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办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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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业务员王哥, 是个很风风火火的人,第二天就跑到加工坊看。
虞万支正埋头干活呢,乍见个西装革履的人站门口, 摸着额头的汗,定睛一瞧说:“王哥来了。”
王哥这才往里走,打量着说:“这些都是你的设备是吧?”
别看是小作坊,样样都很齐全的, 不然虞万支的生意也没法好, 毕竟光有技术可不成。
他摘掉手套说:“对,就是不知道能抵押多少。”
这种东西是买回来的时候挺值钱, 但不像房子是不会动的, 一般来讲换不了多少钱。
只是操作的事情上很多就是因人而异的,尤其是贷款业务这一块正是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赶上政策鼓励个体经营, 很多限制上就放宽。
王哥道:“七八千肯定是没问题的,经营许可你有吧?”
像这种小本生意,很多人都会省这个钱,但虞万支各项手续完善, 点头说:“什么材料都有。”
王哥也就是来走个过场, 转个话题唠嗑说:“要还有个房就好,我最少能跟上次一样给你批三万。”
房子,家里还真有,但这将来一口气就是每个月一千三的还款,虞万支想想都要倒吸口气。
他道:“不用这么多, 五千就行。”
锦绣城那边是开售而已, 只需要先交三分之一, 剩下的要交房才付, 留给他们卖房、攒钱的时间还不少。
王哥笑两声说:“别人可都是恨不得多借点。”
这年头,能进银行的多半胆子大。
虞万支没有那样的冒险精神,摇头说:“就五千,压力没那么大。”
王哥也不勉强,只说:“行,那你明天带着证件去银行吧。”
虞万支点点头,长舒口气。
倒是王东山在一边听着,等人走才说:“虞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
虞万支难处多着呢,归结为一个钱字。
他也不避讳,心想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穷才好,重新戴好手套说:“没事,凑钱换房。”
可惜王东山自己也是刚结婚后一贫如洗的时候,有些遗憾道:“不好意思啊哥,我这也帮不上忙。”
虞万支要是想跟人张嘴,自然有很多好选择。
可人情越欠会越薄,还不如跟银行这种利息分明的借好一些,他道:“没事,我这也解决得差不多了。”
他说完继续做事情,掐着吃晚饭的点去找闻欣。
闻欣一见他就兴致勃勃道:“你先来看看这个。”
她指的是停在路边的红色摩托车,车身漆掉得差不多,有个后视镜也不知道掉哪里去,单看的话车况并不是很好。
但一辆车要紧的是零件,这些反而无关紧要。
虞万支虽然没骑过,但基本的原理还是知道,他蹲下来听着发动机的声音,又拧车把按喇叭。
闻欣只看着他研究,好像自己也懂一样,整个人恨不得钻进去。
虞万支一不留神,就撞到她的头,有些好笑道:“你看出什么了?”
已经算是老夫老妻的了,闻欣不懂车还能看不明白他,甩头发说:“咱们给它刷个粉色漆吧。”
粉色啊,虞万支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惊恐,但还是好脾气地说:“你做主。”
又道:“多少钱?”
闻欣小声说:“两千。”
磕磕碰碰的都是小事,镜子这种东西更是无伤大雅,这个价格在别的地方肯定是买不到的,虞万支道:“有点便宜。”
不是针对他们的经济状况,而是但从市场价格来看。
闻欣也知道,挠挠脸道:“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虞万支手指头在大腿上一点一点说:“加三百吧。”
这样承个小人情,也无伤大雅。
闻欣点点头,又跑进店里跟吴静讲。
吴静道:“自打你来店里,就好像还有个编外的职工。”
回回多少体力活,都是攒着等虞万支来做,她一直挺感激的。
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闻欣道:“他是帮我做的。”
吴静道:“可占便宜的是我啊。”
她看着柔弱好说话,实则是很有主意的人,总之咬死就是两千块钱。
闻欣没办法,只得去跟虞万支说。
虞万支也就没再讨价还价,但还是自己郑重道:“有事尽管叫我。”
吴静点点头,数完钱就说:“恭喜你们,有车了。”
自然,这是口头上的完成而已,正儿八经的拥有还需要去办牌照的更名手续。
不过这些跟钱比起来都是小事,尤其和买房相较而言。
锦绣城的房子好卖,虞万支也赶时间,第二天去银行把贷款手续办好,顺便取出存折上的所有钱后,就骑着新交通工具到服装店接人。
说真的,摩托这玩意他还不是很熟练,速度难免慢吞吞。
闻欣环着他的腰也不像坐在自行车上那样活泼,僵硬得一动不动。
虞万支也没敢回头,只说:“中午想吃什么?”
还唠嗑呢,闻欣戳他一下说:“你专心点,我害怕。”
虞万支自己不怕摔,载着她当要小心谨慎,车把再松一些说:“没事,不怕啊。”
这年头,谁有辆摩托都恨不得乘着风,偏偏他这样慢,惹得人频频侧目。
闻欣跟路人打量的眼神对上,把围巾再往上扯一点,心想这后座的风真是喧嚣,呼啦啦都快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她到地方后搓着手说:“下回还得戴手套。”
不见太阳的天气里,东浦的一月还是有几分寒气的。
虞万支迎着风,手指骨上一层淡淡的紫色,压根没法帮她取暖,只能道:“你再跳跳。”
闻欣往前蹦达着,看到售楼处不时有人进出,说:“还是赶紧把事情定下来。”
二期这次有四百多套房子,卖得仍旧是如火如荼,像闻欣他们这样一耽误,好点的朝向和楼层就挑不到。
因此工作人员稍微介绍以后,夫妻俩就到边上开始商量。
闻欣道:“我觉得06号房的这种最好。”
每层楼六套房,虽然都是两居室,但大小和格局上略有区别,可惜她看得出来别人也能,已经是都被捷足先登,剩下的几乎都是02、04这种中间户。
被夹在中间,多少有些憋屈,虞万支道:“3栋302怎么样?”
每栋楼有十六层,楼下的住户采光肯定会被影响,但东浦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太阳,这已经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闻欣看着高高挂起的户型图说:“行,就它了。”
选好房,工作人员才是算价格。
虽然锦绣城打出的是每平四百五的广告,但实际上是低层的价格,因此这套建筑面积五十平的两居室总价是两万二。
要按实用面积四十三平算,其实价格跟家属院比起来差不多,但电梯房嘛就是贵,闻欣道:“那定金就是六千六是吗?”
工作人员说:“对,到时候交房再付剩下的。”
虞万支咬咬牙说:“行,交吧。”
他说完两个人都不动,搞得工作人员愣愣的,心想这钱难道从我口袋掏吗?
还是闻欣先反应过来,给他一肘子说:“钱呢。”
虞万支还没回过神来,哦哦两声才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啊,在我这在我这。”
他说完从外套里拿出个信封来,抽出其中的三张,这才递过去说:“你数数,应该没错。”
两个人的全部家底就剩六千九百四十五,这个数字已经是掐得很紧。
但就这么点,工作人员还说:“你不如加三百,买2栋502,不然回头三期盖起来,太阳会被挡很多。”
虞万支摸着口袋,心想那可真是就剩吃馒头的钱,偏过头看一眼。
闻欣心里快速过一遍账,点头说:“行,就要502。”
虞万支自然不会反对,只盯着财务数钱。
闻欣凑在他耳边说:“要是出张□□就完了。”
刚从银行领出来的,出意外的几率自然很小,好在虞万支已经习惯她这种杞人忧天,甚至觉得可爱至极,只伸手在她头上摸摸说:“晚上想吃什么?”
就剩四十五块钱要撑到年前发奖金,闻欣也不敢有什么庆祝的心思,说:“家门口的刀削面。”
虞万支也没钱办大事,只说:“行,加蛋。”
夫妻俩是一贫如洗,面面相觑而笑,第二遍数钱的工作人员说:“现在是辛苦一点,可有房总是件好事。”
谁说不是啊,闻欣感慨道:“以前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住商品房。”
老家那地界,最豪华的基本都是三层苏式小红楼,可也已经是她幼时对富裕的全部向往。
工作人员又数一遍钱才道:“咱们外地人,能安个家不错了。”
又说:“你们不考虑迁户口吗?”
迁户口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最近几个月的蓝印户口涨得越发狠,因为有传言以后外地孩子上学会更难办。
闻欣道:“暂时办不起。”
工作人员看他们户口本上就俩人,道:“还没孩子可以不急。”
她说完这句又数第三遍钱,抿着嘴不再搭话。
闻欣心想这究竟是要数几遍,眼睁睁盯着她数十遍,茫然地眨巴眼。
倒是工作人员自己解释道:“昨天才数错过,被罚一百。”
她这活干得战战兢兢,再小心也不为过。
闻欣一下子可以理解,想到上回服装店有五块钱的账对不上,虽然吴静坚持不要她补,她还是抓心挠肝,颇有同感道:“没事,慢慢来。”
整套流程本来也快不到哪里去,因为只是交定金,暂时拿不到房产证,给的是份预付款合同。
既然有合同,那就得签不少字。
出于一种珍惜的态度,闻欣道:“你字好看,就写你的。”
虞万支三个字在纸上勾勒出形状来,还留有余地,把纸递给她说:“写一起吧。”
闻欣一动笔,自己先摇摇头,只觉得美感都被破坏。
她啧一声说:“不该写的。”
虞万支凑过来看道:“特别好看。”
亏他夸得出来,闻欣自己都心虚,唰唰唰就往上面签,写一个又一个,只觉得手都是酸的,甩甩说:“好复杂。”
他们买家属院的房子,都是人和钱一起去排队过户就行,简单得很。
虞万支也没想到要这么久,结束后说:“要不就在附近吃?”
天黑得早,路灯已经亮着两盏路灯,一墙之隔的一期已经有不少人入住,这个点大半人家的灯都亮着。
虞万支回过头,估摸着找他们的新房子在哪,手一指说:“以后我们的灯亮在那。”
短短一句话,莫名叫人鼻头发酸。
泪珠顺着闻欣的眼角滑落,她有些尴尬地擦掉。
一点动作都能吸引虞万支的注意力,他温柔道:“这风不懂事,给你吹的。”
闻欣的眼泪不上栓,时不时就得掉两颗,还总爱犟嘴说自己没有。
但今天是个例外嘛,她吸鼻子说:“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要说感慨万千,恐怕是用在虞万支身上更合适。
他掐指一算,自己到东浦糊口已经有十年,人生至今能有几个十年,只叫人思来想去夜不能眠。
闻欣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拿着尺子在户型图上比划说:“这装修也要不少钱。”
提起钱,夫妻俩面面相觑叹口气,但很快扬着嘴角笑。
并非是放肆大笑,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可任谁看着都知道,他们心情很好。
虞万支道:“没事,我们不那么着急。”
闻欣心想着急也没办法,伸手掏口袋说:“咱俩的最后家当,四十二块六。”
摩托车两千,房子的定金六千六,再加上刚刚的晚饭,已经让夫妻俩一贫如洗。
虞万支带着一点乐观安慰道:“再两天就发奖金了。”
九三年除夕比较早,今天是一月十号,最迟一个礼拜后老板就要回老家,到时候肯定会发个红包,不然的话,他也没勇气把日子过得这样窘迫。
闻欣是每个月都有奖金拿,全看店里的营业额,心知年前肯定会发点。
可腰包扁扁,她只能抽出零钱给自己,剩下的四十推给他说:“你放好。”
虞万支现在是每天早上去厂里上班,到午饭的点来叫她,吃过后再去加工坊,晚饭还得再掐着时间来,因此钱给他保管是再合适不过。
像闻欣,只有每天出门在楼下买早餐而已,要不是现在馒头都涨到两毛五一个,她还能花得更少。
她掰着手指头数说:“八天,不发钱就断炊。”
虞万支摸摸她的脸说:“不会饿着你的。”
闻欣才不愁这个,毕竟和其它的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她道:“说是八月份要交房,还有七个月用来凑房款那剩下的一万六千一。”
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卖房子。
虞万支道:“广告已经贴出去,等等看吧。”
家属院的房子其实畅销得很,可以说是工业区买房的最佳跳板。
可买卖的事情又不是一锤子买卖,闻欣道:“不急不急。”
两个人可以说是一边焦躁,一边彼此安慰,双双又躺回床上。
闻欣仍旧是睁眼看着天花板,说:“奇怪,买家属院的时候有这么激动吗?”
一晃两年多过去,虞万支都有些记不清,犹豫两秒说:“肯定有。”
吞吞吐吐又坚定,两种语气居然出现在同一句话里,闻欣道:“你咋说得这么纠结呢。”
她温热的气息,已经叫虞万支浮想联翩,手慢慢向上说:“因为圆房了。”
闻欣真是一句话噎在喉咙,同时好笑道:“在结婚大半年以后。”
他们这样的夫妻,估计也很罕见。
虞万支想想也很不可思议,因为现在他根本离不了人。
他道:“我那时候怎么忍住的。”
闻欣摸着他的胡茬说:“因为你是好人。”
因为她些微的胆怯和害怕,给予最大程度的包容。
好人啊,虞万支念叨着这两个字说:“你喜欢好人。”
谁不喜欢呢,闻欣挪动着更舒服的睡姿说:“你当时如果非要,我也不会拒绝。”
结婚对大家来说就意味着走这步,起码他们结婚前还见过面,她父母是盲婚哑嫁,也没耽误生孩子。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虞万支隐约觉得那会是人生的另一种走向。
他轻轻说:“现在不拒绝就行。”
满室风流,闻欣只觉得今夜堪比新婚,第二天照常去上班。
她想着节约些,泡一杯牛奶配家里剩下的那点饼干,吃完擦擦嘴,心情欢快得很地出门,连五楼那家又把带汤汁的垃圾放楼梯口也没生气,心想自己再两年就是住电梯房的人了。
就这么乐颠颠的,她接着走,路过车棚忽然停下脚步,沿着自家那辆破烂自行车绕一圈,喃喃道:“我看你还值点钱。”
破铜烂铁一把清,做贼的都不稀罕的玩意,可起码能换个二三十。
现在就是个一分钱的钢镚,闻欣都是稀罕的。
她打定主意,隔着街看到店门紧闭,掏出钥匙琢磨着吴静今天还没来——因为这两个月吴欣怡开始念托儿所,她都是送完孩子就上班,一向早得很。
不过这事她没细想,只是眼看着快十点,这才给吴家去一个电话。
吴静正坐在沙发上,接起来说:“我这手忙脚乱的,都忘记跟你讲欣怡发烧了。”
闻欣微微松口气说:“那现在烧退没有?”
吴静声音里有几分疲惫说:“差不多了,这会看电视看得挺高兴的。”
她说这话摸摸女儿的额头,表情仍旧是放心不下。
闻欣听得出来,也就没多打扰,毕竟店里还空着。
她赶快回岗位,才在收银台前站稳就有客人进来,她招呼道:“你好,随便看看。”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正是买新衣服的旺季,尤其是准备着要返乡的打工人们,从大城市带一身最流行的回去才叫体面,就跟烫头发一样,几乎是每个人必备。
这样一来店里的生意自然好,本来就多少忙不过来,加上仓库改到二楼,闻欣一整天都在跑上跑下,只觉得两条腿都细不少。
可付出有收获,她一天就卖出去十八件衣服,琢磨着要不是月底是过年,她这个月肯定能挣六七百。
另一边,虞万支也有钱进账。
正有客户找上门道:“我这特别急,五天要交货。”
没有合作过的,虞万支看一眼道:“不好意思,那得先付全款才行。”
他是小本买卖,平常原材料都蹭着轴承厂一起进货,已经占不少便宜,所以回回都是给现钱,因此加工坊是概不赊欠。
客户也是看在好多厂都停工的份上,实在没办法,这才点头说:“行,但是五天,必须交货。”
扣掉成本,能挣个百来块,虞万支塞进口袋里,心想晚上来个全荤的。
哦,是说吃饭那个荤。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下午都在画户型图,也不知道是给闻欣和虞万支的新家还是给自己。
明天见。
第72章 飞鸽
明天见
经济窘迫, 一点点收入也让人精神大振。
虞万支刚接的全款单子,闻欣就这么歇了把破自行车卖掉的心,毕竟现在80号的汽油每升七毛钱, 让人错以为熊熊燃烧的是钞票,所以还是有备选的代步工具好。
不过大概是自行车有灵,觉得作为次一等的选项很丢份子,腊月二十八这天闻欣要用, 它居然罢工了。
修车她一点都不懂, 但还是蹲下来试图研究哪里有毛病,最终只把手蹭得乌漆嘛黑。
她看着手叹口气, 擦擦后到家属院门口搭公交, 正遇上邻居陈大姐,大家相互之间打个招呼。
陈大姐问:“你这是上哪去啊?”
闻欣一边研究着站牌上的路线,一边道:“去大菜市场。”
工业区的菜市场有好几个, 她现在指的就是规模最大的那个,那真是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在卖。
陈大姐了然道:“你现在去太晚了,买不着什么好的。”
已经是下午,新鲜的早就卖个精光, 就剩下些歪瓜裂枣。
闻欣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奔着里头的卤料摊子去, 肯定啥时候都供应充足。
她只能笑笑说:“没办法,早上上班呢。”
别说还有两天就过年,哪怕大年三十各国营单位也是不停工的,赶上前些年赶生产的时候,国营厂甚至还要三班倒的干活。
陈大姐是国棉厂的老职工, 点头说:“也是, 都不容易。”
其实闻欣这两天还挺闲的, 因为家家都是十二月里就筹备着过年衣服, 越往年靠越不会准备穿衣打扮这些,因此她门一开都没几个客人。
正好吴静早上来发工资和红包,她口袋里多出八百块钱,就想着买点好吃的。
当然,是先回家把钱藏好才出门的。
不过哪怕兜里就五十,闻欣也吓得够呛,实在是她这幅小身板一看就很好偷。
她手插在口袋里握着钱,因为人多站在公交车的角落,被两位大姐包围着,隐约闻到点臭味,低头一看,一只鸭子从麻袋里探出头,嘴巴虽然被捆着发不出声音,动静还不小。
真是乍一看,就知道它的肉肯定很香。
闻欣纠结两秒,犹豫着打听道:“大姐,你这鸭哪买的啊?”
大姐爽朗道:“不是买的,我自己在乡下养的。”
闻欣有些可惜,到菜市场站在卖活禽的摊子前。
她跟鸭子绿豆大的眼睛深情对视,朗声道:“老板,帮我把这只宰了。”
老板也不含糊,手伸进笼子里说:“要切吗?”
闻欣家里没有剁骨刀,赶快说:“要的要的。”
她说着话付完钱,又到别的地方去买东西,心里盘算着晚上的菜单,倒把一开始想买的卤料给忘记,等到家才想起来。
有些事没想起来吧不惦记,想起来就一直琢磨着,更何况她向来就在意这些吃喝,准备着晚饭眉头拧着。
就这当口,虞万支下班回来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关门?”
他从加工坊出来要去接人,看到店门紧闭心里还一咯噔。
闻欣侧过头看他道:“下午我坐一个小时,连客人都没有,正好早上发工资,就想着消费一番。”
说到这儿她可怜巴巴道:“本来要买卤料的,结果忘记了。”
虞万支哪里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把刚挂上的外套拿下来说:“亲一下我再去。”
闻欣手里还拿着锅铲,下巴一抬说:“你来。”
虞万支乖乖地凑过去,这才满意地出门。
人心情好,有几节楼梯是蹦跶着往下跳,然后人就猛地出现在邻居陈奶奶眼前。
老太太惊讶说:“你这是从哪来的。”
虞万支有些尴尬道:“我出去买个东西。”
驴头不对马嘴,不过陈奶奶也没追问,只扶着栏杆接着往上走。
虞万支剩下这几步就不敢发挥,跨上摩托车跟阵风似的消失又出现。
闻欣在八楼都能听见引擎声,在他进门的那一刻说:“正好开饭。”
其实她就煮汤蒸米饭而已,但看表情像是做了满汉全席。
虞万支自然要夸,只是喝口汤说:“今天放了什么?”
闻欣抿一口说:“就枸杞,很奇怪吗?”
虞万支摇头说:“不会,就是比我想象的简单。”
本地人熬汤复杂,闻欣回回都是学的新配方回来,这样原本的鸭汤味,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尝过。
闻欣咬着鸭腿说:“来不及弄,有点晚了。”
就这肉她还嫌弃不够软嫩,加料估计也煮不出味道来。
虞万支觉得挺好的,转而说:“你下午怎么去的?”
闻欣险些忘记,赶快说:“自行车坏了。”
虞万支习以为常道:“估计是掉链子。”
当然,哪怕车是好端端的,她骑起来估计也费劲。
他想想说:“要不换一辆?”
闻欣颇有些犹豫说:“不花钱了吧。”
轴承厂是压一个月工资,对谁都不例外,但虞万支拿到八百块钱红包,可以说家里的经济立时有好转。
他道:“不差这两百。”
这两年自行车卖得便宜,如果是小巧的女式车一百七八就能拿下。
可闻欣仍旧有些舍不得,毕竟他们还在筹钱……
她正要张嘴,虞万支道:“我答应过你,咱们以后买辆飞鸽。”
有这回事吗?闻欣自己都不大记得,但已经是没法拒绝的理由。
她点头说:“行,就是你骑估计不大方便。”
虞万支个高腿长的,不是二八大杠估计都很憋屈。
他想想自己挤在上面的样子,摸摸鼻尖说:“没事,是专门给你买的。”
家庭财产和私人拥有的,听上去像是两码子事,闻欣不由得期待起来,又道:“今天有人来店里问房子,可惜没说要看。”
她经过老板同意在店门口贴的广告,卖的是之前租出去那套,因为四楼的市场好一些,加上八楼这套有抵押比较难办。
每回有人驻足观看就积极介绍,可惜卖房子不像衣服那样简单,至今连点动静都没有。
虞万支也不急,毕竟离八月还有一阵子,实在不行就再借,他叮嘱说:“没事,就是你不能自己带人看,知道吗?”
房子虽然是空荡荡的,一点不怕人惦记,可人才是他的宝贝,他重复道:“千万不能。”
其实家属院街坊邻居都很熟悉,大白天的一般不碍事,但闻欣还是乖巧点头说:“恩,我肯定去叫你。”
轴承厂停工,虞万支的所有注意力全在加工坊上,毕竟大厂停工的话全便宜他们这种小作坊。
他道:“那你明天开店不?”
明天是年二九,闻欣道:“早上我们去买自行车,然后我去买年货。”
两个人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家里还一点过年的意思都没有。
虞万支是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只道:“行,自己小心点。”
他说完话大口扒拉着饭,洗好碗又出门干活去。
闻欣没跟着,独自在家剪窗花,她想着今年的花样多一些,勉强剪出两个肩挨着肩的小人来。
练手的头几个还需要仔细瞧才知道是一男一女,后面的就很显而易见,她都舍不得扔,想想都贴在墙上。
虞万支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一开门就看到这满屋满墙的,说:“应该是结婚的时候贴才对。”
好像还真是,闻欣左瞅右瞅,忽然一挑眉,笑盈盈看着他说:“今天也可以是。”
仪式是其次,洞房花烛夜才是最要紧的,虞万支忙不迭去洗澡,带着点湿漉漉的气息靠近她。
他发梢的水珠滴落,闻欣伸手抹一把脸说:“你头发没干。”
虞万支无所谓道:“等下就干。”
他头发短,摸上去刺刺的,几个动作之间好像把残存的那点水分挥发,又或者说是在炽热的体温中。
反正闻欣是几近燃烧,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才去找他。
虞万支甭管前一晚做什么,都是精神奕奕。
他正一点一点地打磨着轴承,看到人说:“等等,我这个弄好。”
得亏他声音大,不然都被机器盖过去,闻欣也没打扰,自然地拉过椅子坐下来继续吃馒头。
虞万支看她小鸡啄米似的,只觉得可爱。
他收回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工作上,十分钟后才收拾起东西,摘掉手套说:“走吧。”
闻欣跟着站起来,扯扯外套说:“东山今天没来吗?”
虞万支关好门说:“没有,说去丈母娘家。”
逢年过节嘛,总得四处走亲访友,尤其是结婚的头一年。
闻欣听这话没什么反应,耸耸肩说:“我妈今年好像不是很生气。”
算起来她连着三年都没回家过年,她妈前两年都专门写信来骂,今年到现在还没动静。
虞万支牵她的手说:“是我不好。”
乡下重规矩,到底是他带着她跑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在老家那片怎么讲都不合适,尤其长辈们会颇有微词。
闻欣倒不觉得有什么,忽的往前一蹦说:“其实不回去也挺自在的。”
她生长于乡间,遍地是亲友,一人一句话都足够她脑壳大,还个个都是不好得罪的。
虞万支看得出她在东浦确实快乐,这也叫他的愧疚稍稍减轻。
他道:“想家我们随时回。”
家啊?闻欣肩膀有些垮下来说:“偶尔是想的,但我知道回去会很累。”
她跟父母的关系都一般,和哥哥姐姐也稀疏平常,只有妹妹联系比较多,那些血脉亲缘和共同回忆里自然有快乐,可仔细想起来仍旧是痛苦居多。
她道:“怎么诗人都说家是‘温暖的港湾’,我从没感觉过。”
虞万支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咱们家是。”
那是两个人创造的共同归属之地。
闻欣仰着头笑,一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古灵精怪,虞万支偶尔应和着,到自行车店才是他的专场。
他先问道:“想要什么颜色?”
虽然市场上还是黑色为主流,但偶尔还是有些花里胡哨的。
闻欣仔细看来看去,说:“红色,喜庆一点。”
虞万支都觉得喜庆得有点过,左右看着没说话,把红色的车摸个遍,最后指着说:“这三辆,你选吧。”
闻欣迟疑看他说:“你这只有一个是红色啊。”
虞万支拧着眉看说:“我怎么觉得都是红。”
闻欣笑出声说:“橘红粉红也算红?”
不算吗?虞万支的眼神里全是反问,但还是说:“那就没得挑了。”
倒也不是,闻欣道:“我要粉红。”
合着她挑的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红,虞万支在她脸上掐一把说:“皮吧你就。”
闻欣嘻嘻笑,一点都不带害怕,推着他快点去付钱。
虞万支认真讨价还价说:“就一六八,你好我也好。”
多吉利啊,老板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行,我这也是最后一单,要回家过年了。”
闻欣想着省下来的钱,赶快说:“老板新年快乐,来年一定发大财。”
老板笑,虞万支也笑,揉着她的头发说:“嘴真甜。”
跟夸孩子似的。
闻欣发丝已经乱蓬蓬,瞪他一眼,落在虞万支眼里只剩娇,他道:“你试试,我给你调个高度。”
这种小事,谁不会做,但闻欣还是抱臂在一边指挥着说:“再高一点,再低一点。”
听的人都觉得有些刁难人了,虞万支仍旧是好脾气,好不容易合适了,闻欣一脚踩出三米外,回头道:“虞万支,我载你啊!”
虞万支别看并不胖,可重量还是很瓷实的。
他眨眨眼说:“还是我载你吧。”
闻欣不由分数道:“快点上来。”
虞万支在后座坐稳,两条腿也稳稳落在地上。
他只能用点力微微抬高,只觉得这短短的几百米累得慌。
闻欣也费劲,轻轻喘着说:“我真是自不量力。”
还挺准确的评价,虞万支好笑道:“那中午多吃点。”
闻欣跳下车站好,打量着街道两侧的店铺说:“吃饺子吧。”
虞万支不挑食,自觉地上前一步推车,停好后又挂上锁,这才道:“原来都不怎么锁。”
就那辆旧车,贼都不带看一眼的。
闻欣是刚买的宝贝最稀罕,吃一口看一眼说:“真好看啊。”
其实这个粉红色,虞万支瞅着不咋的,但他还是附和道:“那可不。”
闻欣忽然看向他说:“真的吗?”
一瞬间,虞万支的头皮发毛,他的直觉向来挺准的,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闻欣手托腮,直愣愣地看着他说:“其实我有块这个颜色的布,干脆做新被单好了。”
新被单啊,虞万支挣扎道:“你那天还说眼睛有点不舒服。”
闻欣双手一摊道:“我看小说到凌晨两点,能舒服吗?”
她第二天眼睛都是红的,把自己都吓得够呛。
虞万支却是板着脸说:“闻欣。”
语气不算好,甚至有点生气。
闻欣一时不察说漏嘴,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虞万支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居然看出点害怕来,他哪里舍得叫她这样,只能叹口气说:“以后我都早回来。”
他那天赶着交货,等客户全载走才回家补觉的。
闻欣伸出手发誓说:“我以后肯定不会的。”
她就是边等他回来,一时看得停不下来而已。
大眼睛里全是真诚,还有点孩子犯错后在父母面前的忐忑,要是手背在身后就像是念书时被老师批评。
他道:“在我这儿不会挨骂的。”
闻欣就是知道,才更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能撒娇道:“谁叫你这么喜欢我呢。”
虞万支一颗心全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低笑道:“是啊,很喜欢。”
起码这辈子是栽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晚安。
第73章 又一年
明天见
吃过饭, 闻欣骑着新自行车去汇安巷买年货。
然而她停稳后,见缝插针地把自己的粉红色飞鸽上了锁,脚步却有些挪不开。
她哪怕是就这么扫一眼, 映入眼帘的都是黑色的车居多,倒显得她的太特别,估摸着小偷十米外就能看见。
逢年过节嘛,鸡鸣狗盗的事情最多, 因此闻欣犹豫再三, 拧开锁去超市。
工业区最大的超市上下有三层楼高,卖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 就是会比街边店稍微贵个一两毛。
但好处是门口有人给看车子, 保证不会丢。
闻欣现在最舍不得的就是车,心想一年到头也难得花那么两回钱,人在“大过年”的这三个字面前好像连心疼的感觉都减弱。
她在门口处取一辆带筐的小板车, 直奔着摆放零食的地方去,看着看着蹲下来研究哪种包装的最划算。
算得入迷,冷不丁一个孩子忽然凑在她耳边喊说:“姨姨!”
闻欣那点子心脏,一屁股没坐稳, 歪倒在地上。
吴静连忙过来扶说:“你没事吧?吴欣怡, 快跟阿姨说‘对不起’。”
两周岁半的吴欣怡不安地捏着手说:“姨姨对不起。”
闻欣反而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蹲好。”
又道:“你来找爸爸吗?”
这家超市是付兴隆开的,不过他还有其它的生意,并不是时时在这儿。
吴欣怡脆生生道:“来拿好吃的!”
这种时候,就是孙悟空的吸引力都不如零食。
小孩子的天真可爱啊, 闻欣又顺着跟吴静唠两句, 这才各做各的。
她跟秋风扫落叶差不多, 举凡路过的绝不错过, 最后一买单发现要五十,整个人恨不得捂着胸口哭两声。
然而这还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把它们扛回去。
闻欣是一路哼哧哼哧到家属院,在车棚仰着头看自家的窗户,想想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双脚微屈,手肘撑在大腿上开始发呆。
楼道进进出出的全是人,不时有邻居路过跟她打招呼,她一律道:“忘带钥匙,等我爱人呢。”
这不过是个借口,能让人信服就好。
但虞万支却一听就知道情况有异。
他忙完正要回家,跟刚出门的邻居擦肩而过,人家道:“小虞下班啦?你媳妇忘带钥匙,等你好久了。”
早上还是虞万支帮闻欣把自行车钥匙和家门钥匙串一块,怎么可能没带。
他也顾不上寒暄,说一句表示知道,加快脚步往里走。
得亏是冬天里没蚊子,加上下午还有点太阳,闻欣等得是津津有味,正拆了包饼干跟狂奔玩耍的小朋友们一起分,看到他来抬起手说:“这个好吃。”
看上去不像有什么,虞万支松口气说:“钥匙怎么回事?”
可见家属院没秘密,他居然都先知道,闻欣悄悄说:“我等你回来提东西,太重了。”
原来是这样,虞万支二话不说拎起地上的塑料袋就走,当然没也办法说,毕竟嘴里还咬着块圆溜溜的葱香饼干。
闻欣小步跟上,进家门后才说:“我买了新口味的方便面!”
她伸手在袋子里翻找着,有些兴奋地举起包装袋说:“还没吃过这个呢。”
虞万支洗洗手说:“那我煎蛋?”
说来奇怪,他煎蛋就很擅长,拿着锅那么一转,就是圆溜溜的形状,盖在面碗上再撒葱花,别提多美味。
闻欣连连点头,索性拉过小凳子,坐在门边一样一样念自己买到的东西。
虞万支正在热油,蛋液浇下去嗞啦一声,但这没耽误他道:“葡萄干悠着点吃。”
吃多了上火,喉咙哑得跟被灌热油似的。
闻欣心虚笑笑,夫妻俩正说着话,有人敲门。
她就在门边,从猫眼里往外看,对着虞万支的视线做出“不认识”的口型。
虞万支关掉煤气灶,把她拽自己身后,还没来得及出声,外面的人就道:“我们是来看房子的。”
看房子啊,他摘掉围裙拉开门说:“稍等,我带你们过去。”
闻欣在家里边摘菜边等,前前后后不到半小时,虞万支就回来说:“估计看不上。”
又道:“回头我弄点漆补补吧。”
没办法,那房子买的时候屋况就不好,加上之前的租客是带孩子,连天花板都黏着个口香糖。
买房嘛,大家也图个眼缘,这一进去就得啧啧两声的地方,怎么能行。
闻欣也没反对,说:“刘姐家前几天装修,估摸着还剩点边角料。”
虞万支压根不知道刘姐是谁,撕开包装纸,把面饼和调料包扔进去,这才说:“哪户啊?”
闻欣小嘴叭叭叭开始说,连香喷喷的方便面都顾不上,主要还是因为烫。
她卷着面条,话音一转忽然道:“我姐上班头一个月,就买了两包。”
那会一斤米才一毛五,一包方便面要五毛钱,在老家是很昂贵的东西,因此三姐妹凑在一块吃,连口汤都没剩下。
虞万支知道她跟大姨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尤其是他们结婚的事,可满打满算也快三年,小坎差不多要迈过去。
他想想说:“涵涵多大了?”
涵涵是闻欣素未谋面的外甥女,她只有一张照片,掐算着说:“一周岁多点。”
具体的她也不知道。
虞万支便道:“也不知道你寄的衣服她收到没有。”
闻欣跟大姐还有人情往来,手指头在桌上一点一点说:“年夜饭没得吃灌肠了。”
她姐的婆婆很擅长,年年都是寄这几样来。
虞万支哑然失笑,在她额头敲一下说:“馋猫。”
闻欣还觉得挺骄傲,仰着下巴说:“猫来财你听过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句话旺家,虞万支年初一还有生意找上门。
他本来是不想干的,架不住人家开的大价钱,只能换上旧衣服去加工坊。
闻欣跟旧社会的坏地主差不多,靠在躺椅上,边上的小茶几全是零食,就这么晃悠悠地看着小说。
不知道的以为是监工,就是她稍微好些,只是隔三差五道:“虞万支,这个好吃!”
虞万支就得凑过去张开嘴,嚼两口给个评价。
其实他们这代人,谁都是缺衣少食过来的,不挑食不意味着吃不出好,偶尔也会道:“还要一个。”
只要他这话一出,剩下的闻欣就不动,全留给他。
就这么忙忙碌碌到正月初十,王东山腾出时间来上班才好些。
王东山本来是不急着来的,毕竟一年就歇这么几天,加上他刚结婚没多少,还是新婚燕尔的甜蜜阶段。
然而形势逼人,他买完房后可以说是口袋里一贫如洗,家里很快要添人口,不努力实在不行。
倒叫虞万支惊讶道:“不是说十五过才来吗?”
句添人口这事,王东山是没办法摆在明面上说的,因为按老规矩要满三个月才行,所以只能含糊道:“想着多攒点钱。”
他平常就是这个的性格,虞万支倒没多想,反而说:“应该的,你这婚结得也掏空家底,过年堆了好多活,够你攒的。”
王东山现在最不会跟钱过不去,戴上手套就埋头工作。
但闻欣还是知道了,别看她没怀过,就是能从陈彩萍的姿态里品出来。
她是想着来拜个晚年,顺便聊点新闻,眼瞅着有些不对劲,却压根不问,知道有些人家讲究多,只是回去后跟虞万支道:“你钱多的活多给东山排点,他们也不容易。”
加工坊里就俩人,虞万支自己也是当工人用,他点头说:“行,咱们别的帮不上,每个月让几十块钱利润还行。”
多的他也自顾不暇,但几十块钱对他们的现状影响不大。
闻欣也只是提醒一句,又说:“现在是一九九三了。”
虞万支知道她的意思,说:“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要孩子。”
现在才二月,闻欣数着说:“那会生在过年,天天放鞭炮,孩子该吓坏了。”
虞万支也是想过的,说:“可过年我们最有空,能照顾好你。”
闻欣又觉得话挺有道理,思来想去道:“回头再说吧。”
虞万支却是心里想好几遍,捏捏她的耳朵说:“没事,我来办。”
好像孩子能从他肚子里出来似的,闻欣开玩笑说:“那你能生吗?”
这话本来不是那个意思,但虞万支听着,低下头看一眼说:“现在是挺好的。”
简直是流氓行径,闻欣瞪他一眼说:“当心我咬你。”
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反而叫虞万支一把按住说:“真的,不然试试看。”
还能怎么试,闻欣片刻失神,心想果然是“流氓”。
不过她全然自愿,连伸手推一下都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去散步,感觉很久违,因为福建的天好像破洞了,天天下雨,下得我都快自闭了。
晚安,明天见。
第74章 忙有所值
明天见
正月十五一过, 东浦的人就又多起来,路边摊们纷纷开摆,只把闻欣忙的不亦乐乎, 天天都“点兵点将”地念着吃哪家。
正是这天吃晚饭的点,虞万支看她难以抉择的样子,低笑出声说:“都点,吃不下的我吃。”
他的肚子好像无底洞, 和闻欣这样胃口不大又样样感兴趣的人正合适做夫妻, 叫她感慨道:“咱俩真是天生一对。”
虞万支没听清,看她一眼说:“什么?”
闻欣抱着他的手臂晃晃说:“想吃砂锅粉和煎饼。”
粮食实诚, 单点哪样的分量都能叫人吃撑, 两样的摊位还离着百来米。
远是不远,可嫌麻烦的人只怕一步都不肯挪动,不过对虞万支来说都不算事。
他来回这么跑一趟, 砂锅粉正好端上来,闻欣占位置,坐在椅子上仰着头说:“辛苦了。”
表情特别真诚,笑容分外窝心。
别说虞万支本来就不累, 更别提他连跟这个字有关的事情都想不到。
他道:“快趁热吃吧。”
二月春风似剪刀, 闻欣被吹得脸寒,缩脖子说:“怎么感觉这两天还更冷。”
虞万支伸手摸她的后颈说:“倒春寒,明天多穿一件。”
闻欣就是平常在店里待得多,对外面的温度不敏锐,不过吃完饭又是生龙活虎的。
她猛地一跳跨过花意的门槛, 险些没站稳跌一跤, 下意识回头看。
虞万支人都走到街对面, 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闻欣挥挥手表示没事, 站起来拍拍不存在的灰。
吴静这才说:“那我下班了。”
孩子白天去托儿所,她晚上陪着的时间就更多,几乎都是六点下班。
这个点之后,街上的人就更多,但闻欣生怕自己能忙得过来,毕竟挣的是卖一件两块钱的提成,对此一点异议都没有。
就是赶上客似云来的时候,难免有些招呼不周,好在都是熟客,不会太计较。
闻欣送走一位,还得跟另一位小张道歉道:“不好意思,平常人没这么多的。”
店开在这条街上,生意就不会好到哪,不过她来这两年攒下来的回头客不少,可以说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不是朋友,也有那么点情谊,小张摆摆手说:“没事,衣服改好就行,我明天来拿。”
闻欣点头应下,在账本上写一笔,趁着四下无人,把裙子翻过来,在腰间处缝上松紧带,然后开始小心翼翼挑着肩膀处的线。
才挑到一半,隔壁大姐来喊道:“外头打架啦!”
过年的余韵还没消散,街口的大排档天天有人喝醉酒打起来,凑热闹这件事上人人都不例外。
闻欣扒拉着门缝朝外看,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不由得摇摇头说:“有这些功夫,还不如多挣点钱。”
隔壁大姐看得津津有味,头也不回说:“男人嘛,以为都跟你们家小虞似的?”
闻欣理所当然道:“我爱人那样才叫男人。”
说完又觉得好像骂了谁,赶快道:“我们家的主要是抠。”
隔壁大姐看着可不觉得抠,揶揄道:“那天买那么大袋子草莓,我看见了啊。”
草莓娇贵,卖得自然贵,都快赶上猪肉价。
但闻欣爱吃,隔三差五得有那么几个解解馋,她伸手说:“就十个,哪有大袋子。”
十个也够一块钱的,大姐心想没孩子就是松快,忍不住道:“别怨我讨嫌,你们也该攒点钱了,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财不露白,闻欣自然不会满世界说夫妻俩存着多少,她又不是傻的,一副两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样说:“好,我们以后会攒的。”
还以后以后的,隔壁大姐目光不由得落在她肚子上,悄声说:“我知道一个大夫,你们要不去看看?”
别看计划生育工作轰轰烈烈的,可那都是针对超生的人,按传统来说怎么样都是多子多福的好,这还没动静,她都替人愁起来,只觉得“还不想要”四个字无非是掩盖身体有毛病的犟嘴而已。
大概是在本地认识的人越来越多,类似的话最近闻欣听得特别多,当然不乏一些人趁机兜售什么生子秘方。
她其实不爱听,偶尔会生出自己的老家的错觉,但还是笑笑说:“我们不急。”
还不急呢,隔壁大姐摇摇头,正要再说两句,眼尖看到虞万支大步过来,赶紧把话吞回去,讪讪道:“回见啊,回见。”
她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实在是上回狠狠吃过瘪。
闻欣心里头没忍住笑,垂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乍看上去很像在哭,叫虞万支心里一咯噔,他猛地往前迈说:“怎么了?”
闻欣眼睛弯弯,抿着嘴,左右看看才说:“你上回那几句叫人下不来台了。”
哪个上回?虞万支刚刚压根没注意她边上原来有人,啊一声说:“什么?”
闻欣拉着他进店里,这才道:“上回隔壁大姐不是跟我说‘趁着没孩子多好两年,以后小虞哪里还顾得上你。”
当时话音刚落,虞万支正好出现。
他也想起这茬来,还得再重复道:“我也没说错,有孩子你还是第一位。”
又道:“是她非要说我哄人,我才争的。”
说是争,不过是他几句心里话,可隔壁大姐就此不爱跟虞万支搭话。
当然,他也不在乎,毕竟自己这几句有个人爱听就行。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店紧挨着,偶尔还帮彼此搭把手,闻欣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撕破脸皮。
她自然是爱听这些的,只觉得每个字都在心坎上,在他脸上亲一口说:“我信的。”
眼睛里全是信任,叫人如何不动容。
虞万支捏捏她的脸说:“要下班吗?”
闻欣一看手表已经九点,边点头边问道:“你今天这么早?”
虞万支忙,他一口气接老些单子,天天不到十二点不着家,分明是该休息的正月里,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但今天有,他摇摇头说:“机子卡住了,明天才有人来修。”
闻欣哦一声,两个人锁好门往外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一直到家里,虞万支才道:“通山刚刚来找我,说他住的那地方要拆迁,想租四楼那房子撑两个月,等他新房子晾好就搬。”
短租的房子不好找,不然也不会来找他帮忙。
虽然是冬天,但家里不宽敞,风扇不过是套着塑料袋,就这样搁在墙角,闻欣扫过一眼,还记得那是夫妻俩搬进来的时候陈通山送的,不管从哪个角度她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点头说:“可以啊,反正暂时卖不出去。”
离八月还有小半年,来开价的他们都不大愿意,空着也是浪费。
闻欣道:“就别收房租了。”
所以说这么好的媳妇哪里找,虞万支道:“通山也帮过我们不少。”
有来有往的才是正常,顺着这个,闻欣道:“”等你忙完这一茬,我们去市里一趟,看看秋燕。”
又说:“要不是今年没卖瓜子,早该去了。”
虞万支这个年跟没过差不多,算着要什么时候才有时间,说:“等她生估计就忙完。”
那还得个把月,闻欣想想说:“我还是自己去吧。”
虞万支有点不放心,思来想去最后说:“再过四天,咱们早上去一趟。”
就是夜里得加班加点的熬。
闻欣当然心疼他,正要反对,他已经说:“23路车昨天才被抢。”
别说是公交,这年头就没有不被抢的,大马路上问一遭,方圆一百米内家家见过小偷小摸,可闻欣来这么久确实没遇过什么事,偶尔觉得自己挺安全的,心里的警钟就要响起来。
她只好道:“那还是等生再去吧,我先打个电话问问,秋燕不会计较的。”
虞万支着实是没空,照顾她又向来仔细,非必要基本寸步不离,不然哪来的太平日子能过。
他伸手搂着她哄说:“对不起,有单子我就多接。”
闻欣心想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说:“咱们现在挣钱是要紧的。”
她跟赵秋燕是朋友没错,可人情往来也得在能自保的情况下。
虞万支叹息说:“要带你去世界公园都没去。”
世界公园是东浦刚建成的是景点,里面尽可能的仿造了全球各地一百多座建筑,开业后吸引一箩筐的游客。
闻欣在报纸上看过不少,心里自然是充满期待,但是说:“反正你会补给我的。”
世上没有两全事啊,虞万支不知怎么有些沮丧起来,闷闷道:“我要是再有本事点就好了。”
闻欣猛地扭过头看他说:“我们已经很厉害了!”
又道:“你也不许说自己,我会生气的。”
她只差是双手叉腰,故作可爱来逗人的成分更大些。
但虞万支看着是真的可爱,说:“不生气,洗个澡降降火吧。”
又不是冷水澡,热气一蒸腾,闻欣的脸都是红的。
她洗完用被子把自己团团包住,很快在这种惬意里陷入睡眠。
等虞万支洗完澡要睡觉的时候,一时不知道从哪里钻进被子里,有些无奈地站在床边看。
闻欣睡得不熟,模模糊糊看到床边有个阴影,吓得叫一声蹦起来,简直是三魂不见七魄。
虞万支被她撞到在地,差点屁股开花,揉着手肘说:“没事吧?”
闻欣听见熟悉的声音,拽一下拉绳打开灯,一脸惊魂未定说:“没,没事。”
又拎着他的胳膊看来看去说:“蹭破点皮。”
一点小伤,虞万支浑不在意,只催着她快点睡。
闻欣哪里还睡得着,还得哄半天才闭上眼。
虞万支听见匀称的呼吸声,这才对着空气说:“继续努力吧。”
他想给的太多,可拥有的实在是太少,想起来仍旧是失落,只得多干活。
不过他最近本来就忙,闻欣没看出端倪,只顾着给他熬汤喝。
一天两大碗,喝得虞万支鼻血都快出来,这天收工后长舒口气说:“以后再不这么搞了。”
王东山也是累得靠着墙说:“多少年了,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手会在抖。”
虞万支知道他不是抱怨,因为大家都很缺钱,只伸手在他肩上拍一下说:“等下交完货就歇两天。”
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说:“加班费。”
里头有一百块钱,不算在工资里面,王东山自然是喜出望外。
他都能挣这个数,做老板的虞万支更不例外,他到家后反复算好几遍,笔和本子一推说:“快两个月,挣了一千九。”
闻欣不是没见过世面,但还是兴奋说:“好多啊。”
又捏捏他的下巴说:“都瘦成这样了,要再好好补补。”
瘦,虞万支是承认的,可补在他看来是很没有必要。
他道:“祖宗,我真不能再喝汤了。”
闻欣看他每天都是一饮而尽,表情那叫一个痛快,夸起来也只说“很好喝”。
现在听着却不像是这个意思,她道:“为什么?”
虞万支拽过她的手说:“你觉得呢?”
闻欣还能怎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道:“你真是再忙都忘不了这茬。”
隔两天就想闹闹,硬是被她按下来的。
虞万支理直气壮道:“你吃完奶油面包还能再吃俩馒头呢。”
还真别说,闻欣没有合适的用来反驳的话,她是欲言又止,颇有些无奈道:“我来事了。”
当然,眼底还有一丝窃笑。
虞万支赶快摸她的肚子说:“疼不疼?”
闻欣回回都有些不舒服,今天摇头说:“没感觉。”
她都这样了,虞万支也只能跟着没感觉,表情有些错杂。
闻欣没忍住,偷笑变得光明正大起来,声音都快传到九霄云外去。
能换她高兴,虞万支一挑眉想,也算值得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75章 练习
一点五更
虞万支这一忙完, 夫妻俩总算能腾出时间去看望刚生完孩子的赵秋燕。
闻欣久违坐上进城的公交车,扯着身边人的衣袖不放,深呼吸说:“司机开得比飞机都快。”
虞万支拍拍她的背说:“再过几个月, 应该就能通地铁了。”
工程搞得轰轰烈烈,本来该元旦运行却没能如期,他也拿不住究竟哪天能坐上。
上回去首都玩的时候,闻欣坐过地铁, 这会道:“阿弥托佛, 最好快一点吧。”
但现在是只有这要人命的公交,她下车的时候都晕晕乎乎的, 扶着树说:“我缓一缓。”
巴掌大的脸全是可怜样, 虞万支也没办法替她,只能说:“给你买点吃的压压?”
说起这个,闻欣道:“你去买东西吧, 我在这等你。”
她指的是要带去看望产妇的慰问品,虞万支自然也知道,不过他还带着瓶果汁回来。
酸酸甜甜的柠檬味,闻欣喝一口说:“还没见过这款呢。”
她这样对各种零食了然于心的人都不知道, 更别提虞万支, 他只是凭口味挑选的,看她表情明显好起来,说:“接着走吗?”
闻欣点点头,又眨眨眼说:“往哪里走。”
赶在年前,赵秋燕夫妇搬新家, 闻欣还没来过, 自然茫茫然。
虞万支照例掏出地图说:“我再确定一下。”
他看来看去, 很快道:“我知道了。”
好厉害啊, 闻欣看他的眼睛都在发光,说:“走吧,我会跟好的。”
应该说是虞万支会带好她才对。
他一手拎着牛奶和水果,另一手牵着她,两个人拐过几条小巷子,这才到目的地。
这是处位于一楼的房子,还带着个院子,虞万支敲门喊道:“鑫华,鑫华在吗?”
这个点,吴鑫华本来该在看摊子,不过现在是例外。
他道:“谁啊?来了!”
讲自己的名字有点奇怪,虞万支只能道:“是我。”
到这一句,吴鑫华总算是听出点端倪来,拉开门道:“我说听着很耳熟呢。”
他说完侧开身子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虞万支在他肩上捶一下说:“给你媳妇,又不是给的。”
闻欣适时探出头来说:“秋燕呢?方便进去看看吗?”
地方并不大,赵秋燕所在房间的窗户就是挨着院子的,她并没有开窗,听见这句只是伸手挥两下示意。
闻欣便冲吴鑫华点点头,这才进去。
她没敢靠产妇和孩子太近,就站在门边说:“秋燕,感觉怎么样?”
赵秋燕这一胎生得顺,加之平常身体好,只是略有些虚弱笑笑说:“挺好的。”
又道:“没这么金贵,你进来坐吧。”
闻欣往里头挪两步,伸长脖子看躺在床上的小孩说:“真好看。”
才七天,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呢,赵秋燕这个亲妈都嫌弃埋汰,说:“比前几天好看一点。”
这话只她说得,反正闻欣只有夸的份,颇有些嗔怪道:“都是一天一个样的是。”
说完把门虚掩上,拉过小凳子坐下来。
赵秋燕半靠在床头说:“其实不用特意跑一趟的,你们请假了是吗?”
闻欣笑笑道:“一整个年都没休息过,今天也算是出来走走。”
两个人说说笑笑,声音都压得很低,但外面的动静可以称得上是高谈阔论。
吴鑫华泡茶说:“最近怎么样?”
虽说是好哥们,又在一座城市里,但加起来能见面的机会也没多少,大老爷们又不兴写信的,电话压根打不起,因此很多近况都要当面讲才知道。
虞万支解释几句,话音一转问道:“你们租这房子多少钱?”
提起房租,吴鑫华长叹口气说:“一百。”
市里啥都贵,他们这地方还是两室一厅,加上水电费更加不便宜。
虞万支咂舌道:“真贵,这要在工业区最多五十。”
谁说不是啊,吴鑫华道:“等有自己的房子就好。”
虞万支顺着打听说:“市里房子多少钱?”
吴鑫华左右手各伸出一根指头,比出一个十字说:“楼房一千二。”
他心思没这么大,只道:“我想着等年底攒出个一室一厅来,就附近的家属院。”
年底啊,虞万支还是说:“到时候我们宽裕,给你们挪点。”
谁都不容易,吴鑫华道:“你们也还欠着钱呢。”
又说:“可惜我们这摊子没办法贷款。”
他们卖的是炒货,非要说设备的话就锅碗瓢盆而已,能用来抵押的东西更是没有。
虞万支也帮他想过办法,可惜都没能成,跟着道:“是啊,不然你们也有法子还。”
这话题略有些扫兴,正好屋里孩子嚎着,吴鑫华下意识站起来说:“不是换尿布就是喝奶。”
虞万支偏过头看,吴鑫华手脚还称得上利索,他忍不住:“干得不错嘛。”
房间的门敞开着,赵秋燕微微笑说:“头天连手都不敢动。”
抱的姿势还以为怀里是个炸弹呢。
吴鑫华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嘿嘿两声说:“换万支,也不定比我强。”
虞万支一时语塞,挠挠头说:“我就抱过七八个月大的。”
这么小一点点,他都怕用力给人家弄疼了。
赵秋燕还是挺大方的,说:“要不你现在试试?”
这可不兴试,虞万支头回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连连摇头说:“别,还是等大一点吧。”
他脸上难得的窘迫,闻欣揶揄看他一眼,偷笑说:“到时候现学也行。”
有孩子才能做父母,他们现在就是想学都没法子。
赵秋燕赞同道:“练几次就会,没什么难的。”
能有这么容易吗?虞万支颇有些狐疑,等吴鑫华忙完悄声问道:“你觉得难吗?“
吴鑫华为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只差说难于登天,叫虞万支忧心忡忡起来,琢磨着怎么未雨绸缪,嘴上说的却是其它话。
声音从门缝钻进屋里,闻欣忽然道:“那你们最近开摊子吗?”
炒货的配方是赵秋燕自己研究出来的,可以说是做生意的根本。
她道:“鑫华掌勺,我就在旁边指挥。”
累肯定是累一点,但保密要紧。
闻欣了然点点头,顺着这个话题又往下聊,眼看着时间差不多,借口去洗手间跟虞万支使眼色。
虞万支立刻告辞道:“我们就不打扰,先走了,下回见。”
吴鑫华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走,挽留道:“别啊,留家里吃饭呗。”
虞万支实诚道:“等孩子大点我们再来,今天不够给你们添乱的。”
他三两句话,又隔着门跟赵秋燕道别,这才带着闻欣走。
巷子里的风一吹,闻欣不由得期待道:“去吃火锅对吗?”
她已经心心念念好些天。
虞万支点点头,拧眉看着左右的巷子口说:“我再研究下怎么走。”
他对这一片也不熟悉,背对太阳高举着地图,半晌才说:“好了。”
在这期间,闻欣百无聊赖地研究路边的广告,说:“这种房子,也要两万块钱呢。”
比王东山他们买的那个条件还差些,价格是乘以三。
虞万支心想还是工业区更划算些,因为他们这样的工作在市区也不能多挣到哪里去,可要负担的却是天差地别。
他道:“鑫华就是前几年栽过跟头,不然早买了。”
不想打工就是这样,有起有落的,甚至很可能赔本之后一路往坡底走,像这样能起来已经很不容易。
这也是虞万支从前一心只想打工的原因,可惜一步一个脚印走实在太难,成家的人总得立业。
闻欣听着都觉得可惜,说:“幸好现在过得不错。”
不错?虞万支道:“鑫华不这么想。”
人有孩子,想法难免多起来,眼前的境况就有些不顺眼起来。
闻欣手肘碰他一下说:“秋燕这么想。”
又道:“有时候不是很有钱才能好的。”
不过这话说得有点太天真,她补充道:“也不能太穷。”
贫贱夫妻百事哀啊,人过得太苦哪里顾得上三七二十一。
这样一说,他们这样的倒成最好的了。
虞万支道:“那你喜欢现在?”
闻欣忽然看他一眼说:“男人也不能太有钱,会学坏的。”
警告?威胁?虞万支不由得汗毛倒竖起来,咽口水说:“我不会。”
又道:“我都给你花,就没钱了。”
闻欣哼一声说:“意思是我很能花钱?”
虞万支连忙道:“没有,是我都想给你花。”
又说:“你连衣服都不买,能花什么钱。”
衣食住行,家里房子是自己的,衣服向来动手做,出门踩自行车,算起来就是吃饭多花点。
可一天哪怕吃四顿,也都是些小店而已,能要多少。
想起这个,虞万支道:“中午多吃点。”
还说呢,东拐西绕的,闻欣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动动鼻子说:“我还没闻见火锅味。”
虞万支脑子里有地图,心想不应该走错才对。
他有些不自信道:“可能中午不开门?”
闻欣瘪着嘴,到店门口一看说:“搬到梅花巷了。”
梅花巷啊,虞万支只得再把地图翻出来。
他今天翻地图格外频繁,专注的眼神平添三分魅力,反正闻欣怎么看都好,凑过来说:“你好厉害,我都看不懂。”
人人都有不懂的事,虞万支忽然道:“你会抱孩子吗?”
闻欣理所当然道:“肯定的啊。”
侄子侄女出生的时候她虽然已经开始上班,但闲下来总是带过那么几天的。
虞万支得到答案,却觉得没什么意义,说:“那也是我带。”
他带?闻欣上下打量他一眼说:“你确定?”
虞万支现在是不会,不妨碍他能学,点头说:“到时候可以。”
闻欣沉吟片刻,最终说:“我拭目以待。”
她讲这话的时候并没觉得自己很快能看到表现,没几天后的晚上就看到他在折腾被子。
简单来说,就是把被子团成个小孩模样,正儿八经地抱起来。
闻欣嘴角抽抽看着道:“你这是干嘛?”
虞万支其实也有点尴尬,但还是强撑道:“练习。”
他生出一种自己在扮家家酒的感觉,腾出手挠挠脖子,手中的“孩子”一时不慎,软绵绵掉地上。
闻欣瞪大眼说:“你,要不要,救救它?”
虞万支自己也是瞠目结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把被子捡回来,假装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闻欣被逗得捧腹大笑,一个没坐稳险些摔倒。
她倒也不是笑话,只是高兴,眼睛弯弯说:“就凭这个,你将来肯定能管好孩子。”
能吗?虞万支越发不自信起来。
就像他学技术,虽然是修行看个人,但怎么着都是师傅领进门,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人生而知之的,然而做父亲这件事上,他并没有一个引路人,或者说自己对于这个概念都很模糊。
他颇有些茫然道:“我真的可以吗?”
声音呢喃,闻欣凑着耳朵过来听,说:“什么?”
她的脸仅有三步之遥,虞万支道:“我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
闻欣想得并没有这么多,在她看来结婚生孩子都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
她生长于乡间,多数人的日子过得大同小异,即使是在改革开放前沿的东浦也不例外。
这个时代并没有给人太多选择权,她道:“为什么不行?”
哪怕她一派天真模样,却从没认为自己无法胜任母亲这一身份。
虞万支没办法说出自己的感受,甚至因为其中有很多卖可怜的部分,打算掩去不提,只含糊道:“我也不知道。”
然而闻欣才不会让他就这么跳过,追问道:“那你好好想想。”
想清楚是为什么,才有解决的思路。
虞万支沉默不语,用力地抿嘴唇说:“我连提起‘爸’这个字,都不知道是指谁。”
他有生父和养父,却连能正确指向的那个人都没有,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陷入对自己身份的困惑之中。
闻欣心头一酸,眼眶不自觉红起来。
她就是这样的脾气,有时候想叫自己不掉眼泪都没办法。
虞万支指腹揉着她的脸说:“没事的。”
他已经把往事抛下,只是内心深处偶尔为之触动。
闻欣带着鼻音说:“骗人。”
她张开双臂,脸靠在他胸膛说:“真的,我觉得你一定能做得超级无敌特别非常好。”
一个字都不停地说完,只能大口地喘着气。
虞万支稍微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发顶。
他道:“我努力。”
闻欣仰头撒娇说:“你怎么不夸夸我也可以。”
呃,虞万支欲言又止,最后说:“我带你们俩就行。”
母亲的形象,好像从以前就是无私伟大,可他私心里并不愿意她成为那样。
闻欣啧啧两声说:“那咱们是生一个,你养两个啊?”
虞万支缓缓点头说:“就是这么打算的。”
真是叫闻欣不知道说什么好,手在他喉结处碰一下说:“太会说话了吧。”
虞万支下意识咽口水,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其自然。
春风未至满室春,连醒来的那一刻都羞煞人。
闻欣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看一眼手表,着急忙慌地洗漱换衣服,连跑带跳着出门,买早餐的样子看上去火烧眉毛。
早餐老板是熟人,说:“没事,你们店才开门。”
吴静现在其实没明文规定她要几点到,可越是这样宽松的范围里,人更是要自律。
闻欣还是很珍惜这份工作的,毕竟换个地方想每月挣六七百块钱有些难于登天。
她道:“我是惦记着你做的烧麦,怕吃不到。”
话太中听,老板多给她一个馒头说:“吃吧,我也要收摊了。”
大家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闻欣也没推辞,说:“谢啦,明天见。”
她边过马路边吃,到店里还剩一半。
吴静本来每天早上都在看报纸,今天有点翘首以待的意思,说:“闻欣,我有话跟你讲。”
一般这样的开头,都是有大事发生。
闻欣心头突突跳,咀嚼的动作慢下来,说:“我突然有点害怕。”
吴静赶快声明道:“不是坏事。”
如此,闻欣才能泰然自若道:“那是什么好事呀~”
吴静长篇大论都组织好语言,这么一打断反而有些迟疑,简单说:“我本来只是去给欣怡看幼儿园的,然后又想着要不再开一家店。”
这个前后,闻欣是没有太听懂,试探性说:“那这里?”
吴静道:“三安离这有十公里,这儿以后应该只有你,忙不过来的话可以再招个人。”
闻欣犹豫着还是说:“招人吧。”
她一天两天的顶得住,却不是永远可以。
吴静诧异道:“你真的愿意吗?”
她看店的时候,除非是闻欣实在忙不过来才会招呼客人,就是想着多多把业绩让给她,可有别的员工就不一定,势必会分薄工资。
闻欣何尝不知道,笑笑说:“真是再没见过这么好的老板,其实我一个人是不大好招架。”
一件计划外的事情脱口而出,吴静道:“以后你就是店长,另外算基本工资。”
她出手向来大方,闻欣也不知道这是临时起意,说:“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店里也能挣不少钱,吴静知道很大程度上靠闻欣,她自然不会吝啬,说:“按利润的百分之五。”
账目上闻欣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大概有个估算,寻思这样工资倒不会少很多,心下满意,双方协商完毕,还认认真真的握握手。
虽然不知道将来会朝着哪个方向去,起码现在看来是人人都满意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半,十二点之前。
第76章 新组合
明天见
对于要做店长这件事, 闻欣是没什么想法的,主要是手下的兵太少。
但不妨碍她兴致勃勃在店门口贴出招聘启事,期待着有个同事来作伴。
现在满大街仍旧是找工作的人多, 因此偶尔有那么几个人推开门问,然而闻欣都不是很满意,几天后心里又有些着急起来,毕竟雨季过去后, 生意就会好起来。
可这雨下得跟天破个洞差不多, 上街花钱和想挣钱的人一样稀少,只叫人看着窗外干瞪眼。
闻欣不由得仰头看天花板, 实则是对着天嘟嘟囔囔两句, 下一秒一道雷劈过,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些害怕起来,赶快双手合十道:“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
话音刚落,店里连灯都熄灭,想也知道估摸着又劈中哪条电线杆子。
一年一年的,大家已经都习惯。
店里霎时间陷入一片漆黑, 闻欣点上蜡烛, 没多会果然看到虞万支冒着雨跑过来。
现在是下午,他今年都是早上去轴承厂,吃完午饭后就开始干加工坊的活到晚上。
加工坊和服装店是一条街,理所当然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闻欣一点也不意外,拿出自己的毛巾说:“你擦擦。”
虞万支随意抹着道:“回去吗?”
闻欣摇头说:“回去也不干嘛, 说不准会有客人来。”
这种天气, 自然是不大可能的, 一直到晚饭后雨势渐小, 她才等到今天的开张。
店里点着两盏煤油灯,只有微弱的光芒,但闻欣还给打手电筒,务求人家能看得清楚,大概是有感于这种精神,很少有人空手出去。
她在忙,进进出出的又都是女客,虞万支想着自己在不方便,去找陈通山坐坐。
陈通山原来是做二手电器的,有个小铺子,人就住在自己搭建的二楼,可惜今年要拆迁修地铁,他买的房子有还没装修好,只能暂时租住在家属院,改成满大街喊着“维修空调、洗衣机、彩电”。
这样吆喝是累,但钱能挣不少,毕竟技术活就是吃香。
下雨天,陈通山也没出门,独自在家听收音机,看到他兴奋说:“来,喝两杯。”
虞万支并非贪杯好酒的人,但小酌不碍事,不见外地坐下来说:“有菜吗?”
陈通山拍胸脯说:“当然有。”
两斤花生米,一包榨菜。
虞万支是啼笑皆非,心想菜跟菜的区别还挺大的。
但这些都是小事,他提溜起杯子说:“来,走一个。”
别看他这头起得豪气干云,后头是点到为止。
得亏陈通山是不劝酒的人,还说:“知道你待会还得去接人,自己记得掐着点走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赶客呢,但虞万支听得出好歹来,点头说:“再半个小时就走。”
这人,还真不讲什么虚的。
陈通山翻个白眼说:“就你有媳妇,你最了不起。”
话不能这么说,虞万支道:“我看你没结婚也过得挺好的。”
陈通山是没有翅膀的小鸟,拍着哥们的肩膀说:“所以你是知音啊,我爸妈就不懂。”
做长辈哪有不催的,恨不得现在还是父母之命的年代,一出生连娃娃亲都给安排好,好像有些事这一秒不做,下一刻人立马嗝屁。
虞万支道:“你得撑住,千万别妥协。”
照理过得幸福快乐的都爱劝人快点结,偏偏他反其道而行之。
陈通山奇怪道:“我要不是认识你,还以为你婚姻不美满呢。”
就是因为太美满,才觉得后怕,虞万支举杯一饮而尽,粗糙地手背抹过嘴唇说:“我那会就是没撑住,稀里糊涂结的婚,现在才知道,我他妈运气是真的好。”
他和闻欣时至今日是真心相爱,但未必人人都能由同样的开始走到这一步。
陈通山给他一拳说:“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在炫耀?”
虞万支反问道:“有吗?”
就这眼神、这表情,陈通山踹他说:“滚滚滚,这半个小时爱去哪去哪。”
虞万支顺坡走,临出门前还得道:“真的,千万要谨慎。”
陈通山无情地关上门,算是最好的回答。
心眼忒小,虞万支摸着黑往楼下走,只觉得雨后的月色格外皎洁。
另一边,刚送走一位客人的闻欣正在玩手影。
她会的就一样,还是只多少飞得有些磕磕绊绊的老鹰,因此看到人就说:“兔子。”
虞万支手势一变,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的影子就投射在墙上。
不过他人来不及躲开,侧脸也是格外清晰。
从这个角度,闻欣才忽然发现,说:“你鼻子还挺高的。”
虞万支是不太标准的异域长相,因为眼睛已经第一时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连闻欣都是第一次细端详,她上手捏捏说:“真的好高。”
捏完手顺着他的眼皮划过。
虞万支的睫毛微颤,握住她的手说:“回家再摸。”
那么多动词,偏偏用摸,闻欣瞪他一眼说:“不下班了。”
她这本是一句玩笑话,正好看到门口有人探头探脑,推开身边人道:“别闹。”
虞万支还觉得怪冤枉的,到底老老实实站边上。
闻欣过去拉开门说:“需要点什么,随便看看啊。”
借着手电那点光,一张略带惊惶的脸映入眼帘,看模样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颇有些怯生生的样子。
她道:“你好,请问你们招人吗?”
应聘啊,闻欣侧开身子说:“招的,进来吧。”
兴许是有男人,加上今天还停电,小姑娘踌躇不定的样子,眼神很是犹豫。
好在虞万支很快说:“我在外面等。”
小姑娘陡然放松下来,跨过门槛自我介绍说:“我叫孙颖,刚满十八岁,是本地人。”
刚刚看着还不是很大方,现在却已经好很多,闻欣道:“你之前在哪上班啊?”
虽然都说成年才能工作,但满大街谁不是不到年纪就出来做事,压根没人管的。
孙颖道:“在三江的一家台球厅。”
台球厅在一九九三年是品流复杂的之地,说真的,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能待得下去的人。
闻欣虽然无意探听,但还是道:“怎么不做了?”
孙颖捏着裤腿说:“老有人找我去唱歌。”
她不想去,简直是不胜其烦。
闻欣一点都不意外,说:“你胆子好像不太大?”
孙颖连忙抬头说:“大,很大的!”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闻欣有点忍俊不禁,说:“五十块基本工资,每件一块二的提成,每个月两天假,早上十点来,晚上九点走,有事提前说,不忙的话就能请假,同意的话明天来试一天。”
这个工资是吴静根据别人店里的刚制定出来的,只针对新人,闻欣用的还是老标准。
算起来并不是很多,但提成这种事本来就没办法确定。
孙颖道:“好,那我明天准点来。”
她看上去很雀跃,闻欣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本地人这一点。
外地来找工作的都会要求包住,因为租房子,尤其是一个女生,在很多人看来压根划不来也不安全。
但花意现在的状况压根没办法实现这一点,以致于前几天有合适的人选也没办法录用。
思来想去,闻欣是觉得本地人相对来说合适。
她回家的路上还在分析利弊,最后总结道:“不过人家也不一定来。”
别说店长不算干部,哪怕有个小卒都是领导,论起来闻欣还是久违的担此重任。
为什么说是久违呢,因为她念小学的时候还做过值日班长。
论管人,虞万支还是有一点经验的,他只一句话,那就是“别太好说话”。
这五个字跟吴静全然相反,闻欣笑道:“大家是不是只希望老板好说话。”
最好给的钱多,要求的事情少。
虞万支微微点头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也要说:“自觉的人是少数。”
起码大多数人,需要的是条条框框来约束,很多事情是白纸黑字写着都未必能做到。
闻欣便刻意板着脸说:“像这样吗?”
她长得就不是冷美人的样貌,虞万支把她的嘴角向下微微扯说:“再生气点。”
闻欣在他手背拍一下说:“这样够吗?”
还挺有劲,虞万支一脸欣慰道:“非常好。”
什么人啊,闻欣又在他背上拍一下,继续念叨起明天孙颖来试工的事情。
她心里有盼头,隔天早早到店里等。
孙颖来得也早,大概是天亮的时候人勇敢许多。
她推门道:“闻欣姐,早上好。”
还挺活泼开朗,闻欣道:“今天没下雨,你会吆喝吗?”
敢于张嘴,是卖东西很重要的一环。
孙颖的胆子其实并不小,只是昨晚被乌漆墨黑一片吓住,点点头说:“我可以的。”
自然,真扯嗓子喊还是需要一点勇气。
心理建设嘛,人人都需要。
闻欣在店里看着她给自己鼓劲,四下说“你好,衣服有需要的吗”的样子,心里已经决定就这人。
但试工其实也是体验,对孙颖来讲也是重要一环。
她今天的运气不错,居然还开了单,等客人走后眼睛亮晶晶说:“姐,这个给我算吗?”
问钱又不是罪,甚至是一种好的品质,总比全憋在心里的好,闻欣点头说:“算,那你来上班吗?”
孙颖嗯嗯两声说:“肯定上。”
看得出来,她心里已经掰算着自己要是天天这么顺,以后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闻欣莫名发笑,难得见到这样可爱的性格,说:“成,明天见。”
双方就这样算说好,新的组合正式成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77章 温馨
第一更
孙颖正式上班以后, 店里虽然还是两个人,但工作上跟以前的区别很大。
总的来说就是两个积极的人凑一块,恨不得把方圆八十里的客人都拉进店里来。
搞得闻欣都做好工资会被分薄的准备, 结果月底一结算也就少个五十块。
当然,一块钱在她眼里也很重要,只是四月的天气本来就不好,跟去年同时期比起来的话还算可以接受。
因此五月一号发工资这天, 虞万支本来做好安慰的准备才来接人的, 看她表情仍旧是开朗,好奇道:“这是发了多少?”
每天卖出多少件, 闻欣都是了如指掌的, 但她这个月能拿到利润分成,因此心底一直没着底,这会压着声音说:“491。”
也比虞万支想象的多, 他很快能掐算出来,说:“这店居然一个月能挣快两千。”
闻欣瞪大眼睛说:“什么叫居然!我这么努力。”
虞万支赶快道:“你想想,水电房租都要钱,成本不少的。”
闻欣就没算过这些, 仔细想想也是, 说:“店好像不用租金。”
别看店面并不大,每个月也要百来块,只是她并没有打听过。
如此看来,这个利润也颇有些水分,像吴静这么好的老板确实很难找。
虞万支道:“是我的话会都扣掉。”
闻欣悄悄说:“我也会叫你扣。”
可她现在是领工资的, 自然是得便宜。
虞万支捏捏她的脸, 在某个摊子前停下来说:“要不要吃羊肉串?”
午后下过一场阵雨, 地上有些泥泞, 闻欣从积水的地方跳过去,欣然道:“吃。”
她微微探头看,被辣椒粉呛得直打喷嚏。
虞万支把她挡在身后道:“小心点。”
闻欣揉着鼻子,挤出两滴泪来。
她数着还有几串到自己,舔嘴唇说:“为啥我炖羊肉不好吃,人家烤的那么香。”
虞万支则是奇怪道:“你什么时候炖过羊肉。”
还是说他连吃的是什么肉都分不出来?
闻欣是未经思考脱口而出,有些恍然大悟道:“对哦,我没炖过。”
即使这样,她还是对自己有很充分的认知说:“但肯定会不好吃。”
虞万支也没吃过,持相反意见言之凿凿说:“会好吃。”
这人。
闻欣轻轻给他一肘子,想想自己也很久没有“烹制佳肴”,几天后特意跑一趟菜市场。
既然来这儿,就得跟熟人聊几句。
刘琼正在剁排骨,哟一声说:“稀客啊,今天买点什么?”
闻欣不怎么做饭,实诚道:“万支想吃羊肉。”
羊肉啊,刘琼扯嗓子冲隔壁嚷道:“小胖,给我切两斤羊排。”
又说:“你待会到那边第三家买大料,有那种一整包弄好的,老板还教你怎么炖。”
还挺方便,闻欣连连点头,寒暄道:“我怎么听说,这菜市场要搬啊?”
提起这个刘琼有一肚子话,切肉的手不停道:“可不,说以后要盖小学,我们都得搬到三亭那边去。”
三亭?闻欣不怎么会记地名,想半天不确定道:“我怎么记得那儿是粮站?”
她都知道,刘琼这个本地人更不会忘记,有些感慨道:“以前小时候,一年就趁着交公粮的日子去趟供销社。”
现在嘛,别说是整个东浦,就是原来穷乡僻壤的工业区,还有几个人在种地,那通通都是将来要起高楼的地方。
所谓小时候,不过一二十年的事情,这社会的变化却是翻天覆地。
闻欣道:“你这还太远,就说我来打工这三年多,那都是一天一个样。”
两个人聊一下往事,闻欣瞅着时间差不多,这才拎着东西回家。
还没进家属院,正好遇见邻居小张,双方停下来打招呼。
闻欣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来说:“我这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小张嗐一声说:“出差,一去三个月。”
听上去怪叫人羡慕的,毕竟总带着点公费旅游的意思。
闻欣追问道:“去哪呀?”
小张撇撇嘴说:“去乡下帮扶。”
她在国棉厂上班,一年到头总有些子这种事,嘟嘟囔囔着道:“你不知道,脏死了。”
闻欣笑意淡淡,心想谁不知道她原来也是农村户口。
毕竟价格工业区往前十年也是乡下,哪怕到现在土生土长的市区人也管这片叫外地,偏偏她一副看不起的样子,真叫人倒胃口。
就不该停下来给自己找心烦,闻欣道:“也得分人,你在老家的时候肯定爱干净。”
小张就不爱听“老家”这两个字,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头发一甩走了。
好像自己多了不起的样子,闻欣也甩辫子,心想自己的还更乌黑发亮。
她翻个白眼接着往里走,沿路跟人搭着话。
眼下的季节是最舒服的,老人孩子白天都爱在树荫下玩,尤其是老太太们,进进出出的人都逃不过她们的眼。
这会刘老太说:“闻欣啊,你家那个刚带人去看房,看完人家在楼下转好几圈,还搁这打听,我们说的可都是好话。”
陈通山的新房子已经晾得差不多,很快就要搬出去,找买家的事情就有些迫在眉睫,毕竟五月到八月就是一眨眼的事情而已。
闻欣甜甜笑道:“给您们添麻烦了。”
刘老太也就是多说几句,摆摆手说:“街坊邻居的,不客气。”
闻欣甜甜笑,琢磨着这次的看着像是诚心要买,嘀咕着往楼上去。
到家门口,她踌躇着推开半掩的门。
虞万支不知怎么看出点做贼的样子,好笑道:“你这是回家还是闯空门?”
居然恶人先告状,闻欣瞪他说:“我才以为是有小偷呢。”
要不是觉得青天白日,不至于胆大至此,她早就叫起来。
虞万支甩甩手上的水,亲昵道:“那咱们是雌雄大盗。”
闻欣嘻嘻笑,这才问道:“刚刚有人看房?”
消息挺灵通,虞万支点头说:“我看挺有意向的,就是嫌贵。”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大半年附近的房子每个月不同价,涨得有点吓人。
就说他们要卖的这套,买回来九千块,才过一年多已经要价一万一。
这还不算是贵的,闻欣啧啧两声说:“5栋502也在卖,跟咱们同价。”
可他们是四楼,本来价格就会高一点,因此比起来就显得很良心。
虞万支其实对家属院的事情都不是很清楚,好在还有一个事事了如指掌的她。
他道:“锦绣城也要九月才交房。”
推迟一个月交钱,又腾出不少凑钱的时间来。
闻欣盘算着那点子家底说:“咱们现在有四千,卖房之后不仅够尾款,装修钱还都有富余。”
她看着这间长条形状的小房子,和新家的户型图做对比,很是期许道:“我们就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客厅了。”
虽说那也是小户型,可好歹是两室一厅,虞万支眼前好像能勾勒出样子来,说:“还要买家电。”
冰箱彩电,大几千块钱又要花出去,真是刀刃上的一分都不能省下来,可大概是生活渐入佳境,他居然觉得不算是太为难。
闻欣更加不会,侧着身子挤进厨房说:“你这是不打算去上班了?”
虞万支环着她的腰说:“你不去我就不去。”
两个人都是难得的休息日,毕竟一天到晚就为着工资奔来忙去。
闻欣使唤他把羊排洗干净,看着煤气灶喃喃自语着。
虞万支还以为是在抱灶王爷的佛脚,凑过去听没听清,只道:“没事,肉都会好吃的。”
他小时候,连鸡屁股大家都抢着。
闻欣正在复习刚刚学到料理方法,谨慎道:“泡水半小时再说。”
她说完还看一眼手表,很明显打算精确到秒。
虞万支是忍俊不禁,又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地流淌。
闻欣才反应过来说:“你刚修的?”
前两天就有些小毛病,一打开水花大得像在瀑布前,从头到尾透心凉。
虞万支嗯一声,弄好后道:“半小时是吧?”
他这个表情,真是看着“绝非善类”。
闻欣踩他一脚说:“我还差个大结局没看完。”
得,这种时候最好别耽误她的时间,虞万支本来也只是调戏两句,有些来劲道:“亲一亲。”
闻欣居然听出点撒娇的的意思,哄着他说:“等我看完,反正今天不干嘛。”
虞万支什么都没吃到,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趁着天气晴好,把被单和枕套都丢进洗衣机,又烧一壶热水烫竹席。
本来这种竹制品是不能这么搞的,但闻欣皮肤弱,光擦好像不够干净,很容易发疹子,挠得停不下来,白皙的手臂和大腿全是红印子,因此有空他就洗。
可他一个人这么忙前忙后,闻欣陡然觉得自己像个家里的蛀虫,喊道:“老公老公。”
嗓子里都快挤出两斤蜜来,真是最知道虞万支吃哪一招,他手在衣服上随意擦着说:“怎么了?”
闻欣示意他弯腰,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说:“好了,继续努力吧。”
虞万支可不能就这么走,手放在她的后脑勺。
闻欣是动弹不得,呼吸声渐重,有些喘不上来,往后仰躲开说:“不许偷懒。”
虞万支好脾气地应,连地都拖过一遍。
闻欣掐准半小时,撸起不存在的袖子,在煤气灶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把所有配料按顺序下锅,最后才放水开小火煮,搬着小板凳,就这么坐在厨房里接着看小说。
如果她看的不是情情爱爱那类的,倒是很有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
虞万支到顶楼晒完东西回来,有些无奈道:“你这都一身汗了。”
汗水顺着闻欣的额头往下滑落,连背都湿一片。
她猛地站起来说:“看完了!”
连脸颊都是红的,虞万支伸手碰一下说:“去洗个澡吧。”
闻欣倒觉得出点汗舒服不少,但黏答答的又有些厌烦,放下书去拿衣服。
虞万支盯着锅,想想打开面向走廊的窗通风。
这扇窗几乎是对着楼梯,有人上下看得很清楚,生人更是不例外,因此他察觉到有人朝着这家走过来,不由得警惕起来。
来者确实是奔着他们来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看一眼门牌号才道:“保卫科的人说你们卖房子?”
一天居然有两个人来看房,虞万支应道:“对,你稍等一下。”
他说着话又把窗关好,跟目睹全程的闻欣点个头,这才拿上钥匙开门说:“咱们边看边说。”
有时候说的天花乱坠,都不如看一眼来得清楚,
闻欣听见他们脚步声走远,自己提着水进洗手间,看上去端的是力大无穷。
那边厢,虞万支也才想起来没给提水,神色几分懊恼。
因为楼梯过于狭窄,两个男人只能一前一后地走着,因此买家一心问着自己关心的事。
虞万支一一答着,到地方说:“随便看吧。”
屋里满是人住着的痕迹,买家道:“这是租出去了是吗?”
一般买房子的人都为住,虞万支赶快解释道:“朋友借住,卖出去随时搬。”
买家这才放心,挨面墙敲敲。
其实这不大点地方没啥好研究看的,屋况更是一目了然,一般大家都是随意看看,然后花更多的时间在讲价上。
今天这位倒是是例外,看半天都没完。
虞万支不由得好奇道:“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买家正儿八经道:“房子结构还成。”
结构?超出虞万支的认知范围,在他的眼里楼房都是好东西,他只能似懂非懂点点头。
买家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连天花板都摸过,这才说:“一万一是吗?”
虞万支道:“对,最低价了。”
他们不急着卖,想着到七月实在不行再降价也来得及。
买家好像也没有讲价的打算,直言道:“那明天去办手续行吗?”
爽快到虞万支自己都不大相信,但他也没愣神太久,又聊几句后才把事情敲定,春风得意地回家。
闻欣看到他才往羊排煲里扔粉条,问道:“怎么这么久?”
看房这么仔细的,虞万支确实也是头回遇见,因此讲得也很仔细。
闻欣对不同的人很好奇,但只是催促着说:“快点吃,土豆都稀巴烂了。”
夫妻俩对坐在小小的八仙桌前,絮絮叨叨说着各自的话,有一种成家后才有的温馨。
虞万支陡然觉得小屋子也有其美妙之处,不过说:“等我们再挣点钱,就换个三居室。”
闻欣想得比较实用,说:“我们就要一个孩子,三间屋太多了吧。”
打扫起来都怪累的,虽然不是她在做。
但虞万支的话也很有道理,说:“万一是双胞胎呢?”
双胞胎?闻欣眨巴眼说:“你还真敢想。”
虞万支心想不是没有可能,掰着手指算,可算不清是谁,只能是含糊道:“我一亲戚家就生两对双胞胎,据说会遗传的。”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闻欣乐不可支道:“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又话音一转说:“万一我们吵架,你能去住。”
虞万支一脸赖皮样说:“我不去,趴门口睡我都不去。”
又不是小猫小狗的,说什么门口。
闻欣斜眼看他说:“我再生气,叫你打过地铺吗?”
生活是甜甜蜜蜜不错,可是个人都有闹脾气的时候,她有那么两回气起来,夜里也不过是背对着人睡而已,不知不觉又会滚到他怀里去。
虞万支只觉得这个话再说下去,今天说不准就是睡地板的日子。
他笑得一脸讨好道:“没有,你这么大度,怎么会生我的气。”
闻欣是恃宠而骄罢了,昂着下巴说:“知道感恩就好。”
虞万支啃着羊排,乖巧地不再接话。
他吃过饭洗完碗,把房产证翻出来,心中很是感慨,第二天带着出门。
房管所里的人还不少,昨天那位买家到的很准时,双方一手过户一手交钱,几乎不会有什么问题。
虞万支揣着钱,拐进银行存起来,把厚厚的钞票变成薄薄的存折,拿回家小心放好才去上班——当然,没忘记到服装店跟闻欣说一声。
店里有客人,闻欣看到他就点点头,示意自己很忙。
虞万支也就不进来打扰,骑着摩托走人。
引擎声轰鸣,今天来的又是位熟客,自然注意到,说:“闻欣,你爱人还有没有什么弟弟?”
闻欣知道这么问的意思,扬起嘴角说:“这么好的人,别无分号。”
得,熟客翻个嗔怪的白眼说:“给我打折,不然不买了。”
开门做生意,哪有不让利的,闻欣道:“两件算你五十。”
又说:“我看你又瘦了一点,腰重新量一下?”
要说花意最好的服务就是给改衣服,熟客喜滋滋道:“也就瘦了三斤。”
闻欣调侃道:“腰细显胸大,这两件裙子特别衬你。”
熟客笑得更开怀,两个人聊着天。
孙颖看着很是羡慕,心想自己还需要很努力才能攒这么多回头客。
她是个不懈怠的人,索性到外头做宣传。
店里就剩两个人,熟客这才说:“我看这小姑娘挺有活力的。”
她这么说,其实是拿老板吴静做类比。
闻欣看着也觉得好,说:“年纪不大,比较有干劲。”
多上几年班的话,估计是无精打采的。
熟客打量她道:“你自己才几岁,说得人家跟小孩子差不多。”
闻欣今年二十三,在东浦还是风华正茂,甚至是英年早婚,好几次有人打听后都觉得遗憾。
她尴尬道:“大概是结婚,就觉得自己是大人。”
熟客笑出声,良好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下一位客人来。
作者有话说:
有点不好意思,今天摸鱼得有点久。
还有一更,应该是十二点。
第78章 客人们
第二更
今天服装店的生意不错, 居然有点人来人往的意思。
闻欣心中窃喜,才发现孙颖不知道跑哪去,想把这个客人让她都没办法。
她只能如常接待道:“你好, 随便看看。”
进来的是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挑选着,都不用销售做介绍,彼此就能给很多参考意见。
闻欣就是跑上跑下地拿衣服而已, 时不时说“这个颜色特别适合你”“剩最后两件”等敲边鼓的话。
可惜这笔单子没能成, 她也不是第一天出来工作,仍旧笑盈盈道:“慢走, 有需要再来。”
这种都是客套话, 有的人说不准到下辈子都不会来。
但闻欣也不是很在意,只倚在门边看,心想孙颖究竟跑哪去, 等得她都有些心急了,人才姗姗来迟。
孙颖喘着气说:“街口那家好像要开了,我过去看看。”
闻欣知道她说的是哪家,探头说:“我昨天看招牌还没挂上去。”
当然, 没牌子大家也知道是要卖女装, 肉眼可见的竞争对手出现。
像孙颖刚来上班没多久,更是关心,双手叉腰,一副累到不行的样子说:“三天后营业。”
闻欣也琢磨着这件事,只道:“等看看她们的货再说吧。”
她只能关心, 及时调整而已, 剩下的只能留给老天爷。
孙颖更没什么别的方法, 表情多少有些失落。
闻欣知道她今天没开单, 心情肯定不好,等有下一个客人进来动也不动。
孙颖知道是给自己的机会,好不容易成交后,看上去很是欢天喜地。
挣提成就是这样,卖一件有一件的快乐,即使是闻欣也不例外,她可是每天都在心里掐算着业绩,心情会因此而波动。
像虞万支现在都能根据她下班时的样子判断出个大概来,以此来决定自己的第一句话。
他午饭时间也来接人,就是今天稍晚一些。
闻欣料定他是因为早上耽误时间要在轴承厂补回来,只叫孙颖先去吃饭,自己看店。
大中午的本来没什么客人,但今儿还真有回头客,是早上来过的两个小姑娘,讲价后买两条一样的裙子,看样子是想一起穿。
亲亲热热的样子,闻欣也不是天天给自己找活的人,但还是说:“美女,你们一个腰细,一个腿长,我要是再给改改,准更合适。”
谁不知道合身的好看,两个人都欣然同意。
闻欣也不耽误,三两下给弄好,看上去像是经年的老裁缝。
这门手艺真是给她招来不少客人,甚至很多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眼前两个女生,看上去也像是被俘获,重新试穿后说:“下次我们还来。”
闻欣热络得跟大家已经是一家子,说:“我肯定给你们打大折。”
笑容灿烂啊,虞万支等人走才进来说:“怎么看到我好像心情就不好。”
闻欣扯扯嘴角说:“笑得有点酸。”
虞万支心口也有淡淡的酸意,说:“再两年,自己开店就好。”
闻欣哪怕是做老板,也是那种一分一秒都不懈怠的人。
她道:“这有什么,又不是风吹日晒的。”
上田里看看去,一整年挣不来两个子才叫人昏天暗地。
虞万支想想也是,但男人有属于自己的尊严。
他只能说:“中午想吃什么?”
正讨论着,孙颖吃过饭回来,说:“欣姐,你快吃饭去吧。”
已经一点,闻欣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甚至拉着人赶紧走。
得亏虞万支底盘稳,不然非得摔个狗吃屎不可,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闻欣心虚地笑笑,抱着他手臂撒娇说:“你爱吃饺子,咱们吃饺子吧。”
虞万支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点头,吃完才去加工坊。
闻欣是自己过马路回的店里,不过推门的动作有些迟疑,但还是进去说:“王姐来啦。”
王姐也是她的熟客,付钱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说:“你这个饭吃好久,我还等了一会,这个裤脚帮我裁一下啊。”
可她的时间也宝贵,心想买完就得了。
孙颖莫名有些尴尬,心想这一单还是别算自己的好。
自打招新人,闻欣就知道有这天,跟小气没关系,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但买卖本来就是讲时机的事情,她仍旧爽快应道:“行,晚上你爱人路过,我让他带回去。”
王姐也不多耽误,应声而走,留下闻欣和孙颖,多少有些面面相觑。
孙颖今天才开第二单,虽然只是一块二的提成,可钱本身就是这么一分一毫的攒下来的。
她有点心疼,还是说:“欣姐,王姐是你的客人,记你的账吧。”
闻欣哪可能答应,直接把她的本子上划一笔说:“那你不就白辛苦 了。”
孙颖还真没费多少劲,说:“她是冲着你来的,一点也不挑剔。”
有的客人,把所有衣服试遍都未必满意。
人家越是诚实坦白,闻欣那点子隐晦的不舒服自然烟消云散。
她一锤定音道:“别瞎想,能成交就是你的本事。”
看她的表情当真毫无芥蒂,孙颖才真的松口气,顶着大太阳在店外接着吆喝。
新人不容易,闻欣想想自己刚来上班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她为自己刚刚下意识有点不乐意愧疚,拉开门说:“颖颖,我请你吃冰棍。”
同事之间,这反而是小事。
孙颖挑了根五分钱的白糖水冰棍,吃得也很是津津有味。
闻欣买的是两毛钱的牛奶味,就着烈日,正好看到认识的人喊道:“江姐,快点来吃冰棍。”
江姐穿过马路,一点都不带客气的,直接在隔壁店的冰柜里挑选,下巴一抬说:“她付钱。”
闻欣二话不说掏钱,唠嗑说:“这么热你去哪呢?”
江姐莫名有些惆怅说:“小兔崽子被叫家长,我也不想去。”
闻欣好笑道:“凯凯又干嘛了?”
连她都知道这孩子是什么德性。
江姐叹气说:“我没问。”
她颇为推心置腹道:“你以后还是得生姑娘,臭小子真是遭不住。”
闻欣还懂点科学,心想这也不是她可以决定的。
她催促道:“那你还是快去,别回头老师不高兴。”
江姐骂一句儿子才接着说:“回回都是我挨批,下次打断他爸的腿我也要叫他去。”
说完恶狠狠咬着冰棍走了。
闻欣是忍俊不禁,还能调侃两句。
孙颖看着忍不住道:“欣姐,我好佩服你,跟谁好像都能说上话。”
闻欣不觉得有什么,说:“我上班比你久,家又住对面,你过一段时间也可以的。”
孙颖没这么沮丧说:“我还是本地人。”
她连同学亲戚都没拉来几个,看上去虽然活力满满,心里其实不是很自信。
人的勇气需要通过成交量来提升,这点上闻欣也帮不了什么。
她只能说:“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这话没什么用,甚至称不上什么鼓励,好像是一个跨过去就行,但不知道什么能跨的巨石挡在前头。
孙颖就是不好意思一直吃她的老本,心知自己的单量都是从人家手里匀过来的。
她眼睛转转说:“我必须从家里找两个人来买东西。”
听上去更像是强买强卖,闻欣寻思可不兴这么搞,说:“你这便宜老板,图什么?”
孙颖却是小声说:“没事,我二婶有钱又爱炫耀,平常总说要帮我,肯定愿意来。”
看来家家有自己的事,闻欣也就不多打听,只是第二天真见到这位“二婶”,不得不在心里感叹办事效率。
孙颖却是洋洋得意,心想自己昨天晚上的激将法果然见效。
她道:“二婶你随便看,我们店的衣服都很好的。”
闻欣犹豫着要不要敲边鼓,但真正有亲戚关系的人是一点不在意,孙颖恨不得让人家把所有衣服都买下来。
但孙二婶显然是有点钱又精打细算的人,试完十几件后挑剔道:“还是百货大楼的好一点。”
形形色色的客人,闻欣都见过,已经习以为常。
连孙颖都深知这位长辈的个性,只一个劲说:“这个就很好,买吧买吧。”
孙二婶哑巴吃黄连,心想自己昨晚不该显摆,可到底拉不下去脸,最后不得不买七件衣服。
掏钱的时候眼里分明是心疼,还得说:“还不够我在百货大楼买一件的钱。”
孙颖捧她两句,等人走后特别高兴,不知道想起什么苦着脸说:“回家肯定被我妈骂。”
大人总说什么“家和万事兴”,她却已经憋着这口气很久。
闻欣好像能猜中前因后果,说:“下次她就不会说‘回头我去给你冲业绩’这样的话。”
孙颖有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这句?”
往常她都客客气气说不用,昨晚一口应下来,反而叫人措手不及。
见得多就没什么好奇怪的,闻欣道:“反正提成拿到手就行。”
孙颖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眉头一挑说:“没错,不要跟钱过不去。”
大抵人要成功,总是先从能豁得出去开始,穷过的人不会把脸面摆在第一位。
自尊其实是很浅薄的东西,多数时候闻欣都当做没有。
她偶尔也会难堪到而想要夺门而出,毕竟不是人人都很好相处,部分人也会把自己的愤怒和坏脾气带给陌生人。
可是吃这碗饭的,除了忍这个字也毫无他法。
这其实并非是因为打工,而是性格使然。
闻欣心知自己哪怕有七八十个员工,都改不了这样的脾气,但心想还是期待着自己做老板的那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好像能看到未来在向自己靠近,偶尔的委屈也变得不算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晚安,即将再次使用时间大法。
日常文就是这样,很琐碎的生活里的每一天。
第79章 交房
明天见
九三年的国庆, 是个宜入宅的好日子,因此锦绣城二期交房日就定在这天。
闻欣起个大早,换上自己新做的粉色裙子, 照镜子半天说:“漂亮吗?”
她捏着裙摆,原地转着圈子,好像花丛中最鲜艳的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飞来飞去,最终降落在虞万支的掌心。
他一早上都在数钱, 人都快钻进钱包里, 仰起头说:“特别漂亮。”
眼睛看着特别真诚,闻欣在他脑门拍一下道:“你也快去换吧。”
这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虞万支也是焕然一新。
他平常做的都是粗重活, 只有破布烂衫穿着才不心疼,这会穿着军绿色的上衣,整个人好像都抖擞起来。
还真别说, 他有当过兵的气质。
闻欣上下打量着说:“这个绿真的好适合你。”
虞万支向来是任她打扮,当然按他自己的想法肯定是乌漆墨黑的最好,乍然“花枝招展”起来,不自在地摆弄着头发说:“你觉得好看就行。”
跟是穿在闻欣身上的一样。
不过她对这一成果还是很心满意足的, 连连点头说:“反正你自己瞧不着, 我看就行。”
虞万支俯下身看她的眼睛,里头只有自己,嘴角不由得挂上淡淡的笑意说:“要走了吗?”
手续是全天都可以办,但中国人的精神就是赶早不赶晚,因此哪怕现在才不到七点, 闻欣都道:“走走走, 我已经准备好了。”
像他们这样想的不在少数, 或者说是大多人, 售楼处门口已经是大排长龙,要么夹着公文包要么口袋鼓鼓囊囊,哪怕按人人都买一套小户型来看,前头的人加起来就够小百万的。
百万这么多,她掰着手指头都觉得不够用,说:“这要是拎着钱去买衣服,我都想给供起来。”
可在这儿只有个吹风晒太阳的待遇,真是叫人心酸啊。
没办法,几万块钱在房子面前自然贬值,虞万支给她扇着风说:“我供你就行。”
折扇几乎是他出门必带的东西,这会只遗憾于忘记带小凳子。
闻欣不嫌热地靠着他说:“我感觉温度还行,就是等得有些急。”
说着话,她环顾四周,大概是考虑到这种情况,开发商请来几十号彪形大汉做保镖,沿着街站一排,看上去很有威慑力。
她瞅着都要说:“我不怕有人来抢,倒有些怕他们。”
估计是特意找的,个顶个像是身上背着大案的样子。
虞万支看她紧紧贴着自己,小声说:“不会的,不然三期还怎么卖。”
据说整个小区设计到五期,要真出个这样的丑闻,跟砸手里差不多。
闻欣想想颇有道理,踮着脚尖看说:“好像开门了。”
售楼处本来是八点才上班,但看此情形也得提早。
排得整齐的队伍就此变得混乱,虞万支一手捂着包,一手拽着人,忽然听见人群里喊着“抓贼”,下意识把闻欣往自己怀里一带。
闻欣动都不敢动,小声问道:“有人被偷了吗?”
虞万支人高马大,不费劲就能观察动态,说:“应该是抓到了。”
挤成这样,得手也不容易跑掉。
闻欣很是感同身受道:“幸好。”
她都不敢想要是自己的钱丢了会怎么样。
虞万支何尝不是,低头看她说:“小心点。”
闻欣双手一摊说:“我连一毛钱都没带。”
虞万支当然知道,揽着她的腰说:“流氓也很多。”
这倒是真的,闻欣想想那些猥琐的念头都觉得恶心,索性说:“一鼓作气,我们先冲进去。”
眼下的情况,是没有什么礼貌可讲的,虞万支护着她,两个人一路到领钥匙的地方。
按照流程,是先验房再交尾款办产证。
当然,说是验,多数人其实也不大懂,毕竟隔行如隔山。
但虞万支最近还真恶补过不少知识,是跟着他们卖掉的那套房子的新主人学的——人家是专业的,小开间都能看出花样来。
闻欣反正是看不出来,只沉浸于感动和想象之中。
她站在入门处看,眼前的方寸之地比任何的琼楼玉宇都好。
虞万支像模像样地敲着墙,回过头说:“开不开心?”
闻欣超级开心,手背抹过眼角,一串泪珠滑落。
她道:“就这次哭得最有理有据。”
天生的眼窝浅,有事没事的都得眼睛都得红一红,她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向来宣称是眼睛里进沙子。
虞万支每回都附和,孩子气地骂两句风不懂事,今天也是刻意逗她高兴,说:“我觉得是风吹的。”
闻欣噗嗤笑出声,摸着水泥墙面说:“真好啊。”
她手比划着说:“在这里放个鞋柜好了。”
鞋柜,听上去其实有点大材小用,因为两个人加起来统共就六双鞋。
但虞万支还是说:“还有呢?”
还有啊,闻欣其实已经想过千百遍,对着户型图又说过千百遍,仍旧是不厌其烦道:“煤气灶放着,边上装水龙头,下面安柜子放东西。餐桌挨着墙,沙发买个小的就可以,咱们屋里要摆张大一点的床,小的那间屋先用来放东西好了…….”
她的一字一句,都是按照一家三口的生活在安排。
虞万支突然很期待孩子的到来,虽然他常常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承担父亲的责任。
他道:“快的话,过年就能住。”
掐指一算好像没几个月,闻欣别看说得头头是道的,其实对装修一窍不通。
她头发一甩说:“反正交给你了。”
虞万支想着省钱,打算能自己动手的全干,毕竟交完钱家里就剩四千,要配齐家电就不是件容易事。
他道:“嗯,我来弄。”
他就是无时无刻叫人觉得安心,闻欣流连于每一处,站在和客厅相连的阳台往下看说:“五楼感觉也挺高的。”
虞万支凑过去说:“挺好的,万一停电不会累得慌。”
哪有不停电的地方,不过锦绣城据说有发电机,不管怎么样都会保障电梯的运行。
闻欣想想说:“晚上回来也不累。”
住商品房不仅要交物业费,每个月的电费也要住户们均摊,因此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六点这段时间,电梯不运行的。
当然,多数人这个点也不在外头晃悠,那是生怕不遭抢是怎么的。
不过那么多好处,也抵挡不了虞万支更向往高层,跟人人都想住商品房一样,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他道:“以后说不准二十四小时候都开。”
等大家都更有钱一点,兴许就能实现,毕竟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也没人想到社会发展会这么快。
闻欣靠着阳台的栏杆说:“能二十四小时有灯就行。”
家属院那个楼道,她是走一次怕一次。
虞万支还记得她刚搬进来的时候一惊一乍的样子,到后来是渐渐习惯。
人本来就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就像她现在已经没有初来东浦时的胆怯。
他不知怎么有些怀念起来,虚空中,这三年多的点点滴滴就在眼前,叫人声音里平添三分惆怅道:“下去的时候走楼梯吧。”
反正以后天天能坐电梯,闻欣的稀罕之情稍弱,推开楼梯间的门,亮白的灯光照亮一切。
不时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恐怕是这栋楼最热闹的一天。
闻欣摸着刚刷过漆的栏杆,偏过头说:“交钱去吧。”
两个人拾级而下,来到户外。
十月的东浦,太阳一出来还是跟火炉差不多,幸好高楼的阴影挡去部分炎热。
闻欣仰着头看自家阳台的位置说:“真好看啊。”
其实每户都长得差不多,只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已。
虞万支也不例外,说:“怎么看都是咱们的最好。”
不过这种兴奋,也不足以支撑他们交钱时的心疼。
尾款是一万六千一,虞万支在家数过十几遍,工作人员还得再数十几遍,但凡人家把哪张钞票抽出来仔细研究,他的心就提起来,即使心知刚从银行取出来的钱不会有问题。
闻欣也不遑多让,攥着他的手,过会说:“我还是去外面买个冰棍吧。”
人一多,空气不流通,赶上天气热,一股汗臭味熏得人头脑发昏。
虞万支不错眼地盯着人家数钱,说:“好,你慢点。”
他视线不动,闻欣只有扯扯他说:“五毛钱。”
她现在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很有小朋友跟家长要钱的架势,只是孩子的要求多半会被拒绝,她的无条件同意。
她捏着皱巴巴的钞票,到外面果然看到背着泡沫桶兜售的阿姨,选了两根牛奶味的,然后又挤进去。
那边厢,工人人员总算确定数目无误,在收据上盖章后递给他说:“去那边第三排签字拿证。”
锦绣城就是这实力,都不用再跑一趟房管所。
虞万支仔细拿好,下意识咬住突然出现的冰棍。
闻欣觉得他把钱给出去后看上去轻松很多,调侃道:“卸下重担了?”
带着那么多钱,本身就是件很有负担的事情。
虞万支也不避讳,说:“昨晚一夜噩梦,总觉得会有贼闯进来。”
闻欣难得从他身上看到慌张的一面,眼睛眨啊眨说:“那恭喜你,守护宝藏成功。”
宝藏啊,虞万支腾出手来摸摸她的脑袋说:“一直很成功。”
意有所指,又撩拨人。
闻欣睨他道:“你真的跟刚结婚的时候判若两人。”
虞万支现在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结婚的时候不大好,望着天说:“待会想吃什么?”
闻欣也不戳穿他,骄傲地哼一声走在前头,心想没关系,反正现在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大度,不计较。
作者有话说:
从下午点进来就一直是乱码,明天见。
第80章 告别
明天见
房子到手, 装修就成了最重要的事。
这几年的装潢风格是全木头包,价格也比较高昂,但虞万支握着四千块钱的预算, 自然很难大刀阔斧,这天下班后照例对着户型图研究。
说真的,地方太小,要真吊顶的话闻欣还觉得拥挤, 她思来想去, 一锤定音道:“刷个白墙就行。”
就像大家攒点钱就要在故乡盖楼一样,豪华的家居也是这时代的共通, 人人都想撑面子。
虞万支道:“会不会太简单?”
他自己怎么凑合都行, 但不想让她太将就。
闻欣觉得白色也挺敞亮的,说:“我挑砖色就行。”
有钱的话大家都铺木地板,虞万支道:“总觉得太委屈你。”
都住上商品房了, 闻欣理所当然道:“咱们将来不是还要换吗,花那么多钱做什么,都是便宜别人。”
这倒也是,虞万支想想说:“行, 那多花点钱在家电上。”
提起这个, 闻欣道:“你记得多放点插板,别像家属院似的。”
一间屋子就一个,还在挨着厨房的地方,家家的线都牵得乱七八糟的,去年隔壁栋还因为这个着火过。
虞万支点点头, 把最新一版的设计给她看。
他已经在上面画出各样家具的摆放, 连尺寸都估计好。
闻欣不管这个, 手一挥说:“都听你的。”
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虞万支恭敬得很, 说:“怎么也得您拍板。”
闻欣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道:“行,那就准奏吧。”
她说完自己觉得太可乐,扑哧笑出声,挽着他的手说:“等你忙完我们去挑瓷砖好吗?”
忙完啊,虞万支莫名叹口气说:“一晃十来年了。”
说的是他在轴承厂的工龄,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等手里这个大订单交完货,他也到真真正正自立门户的时候。
人这一生或许有很多个十年,但对二十几岁的人来说几乎就是全部。
闻欣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好像在路边看到流浪小狗。
虞万支配合地垂下头说:“没事,就是有点感慨。”
他并非是多愁善感的性格,只是人的情绪总是避免不了,恍惚之间想起自己刚来东浦的时候。
一双眼睛里,虽然盛着闻欣的倒影,看上去却没有目的地,灵魂好像飞到九霄云外。
她道:“在想什么?”
过往如流水般划过,虞万支一时思绪纷纷,竟不知道从何说起,把她揽入怀中说:“很错杂。”
喜悦、不舍兼有之,想用来表达的词语太多,却没有可以准确形容的。
闻欣仰着头看他说:“那睡觉吗?”
她希望他高兴,主动得叫人如何把持得住。
虞万支在她跟前本来就是没什么定力的人,手顺着纤细的腰肢往上。
门窗紧闭的空间里,也不知道从哪里钻来一阵风,闻欣的胳膊上涌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预感今夜是大荤,咽口水说:“你悠着点。”
这几个字,对虞万支有点困难。
不过哪怕他想放轻些,闻欣也是死命拽着,就是这样子经受不住又爱缠人的脾气。
虞万支再无奈,说出什么话来都像是得便宜还卖乖,只得哄着说:“睡吧。”
闻欣更觉得是自己在哄他,也是困得不行,没多会真的睡过去。
那些暧昧的声息好像还在回荡,空气里却只余安静。
虞万支望着天花板,几乎是一夜未眠。
他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就是忍不住打哈欠,心想好在今天是监工,不然哪个机器要是给自己霍霍两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想着,他喊道:“都打起精神来,手上小心点。”
生产安全,再怎么耳提面命都不为过。
廖兴站在车间门口瞅着,突然觉得轴承厂连续三年“安全标兵”保不住。
他是忍不住叹气,却也知道虞万支已经是仁至义尽。
对两个人来说,都已经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更像是朋友,是一同奋斗过的亲密战友。
思及此,廖兴道:“万支,你来一下。”
机器的轰鸣声把他的话音盖过去,不过车间里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很快有人提醒。
虞万支先是侧过身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又嘱咐工人们几句这才过去。
廖兴哥俩好地拍他的肩说:“中午一块喝两杯。”
虽然还在一座城市,日后相见的机会还是很多,但离别的意义不仅在于此。
虞万支应下来,莫名抬头眺望着空地上旗帜的方向。
看的不是鲜艳的国旗,而是四米长的杆子,是他亲手焊上去的。
这一茬,廖兴是不大记得的,毕竟不是当事人,可要叙旧的话,这十年里头哪一桩都能提。
午饭时分,他三杯酒下肚,猛地一拍桌子说:“你还记得老赵不?”
轴承厂始建之初的老员工,据说现在在老家干得也是风生水起,东浦每年来来去去的人太多,跟张退潮时的海水一样。
虞万支道:“记得,就是沾厂里光的那个。”
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难听点就是偷厂里东西。
那会轴承厂刚起步,四周只有矮矮的围墙,小偷小摸们最爱光顾,尤其八十年代初,整个东浦是一片混乱,几次严打之后才有所收敛。
饶是如此,各厂也是自卫为主。
往前那些年,就是把小偷吊树上都没人管,路过的还得吐口水,因此老赵没得什么好是,过后自然不高兴,叫上好些个老乡,几乎把厂里砸了。
没错,偷东西的就是还这样理直气壮,现在想来是有些不可思议,虞万支摸着自己的脖子说:“架打得留疤了。”
他长得黑,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明显,也只有枕边人会追问,只是他没敢实诚,愣是糊弄过去的。
可不是,别看廖兴这会发福得圆滚滚的,以前也是把好手,颇有些感慨道:“那会我就觉得你够意思。”
还帮他扛过一下。
多少年没提过这事,虞万支想想诚实道:“没办法,要不是你收留我,我还在坟地住着呢。”
那时他刚来东浦,暂住证查得很严,身上压根没多少钱,连馒头都只敢一顿吃一个,好不容易有份工作,豁出命去都可以。
廖兴酝酿起点气氛吧,消失殆尽。
他没好气举起杯子说:“娘的,我矫情几句也不行。”
还知道自己是矫情呢,虞万支故意抖抖道:“少恶心我,这话也就是我爱人说我才听得下去。”
跟谁没媳妇似的,廖兴翻个白眼说:“显摆什么啊,我没有吗?”
他们少年夫妻,如今也算是中年伴了。
虞万支得他们夫妻照顾良多,说什么话都不嫌不客气,杯中酒一口闷后说:“主要是你不好看。”
廖兴不服气,拍桌子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村里的一棵草。”
俊得很。
虞万支认识他的时候,反正是没看出什么草的痕迹来,敷衍地哦哦两声。
什么人啊,廖兴抬手叫服务员道:“再来三瓶。”
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当然,他是生意场上的人,自然不会有真的醉过去的时候,看上去是走得东倒西歪的,没忘往虞万支口袋里塞东西。
虞万支的不清醒烟消云散,精神起来说:“你这是干嘛。”
论推让,他哪里有廖兴的功夫深,三两句就被说服,捏着感觉得出厚度的红包说:“妈的。”
还骂人,廖兴挥挥手说:“好好干。”
男人有泪不轻弹啊,虞万支从未如此清晰感觉新生活在自己眼前拉开篇章。
他同过去告别,仰头望着湛蓝的天,那些窘迫、沉默、喜悦、痛苦的回忆重新排列组合,最终被一个人占据。
就在这一秒,他很想念闻欣,带着点酒意去找人。
因为他提前打过电话来说,闻欣午饭是自己吃的。
她吃完趁着没客人,正在踩缝纫机改衣服,听到推门声抬起头。
孙颖本来在叠衣服,眼神转来转去很识趣地退出去,背对着店开始吆喝。
闻欣则是鼻子动动,站起来说:“你这是喝了多少?”
虞万支下意识解释说:“散伙饭,跟老廖多喝几杯。”
散伙散伙,听上去有几分悲凉。
闻欣哪里还能责备,只说:“晕不晕,我带你回家休息一下。”
回家。
虞万支不知道被触动哪根神经,伸出手说:“嗯,带我回去吧。”
闻欣跟孙颖交代一句,这才牵着他往家里走。
虞万支的意识渐渐回笼,进家门后才说:“老廖给了我一千六百八……”
一路发,好兆头啊。
闻欣摸摸他的脸说:“因为你特别好,才有的。”
好像托儿所老师给发小红花,虽然虞万支没上过。
他有些疲倦地直接席地而坐,靠着墙说:“一次都没想过,自己这份工作会做十年。”
毕竟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哪怕比同龄人更稳重一点,也总有些豪气冲天的想法。
闻欣依偎着他说:“那证明你是个长情的人。”
长情啊,虞万支指腹蹭过她的脸颊说:“是啊,特别长。”
说着正经话呢又这样,闻欣知道他是不想把自己也带入离愁别绪里,还是在他手背上拍一下,没好气说:“我真的揍你啊。”
谁说恃宠而骄的只有她,虞万支也是有恃无恐,轻声说:“你揍吧。”
他的气息渐渐靠近,眼睛里带出多样的情绪来,难得有脆弱的意味在。
闻欣自然是舍不得的,索性在他虎口处咬一口说:“等你酒醒你就知道。”
说得气鼓鼓,却没有半点威慑力。
虞万支一颗心被填得满满,心想未来还有好多十年,前路仍需努力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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