是随地吐痰,过马路都从来不闯红灯,被人这么一嚷嚷,嘴巴不由得瘪着。

    虞万支希望她高兴,趁着朝登机口走的功夫,看到个柱子后的隐蔽处,拽着她就往里躲。

    这是根两人合抱粗的柱子,又有绿植作掩护,加上这个点根本没什么人,可以说是“躲进小楼成一统”。

    闻欣多少茫然道:“怎么了?”

    没什么,虞万支倾身而上,在她的嘴唇上反复触碰着。

    大概是在外面,闻欣心跳得特别快,刚刚的不悦自然是抛到九霄云外,扯着他领口说:“你干嘛。”

    虞万支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道:“做点开心的事。”

    闻欣没好气踩他一下说:“耍流氓。”

    到底嘴角是上扬的,抿着嘴偷偷笑。

    虞万支和她十指紧扣,一起坐在蓝色的塑料椅子上。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停机坪,只有三架飞机停着,估摸着是检修人员,时不时上上下下。

    闻欣羡慕道:“这飞机跟他们自家的差不多。”

    别人得花好几百块钱买票才能够得着。

    虞万支茫然然眨巴眼说:“要不我现在改行?”

    闻欣没忍住笑出声,推他一下说:“哪有这么容易。”

    敢情简单的话她还真想,虞万支自己摇摇头,把玩着她的麻花辫玩,发丝在他的手指上缠绕,叫人想起一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闻欣没管他,就是再有意思的东西也看得眼皮耷拉,渐渐睡过去,到登机的点才醒过来。

    正是九点半,人明显多起来,大家跨过门就到停机坪,在指引上沿着楼梯上飞机。

    他们买的连座,其中一个是靠窗,隔着巴掌大的玻璃,渐渐让人有身在高空的感觉。

    然而一切都在起飞之际才清晰,颠簸的动静让人不自觉害怕起来。

    闻欣既想看外面,手又紧紧捏着,过会又捂住嘴。

    虞万支自己也是深呼吸做调整,但还是赶快给她拿话梅说:“吃一口。”

    闻欣一口气含三颗,唾液疯狂分泌,但连期待已久的飞机餐送过来都兴致缺缺。

    虞万支只能把她揽在怀里,手轻轻拍着,转移注意力说:“好像很高了。”

    天高任鸟飞,飞机跟大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闻欣眼睛都快贴在窗户上,觉得机票钱不能白花,再难受都不肯挪开眼。

    反而是虞万支,想着机上是安全的地方,靠着椅背慢慢睡过去。

    整整三个多小时,从东浦往首都的机场才在南苑机场降落。

    作为祖国的中心,南苑机场规模是东浦机场的好几倍,尤其外国人的数量惊人。

    这年头,只要沾上“进口”两个字的都很稀罕,闻欣不免偷偷打量,然后说:“他们怎么都这么高。”

    她一天到晚的问题很多,虞万支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答道:“营养好?”

    听说牛奶都多得喝不完倒掉,哪能不长个啊。

    闻欣以为很有道理,一双眼看什么都不够,连半点心都不用操,被人牵着走。

    虞万支是通过旅行社定的招待所,定的时候还有个简易的路线图,上面有几趟能到达的公交车的信息。

    他们运气好,没等多久就上车,挤得差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闻欣贴着他站,整个人东倒西歪,仰着下巴看他。

    虞万支突然说:“都不担心我给你带沟里?”

    乖得很,叫朝东绝不走西。

    闻欣连东浦那点地方都搞不清,更何况是几千里外的首都,很是直白道:“沟里我也跟你去。”

    又悄悄说:“就看你舍不舍得。”

    虞万支恨不得筑金屋藏之,顾忌人多,只是捏捏她的脸说:“小心点。”

    闻欣笑得眼睛弯弯,从缝隙里看窗外的景象,只觉得跟自己想象的相去甚远。

    她道:“我还以为会更繁华一点。”

    就像港片里那样,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虞万支瞅着跟东浦是没什么分别,但轻轻扯她说:“这是别人的地盘。”

    叫别人听见不大好。

    闻欣一时感慨而已,赶紧抿着嘴,一直到招待所门口,才松口气。

    其实他们住的地方不叫招待所,挂着友谊宾馆的牌子,属于国营单位,是虞万支听旅行社的人推荐选的。

    他没别的,就怕不安全,这会看大门左边就是派出所,说:“我们先放东西再吃饭。”

    已经是下午两点,闻欣饥肠辘辘,但还是坚持道:“要吃烤鸭。”

    虞万支没办法,只能赶紧办手续,两个人拿着钥匙进房间。

    这间房每晚要二十块,属于比较贵,但有单独的卫生间,防盗窗上能晒衣服。

    闻欣洗把脸,把头发重新扎一遍,咬着飞机上吃不下的面包说:“走吧。”

    虞万支有份十块钱买的地图,研究半天,从前台过的时候又跟人打听,这才有把握,领着她上全聚德。

    不是饭点,店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闻欣翻开菜单一看,笑容都有些凝固,要不是服务员还站在跟前,脸早已经垮下来。

    没办法,半只鸭要十块钱,搁谁谁都受不住,毕竟够买三斤猪肉的。

    但来都来了,不吃怪可惜的,她咬咬牙说:“半只鸭,香辣鸡丁,红烧鱼块,一碗汤,三两米饭。”

    虞万支心想够荤的,问道:“要不要炒个菜?”

    倒不是为省钱,纯粹是怕她噎得慌。

    闻欣也想吃个蔬菜,先是使眼色,等服务员走才说:“油菜两块,鱼也两块。”

    其实分量上肯定是菜多一点,但她怎么想都是吃鱼更划算。

    这笔账谁都会算,只是感觉上不一样。

    换成虞万支也会这样点,想想说:“怎么没点汽水?”

    闻欣不爱喝汤,指着说:“他们有水。”

    还是凉的,不喝白不喝。

    虞万支知道她是心疼钱,毕竟两个人一直惦记着买商品楼,可那也不是急于一时,日子总还得先过着。

    当然,几年之前他是决计无法想象这样的话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道:“不差这点,想喝就喝。”

    闻欣揶揄看他说:“你现在真是个大方的人啊。”

    跟刚结婚那会简直是判若两人。

    虞万支摇头说:“还是抠。”

    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她过得更好。

    闻欣品出言外之意,手指在桌子上划拉说:“看来人还是得娶媳妇。”

    说不准会有大转变。

    虞万支心想也不一定,实诚道:“咱们处得好。”

    换个人,未必会这样,平凡的一生哗啦就过去。

    闻欣托腮看他说:“是你运气好。”

    带着点蛮不讲理的意思,看着还是可爱。

    虞万支也没反驳,确实觉得老天爷总算垂怜过他一回。

    他点点头从包里再把地图拿出来,说:“今天来不及去故宫,先去西单转转吧。”

    闻欣只知道有哪些可以玩的地方,具体在哪还真不知道,更别提规划路线这种的。

    总之她是只带着个人就出门,超出五块钱的消费都很难从兜里拿出来,毕竟人多的地方小偷小摸也多,她最怕的就是丢钱,因此在外面从不管钱。

    不单是钱,贵重的东西也都在虞万支身上,尤其是他跟廖厂长借的相机,那真是宝贝似的揣着,生怕有个磕碰。

    一来是贵得很,二来总得完璧归赵。

    但就是这么小心翼翼,这也是旅途必备品,毕竟来一趟首都不容易,胶卷再贵闻欣也不心疼,搁哪她都要来一张。

    正是旅行的第三天,两个人一大早去爬长城。

    闻欣起先是兴致勃勃,三个小时后喘着粗气,人往台阶上一坐说:“我不是好汉。”

    虞万支背着一书包的东西,拿下来敞开口说:“吃个苹果吧。”

    闻欣其实没什么食欲,不过还是沾点水擦擦手,嘎嘣嘎嘣咬着。

    她连牙都使不上劲,背耷拉着望天说:“你也吃。”

    虞万支有个回回都挨骂的“毛病”,那就是总等她搁筷子才吃得快起来,恨不得所有东西都紧着她来。

    但这一次两次的肯定惹人生气,现在更不敢在老虎头上拔牙,拿出另一个苹果说:“还真有点沉。”

    闻欣看他精神奕奕的样子,歪着脑袋说:“我看不出来。”

    虞万支就是累,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甚至要夸大自己的本事,胡乱说:“那当然,我十二岁就能挑五十斤的担子去县城。”

    闻欣哪怕再觉得他无所不能,也要质疑说:“确定不是二十二?”

    往前十来年,去县里只能走山路,被前人踩出痕迹来,但上上下下的肯定免不了,哪怕是壮劳力走上这大半天的都够呛。

    虞万支仔细想来,自己吹牛得确实有点过分,含糊道:“就是路上要多休息。”

    听上去勉强合理,闻欣也就没再追问,摸着自己湿哒哒的背说:“今天也要多休息。”

    其实她体力还可以,就是有一段比较陡峭,几乎是四肢并用地上去。

    虞万支在后面护着,生怕她一个不好,两个人好容易靠在旧时的城墙上,请路人帮忙拍照。

    平心而论,镜头里的人很狼狈,连闻欣的美貌都减三分。

    不过她一无所知,仍旧是美滋滋地往回走,很是夸张道:“感觉死而无憾。”

    她生长于乡间,从没想过自己此生有机会来首都玩。

    虞万支听着着不吉利,说:“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

    他那点子地理知识倾巢而动,先是说什么“四川云南”,到最后“荷兰瑞士”都出来。

    闻欣是个有好奇心的,问道:“荷兰是在哪?”

    虞万支欲言又止,不知怎么颓然道:“我不知道。”

    没有人无所不知,但他希望自己在她面前可以做到。

    闻欣没想到简简单单的话会让他沮丧,想想说:“我也不知道,咱俩一样。”

    她笑得像是什么好事,驱散虞万支的阴霾,不过他还是惦记着回头弄个世界地图回来,这会说:“以后这些地方咱们都去。”

    国外对闻欣而言像是在外太空,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到不了的地方。

    她没敢奢望那么多,但他敢说她就敢应,点头道:“去,一定去。”

    又怕他心理压力大,撒娇说:“还是先带我去吃饭吧。”

    从城墙下来,就有附近的村民们在摆摊。

    闻欣蹲在老板边上啃西瓜,只觉得透心凉,汁水滴在衣服上也不在乎。

    虞万支这个洗衣服的人更无所谓,只是说:“吃半个就好,路上没厕所。”

    他们今天坐的是旅行专列,来的时候是一口气到目的地。

    闻欣是顺着中间咬的,双手捧着有点尴尬道:“剩下的都不甜。”

    老板就在旁边,赶紧说:“我们家的都特别甜,自己种的。”

    闻欣连忙给自己打圆场说:“我是舍不得给他吃。”

    做媳妇的咋能这样,老板道:“男人是顶梁柱,得多吃点。”

    闻欣有心想辩驳吧,又觉得家里确实是虞万支更辛苦,索性不跟生人多纠缠。

    虞万支也不会逮着别人一个劲说自己的想法,只是悄声道:“你吃过的才甜。”

    闻欣这才高兴起来,手肘碰他一下说:“油嘴滑舌。”

    其实是虞万支不挑食,毕竟他小时候大家连西瓜皮都炒来吃,只要能填饱肚子的都是好东西,吃的速度也快得很,三两口下肚后说:“差不多,排队去吧。”

    回程的车开得飞快,司机好像是赶着交班,刹车踩得闻欣晕晕乎乎,闻见涮羊肉的味道才好起来。

    虞万支本来想着她要是不舒服就吃点清淡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没事,松口气之余开玩笑说:“有吃的你就精神。”

    闻欣理直气壮道:“大家都是这样的。”

    他们这代人没别的,吃不饱穿不暖的长大,改革开放这么些年,看见肉还是两眼放光。

    虞万支心想自己就不是,把她往自己怀里带,避开横冲直撞的自行车才说:“我看到你才会。”

    他从前的人生是活着,周而复始没什么期待,结婚之后才找到生活的意义,连最简单的一日三餐都胜过满汉全席。

    闻欣手指头绕来绕去,忽然凶巴巴道:“你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皱着鼻子还得哼一声。

    虞万支握着她的手说:“爱人。”

    闻欣脸慢腾腾烧起来,心想这人真是伶牙俐齿。

    她咽口水,只觉得眼前这盏路灯照得他格外俊美,有点像昨天在博物馆看到的展品们,最好再拿个玻璃框罩起来。

    不过那些是人人都可以看的,眼前人却独属于她。

    她心思雀跃,被叫号声拉回神。

    这家涮羊肉是老字号,别看已经晚上□□点,来喝两杯的人还是很多,因此门外是大排长龙。

    闻欣是想吃的东西千山万水都得等着,一点都不叫累,坐下来后哗啦啦点菜。

    虞万支向来只管吃,这两天多出个看地图的行程,确认道:“明天去北大和清华对吧?”

    闻欣连高中都没上过,但对知名学府有向往,况且这两所学校本来就是景点。

    她连连点头,手上忙着调蘸碟。

    虞万支看她已经是什么都顾不上,仔细打量着说:“下巴怎么红红的。”

    闻欣自己看不到,估摸着说:“蚊子咬的吧。”

    她一天到晚就招这些玩意的喜欢。

    虞万支给她洒花露水,数着说:“别的带不回去,蚊子包能带好些。”

    回程坐火车,加上天气热,伴手礼都不好带。

    闻欣还惦记着买点土特产,琢磨半天没有合适的,正发愁呢。

    不过和坐火车这件事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从首都往东浦的火车要坐三夜,虽然是卧铺,也把闻欣折腾得够呛。

    她下车的时候脚步都发飘,攥着虞万支的手说:“咱们多挣钱,以后来回都坐飞机吧。”

    飞机虽然晕,但就那么一阵。

    虞万支看着都心疼坏了,咬咬牙带着她打车回家,闻欣是累得不行,也没力气心疼,靠着椅背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两个人阔别十日回到熟悉的地方,十天没住人的屋子里有股淡淡的味道,虞万支打开窗,再把总闸拧开,烧上水后开始扫地拖地。

    闻欣把这两天攒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两个人里里外外地收拾着,到半夜才睡下。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迟了一会,明天加更,明天见。

    以及评论我都看了,谢谢反馈,会努力的~

    第67章 生活

    二合一

    睡得晚, 自然起得也晚。

    服装店的装修还没收尾,闻欣暂时不用上班,模模糊糊听见动静, 说:“你要去厂里了?”

    虞万支请假好些天,只怕事情要堆积如山,边穿衣服边说:“嗯,晚上估计没那么早回来。”

    闻欣眼睛都不睁开, 直接问道:“现在几点啊?”

    虞万支看一眼手表说:“十一点。”

    又看她懒洋洋的样子, 说:“我给你买饭回来,吃了再睡。”

    床上就剩一个人, 闻欣打着滚说:“不用, 我等下自己去买。”

    虞万支含糊应着,到底还是给买回来。

    他这一进一出没用多少时间,闻欣简单刷个牙, 坐下来吃着面条说:“你怎么怪怪的?”

    虞万支拌凉皮的手略一迟疑,本来想等吃完再提的,叹口气说:“自行车丢了。”

    他心疼之余,琢磨着都破成这样居然还会遭贼惦记, 真是不可思议。

    闻欣也是这么想的, 说:“不能够吧,谁还能看上它?”

    就那车,买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几手,整日里叮铃咣啷响个没完,夸张点说两里地外她都能听见, 卖出去都不值当几个钱。

    谁说不是啊, 虞万支长舒口气说:“说不准就瞅着咱们不在。”

    有点不对劲, 闻欣奇怪道:“东山天天在加工坊, 晚上没牵进去吗?”

    关加工坊什么事?虞万支一时没反应过来,忽然啊一声说:“对对对,在加工坊呢,我说怎么不在车棚里。”

    他绕两圈愣是没看见,下意识以为是丢了。

    闻欣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嘴角抽抽道:“虞万支,你吓死我了!”

    别看她好像云淡风轻的说什么不值钱,可哪怕是一两分,谁都不愿意是丢掉。

    虞万支自己也觉得尴尬,莫名哈哈两声,脚被踩一下,没敢躲开,只道:“我真给忘记了。”

    闻欣哪还顾得上生气,摸着他的额头说:“是不是很累?”

    他们回来虽然是卧铺,但火车上鱼龙混杂的,他一直死熬着,眯眼的功夫都没多少。

    虞万支想说“挺好”,结果自己打个哈欠,一下子就没什么说服力。

    他晃晃脑袋道:“没有,就是猛地忘了。”

    这趟出门,纯玩的只有闻欣一个,知道是不想让她不安,可还是撇撇嘴说:“又哄我。”

    虞万支才二十五,还是熬得住的年纪,捏捏她的耳朵说:“晚上你就知道我累不累。”

    闻欣忽然笑出声说:“是你自己要憋着的。”

    虞万支在她额头敲一下说:“我是为谁?”

    出门在外玩,她脚底走得都磨出水泡来,天天沾枕头就睡得死死的,谁忍心折腾。

    闻欣撒娇地往他怀里赖说:“那你早点忙完回来休息。”

    要不是工作替不了,她都不打算让他出门。

    虞万支还得哄她两句才走,这回记得到加工坊去骑自行车,顺便问几句最近的事。

    王东山正在摆弄机器,看他进来招呼道:“哥你回来了。”

    虞万支点点头,放下两盒点心说:“从首都带回来的,你们尝尝。”

    又左右看着道:“永丰呢?”

    他问的刘永丰是刚招进来没多久的工人,也住在阁楼里,按理这个点应该在才对。

    王东山随意道:“他昨晚没回来。”

    计件活,要没啥着急的订单,虞万支不会管这些,他听过就算,又说几句才走。

    可轴承厂的事情就没这么简单,那真是多如牛毛,从进车间那刻就没消停过,就这他还得抽出时间去厂长办公室送点心。

    廖兴给他倒茶说:“啥时候到的,我以为你明天才来呢。”

    虞万支顺着坐下来道:“昨晚上十点到火车站。”

    两个人寒暄几句才进入正题,说着订单上的事情。

    这一茬过,虞万支一直拖到晚上九点,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在回家的路上停下来买。

    夜里头的小摊小贩最热闹,一整条街全是烟雾在环绕,哪怕只是经过都能沾上味道。

    虞万支最近鼻子也灵不少,隐约觉得有跟平常不一样的东西,踮着脚尖四处张望。

    他本来就长得高,这样一来在人群里更是鹤立鸡群,刘永丰老远看见,过来说:“虞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虞万支一听就知道他今天没去加工坊,心中自有计较嘴上答:“昨天。”

    刘永丰哦哦两声,又介绍说:“这我对象,小芳。”

    虞万支还真没看到有个姑娘在这,头微微低下,突然觉得自己不大礼貌,笑笑说:“行,我不打扰,你们玩啊。”

    刘永丰欸一声,搭着女朋友的肩膀很快消失不见。

    虞万支没把这事放心上,仍旧找着那股新鲜的香味,在卖小笼包的摊子前停下来,问道:“老板,来一屉。”

    他不光买这个,还有料加得足足的烧仙草和炸串,味道在逼仄的楼道里更加明显。

    闻欣已经在窗边等好一会,看到人之后站在门后,想着吓他一跳。

    不过这招虞万支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配合地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来。

    演得挺假的,闻欣瞪他一眼说:“感觉你在笑话我。”

    这话是怎么说的,虞万支宝贝她都来不及,举起手示意说:“今天有个新的摊子。”

    正好,闻欣拿起布把砂锅整个端起来说:“你先喝这个汤。”

    大晚上的还炖汤,虞万支道:“你今天做饭了?”

    哪能啊,闻欣把砂锅放下,搓着手说:“就煮这个,陈奶奶教我的。”

    虞万支就知道早上的事她还是上心,觉得自己需要多补补,没说什么,吹凉之后一口闷。

    闻欣啧啧两声说:“超级难喝。”

    里头放的西洋参,她尝一口苦得要命,想起来都猛摇头,连吃两大口仙草才压下去,不知道以为喝的是她。

    虞万支从不挑食,抿抿嘴说:“还行。”

    又道:“你这放的什么?”

    喝完才问,闻欣亮着爪子说:“也不怕是毒药。”

    虞万支没有这种担心,手一伸脱掉上衣道:“喝坏你吃亏。”

    说话就说话,脱什么衣服,闻欣椅子往后挪说:“今晚你必须好好睡觉。”

    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虞万支哑然失笑,给她看下摆处说:“我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洞能不能补。”

    闻欣快速眨着眼,自己转移话题说:“肯定行,我现在就弄。”

    点灯熬油,虞万支还怕她看坏眼睛,说:“明天吧,不着急。”

    闻欣却是立刻就要行动,从柜子下面拿出针线盒来,坐在灯光最亮的地方。

    她缝缝补补的时候脸上总带着难以形容的笑意,颇有几分旧时大家闺秀的样子。

    虞万支看着空掉的汤碗,心想真是没白喝。

    他默默把桌子收拾干净,这才去洗澡。

    已经是十点多,大开的窗外不知道是哪家在打孩子,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闻欣听着都可怜,微微摇头,咬掉线去关窗,顺便拉上帘子。

    虞万支正好出来,蹑手蹑脚把到她身后,双手环在她腰间说:“你怎么知道?”

    闻欣吃一惊,想推他没能成,只能是顺水推舟,只是迷迷糊糊间想,那几片西洋参有这么大的功效吗?

    反正不管有多少,虞万支是全耗尽,第二天还能精神奕奕去上班。

    闻欣已经不去想他会不会累这件事,在床上翻来滚去半天才起床,洗漱后吃着虞万支特意买回来的早餐,听到叫骂的声音手一抖,豆浆洒在大腿上。

    得亏是已经不烫,不然就穿着短裤就够她吃一壶。

    她手忙脚乱地擦着,只觉得外面的音量越来越大,悄悄拉开门缝听,只听到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吓得赶紧把门锁好。

    一直到午饭的点,她才下楼去,没到五楼就看到地上的油漆,心想居然就闹到这地步,看来王哥在外面欠的钱不会少。

    不过赌债全是活该,她只加快脚步离开,站在马路边喝绿豆粥,喝完去找人唠嗑。

    去的不是别人家,正是刘琼。

    刘琼刚从菜市场收摊回来,看到她道:“咦,我们美云不是说你去首都玩了。”

    闻欣抬手说:“所以赶快来给你送点心,再不吃要坏了。”

    刘琼招呼她坐下,又是倒茶又拿水果的,热络道:“首都热不热,你看到领导人没有?”

    后面这个委实是难为人,闻欣好笑道:“你猜我能见着吗?”

    刘琼心想也是,嗐一声说:“我这是干兴奋。”

    又道:“卖猪肉是挣得多,闲下来的时间少。”

    她倒不是不避讳有点钱,不过这么辛苦也是应该的,闻欣道:“等美云出来工作,也到你们该养老的时候。”

    又说:“我还去孔庙给她求过,上签,我特意带回来的。”

    锦上添花谁不喜欢,刘琼再大字不识都知道孔庙是干嘛的,说:“你看你这大老远的还惦记她。”

    她搓搓手接过来,又叹口气道:“你不知道,我这两天老做噩梦。”

    赵美云还有几天就中考,小姑娘看上去没什么压力的样子,但现在家家都一个,谁家不是看得跟宝贝差不多,只让刘琼急得不行。

    闻欣开解道:“美云向来成绩好,你有啥好担心的。”

    刘琼掉书袋说:“我这不是怕马前失蹄。”

    说完自己觉得不打吉利,呸呸两声说:“我这张嘴。”

    闻欣连忙说:“坏的不灵好的灵。”

    刘琼也盼着,推心置腹道:“我们家是农村户口,本来可以生两个,但我跟老赵铁心就要这么一个。说真的,我就希望她出息一点,杀杀老家人的锐气。”

    她说是老家,其实还是工业区的辖地,离得并不远。

    现在除开正经有单位的,多数人还是愿意超生,尤其头胎生姑娘的。

    闻欣道:“也不是跟他们置气,到底读书才是正路子。”

    说起这个,刘琼拍大腿道:“还提呢,幸好没给孩子报中专,以后不管分配你知道吗?”

    闻欣诧异道:“医专和师专也不包?”

    七八年前这两类学校可是大家削破脑袋想进,录取分数高到吓人。

    刘琼道:“好像还管,不过太辛苦,我还是想着美云能坐办公室,顶好进外企,好家伙,一个月能挣千把块钱呢。”

    外企就是六七十年代的国营单位,妥妥的金饽饽。

    闻欣肯定说:“我看能行,你就等着享福吧。”

    刘琼想想也美得很,挑眉说:“还记得我妯娌家那个吗?”

    闻欣没见过人,却从她嘴里听过千百遍,点头道:“在游戏厅上班那男孩?”

    刘琼就不赘述,眉飞色舞继续道:“前两天回来说要结婚,孩子都有了。”

    嚯,闻欣头微微后仰,一脸惊讶道:“才多大啊?”

    仿佛记得是十七八,连法定年龄都不到。

    刘琼啧一声说:“八月的生日才十八。”

    两个人顺着这些犄角旮旯的话聊起来,眼看时间差不多,闻欣才告辞。

    她沿着大马路走,在轴承厂门口买炒饭和汤,这才进去。

    虞万支在忙,压根没听见那点细微的喊声,还是边上的工友提醒他。

    闻欣没进车间,只探头寻找着男人的身影,发现他回过头摆摆手。

    虞万支穿着工装,额角全是汗。

    他边走路边摘手套,团团塞进口袋里,拍着衣服下摆过去说:“吃晚饭没有?”

    闻欣得意道:“反正我知道你肯定没有,所以你必须得陪我吃。”

    虞万支本来是打算扛到下班的,这会怎么着也得抽出时间来。

    他用木屑和洗衣粉的混合物搓着手,洗掉沾上去的机油后,这才拍拍她的头说:“想吃什么?”

    闻欣把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说:“知道你忙,已经买好了。”

    买好也得有地方坐,虞万支把自己写东西的桌子收拾出来说:“在这凑合一下吧。”

    这个位置就在车间口,机器声音不绝于耳,加上进进出出还有人,闻欣没好意思多说话,吃完就要走。

    夏天天黑得晚,六点还是亮堂堂的,虞万支只嘱咐道:“别走小路知道吗?”

    所谓的小路,就是在紧挨着的民宅们之间穿梭,家家都是房子盖得恨不得窗贴着窗,连一丝缝隙都没有,走在其中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时不时还有老鼠蹿出来。

    就是他不提醒,闻欣都是不敢的。

    她晃悠着到家属院,还没到楼下就觉得一片混乱,赶快往后退,伸长脖子看保安室里也没有人。

    一瞬间,她想起来中午有人到五楼要账这件事,寻思还是避一避,正巧回过头看吴静就站在花意门口,索性过去打招呼。

    花意这一回重新装修,可以说是格局大改,还搭出个阁楼做仓库,一楼全部改为店面,面积顿时大出一倍。

    这样的工程量,时间自然得延长,吴静一直挺过意不去的,毕竟谁也不希望总没工资,这会说:“以后能陈列的多,生意肯定会更好。”

    顾客有得选,做老板的压在货上的钱自然更多,但这压力不是给闻欣的,她透过落地窗朝里看说:“装得也差不多了吧。”

    吴静道:“还要一个礼拜才能营业。”

    说长不长的,闻欣盘算着自己六月的收入为零,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

    但平心而论,改造对她也有好处,毕竟以后能蹭个空调吹,她道:“行,随时叫我随时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隔着街都能看到家属院门口闹哄哄,隔壁大姐凑过来说:“闻欣,他们这是干嘛呢?”

    闻欣哪里知道,摇摇头说:“我都没敢进去,只知道在打架。”

    就她这点小身板,别回头殃及池鱼。

    隔壁大姐很是可惜,又去别的地方转一圈,才回来道:“两口子闹离婚,说是男的在外头欠钱,女的不干,大着肚子还闹着要打掉。”

    闻欣心想还真是王哥家的事,长叹口气说:“唉,离婚也好。”

    赌钱是个无底洞,人的一辈子不能砸进去。

    隔壁大姐一脸诧异道:“这哪能算好。”

    她想不出来好从何来。

    实话实说,是闻欣的话也未必会这么做,但不妨碍她羡慕别人的勇气。

    不过她很少跟人争辩这些,实在是意义不大,这会淡淡说:“想做就是好的。”

    这是个什么逻辑,隔壁大姐还要说两句,余光瞥见吴静又吞回去,嘀咕着这儿还有一个离婚的。

    吴静都看得出来眼神中的含义,但对她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只道:“闻欣,我先回去了。”

    闻欣应一声,隐约觉得听到自家自行车的刹车声,猛地向轴承厂到家的方向看。

    这个点,虞万支是打算再去加工坊干会活,但看家属院门口乱七八糟的,忍不住过来看一眼。

    闻欣悄悄过去,从后面拍他一下说:“这么早啊。”

    虞万支回头看是她,先上下打量才说:“出什么事了?”

    闻欣原地跳两下,叫他知道自己好端端的,这才说清原委。

    虞万支眉头微蹙道:“我看你一时半会也进不去,要不跟我去加工坊?”

    闻欣猛地拍手臂打死只蚊子,用力地挠挠说:“行啊。”

    这个点,加工坊还是很热闹,尤其老远就能听到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闻欣奇怪道:“怎么有女生?”

    虞万支解释说:“新来的永丰他对象吧,叫小芳。”

    小芳啊,闻欣了然点点头说:“我记得永丰比东山小。”

    人有的时候不那么着急,看着比自己年纪小的人纷纷要结婚,十有八九也是热锅上的蚂蚁,她道:“正好,我有件事问问东山。”

    问的还是相亲的事,就是这个对象她有点犹豫,还是说:“结过婚,没孩子,男人在外头乱搞才离的,比你大两岁。”

    一般来说给人介绍二婚都不大好,但王东山的情况也有些为难,她还是下午从刘琼那里打听到的。

    王东山半点不迟疑,只说:“人家没意见就行。”

    闻欣便道:“行,那我找个时间带你去一趟。”

    择日不如撞日,正赶上她这几天没事做,很快跟刘琼约在一个下午。

    刘琼是个热心做媒的,说:“我们彩萍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好姑娘,一等一的能干,人特别老实,乖得很。”

    陈彩萍静静坐在沙发上,不知怎么,闻欣只看她的表情,就觉得“乖巧”是未必。

    很快也不出所料,陈彩萍清清嗓子说:“你叫东山是吗?”

    王东山没什么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慌得连连点头。

    闻欣瞅着就觉得不像样子,只要心里哀嚎两声。

    但陈彩萍不在意,谁叫她前夫就是那等子花里胡哨的,她自觉吃够苦,反而觉得挺好的。

    她现在看王东山顺眼,骨子里的泼辣劲上来,说:“咱俩单独聊聊,行吗?”

    祖宗诶,哪有人这样的。

    刘琼扯扯这个一表三千里的外甥女说:“你给我老实点。”

    倒是王东山很好说话,应道:“行啊。”

    刘琼没办法,只得尬笑道:“年轻人哈,让他们自己聊,自己聊。”

    闻欣没忍住笑,因为她自己还比陈彩萍小一岁,悄声说:“我觉得能成。”

    最好是能成,刘琼道:“我表姐催,都给我催烦了。”

    左不过是离婚的姑娘住娘家,说不去不大好听而已。

    陈彩萍心里也知道,自己不能在娘家再待下去,可要叫她出来租房子住又舍不得。

    她避开介绍人道:“我结过婚,你觉得可以吗?”

    王东山实诚道:“没孩子就行。”

    孩子是妈的根,他哪怕再没要求,轻易也不会接受。

    陈彩萍觉得他呆得挺好玩的,示意道:“那如果结婚要买房,你能出多少钱?”

    买什么?王东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谈这个做什么,但犹豫两秒还是说:“四千多。”

    加工坊还管顿饭,他并没有大花销,现在每个月两百块左右的工资,能攒下来一百三。

    陈彩萍有些诧异道:“这么多。”

    王东山喃喃道:“结婚要钱的。”

    彩礼办酒席,最少两千块钱也得花出去,再多也不够花销的。

    陈彩萍抿嘴唇说:“不办酒你觉得成吗?”

    王东山有些反感人多的场合,不过说:“你成吗?”

    陈彩萍都办过一次,觉得还是把钱留在更值得的地方。

    她点头说:“当然可以。”

    两个人好像正儿八经就这么商量起来,看上去还算相谈甚欢。

    但陈彩萍吃过一次亏,倒也不是太着急,只是先把最关心的事情打听清楚,毕竟很多东西是婚姻的前提,然后拿出处对象的架势来。

    闻欣只觉得这次做媒大获成功,连梦里都琢磨着什么时候吃喜糖,时不时让虞万支去打听进度怎么样。

    虞万支本来不好问这些,没办法只得去加工坊就问一句。

    王东山倒是知无不言,说:“挺好的,如果考察通过年底就结。”

    还要考察?虞万支不明所以,说:“考啥?”

    王东山摇头说:“不知道啊。”

    反正彩萍是这么说的,只让他跟平常一样过日子。

    这话一出,连虞万支都觉得陈彩萍跟“乖巧”不沾边,到家后如实转述。

    闻欣就盼着能成事,思考后说:“估计是十年怕井蛇。”

    生怕再遇上一个风流人。

    人家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但人总有亲疏,虞万支想想替王东山有点不平,说:“他就是太好讲话。”

    毕竟相亲成就是成,不成就不成,哪有这样的。

    闻欣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说:“我是不是介绍错了?”

    虞万支知道她是操心,赶快说:“东山还说要请你吃饭,哪会有错。”

    大小伙子眉开眼笑的,高兴都来不及。

    闻欣这才松口气,没想到人家是谢礼和喜酒一起办。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可以明天来看。

    第68章 接踵而来

    第二更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东浦下了场秋雨。

    这天气不好店里就没生意,闻欣闲来无事,把库损的衣服都拿出来, 想着修修补补还能卖。

    其实都是些少扣子的小毛病,不大影响使用,但吴静比较实在,几乎都是成本价或者亏一点卖掉。

    但怎么样也不影响闻欣每件两块钱的提成, 因此她还是很乐意干这活的, 哒哒哒踩着缝纫机。

    机器声和敲打在落地窗的雨声合奏,吴静道:“反正没人, 我先走了。”

    闻欣一个人看店也不成问题, 点头道:“行,你慢点啊。”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更像老板,心想早晚有自立门户的一天。

    吴静应声拎着包走, 她开关门的动静还没下去,就有人进来。

    闻欣还以为是客人,抬头看说:“彩萍。”

    陈彩萍是专门来找她的,先是道:“会不会打扰你?”

    得到“不会”的答案后才接着说:“我是来发请柬的。”

    请柬啊, 闻欣一直就盼着这天, 说:“恭喜恭喜。”

    陈彩萍是个爽快人,大方道:“就是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你不用特意准备什么。”

    一般这样说,就是不用给红包的意思。

    闻欣了然点点头说:“其实自己过得好就行,场面上事情都是瞎折腾。”

    反正现在叫她想, 她压根想不起来结婚那天的事情。

    陈彩萍也这么觉得, 一点都不瞒着, 说:“我们打算留着钱买房, 能省则省。”

    闻欣赞道:“你有远见,有这千八百块能多换个洗手间了。”

    这个价格肯定不是小区房,但别的还是挺好找的。

    说起这个,陈彩萍道:“我们是连乔迁宴一起办,应该会买三牛巷的房子。”

    那一片是平房,上厕所要跑到巷子口,胜在价格便宜。

    闻欣不由得道:“你是当家作主的料,要搁东山肯定办不成。”

    陈彩萍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怕耽误她工作,又说几句才走。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八字,她走没多久刘琼就来,一来就道:“给你发请柬没有?”

    说起来她还是陈彩萍的表姨妈兼媒人,这会看上去可没什么高兴的神情在。

    闻欣不由得道:“刚送来,怎么了?”

    刘琼也不见外,拉过椅子就坐下来说:“你知道她这事打算怎么办吗?”

    闻欣索性道:“没跟我细讲。”

    那刘琼可得展开讲讲,她道:“到现在双方父母都没见过面,她张嘴就要办婚礼,她妈跑来找我,我哪知道怎么办。”

    闻欣还真不知道,心想真是酷啊。

    她静静听着,最后道:“我看出来了,你这位表姐不好处。”

    谁说不是啊,刘琼翻个白眼说:“我看彩萍这样办挺好的。”

    闻欣笑笑道:“新人好,咱们就是做好人好事。”

    刘琼也是抹不过亲戚情面,懒得跟人家横冲直撞,这会说几句又爽快起来。

    她站起来说:“这装修好以后,我还没来买过衣服呢。”

    其实她很少来,平常都是随便衣服对付着,连女儿的初中校服都套身上,只是给孩子花钱不手软。

    闻欣道:“美云昨天还跟同学来过。”

    刘琼有意无意说:“她考年级前三,我给的一百块钱,可不得使劲花。”

    闻欣哪能听不出来,但还是接话说:“我听说十七中的学生,只要考年级前一百都能上大学。”

    刘琼嘿嘿笑说:“去年第三名念的首都大学呢。”

    闻欣感慨道:“我要有这样的姑娘,能把排名贴脑门上。”

    所以刘琼爱跟她说话,只觉得浑身都舒畅,说:“那一准更强。”

    闻欣可没敢想,摸着肚子说:“还不知道哪天呢。”

    刘琼掏心窝子说句话道:“我看你们现在条件也不错,是时候要一个,趁着年轻身体好,早生早恢复。”

    其实闻欣才二十二,只是结婚快三年还没怀孕,看得旁人都心急起来。

    她总不好把那点家底说得太清晰,说:“明年吧。”

    刘琼也就不催,省得叫人讨厌,边看衣服边说:“不过你要怀上也不好上班。”

    闻欣只是在虞万支面前撒娇有一套,实际上是个刚硬的人。

    她道:“应该还好吧,我妈说她怀着我妹的时候还下地。”

    这不是罕见事,在乡下实在是稀疏平常。

    刘琼也是瞅着店里没人才道:“我看你们老板天天不在,这要挺个肚子还里里外外就一个人,怎么能行。”

    闻欣还挺喜欢一个人的,尤其是店里重新装潢后,赶上七八月那会天气热,,门口贴上“内有空调”的字样后,那真叫客似云来。

    本来是大家懒得逛街的季节,她一个月就挣六百,梦里都在数钞票。

    不过刘琼的话也有道理,她若有所思道:“应该会再请个人。”

    其实现在多少就有点忙不开,但她一心奔着钱,吴静才没提过。

    刘琼也就不絮叨,挑件大红色的外套后付钱走。

    闻欣在账本上记一笔,翻开请柬看时间,在心里把十二月十九号圈起来,才放下来没多久,又有人进来。

    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黄历,她在心里嘀咕着,招呼道:“梅姐。”

    梅姐照例是寒暄几句,才说:“不好意思闻欣,我们打算换个地方住。”

    得,要重新找租客,闻欣点头说:“行,什么时候搬我退钱给你。”

    她不是平白爽快,实在是买房的时候人就住里面,一应家具都是人家添置的,加上屋况本来就有问题,自然没什么好交割的。

    本来话到这儿也差不多,毕竟两个人平常不往来,但梅姐莫名扶着腰说:“主要是我男人怕我爬楼梯太辛苦。”

    才四楼,有什么好辛苦的,闻欣还住八楼,到现在也两年了,但她又不是傻子,看人家的动作就知道,故意不接话,只说:“是挺辛苦的。”

    梅姐不够尽兴,自己道:“其实才四个月,我没啥感觉,可能男孩子比较乖。”

    闻欣嘴角抽抽说:“祝你早生贵子。”

    她不重男轻女,只是觉得这样的人家里最好生男孩子,否则不被期待的那个女儿会过得太辛苦。

    但这话落在梅姐耳里是阴阳怪气,有些同情道:“你也会有的。”

    结婚三年,连个蛋都没有,要不是实在漂亮,只怕早被男人扫地出门。

    一连两个人都在提孩子,闻欣一赌气,心想自己回去就怀一个,敷衍走她后开始盼下班。

    等虞万支来接人下班,就觉得她今天眼睛格外的亮,说:“发财了?”

    闻欣销量好的时候就高兴,可惜今天不是,挥挥请柬说:“还要破财呢。”

    虞万支接过来看说:“是特意给你发的。”

    闻欣还真没注意,仔细看名字,惊喜道:“我头回收到请柬。”

    老家的规矩,未出嫁的姑娘不算一户,即使好朋友也只是口头邀请,可结婚的人是一家,哪怕有请柬也写的男人的名字,论起来她还是第一次收到给自己的。

    虞万支心想一准是陈彩萍,对媒人的郑重之意尽显,换王东山的榆木脑袋压根想不出来。

    他道:“上面有阖府统请,我沾光了。”

    闻欣给他一肘子说:“你肯定也有。”

    虞万支肯定有,不过说:“那我也要跟着你。”

    他熟练地给店里关灯关门,两个人一齐往家里走。

    闻欣才讲完“梅姐要退租”,他就说:“那套房子现在多少钱?”

    又是一年的末尾,闻欣道:“好像要一万。”

    掐来算去才买九个月,就涨一千块钱,可比存在银行划算很多。

    虞万支琢磨着那点家底,进门后道:“咱们来盘盘账。”

    闻欣还惦记着那事呢,瞪大眼睛看他 ,想想憋回来说:“行,盘吧。”

    虞万支只觉得她笑得古怪,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说:“怎么了?”

    闻欣眼睛弯弯道:“要数钱,心情好。”

    虞万支半信半疑,到底还是说:“那咱们现在有多少钱?”

    这几个月加工坊的生意好,一个月进账有七八百,加上他轴承厂的工资还有闻欣的,扣去还贷和生活所需,现在居然还攒着三千一百多。

    闻欣光念数字都高兴,想起件事说:“那咱们今年回家过年吗?”

    虞万支瞅着她的神情道:“你不想?”

    闻欣悄悄说:“我妈有点疯魔了。”

    一封信接一封的催孩子,更别提两个人回来光买黄牛火票就要好几百,她想想血都快倒流,觉得花钱回去挨骂实在没必要。

    虞万支从没提过他亲妈也在催,心想无非是添堵而已。

    他道:“那就不回。”

    离家第三年,故乡渐渐成为符号,闻欣总算知道父母为什么都不爱让孩子远嫁。

    她道:“那都寄一百回去好了。”

    不是小数目,但跟车票比起来就很划得来,还可以换一段清净日子过。

    虞万支也没反对,知道“都”字就代表着婆家和娘家,说:“等我们能衣锦还乡那天。”

    闻欣竖起手指晃晃说:“是等能坐飞机。”

    她真的快熬不起火车了。

    虞万支捏着她动来动去的手指道:“行,那现在做点不生孩子的事吧。”

    闻欣一本正经道:“刚刚我是想,现在不要了。”

    哪个刚刚?虞万支眨巴眼说:“什么意思啊?”

    能有什么意思,闻欣双手叉腰,几分蛮横道:“我说的算,不行吗?”

    行行行,虞万支捏她的脸说:“随时欢迎来缠我。”

    闻欣没办法拿乔,嗔他一眼说:“又叫你得逞。”

    口头算什么,虞万支全凭行动。

    屋里一盏暗灯,一切无所遁形。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69章 眼红

    一更

    一九九二年的十二月十九日, 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因为王东山老家比较远,父母都没办法来,因此就由闻欣来替他主持。

    可她自己年纪也不大, 结婚的时候经手的事情压根没几样,很多规矩压根不知道,几乎是懵懵懂懂。

    好在这场婚礼没打算大办,甚至称得上潦草, 迎亲队伍里加上新郎, 拢共就三个。

    一个是虞万支,一个是刘永丰, 由此可见王东山的交友范围。

    闻欣都得开玩笑说:“你要没招人进来, 这都凑不成双数。”

    办喜事的时候,单数是最不吉利的。

    正是把新娘接回来以后,夫妻俩在人家家里背着人说话。

    虞万支苦笑道:“就这两个, 我看东山丈母娘的脸色都能吃人。”

    当然,换做他将来有女儿,撞上这种情况只怕想杀人。

    扪心自问,闻欣也觉得不大合适, 但是说:“彩萍做的主, 她娘家挑剔也不是冲男方。”

    这倒是,虞万支抚平西装上的褶皱说:“但办得这么简单的,真是少见、”

    岂止是少见,要按闻欣的见识,那真是方圆三十里地都没有这样的。

    她小声说:“起码人家有新房子。”

    说的就是眼前这处屋子, 一间面积不大的平房, 估摸着有个十三平, 前后都有个窗, 不过因为挨着窄巷子,通风采光都一般。

    但拐出去就是大马路,加上买家具,置办下来也要快七千,掏空新婚夫妇的全部家当。

    提起这个,虞万支道:“可不是,我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呢。”

    闻欣看他一眼要说两句,但想起来今天的任务,还是进去跟新娘子唠嗑。

    房子是个开间,只拉着帘子作为里外的分隔,平常只有两个人住的时候还好,赶上人多就一点隐私都没有,因此陈彩萍道:“给你们夫妻添麻烦了。”

    闻欣坐在小矮凳上说:“这种好事,你不找我都得上赶着来。”

    陈彩萍笑得含蓄,抚着大衣上的褶皱,两个人瞎聊着,倒显得边上来送嫁的她娘家二嫂格格不入。

    陈二嫂双手抱臂,用一种挑剔的眼神打量着一切,脸上虽然是挂着笑,看上去却有几分阴阳怪气。

    闻欣是代表男方,试图跟她搭句话,老觉得接不上。

    陈彩萍嘴角耷拉下来,冲着闻欣抱歉地摇摇头。

    得,看来这亲结得不怎么好。

    闻欣心里嘀咕着,等吃午饭的时候更加明显。

    其实和仪式比起来,喜酒吃得还是挺豪华的,地方就定在巷子口的小饭馆,菜色是鸡鸭鱼肉、酒水管够。

    只是宾客着实少,满打满算加起来才三十个,其中有二十几都是女方家亲戚。

    婚礼这种事,讲的是排场,这样未免叫大家面上都无光。

    可细节不掩盖一对新人的喜悦,连向来沉默寡言的王东山都咧嘴笑,看上去有点傻大个的意思。

    闻欣看着忍俊不禁,跟虞万支咬耳朵说:“我还是头回看他这样。”

    虞万支也不例外,在桌子底下握她的手说:“我结婚那天有吗?”

    闻欣想不大起来,忽然说:“只记得你给我两个煎蛋。”

    还是用的猪油,吃上去香得很。

    是件好事就行,虞万支心下松口气,又填两口肚子,这才跟着新郎去敬酒。

    闻欣转向另一边,跟来赴宴的刘琼说着话。

    刘琼使眼色后才道:“上次跟你说的就是她。”

    她一天到晚说的八卦可不少,闻欣思考片刻用口型讲“钱”这个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多看一眼。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连嘴唇都红艳艳的,整个人的眼角眉梢透露着不好惹几个字。

    她是陈彩萍的大嫂,据说婚前因为钱的事情跟离婚在娘家住的小姑子干过架,说白了就是惦记着从人家手里抠出来点填补自己,但这会看上去还算是谈笑风生。

    这样一看,难怪陈彩萍急着有个自己的窝。

    女人啊,娘家哪里能算是家,闻欣想着在心里苦笑,抿一口可乐。

    女客斯文,男客们是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自古喝多的人爱闹事,没一会声音就大起来。

    陈家一位叔公搭新郎的肩,大着舌头说:“你,你这样,不行。”

    边上的人还讲理,赶紧上来拽道:“喝多了,喝多了。”

    陈叔公哪里肯承认,仍旧道:“我没喝多。”

    可他双拳难敌四手,愣是被人拉到外面去散酒气。

    闻欣伸长脖子看,心里暗自松口气,收回目光后惊讶道:“小芳,你啥时候跑这来。”

    小芳是刘永丰的对象,方才还坐闻欣的对面,现在占着虞万支空掉的位置道:“我怕你无聊,过来跟你说说话。”

    闻欣心想无聊的应该是她,笑笑说:“你们午休几个钟?”

    小芳在附近厂里打工,是掐着开饭的点才到的,说:“不固定,反正是计件活。”

    多半是这样,不过有的管得严,中午不大让进出的。

    闻欣也就是随口问,实际上压根不关心,点点头说:“那下午还去吗?”

    小芳指着说:“永丰已经喝高了,我得顾着他点。”

    闻欣想想也是,提醒道:“让他在楼下的摇椅上睡就好,别上阁楼,当心踩空。”

    小芳自己笑笑说:“我也没本事扶他上去。”

    又道:“等我们自己有房就好。”

    人人都想有,闻欣道:“永丰才工作三年,以后都会有的。”

    谁不是一年一年熬过来。

    小芳三分落寞说:“哪有这么容易,我家里也催得急。”

    其实她年纪不大,甚至离法定结婚还有点小半年时间,可早早出来打工的人甭管男女,婚姻好像就是最重要的事。

    闻欣当然是要说好话,安慰道:“你们俩都是能干人,攒攒会有的。”

    小芳期期艾艾说:“我们现在工资加起来也还行,要是……”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一直支着耳朵听的刘琼打断道:“闻欣,这个鱼你多吃两口,不然浪费了。”

    闻欣侧过脸,觉得她在朝自己使眼色,也反应过来,接话说:“小芳,你也吃,好给下一道菜腾地方。”

    接下来的时间,小芳都没找到开口的好时机,也看得出人家是故意的,心想凭什么只借钱给王东山不借给他们。

    她今天是打定主意非要张嘴,愣是说:“闻姐,我厚着脸皮跟你们借一点,回头从永丰工资里扣行吗?”

    闻欣不擅长拒绝人,只推脱说:“我不做主的,你得去问我爱人。”

    小芳仍旧是一脸可怜道:“姐,你们就当帮帮我们。”

    闻欣跟她也不熟,就是见过面说过话的关系,自古以来借钱可都是大事。

    她说:“我爱人说的算。”

    油盐不进,小芳也不气馁,知道男人多半更抹不开脸,想想说:“那我待会去问问,行吗?”

    大大的行,闻欣反正把这个难题丢出去,不用想都知道虞万支会怎么答。

    她点点头说:“嗯嗯,去吧。”

    小芳品出一点迫不及待的意思来,散场的一看虞万支喝得不少,心想还是趁机行动。

    她直接说:“虞哥,我跟永丰也老大不小的,家里催得急,也想着先支点工资买房子,行吗?”

    提到钱,虞万□□点酒意驱散,摇摇头说:“我自己还欠着银行的钱,要是有余的早还上了。”

    小芳当然不信,又说几句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急得扯刘永丰的衣服。

    刘永丰没少喝,意识都不大清醒,勉强说:“哥,你可不能偏心啊。”

    偏什么?虞万支跟他哪有心可言,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啊?”

    刘永丰也不知道在跟谁打招呼,举起手挥挥说:“你都借给东山了。”

    且不说虞万支一分钱都没掏,只有个六十六块钱的大红包,就说他借了,也不是养孩子还讲究个一碗水端平,居然还说着什么“偏心”,只让他觉得可笑。

    他道:“人家东山是自己攒的钱,跟我没关系。”

    刘永丰也有点借酒撒泼的成分在,因为他前两天其实隐晦提过,也都是被四两拨千斤的推掉,这会“新仇旧恨”加起来,说:“就他,凭啥攒这么多。”

    论起来也只比他多工作过两年,他现在还是身无分文呢。

    可外人其实都知道凭啥,虞万支道:“人家一个月就花五六十,我看你光喝酒都不止吧。”

    时不时还大请客,再多钱都不够造的。

    但别看刘永丰钱没几个,口气还不小,说:“我那都是应酬需要。”

    能应酬个啥出来,虞万支心想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反正你攒攒也会有的。”

    他说完话回头看,闻欣还在帮着新娘子收拾剩菜剩酒,只能继续站着等。

    他不动,刘永丰倒是手舞足蹈其来说:“钱不是攒出来,是,是挣出来的。”

    放屁,就他那二百块钱工资,还要上哪挣去。

    虞万支对此嗤之以鼻,下巴略抬说:“我看你醉得不清,小芳,还是扶他回去吧。”

    可小芳也还不想放弃,总之两个人都觉得王东山能买得起房必然是有贵人相助,只看他的贫瘠的交友圈就知道选择只有一个。

    她道:“永丰也是愁没房子结婚,这才多喝几杯。”

    有点意思,虞万支道:“也没人规定有房才能结啊。”

    因为大家都穷,谁也不会提这样的要求。

    小芳不知怎么含羞带怯道:“他也是为了让我过得好一点。”

    虞万支都想笑了,心想行动上是没看出来,大话居然一茬一茬的。

    他本就是能拉下脸的人,直言道:“那得努力,不是靠借。”

    小芳急烘烘说:“他已经很努力了。”

    虞万支反正是没看出来,只看得到闻欣走出来,想想说:“那就继续努力吧。”

    说完牵着媳妇走,一点情面都不留。

    倒是闻欣听完始末道:“这样合适吗?”

    虞万支叹口气说:“不合适,永丰十有八九会辞工。”

    男人都要面子,尤其是这种不到二十的年纪。

    闻欣担心道:“那怎么忙得过来,你不是说有好几笔单子吗?”

    虞万支无奈道:“说不定他还想因为这个拿捏我,没事,厂里最近事情少,我兼顾得过来的。”

    闻欣知道他是为让自己安心,但眼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她不满地哼一声说:“只看得到人家好,也不想想人家是怎么做的。”

    虞万支摸摸她的脑袋哄着说:“不气不气啊。”

    他其实也是忧愁的,毕竟技术工向来不好招,琢磨着该怎么协调走着路,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不好意思,最近的状态有点不好,因为掐指一算今年已经写一百多万字了,虽然都不是长篇,但有点进入疲劳期。

    会保证每天更新,但可能章数没办法稳定,实在不好意思。

    第70章 兼得

    一更

    第二天一早, 虞万支特意先去趟加工坊,他所料也不错。

    刘永丰果然要辞工,大概是走到这一步, 他表情任何遮掩都没有,直接道:“老打工也没什么出息。”

    这个道理谁不知道,光打工压根发不了财,可虞万支都是在东浦苦巴巴熬七八年, 才有背上贷款的本事, 像刘永丰这样的年轻人,说真的, 讲这个话实在是心比天高。

    虞万支懒得跟他多讲话, 直接说:“行,我工资结给你,你搬吧。”

    倒叫刘永丰噎住, 毕竟总得被挽留才能显示出人的价值。

    他道:“人还没走呢就茶凉。”

    嘟嘟囔囔,虞万支也不管,等他走马上把新锁换好,这才去轴承厂上班。

    骑着自行车, 他心里一个劲地琢磨着, 到底还是先去找廖厂长商量。

    廖兴夹着公文包刚要往外走,看到他停下来说:“哟,事情急不?”

    虞万支只能简短道:“加工坊有点转不过来,我之后可能得下午都不来厂里。”

    这件事,双方其实是有点共识的, 还是廖兴先提出来的方法。

    他顾不上多寒暄几天, 只匆匆点个头, 看一眼手表道:“行, 我先走啊。”

    虞万支本来还想多解释两句,结果只剩个背影。

    他想想到隔壁,再跟老板娘打个招呼。

    张美慧正在算账,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她用这玩意顺手,总觉得比电子的更能信任。

    算珠的声音清脆,虞万支咳嗽一声说:“嫂子。”

    咔叽,张美慧的账断在这,仰头说:“咋了?”

    等听完他的话就说:“行,反正工资照发。”

    虞万支要讲的重点就是这个,说:“发一半就行。”

    也没几天的事情,张美慧挥挥手说:“这我管不着,老廖说的算。”

    又有些感慨道:“你这忙里忙外的,我们也没给你发加班费。”

    其实虞万支的待遇不是附近最优厚的,他要是换个厂这些年恐怕能多挣个两千。

    可人跟人之间有时候不是光提钱的,尤其是他们之间,毕竟换个厂也不能给职工这种自由,还到处给他拉拔生意。

    虞万支道:“谁不知道嫂子里外是一把抓。”

    张美慧赶他说:“你还是干活去吧,我这忙着呢。”

    虞万支挠着后脑勺笑笑,走出两步还能听见她嘀嘀咕咕说:“娘的,我刚刚算多少来着。”

    他觉得这事有点赖自己,赶紧加快脚步,跑进车间里开始指挥安排。

    兴达轴承厂这两年的规模又扩大,“廖兴在银行一口气又借百来万,主要都花在设备上,毕竟稍微高端一点的机器最少也要七八万。

    这样一来,职工自然多起来,里里外外快四百人,其中一半都是做技术的。

    廖兴不懂生产,只在谈生意上尤其擅长,想要用人不疑也得有人可用,至今最能信赖的还是虞万支。

    他自然是不负所托,讲夸张一点是把厂当自家的,堪称是尽心尽力。

    不过这样一来,兼顾加工坊就有些吃力,尤其是忙碌的时候,这天夜里他十二点才到家。

    闻欣已经在被窝里,眼皮耷拉着看小说,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时不时晃晃脑袋,听见开门声说:“你快点来一下。”

    虞万支已经能从她声音里分辨出情绪,不然光一句话就能急得跳起来。

    他的姿态甚至有些闲庭信步,俯下身在她嘴唇上轻轻碰一下说:“亲了,睡吧。”

    闻欣甜甜笑,眼睛弯弯的,又带一点霸道说:“再亲一下。”

    虞万支虽然有几分疲惫,还是吓唬她说:“再皮就不睡了啊。”

    闻欣哼一声别过脸,打哈欠说:“晚安。”

    虞万支摸摸她的脸,等洗完澡出来,看她睡得四仰八叉的,伸手把她露在外面的脚丫子塞回被子里。

    闻欣睡眠好,只模模糊糊觉得旁边有人,打个滚钻进他怀里,姿势很熟稔,一点都不见外。

    虞万支还不是很困,摸摸她后颈说:“真是一点也不警醒啊。”

    声音轻得像是在呢喃,闻欣哪里能知道,半点反应都没有。

    虞万支只是自语而已,过会也睡过去,睁开眼的时候天才刚亮。

    对他来说,人不是靠闹钟过日子的,每天该做的事情好像刻在骨子里,醒来的时间基本是一个点的上下五分钟。

    他转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慢腾腾掀开被子,看上去像是什么偷偷摸摸的人。

    从窗帘透进来的光里,闻欣全程看着,忽然笑出声说:“你好像很怕我丈夫回来。”

    她说完打哈欠,眼角沁出泪花来,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虞万支心想这算什么话,但看自己抱着衣服要去洗手间换的样子,莫名也觉得有点像。

    他索性双手撑着床垫,隔着被子把她圈住,好像真有另外一个“丈夫”的样子,说:“那你更喜欢谁?”

    闻欣手没法动,快速地眨着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她道:“我喜欢虞万支。”

    真是叫人只想不早朝,虞万支蹭着她的脸,胡茬划过她的肌肤,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有点扎人的好玩。

    闻欣自己嘻嘻笑,躲着说:“再不去要迟到了。”

    现在就要去半天,虞万支可是不能迟到的人,跟她交代几句后就走。

    闻欣却还有补眠的时间,毕竟服装店是十点开门——反正现在她不去跳健美操也有领队的人,可以说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她扯过被子蒙头,回笼觉睡到九点半,这才一个鲤鱼打挺起床洗漱。

    换好衣服,她才下楼,还来得及在家属院门口买个早餐,趁着过马路的功夫吃掉馒头,心想离单位近就是好。

    不像轴承厂,骑着自行车去也要二十分钟,赶上临时有事的时候,那车轮子都能叫踩出火光来。

    这么想想,闻欣的目光向右看。

    花意门口是人行道,但几乎都被停着的自行车门口占满,只有偶尔几辆摩托车,人人恨不得在上面加三把锁,毕竟最便宜的也要五六千块钱。

    五六千啊,闻欣的肩膀垮下来。

    她大着胆子摸摸别人家的,这才进店里。

    吴静来得早,正在看报纸,听见声音只冲着她点点头。

    闻欣笑笑上二楼仓库,拿出想好的搭配,给朝着大街摆放的塑料模特换上新衣服。

    十二月里,太阳不大的时候就没什么客人。

    闻欣照例到外面招揽两句,做成几笔生意后喜笑颜开。

    到吃午饭的点,虞万支就来接人。

    两个人去吃水饺,闻欣坐下来就说:“过年前再攒攒,咱们买辆摩托车吧。”

    虞万支知道是为自己,毕竟需要通勤的只有他,因此倒着醋说:“没事,我骑得动。”

    他话是这么说,心里其实是想要的,但知道这并不现实,尤其是他们连商品房都没买上的情况下。

    闻欣就是怕他累着,但是撒娇道:“可是每天能腾出半小时来陪我。”

    她表情眼巴巴地看着,虞万支全然没有抵抗力,还是迟疑道:“锦绣城快开卖了。”

    自打上次他们特意跑去看之后,就一直关注着二期的消息,哪怕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

    闻欣抿抿嘴,也很是纠结,思来想去后说:“看看到时候怎么卖吧。”

    他们并不是握着现钱,能跟买大白菜似的拿下来。

    虞万支还是更倾向于房子,毕竟他们已经把家底掐来算去好些遍。

    他道:“最迟元旦会有消息。”

    这回他说得不准,一直到一月三号才有动静,夫妻俩下午搭公交去看,售楼处门口已经是熙熙攘攘,价格和一期比起来也略有所涨,每平是四百五。

    最小的户型是五十平的两居室,也就是说买下来差不多要两万三,因为是电梯房,还得低层才是这个总价。

    闻欣看已经有人现场交定金,不由得道:“人家怎么这么爽快。”

    他们俩仰着头看刚盖好的楼,还得回去再商量半天才行。

    虞万支对商品房虽然期待,但花钱的事情就是得慎重。

    他想想说:“先回去吧。”

    两个人真就是这么来看一眼,怀揣着满腹心事回去,可也没有马上思考的时间,毕竟都要工作。

    加工坊的单子不老少,虞万支忙得不可开交,服装店更是到大家都买过年衣服的时候,可以说是客似云来。

    闻欣卖一件就增添一分喜悦,趁着空闲功夫还跟吴静唠嗑。

    吴静道:“锦绣城挺好的,你们也很快要孩子,大肚子怕八楼真不成。”

    她自己生过,最清楚其中的难为之处。

    只有要孩子这件事,对夫妻俩来说是最不着急的,闻欣道:“我们就是想先换个好一点的房子。”

    吴静道:“要是不够的话跟我说。”

    钱的事情,只要掏空家底总能凑上,但闻欣这会是惦记着摩托车比较多。

    她叹口气说:“也是讨厌,从家属院到轴承厂就这三四公里,公交车愣是要绕一圈才到。”

    因为路线设置,去的时候慢,回来倒挺快的。

    吴静知道她最近偶尔念叨着摩托车,忽然说:“要是不嫌弃,我爸有辆旧的,有点小毛病,但还是能骑的,你们要吗?”

    闻欣知道她爸开车,也知道这是有意的照顾,迟疑道:“这样合适吗?”

    吴静道:“不然我舅舅天天来借,我妈也觉得很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闻欣咬咬牙说:“如果价格差不多的话。”

    她倒是想买新的,可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这个吴静也不大清楚,直言道:“我问问我妈。”

    又说:“估摸着是两千多。”

    对这个家来说仍旧是一笔巨款,但已经是勉强能和买房兼顾的价格。

    闻欣道:“那麻烦你帮我问问。”

    她甚至破罐子破摔想,债多了不愁,只要还得起就行。

    又惊诧于自己的想法,只觉得人的胆子果然是撑大的。

    另一边,虞万支也看着加工坊这点子家当,寻思着从哪里再挤出钱来的可能性。

    他的思路跟闻欣差不多,那就是多借点,毕竟有些事是一回生二回熟,虽然每个月按时还贷款叫人有一柄剑悬在肩上的感觉,但他们这两年哪个月都能按时还,压力其实不是很大。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好像就停不下来。

    他干这活都有些分神,想想还是跑一趟银行,跟之前认识的业务员咨询。

    业务员道:“你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行,回头去厂里给你做个资产评估吧。”

    虞万支自己都不管加工坊叫厂,都觉得身价抖搂起来,点头说:“行,麻烦你了。”

    心头的重担总算勉强卸下一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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