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新摩托
第一更
加工坊的流浪狗, 在几天的修养之后正式安家。
看出它有活蹦乱跳的迹象,虞万支在院子里搭狗窝。
他用铁皮做屋顶,盖在七拼八凑的木头框架上, 拿着锤子四处敲敲,满意地一擦汗说:“旺财,进去试试。”
老家话说狗来富,他不免寄托一些内心的渴望。
但旺财迷茫地看着他, 一来不熟悉有名字, 二来没能领会不同生物的指令,甩着光秃秃的尾巴, 警惕地看着进出的每个人。
即使是虞万支, 都没能俘获他的信任。
他不着急,每天还是把饭菜放在两米外,知道这种有野性的动物是碰不得的。
旺财也不靠近他, 但贯彻有奶就是娘的道理,不会像看到别人那样,做出进攻的姿势。
虞万支挺满意现状的,就是老琢磨着给它洗一洗, 因为它身上肯定全是跳蚤。
不过他没敢动, 只在上下班的时候跟旺财唠一唠,拉拉关系。
进来的时候说:“等下给你拿饭吃。”
出去的时候说:“接得得放学了。”
旺财还是那样子,最多汪汪叫两声。
虞万支也不在乎,权当是回应,拧摩托车钥匙, 踩两下觉得没反应。
这破车, 他从车间里拿出工具, 蹲下来左右敲打着, 勉强接受自己一时半会弄不好的现实。
准确来说,他估计是省不下来这个钱,推着摩托到两百米外的修车铺。
老板侧耳倾听说:“你这个要弄,最少得一百五。”
啥玩意,一百五。
虞万支蹙眉,心想这钱真是一点都划不来,他道:“便宜的弄法有吗?”
老板摆摆手,又看他的表情说:“你这个也很旧,不想修的话,三百,我跟你收了。”
三百?虞万支又不是傻的,深吸口气又推出一公里多。
这回找的是熟人,不过结论都一样,那就是这玩意救起来不划算。
但熟人有一点说:“四百给我吧。”
虞万支叹口气说:“我回去跟我媳妇商量一下。”
卖掉也得买新的,可是笔大消费。
他难得板着脸,看到儿子才有好心情。
虞得得已经等爸爸好一会,眼巴巴地看着人来的方向。
虞万支歉意道:“对不起啊,爸爸给你买薯条好不好?”
虞得得还是挺好哄的,拍拍手说:“吃条条。”
他不太会发翘首的音,还处于热衷说叠字的年纪。
虞万支亲亲他的小脸说:“今天干嘛了?”
虞得得叽里咕噜说着话。
他稍微讲得快一点,连看着长大的父母都听不清楚,多半时间是带着一点敷衍说“是吗”“这样啊”“我们宝宝真棒”。
就这几句,已经足够应用多数情况。
虞得得反正很满意,他想要的互动已经有,连手脚都比划起来。
虞万支都快抱不住他,无奈说:“你自己走。”
虞得得平常也是挺愿意奔跑的,但今天在托儿所等得有点久,抗拒说:“要抱抱。”
依赖和不安,在小孩子身上的表现成正比。
虞万支反省起来,觉得自己不该耽误时间,哄着他一路到服装店。
闻欣在给客人找衣服,只是扫视之余寻思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儿子居然这么有口福。
虞得得左手香肠,右手炸薯条,吃得满嘴油,撅着嘴喝一口爸爸拿着的水。
真是大少爷做派,闻欣忙完说:“你还挺逍遥快活的。”
虞得得生怕挨骂,赶紧说:“爸爸买的!”
看上去很委屈,好像别人硬塞他嘴里似的。
小崽子,这还没吃完呢,虞万支没好气地拍他的手说:“你是放下碗骂爹。”
一点义气都不讲。
闻欣附和道:“下回爸爸不给你买。”
虞得得不会轻易被吓唬住,一点不当真,又像是现在有得吃就好,哼哧哼哧不受影响。
闻欣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难得承认说:“是跟我很像,就是有点青出于蓝。”
虞万支笑出声,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个袋子说:“你的份。”
闻欣一下子觉得自己也没啥出息,指使他去买可乐,母子俩一起坐在小凳子上吃。
虞万支拎着饮料进来说:“你们先别动。”
他从收银台下面找出相机,按下快门后才说:“好了。”
闻欣的嘴慢慢咀嚼着,看上去像是被施法术,有一种反应迟钝的可爱。
不过问道:“晚上不吃饭了吗?”
虞万支的肚子还是空着,但确实不那么着急,坐下来略带点沉重说:“摩托车不行了。”
存款的数字在闻欣脑海里一闪而过,她道:“那买一辆吧。”
其实这几乎是势在必行,就是多少有些心疼。
虞万支低头看,儿子懵懂无知,完全无法体会父母为他的将来的绸缪之心。
他道:“那得五六千。”
反正这两年存款利息一天不如一天,闻欣道:“那你明天去领。”
又说:“买个差不多,算咱们第一辆正经车。”
她拍板,虞万支仍旧不能自己决定,想想说:“那我们一起去。”
毕竟是大件。
闻欣兴致勃勃道:“行啊,能的话换个轻一点。”
她骑得动,很多时候比较方便。
虞万支其实每次从车行路过都会看好几眼,说:“轻的还更便宜。”
便宜听上去又不是那么好,闻欣陡然觉得两难,甩甩头说:“反正预算在这,你看着选。”
她不懂,只想挑颜色好看的。
虞万支嗯一声,摸摸儿子的肚皮说:“给爸爸一口行吗?”
虞得得有点撑,好说话又大方,就是手上的油蹭在爸爸的衣服下摆,有些心虚地笑笑。
看着可爱也是犯错,虞万支严肃说:“再有下次就叫你洗。”
虞得得转移话题说:“爸爸抱。”
他双臂张开,任谁也无法拒绝。
虞万支好脾气说:“少撒娇。”
自己也舍不得把话说得太重。
闻欣有时候疑心他会把儿子惯坏,仰着头说:“你还是快去吃晚饭吧。”
已经快七点,虞万支用手肘推开店门,回过头说:“给你带什么?”
闻欣已经半饱,食欲不佳说:“都可以。”
又擦擦手做好招呼顾客的准备。
店里的生意总是一茬一茬的,忙起来叫人喘不过气,闲的时候只能面面相觑。
不过闻欣已经适应这样的生活,反正月底算总账有回报就行。
她这天运气不错,到十一点还有人在试衣服。
虞得得已经睡得天昏地暗,完全不顾周围的吵闹。
虞万支在离店不远的地方站着做保安,拍死好几只蚊子。
他搓着手臂,留下好几个红印子,心想夏天就是烦人。
等最后一拨客人提着袋子走,闻欣才算大功告成,从店门口探出头挥挥手。
虞万支的目光一直固定,细微的事情都没错过。
他一走动,小蚊子们也被惊扰,盘旋着从他头顶飞走。
看着就叫人起鸡皮疙瘩,他啧啧两声,一路小跑。
人到跟前,闻欣踮起脚亲他说:“辛苦了。”
谁不辛苦,虞万支碰碰她的脸,一切都在不言中。
有些话不必总提,还不如做点别的来表达。
但虞得得现在不是任人摆布的孩子,半夜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客厅,扯着嗓子哭。
得亏他醒得晚,夫妻俩已经完事,半合着眼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虞万支清醒起来,掀开被子穿好衣服说:“真是亲生的。”
还挺知道体谅父母。
闻欣犯困地用枕头把耳朵捂住,心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下意识把中间多出来的孩子搂住。
虞得得在妈妈的安抚下又陷入睡眠,第二天跟没事人似的,就是有些疑惑自己不在小床上,奇怪地左右看看。
小崽子,还敢看。
虞万支咯吱他说:“你可真行。”
虞得得怕痒,满床地滚来滚去,一大早就精神焕发。
闻欣沿着床边躺,已经尽量腾出地方来,还是被儿子一拳打在眼睛上。
她眼泪哗啦掉下来,惨叫一声说:“虞得得!”
愧疚的是虞万支,手足无措道:“没事吧?”
闻欣捂着眼睛没好气道:“你觉得呢?”
虞万支尴尬笑笑,心疼道:“要不你打回来吧。”
闻欣就是一时生气,踹他一脚说:“快去做早饭。”
又回过头道:“得得,跟妈妈道歉。”
虞得得鼓着嘴吹气给妈妈“呼呼”,略带一点不安说:“妈妈对不起。”
他才两周岁,很多时候未必明白道理,莽撞得有点无理是正常的。
闻欣只能慢慢教,温和道:“没关系,但下次要自己先说,别让妈妈提醒好吗?”
虞得得似懂非懂点点头,不过很快抛之脑后。
毕竟他这么点大的个头,还没能在心里存下太多事情。
闻欣常常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不过是耐着性子而已。
好在虞万支的脾气好,他似乎愿意把时间都用在母子俩身上。
思及此,闻欣最后一点不高兴也烟消云散,说:“待会去买摩托吧。”
别看虞万支总是说“凑合用”,但是对两个轮子的东西有无限热情。
他到车行跟掉进去差不多,摸摸碰碰地都很开心。
闻欣还没见过他这样,咬咬牙说:“你挑个最喜欢的。”
虞万支还是想省点钱,收回期盼的目光说:“就五千的这个。”
闻欣不乐意,毕竟自己不是瞎的,说:“八千那个。”
虞万支是喜欢贵的,但想想差价下不去手,说:“得得一年的学费呢。”
比之钱,闻欣更心疼他,推着说:“快去取钱。”
超预算不要紧,可谁也不会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只能临时再去银行。
虞万支在她手上握一下,心情跟买房那天差不多。
得瑟这两个字很少出现在他身上,可买到心仪摩托车的男人挑眉说:“美女,一起去兜风啊。”
他人高马大的气质,在这会显得像刑满释放的小流氓。
闻欣后退一步,义正词严道:“我结婚了,请不要骚扰我。”
虞万支一下子觉得自己有罪,接不下去说:“咱们合法夫妻,天经地义。”
闻欣皱皱鼻子,不太满意道:“挺好玩的,怎么不继续演。”
像小孩子过家家,虞万支挠挠头说:“刚刚有个大爷看我一眼,说不好报警给我逮进去。”
这几年治安好不少,耍流氓可是大罪。
闻欣都没注意,紧紧抱着他的腰说:“那快走,待会公安就来了。”
听上去更像是畏罪潜逃,虞万支插上摩托钥匙,觉得他们像是亡命鸳鸯。
他拧油门想,如果是跟她一起的话,去天涯海角都没关系。
闻欣也生出一种自己在演电影的感觉,靠在他后背想,她应该是他的女主角。
作者有话说:
先更一点,晚上见。
第122章 忙碌
第二更
买新摩托, 虞万支是格外爱惜的,斥巨资添了把新锁,甚至有疑神疑鬼的毛病, 干一会活都得看看还在不在院子里。
不过新东西嘛,几天过去就好,倒是旺财看出他的在意,每天甩着秃尾巴绕车转。
刚开始, 虞万支还以为它打算行不雅之举, 观察一会才发现是在巡逻,很是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反省, 特地给买的棒骨头加餐。
骨头水煮过, 上面带着点没剔干净的肉,别说是狗,人看着都馋了。
虞万支也是下狠心, 指望着它勤劳干活,跟哄孩子似的说:“吃完我给你洗一洗行吗?”
旺财能知道什么,哼哧哼哧地咬着,露出两分野性来, 不过没有抗拒靠近。
虞万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把从兽医站拿回来的药水滴在它身上。
这一下远远超出平常的安全距离,叫人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是吃得开心还是认可,旺财没有反抗,甚至被温水冲过后,还能老老实实地等擦干。
太阳正好, 虞万支铺了层油布在地上说:“在这晒一晒。”
旺财乖巧地往那一趴, 懒洋洋地看着天。
这是第一次, 它的身上有安稳后的闲适之感。
虞万支忽然想到刚结婚时的自己, 好笑说:“以后你也有家了。”
旺财仰起头看他,汪汪两声,看着并不可爱。
但虞万支觉得不错,在它脑袋上摸两把说:“咱家还有几个人,下回让你认认。”
那一瞬间,他觉得旺财是能听懂的。
他脱掉半湿的工服拧干,甩甩挂在绳上,穿上短袖,骑着摩托车去接儿子。
下午五点,托儿所前的家长并不多,因为很多人都是冲着能管整天才选小红花的。
因此等待的孩子中,跑来跳去的虞得得最显眼。
他的某个开关被按下,重复地喊着爸爸,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说些什么。
虞万支从老师手里牵过他问道:“今天有好消息吗?”
虞得得举着手说:“有花花。”
是他表现优秀的证明。
虞万支看他手背上是贴着两朵小红花,竖起大拇指说:“宝宝真棒。”
虞得得不愧于名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眉飞色舞。
他一长串话往外蹦,叫人压根听不清。
虞万支理解半天都失败,想想说:“那我们继续努力,好吗?”
这话对虞得得来说太高深,但还是好好好地应着。
他点头的时候两颊的肉一颤一颤,任谁看都忍不住想捏一把。
外人还有顾忌,做父母的压根无所谓,抱在怀里又亲又揉的。
虞得得也喜欢,嘻嘻地笑着,就是分出心神吃香蕉。
不知道他在托儿所都做什么,明明午睡醒才吃过小点心,放学后还是饿得不行。
闻欣只当他在长身体,说:“跟爸爸出去跑跑,再回来吃晚饭。”
虞万支的工作时间可控很多,毕竟加工坊现在已经有三个工人,不像服装店,陈曼曼下班后闻欣只能一个人顶着。
不过儿子去托儿所后,她白天也能休息,到处串门唠嗑,别提多容光焕发。
就是晚上忙,尤其天气热起来后,逛街的人更多。
但开门做生意,人多总比人少好。
闻欣情愿辛苦一点,也不想连房租钱都收不回来。
她脚不沾地,虞万支自然是专心致志哄儿子玩。
虞得得吃过晚饭,在公园里头喂蚊子,被只青蛙吓得嚎啕大哭。
虞万支是正好遇见熟人唠几句,被他吓一跳,赶快看过去,心想城里长大的真是大惊小怪。
他这么大的时候,只会觉得晚上能吃饱,心里别提多美滋滋。
按说他不是多爱追忆往昔的人,只是为人父后,偶尔或有点倾诉欲。
正好眼前有认识的人,他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
熟人附和着,俩大老爷们绕湖说话,听取蛙声一片。
叫得虞得得不肯下地自己走,赖在爸爸怀里昏昏欲睡。
小孩子火气旺,背后有薄薄的汗,虞万支想着这样不行 ,赶快带他回服装店,想着还是给洗个澡。
闻欣正忙,也顾不上,就是能听到洗手间里玩水的声音,心想够精神的。
虞得得坐在澡盆里就兴奋,泼得遍地是水,连爸爸也没放过。
虞万支把他拎出来用毛巾包好,拍着他屁股说:“小坏蛋。”
虞得得踢踢腿说:“爸爸坏。”
知道什么不是好话。
虞万支给他穿衣服,嘟嘟囔囔说:“我坏就给你丢沟里。”
店里不大,他声音再大也很清晰,等着买单的客人说:“你男人真不错,我们家那个干啥啥不行。”
闻欣从前也觉得男人什么家务都做不好,但现在已经知道是不想做。
然而陌生人的家务事,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说不准还会搞砸生意,她只道:“还凑合。”
过分炫耀,有时候招致厄运。
他们这代人,含蓄内敛和自我贬低都成习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露出点得意来。
回家后,虞万支到阳台洗衣服,搓着领口处的污渍。
闻欣背着孩子吃冰棍,半靠着墙说:“虞万支,我下辈子还想嫁给你。”
下辈子?虞万支回过头说:“我只想这辈子对你好一点。”
来生太虚无飘渺,他或者没有这个福气,不如只看眼前。
闻欣偶尔求神拜佛的,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想想说:“那我也要对你更好。”
只是仍旧忍不住设想说:“希望咱们下辈子是青梅竹马。”
这又是什么期望,虞万支奇怪道:“为什么?”
闻欣的童年,并非在关爱中长大,贪心觉得要是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就好。
她道:“想每天跟你在一起。”
虞万支何尝不想,他也只是俗人而已,说:“那我得早点赚钱。”
生活的贫瘠,让人连一点风花雪月的念头都没有。
闻欣文化水平有限,没办法准确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撒娇说:“早点陪我躺着才是正经事。”
虞万支已经把衣服泡水上,不洗明天就该发霉,他有些无奈道:“等我两分钟。”
闻欣乖巧地应着,眼神都不动一下地看着他。
虞万支觉得自己像毛头小子,连耳根都红起来,动作粗暴得快把衣服搓破。
一不小心手抖,半包洗衣粉全掉盆里。
这下真是乱七八糟,他收拾着说:“等我一会。”
闻欣想着别浪费,忽然说:“要不我把沙发布拆了?”
家里样样东西都盖着布,要洗的话不是小工程,上一回还是过年前。
虞万支也是勤俭持家,点头说:“都拆了。”
大半夜的旖旎变成劳动氛围,洗衣机的声音就没停过。
虞万支哪怕一盆水一盆水往里倒,仍旧是到半夜,才把每一样都晾上。
闻欣困得直打哈欠,还是坚定不移地跟他一起,两个人又洗过澡,沾枕头就睡。
半梦半醒之间,她道:“好想吃油条。”
虞万支听见了,自然要满足,合上眼没多久就睁开。
天色大亮,他蹑手蹑脚地出家门,在楼下碰见隔壁钱哥。
钱哥自打上回进医院,也是下定决心要减肥,已经瘦了二十斤,虽说变化不大,起码看着精神很多。
他才从菜市场回来,两只手都是东西,一点都不嫌沉,说:“你这好几天不见人,明天晚上打球来吗?”
虞万支也说不准有没有时间,略有些犹豫。
但钱哥已经说:“让你嫂子看着牛牛和得得玩,没事的。”
自打虞得得上托儿所,跟邻居家的小伙伴也没什么碰面的机会,偶尔也会念叨着。
虞万支也就不再想,说:“成,球场见。”
对这件事,闻欣是很支持的,说:“得得跟我在店里也行。”
要这样,虞万支才不会答应,只说:“我带得得也玩玩球。”
男孩子嘛,早晚会喜欢的。
闻欣知道有钱嫂帮忙带着,也放下心来,只是琢磨着回头给人家送点不太贵重的小礼物。
毕竟人情往来,上纲上线的没意思。
虞万支是不操心这些的,翌日带着儿子高高兴兴地去赴约。
他跟钱哥打一对一,实在有些占便宜,毕竟两个人的体格差摆在那。
好在钱哥脾气好,他就是想动动,喘着粗气,拎起衣服下摆擦脸说:“不行不行,我跑不了了。”
虞万支额头一层薄汗,对比实在明显,钱嫂打趣说:“刚刚还大放厥词要让人家三球。”
钱哥嘿嘿笑,看着研究蚂蚁的儿子说:“牛牛,爸爸指望你了。”
牛牛听见叫自己,茫然地抬起头看一眼,很快低下头接着玩。
他也说话了,就是嘀嘀咕咕地,只有同龄朋友之间能听懂。
虞得得煞有其事地指挥着什么,小爪子动来动去。
看得出来,大两个月足以让他在这段友谊里占主导地位。
毕竟都是才满两周岁的孩子,这么几天是他们人生的几乎十分之一。
钱嫂不得不感慨道:“感觉得得去托儿所后更机灵。”
他们夫妻是专门带孩子,本来打算等四岁再送去,现在这么一琢磨,另外的念头跳出来,忍不住多打听。
虞万支知无不言,等双方分开后跟儿子说:“你可能要有新同学了。”
虞得得只讲自己的话,捏着捡到的树叶说:“亮亮。”
是漂亮的意思。
虞万支看着这干枯的叶子,就想到旺财的秃尾巴,一言难尽道:“你的审美还不如我。”
虞得得有自己的坚持,强调说:“亮亮。”
虞万支也不会跟个毛孩子争,敷衍说:“嗯嗯,亮亮。”
虞得得却很满意,到店里跟宝贝似的把她送给妈妈。
闻欣也不好伤害他的一片真心,收起来说:“谢谢宝贝。”
她这样种爱好看的人事物,实在是为儿子付出许多。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明天看吧,晚安~
第123章 老夫老妻
第三更
结婚十几年, 偏方吃不知道多少,钱嫂夫妇俩才有孩子。
他们甚至没办法假手于人,一直跟宝贝似的自己带着。
可惯子如杀子, 随着牛牛的长大,性格中被溺爱而养成的缺点也暴露。
钱嫂不得不考虑儿子的将来,想着还是把他早点送到集体去。
也没怎么犹豫,他们就给孩子在小红花报上名。
按理头天去学校, 小朋友能哭破嗓子, 但大概是有得得在,牛牛适应得还不错。
不过他还是半天班, 表现情况是通过老师转述给虞万支的。
本来别人家的事情没必要说, 但老师觉得虞琛小朋友值得表扬,说:“今天多亏琛琛,景峰才没有闹得厉害。”
虞万支对托儿所的情况还算了解, 迟疑道:“景峰?”
老师点点头说:“对啊。”
又道:“景峰爸爸说你们是邻居。”
真是小名叫惯了,虞万支有时候连自家的都反应不过来,这会才恍然大悟说:“牛牛啊。”
他心想自己也是傻,早上跟钱哥一家三口一块来, 现在居然还要想半天。
老师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道:“琛琛明天见。”
虞得得已经知道自己有好几个名字,有时候父母叫着“胖胖”,他也是一溜烟地跑过来。
他在老师面前很温顺,眼睛一眨一眨地说“拜拜”,扭过头锁着爸爸的脖子。
虞万支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咳嗽着说:“你真是个孝子。”
虞得得只是觉得好玩, 他尚且不知道什么叫轻重, 哪怕这次被教育几句, 下次可以犯同样错误。
虞万支不会拿大人的标准来要求他,只是好言相劝说:“不能这样。”
虞得得能看懂表情,乖乖地垂着手,小心翼翼说:“爸爸。”
虞万支把他举高说:“这样就对了。”
可这样是哪样,虞得得也闹不清楚。
小孩子本就是一无所知来到世界上的,只能紧紧地依偎在父母身旁。
虞万支因此觉得对儿子责任重大,向来耐心十足。
反正闻欣是没有这样好的脾气,有时候急起来就拍桌子。
拍来拍去疼的也是她自己,虞万支看着说:“你还是揍他吧。”
能下得去手,闻欣就不至于这样,撒火地拍他的背说:“子不教,父之过。”
可怜虞万支才刚来,都不知道发生什么,真诚道:“他干什么坏事了?”
闻欣没好气说:“就少看一眼,把我衣服扯得满地。”
幸好是没踩几脚,不然今天非让虞得得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虞万支不赞同地看一眼儿子说:“看你干的好事。”
虞得得不安地搓着手,抿着嘴唇不说话,看上去很倔强。
因为很少被妈妈凶,还有两分委屈在。
虞万支忍着心疼教育他说:“这样妈妈会很累的。”
本来周日就一个人看店,还赶上他要交货腾不出时间,一个人恨不能掰成八个用。
虞得得掌握关键词,期期艾艾说:“妈妈抱抱。”
闻欣蹭蹭他的肉脸蛋说:“知道错了对不对?”
母子俩和好如初,情绪来去很快。
虞万支都觉得自己是枉做坏人,拍拍手说:“别给妈妈捣乱了,咱们出去。”
虞得得扯着爸爸裤腿说:“牛牛玩。”
上学见,放假也要见,这得是多好的交情,虞万支都有些羡慕了。
他道:“行,带你玩去。”
父子俩走,闻欣才算真正的松口气。
她把地上的玩具们全丢进筐里,拧布拖地,趁着风干的时间到仓库里盘点。
六月里,正是短袖的季节,库存的几件毛衣就有些明显。
她清仓过好几回都没卖动,眼不见心不烦地丢到架子的最上层。
里里外外收拾过,她把要补货的单子写好,周一到批发市场去。
这种时候,虞万支肯定是陪着的,一来她身上有现金不安全,二来算夫妻俩的约会。
作为时间流逝的证据,每个档口都陈列今年的流行,有些店甚至前瞻性地挂着秋装。
不过闻欣瞅着更像是前好几年的库存,说:“没想到就几年,短夹克已经变成老土。”
想当初是街上人手好几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全市居民发的福利。
虞万支对这些本来就不关注,更不会记得细枝末节,只道:“你也有,碎花的对不对?”
听上去像是在说闻欣老土,她道:“风向变太快,我也没办法。”
虞万支不管别人怎么样,凑在她耳边说:“你穿很好看。”
有的人是靠衣装,她是套麻袋都夺目。
外貌上的夸奖,闻欣已经习以为常。
可大概是老夫老妻,每次从他嘴里听,都有一种非常好的感觉,那是对生活的满意。
她像十几岁一样,推他说:“哄人吧你就。”
虞万支眼疾手快捏住她的手腕,牵着人说:“发自肺腑。”
闻欣抿着嘴偷笑,余光里看到喜欢的款式,一个箭步过去讨价还价。
批发市场好像人人没长嘴,报价格全靠手比划,虞万支不管第几次看,都觉得很神奇。
他矗立一旁,拦下兜售着糖葫芦的大爷买一串。
闻欣不用问都知道是给自己的,忙完后理所当然地张开嘴。
虞万支道:“还有几件?”
钱不能全压在货上面,闻欣每次来都给自己定个数。
她翻开本子说:“还有仨,再到楼上看看就午饭。”
市区可选择的饭店多,回回来她都想雨露均沾,可惜胃口本来就不大,只得择其一。
今天选的是裤带面,据说是本市最正宗的一家,她已经从客人那里得知很久,惦记不是一两天。
本来嘛,虞万支对面没偏见,就是觉得来市区应该吃得更丰盛些,罕见地在用餐上指手画脚说:“要不吃火锅吧?”
闻欣还以为是他想,觉得夫妻间相互迁是美德,也不能总按她的意思来,爽快点头说:“行啊。”
两个人坐上拥挤的公交,在繁华的街道中间下车。
宽敞的马路两旁店铺林立,饭点的香味四处飘散,有人拎着篮子兜售商品,几个眼色快的小朋友围过来说:“叔叔,给阿姨买朵花吧。”
小荷才露尖尖角,甚至还不能称得上是一朵花。
虞万支还不能欣赏这些,只关心说:“有莲子吗?”
小朋友甜甜道:“暂时还没有,但是鲜花赠美人,叔叔你给阿姨买一朵吧。”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虞万支一下子觉得很有道理,偏过头征求意见。
闻欣没注意到,只是赞叹道:“应该很好看。”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虞万支二话不说掏钱道:“咱们买。”
他给闻欣买东西,多半都实用,观赏性的几乎是头一回。
毕竟夫妻俩都是苦出身,过日子自然以不浪费为主。
因此闻欣也是第一次收到花,不知怎么的无措起来说:“放水里就能养活吗?”
这话无人应,因为小朋友成交后已经一溜烟跑没影。
只有虞万支承诺说:“放心,我给你养一缸都行。”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有时间就到处去打听,跟公园的几个花匠都交上朋友,最终遗憾道:“太迟了,得明年才能种。”
闻欣又不是真要他有个成果,仍旧喜悦道:“那我也很开心,不着急的。”
但虞万支想让她快点收到,郑重道:“但我给你种了别的,今年就能给你。”
他寻思自己小时候也是天天挣工分的人,在加工坊的空地上种花应该不难。
可闻欣却品出一点不安来,想想说:“只要你送的,一把土我都喜欢。”
虞万支越发坚定道:“我肯定能种出来。”
闻欣也就不好再泼冷水,提前练习着到时候面对各种情况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晚安~
第124章 少女的心事
明天见
虞万支说要种花, 正儿八经地就在院子里翻地。
他从前对这些不当吃不当用的东西并不了解,不过对自己的信心倒是十足,毕竟是会走路就到田里捡麦穗长大的。
因此他稍微打听过什么适合种, 就带着包向日葵的种子回来,然后搪瓷盆的底打上洞,倒进土后开始育苗。
等长出小叶子,他献宝似的把媳妇孩子都领来看。
闻欣整个人都快钻进土里看, 站直后眨巴着眼说:“这个最后能炒瓜子吗?”
虞万支也没试过, 不太确定说:“应该可以。”
又无奈道:“我是跟你讲花。”
花固然好,但有瓜子岂不是更香。
闻欣目光逡巡, 忽然说:“你这地方空得有点多啊。”
虞万支道:“等明年开春再种别的。”
现在的天气到底是太热了。
闻欣想想也是, 不然老祖宗怎么要定春耕。
她继续盯着这点叶子看,没留意儿子欢天喜地去找狗玩。
倒是虞万支一直注意着说:“得得,回来, 旺财会咬人的。”
养了几个月,还不是特别亲人,只有他算是个例外。
虞得得脚步顿住,回过头看父母说:“要小狗狗。”
虞万支抱儿子说:“只能我带着你看。”
换个人, 那叫声都能传三里地。
旺财确实也不反感他的靠近, 仰着头嗅嗅。
虞万支趁机介绍说:“这是得得,你能记住吗?”
又道:“那是闻欣。”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人和狗之间的沟通,都不像是两个不同物种之间。
闻欣好笑道:“我要跟它也讲一下吗?”
虞万支觉得这狗挺聪明的,说:“你先到我边上来。”
更形象生动比喻的话, 他就是那根避雷针。
闻欣牵着他的手表示亲密, 试探道:“旺财, 你饿不饿?”
旺财汪汪叫, 虽然品尝不出是何意味,但看得出还算友善。
闻欣陡然觉得它亲切起来,叹息说:“怎么还是瘦巴巴的。”
天地良心,虞万支真没少过它一口饭吃。
他道:“来的时候更瘦。”
可怜哦,不知道在外面吃多少苦头,看它的样子,按狗的年纪计算,充其量和得得差不多。
闻欣半蹲下来说:“中午给你吃骨头好不好?”
旺财眼睛里全是警惕,后退一步。
虞万支低笑出声说:“看来跟主人不一样。”
又趁机挤兑谁呢,闻欣给他一肘子。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旺财大叫起来,要不是勉强训练过,早就咬两口。
虞得得吓得僵硬,哇的大哭起来。
闻欣不比儿子好到哪里去,掐着男人的胳膊咽口水说:“旺财,咱们是一家的。”
可在狗的世界里,没有这个概念。
旺财有点难以理解,不过智慧还是能支撑它看清形势,人性化地歪着脑袋。
这算是认可吗?闻欣弄不大清楚,只是尽量笑笑说:“够护主的。”
虞万支在门口都贴着“内有恶犬”的纸张,平常千叮万嘱生人勿近,就怕谁被误伤。
他道:“多来几次就好。”
闻欣哪有这功夫,眼瞅着时间差不多,抓紧回店里。
正是周日,陈曼曼本该放假,不过她最近很有上班的热情,也不准时去接侄子。
任谁看就知道有点事,只是闻欣不打听,若无其事道:“你要是能来上全天班,可算帮我大忙了。”
陈曼曼早就有心提,笑笑说:“那我真来了?”
这有什么假的,闻欣跟她重新约定好工资,心想虽说每个月多花两三百块钱,但整个人能清闲不少。
不过还算件大事,下班后跟虞万支提起。
父子俩下午应邀去踢足球,看着都黑漆漆的。
虞万支抹汗说:“挺好的,这样就能去六中的夜市了。”
工业区刚刚把几所中学合并,建起新的校舍,第一届学生还没开始念,粮草已经先行,沿着门口的大马路,日落后两侧全是摊贩。
那也是闻欣一个人看店最忙的时候,一直没舍得早早关门去凑热闹,心里一直很遗憾。
虞万支倒是特意去给她买过几回东西,但是都差点意思,他道:“正好去吃刨冰。”
这玩意带不了,走几步全化开。
天气热,闻欣想想就舒畅许多,说:“明天吃。”
第二天的温度依旧很高,服装店里两台吊扇开着,地上摆两盆冰,还是闷得不行。
一整个白天,别说是客人,连蟑螂都没进来一只。
闻欣兴致缺缺趴在桌子上看刚买没多久的小彩电,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陈曼曼还挺有精神的,织着毛衣忽然说:“欣姐,今天是不是初十?”
农历的日子,她们是不会忘记的。
闻欣都不用看日历就点头说:“对啊。”
陈曼曼沉默两秒说:“那我就满二十了。”
话到这儿 ,闻欣说:“到时候我给你买个蛋糕。”
陈曼曼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抿抿嘴唇说:“我够岁数了。”
法定结婚年龄,很多人其实不看在眼里的。
闻欣道:“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陈曼曼和多数人没两样,说:“找个人嫁了吧。”
闻欣听出话外音,打包票说:“一准给你找个好的。”
陈曼曼害羞笑笑,心里却盘算着自己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她大字只认识几个,早早就进城给表哥表嫂带孩子,钱攒下来不少,但人还真不认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寥寥无几,想想还是决定先出击。
闻欣做媒不是一两回,问道:“你有啥条件不?”
陈曼曼简单说:“人踏实肯干就行。”
好多人都是就这一条,但过日子未必是这样就可以的。
闻欣是过来人,但也不推心置腹。
在别人的终生大事上,给出太多建议不明智。
她吃过亏,只道:“我得帮你好好打听打听。”
陈曼曼对她还是放心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才没几句,有人推门进来。
漂亮窈窕的大姑娘,朗声道:“欣姐。”
闻欣喜悦道:“你这是放暑假了?”
又说:“头发烫得不错。”
赵美云还戴着墨镜,摘下来道:“我同学她妈弄的,五十八。”
发廊里动辄三位数,这样已经不贵,闻欣心动又顾忌,摸着自己的长发说:“我有点害怕。”
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别回头折腾出问题来。
不过赵美云这个年纪只有勇敢,吐舌头说:“我妈还骂我了。”
大人都觉得学生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哪怕放假也一样。
闻欣有些羡慕看着她说:“读大学就是好。”
她没这个本事,不妨碍对此有无限遐想。
赵美云哥俩好地搭她肩说:“就等得得长大了。”
闻欣恨不能明天就是将来,索性说:“走,吃冰棍去。”
两个人在树荫下咬着棍瞎聊天,额头都是薄薄的一层汗。
刘琼收摊后来找闺女,骂道:“你俩真是病得不轻,当心中暑。”
闻欣眨眼快三十的人,偶尔得到这种教训的口吻,只觉得自己也变年轻。
她倾听完少女的烦恼到一半,使眼色说:“明天再来啊。”
赵美云也不遮掩自己有小秘密,理直气壮说:“妈,别想偷听。”
刘琼翻白眼犟嘴说:“当我稀罕啊。”
心里却悄悄嘀咕着闺女是不是处对象。
闻欣反正是不会说的,摆摆手回店里,无所事事地扫地,全然忘记赵美云进门前的事情。
但陈曼曼记得,咳嗽一声说:“姐,你刚刚说有个老邻居家的孩子。”
啊啊啊,闻欣一拍大腿说:“对对对,我觉得条件不错,应该是年底当兵回来,人蛮周正的,父母原来都是职工。”
就是国营厂这块巨石,已经剩下沙砾,现在只能在外头打工。
陈曼曼对此不在意,期期艾艾说:“真的长得好看吗?”
一开始还说着什么“勤劳肯干”,现在惦记的是另一码事。
闻欣点头说:“浓眉大眼,还真不错。”
现在奶油小生那类型她不喜欢,有时候看着儿子都觉得他中和自己的太多娟秀,没有爸爸那样的气势在。
不过这两年流行嘛,她道:“就是有点黑。”
陈曼曼也不白,在脑海里勾勒出男人的模样说:“就是人家不一定能看中我。”
她条件一般,难免有点不自信。
闻欣眉头一挑说:“那我还有更好的能让你选。”
陈曼曼被逗笑,连日来眉间的阴郁散开。
她道:“那实在麻烦你了。”
做媒是喜事,闻欣大包大揽说:“你就瞧好了。”
又道:“看我挑男人就知道,不会错的。”
诚然是她这只瞎猫撞上死耗子,起码证明直觉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自己换热水器的阀门,折腾大半天才好。
明天见。
救命啊!半夜起来上洗手间,才发现我没发布出去。因为超级困,手机一丢就睡了。
第125章 同龄
晚上见
给陈曼曼介绍对象这件事, 闻欣是放在心上的,因此又开始爱串门起来。
虽然虞万支觉得她不过是个需要能到处聊天的借口,也假装不知道。
正好加工坊的订单多, 他就每天都在车间挥洒着汗水,毕竟砸下去的每一锤都能变成钱。
夏天热,尤其是东浦的暑假。
不过对虞得得来说都差不多,因为他还是照常去托儿所, 只是户外活动时间缩短。
教室里跑跑跳跳的地方少, 小朋友的精力无处释放,晚上就不怎么犯困, 这天快十一点, 难得还在小床上跟娃娃说话。
虞万支已经哄半天,破罐子破摔说:“玩吧你,我要睡了。”
虞得得也挺能管好自己的, 颇具挑衅意味的嘻嘻笑两声。
虞万支撸袖子说:“信不信我揍你?”
他平常脾气好,声音大起来有些吓人。
虞得得两只手揪着小兔子娃娃的耳朵,茫然地眨眨眼。
为了借窗外的一点风,房间的帘子没拉上, 虞万支看得清楚, 自责地叹口气,寻思真是热糊涂了。
他摸摸儿子的背说:“一身汗。”
小朋友火气旺,风扇对着吹都于事无补,竹席变得滚烫。
虞得得很会撒娇,蹭蹭爸爸的手说:“超级热热。”
会用超级, 挺了不起的。
虞万支拿起床头的扇子说:“那爸爸给你扇扇。”
虞得得对父母的心情感知最敏锐, 踢踢腿说:“很热, 要擦擦。”
他其实是顺着坡, 给自己半夜不睡的行为合理化。
虞万支大概知道,只是内疚于无法给他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
他温和道:“好,我拧毛巾。”
开关门的动作,在客厅看电视的闻欣回过头说:“怎么了?”
虞万支仰头看吊扇说:“你热不热?”
和房间那扇憋闷的窗相比,连着阳台的客厅明显更凉快,闻欣还刚吃完冰棍,摇头说:“不会啊。”
虞万支微微点头道:“得得热得睡不着。”
好家伙,都几点了。
闻欣赶紧进屋看,想想说:“干脆在客厅睡好了。”
这时节,满大街都是纳凉的人,更何况自家客厅。
虞万支觉得这主意不错,在地上铺好席子警告说:“虞得得,再动来动去我就揍你。”
虞得得理直气壮道:“妈妈没睡。”
最近大人说一句,他就有一句等着,虞万支挠他的脚心说:“你跟你妈能一样吗?”
于闻欣而言,租碟片吃冰棍是辛苦后的放松,他却是纯粹的折腾人。
虞得得嘎嘎笑,因为在平常玩的地方睡觉更觉得有趣。
最后三口人居然是他最后犯困,揉着眼越过爸爸躺在父母中间。
虞万支睡眠浅,下意识轻拍着他的背。
虞得得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小娃娃,呼吸渐渐匀称起来。
柔和的月色照在地上,又变成明媚的阳光。
太阳升起之前,虞万支拉上阳台门帘,但当时只考虑到隐私,选的并非是遮光的材质,因此仍旧是亮堂堂,连在厨房的动静都不能太大。
他无事可做,想想又躺下,两只手都拿着风扇,心想等有钱还是得买空调。
其实他们现在仅剩的那点存款还是负担得起,只是八千块钱就为图凉快,一般人压根狠不下心。
毕竟有片瓦遮顶,已经是幸运至极。
这么想着,虞万支又叹口气。
半梦半醒之间,闻欣寻思怎么大早上就愁眉苦脸,掀开眼皮缝说:“你做噩梦了?”
要真只是梦就好,虞万支刚要说话,听见水声顿感大事不妙,蹦哒起来。
闻欣的反应也不慢,就是没来得及拯救席子,怒极反笑说:“今晚必须给他上尿不湿。”
孩子嫌闷,最近扑腾得厉害,做父母的想着戒掉能省点钱。
只是一连好几天,钱是还没影子,他的小床都快能闻见味道了。
毕竟亲生的,虞万支捏着鼻子说:“我洗。”
又把儿子抱起来说:“叫你睡不睡,起床还敢闹脾气。”
虞得得自然是敢的,因为不高兴扭得越发厉害。
虞万支心想幸好自己是光着膀子睡的,否则又牺牲一件上衣。
他扒掉儿子的小裤头说:“你现在都不香了知道吗。”
估摸着还是因为天气,虞得得的食欲也没那么好,睡前那顿奶就是意思意思,充其量喝下去两口。
剩下的不能浪费,全进爸爸的肚子里。
虞万支这样不挑食的人都得说一句,味道实在是有点古怪。
他道:“还是多喝奶吧。”
虞得得连忙捂着嘴说:“我不要。”
还挺铿锵有力,就是细胳膊扭不过大腿。
虞万支觉得他消瘦几两肉,晚上马不停蹄地炖汤想给补回来。
但两周岁半的虞得得不是完全任人宰割,在家里撒开脚丫子跑。
闻欣嗑瓜子看热闹,说风凉话道:“得得,快点吃了。”
全然忘记自己刚刚一揭开锅就五官皱成一团,躲出三米外的样子。
虞万支某些事情上是铁面无私,说:“你也要喝。”
她瘦得还更过分些,没让喝三碗就不错了。
闻欣大惊失色道:“我不要。”
可惜她的花容月貌再楚楚动人,虞万支都不会动摇,下巴一抬说:“谁先来。”
闻欣期期艾艾道:“得得,你快点去。”
虞得得抱着妈妈的腿不动,仍旧想争取最后的护身符,大叫着说:“我不要!”
治他,虞万支还是绰绰有余的,从口袋里掏出奶糖说:“想不想吃?”
虞得得就这么点出息,到底没能抵住诱惑,满脸慷慨说:“爸爸,头按住。”
弄得像是灌下去的。
虞万支要真想这么做,哪还有他逃跑的机会,没好气说:“你是敬酒不吃。”
虞得得笑得大人都莫名其妙说:“不吃不吃。”
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有啥好嘎嘎乐,反正闻欣是笑不出来。
她一脸可怜样说:“真要喝啊?”
虞万支语气里多出几分纵容道:“宝宝在看呢。”
为人父母的,闻欣算是豁出去,心想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苦得人五脏六腑都不成样。
她还没来得及抱怨,嘴里就被塞进两块糖,哪里还有说话得空间。
可怜虞得得浑然不知,宝贝似的研究着手里这块糖要从哪里咬起。
闻欣颇有负罪感,捂着嘴含糊说:“我有话跟你讲。”
虞万支还以为她要骂人,还是道:“那你喝口水再说。”
可两块糖一时半会真没法解决,闻欣最近背着儿子没少吃东西,当着面陡然有些心虚,咀嚼的动作都慢起来。
虞得得没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抬头看一眼又收回目光。
闻欣松口气,喝两口水道:“曼曼今天说‘暂时不找对象了‘。”
前后才几天,变化得也太快,不过虞万支不关心,只是满足她往下讲的欲望才说:“为什么?”
原因就有点尴尬了,闻欣解释说:“下午美云来过。”
还在念大学的小姑娘,像缓缓盛开的花,背着家里悄悄地跟同学处对象,却不向朋友隐瞒。
很多时候,做父母的都会是最后知情的人,连陈曼曼都猜到点,毕竟两个人坐在店里瞎聊天。
地方不大,所有话一清二楚,连赵美云那句坚定的“都什么年代了,相亲太俗,我要自由恋爱”。
诚然说的是她自己,但巧的是陈曼曼跟她同龄,两个人的前半生却截然相反。
或许那一刻,陈曼曼有很多想法,最终还是收回念头。
闻欣很是感慨道:“其实曼曼也才够岁数,不着急的。”
只是各人的想法和交情不同,所以她当时没劝。
出于对知识的敬重,虞万支道:“读过书的比较不急。”
又说:“你妹不就是。”
提起妹妹闻婷,闻欣今天正好收到她的信,说:“还要去读研究生,不晓得等到哪年。”
虞万支初中都没毕业,很是钦佩说:“要是有困难,咱们来供。”
闻欣摆摆手说:“她估计想到会这么讲,说不用钱。”
能省下来也挺好的,虞万支又道:“那你姐呢?”
闻静趁着丈夫去援疆,带女儿到省城进修学历,现在还没念完。
闻欣一点不替她发愁,说:“我姐夫有工资和补贴。”
反而替自己叹气说:“怎么偏偏我在学习上就不开窍。”
没那个天赋,怎么读都是白费劲,那点自信感全在工作的顺利上找回来。
虞万支也差不多,握着她的手,余光看到儿子因为上下牙被奶糖黏住而张不开嘴嚎啕大哭的样子,心里莫名一咯噔。
他想自己有生之年,绝对要把将来第三代的学费也挣出来,别回头都流落街头的好。
作者有话说:
晚上见
第126章 打一顿
明天见
在工作上, 虞万支向来是努力的,也颇有回报。
毕竟做技术有拿手的本领,吃喝上绝对不用发愁。
然而把加工坊的小摊子支起来, 光有人也不够,还得有设备。
他的生意一直做得不算大红大紫,也有投资上比较谨慎的原因。
冒进,或许是毁灭的开始。
虞万支向来说自己胆子小, 遇上大单子还犹豫呢。
大中午的知了叫得烦人, 他手套一放,把躺椅搬到吊扇下面, 摇摇晃晃地小憩着。
工人王东山正好停下来喝水, 凑过来说:“哥,早上那活真不接啊?”
虞万支本来是半眯着眼,这会动动脖子说:“有点问题。”
要的货多, 可给的定金却不多,听上去十分之冒险,毕竟这种工艺不复杂的小轴承才赚三毛钱一个,虽说机器量产起来容易, 但原料的成本摆得明明白白的。
利润薄得跟纸差不多, 虞万支倒不是嫌弃钱,但还是道:“不接。”
老板做主嘛,不过王东山还是道:“我是寻思最近活少。”
其实就是这一个礼拜能准时下班而已,但忙习惯的人哪哪都不适应,况且跟工资还挂钩。
换刚出来单干那会, 虞万支也该急得睡不着觉, 但他现在已经能宽慰道:“别下礼拜跟我抱怨好几天没看见孩子。”
王东山可没说过这话, 又灌一口干活去。
虞万支反正是悠闲得很, 午觉过后检查着自己刚种下的向日葵。
这个品种长得高,还在蹿个头,几乎都快追上他,估摸着再半个月才能长出花来。
到时候就这么干巴巴送吗?
他琢磨着差点意思,可又缺乏设想,挠挠头说:“旺财,尿一边去知道吗。”
旺财老老实实一条狗,趴在阴凉处吐舌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看样子好像在瞧不起谁。
虞万支一时语塞,给它添上水说:“热就再往里头躲躲。”
旺财又不傻,毕竟这儿没有会拿石头砸它,用棍子驱赶它的人。
但它觉得自己得尽忠职守,不管做什么眼神都不离开院门。
虞万支大为满意,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这天晒得很,但他觉得油能省则省,七拐八绕到一处巷子。
巷子只有一米多宽,两个人并排走都勉强。
虞万支人高马大的,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被划伤,他心里嘀嘀咕咕起来,又觉得绿豆饼的香味确实是这个方向,仍旧往前走。
走到尽头,只有一堵墙。
那真是趁火打劫的好地方,他听见脚步声连头皮都警惕起来,猛地回过头看。
对方是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才真是被他吓一跳,往右跨一步喊着说:“老板,要五个。”
虞万支伸长脖子左右看,心想她说的老板在哪。
就在注目之下,有人从墙上探出头说:“两块五,要找钱不?”
好家伙,这隔着墙像是什么非法交易。
虞万支算是看明白,掏出五块钱说:“我要十个。”
买到这饼,他就一直琢磨着得有多好吃,想想还是赶快送到矮街去。
闻欣正在店里看电视,看到他奇怪说:“今天这么早啊?”
反正没客人,虞万支拉过凳子坐她边上说:“不忙,给你买了吃的。”
又招呼道:“小陈也吃。”
陈曼曼也不推脱,拿上一个很有眼色说:“正好,我去菜市场买点东西。”
闻欣嗯一声,咬口饼后,连着呀呀呀好几声。
虞万支看着她裤腿上的碎渣说:“挺酥的。”
就是太酥了,闻欣破罐子破摔,继续吃说:“待会再扫。”
虞万支等半天,愣是没听见她的评价,眼见她都快钻进电视里,好笑道:“你男人在这呢。”
闻欣两秒后才回过神来,尴尬说:“有点入迷了。”
她看电视就这样,别的都顾不上。
虞万支哪会计较,只是有事商量,说:“十号要不要去看烟花?”
月初是香江回归的日子,东浦举办一系列的庆祝活动,简直是在热闹上浇一桶油。
闻欣想起来那天去看升旗仪式的盛况,害怕道:“会被挤死吧。”
虞万支有所准备道:“老钱说在海湾酒楼定个包厢,到时候咱们两家一起去看。”
海湾酒楼本来就贵,闻欣咂舌道:“多少钱啊?”
虞万支手一比划说:“一家四百。”
闻欣倒吸口气,转念一想这种事又不是天天有,到底点点头说:“行啊。”
虞万支就知道她肯定想去,又腻歪会才说:“我去接得得。”
虞得得看到爸爸就兴奋,扑上来说:“我有花花。”
意思就是今天表现良好,值得表扬。
虞万支毫不吝啬,亲亲他说:“真棒。”
又伸出手说:“牛牛,你爸妈出去了,跟虞叔叔回家吧。”
两家是邻居,平常搭把手的很正常。
牛牛一点不犹豫,跟得得打闹起来。
两个男孩子,那真是半座房子都要拆掉。
闻欣下班后自己坐九点的末班地铁到家,进屋就捂着耳朵说:“还不睡啊?”
虞万支无奈道:“躺半天,就是不老实。”
有伴玩,明明困得眼皮子耷拉的,仍旧要倔强说“我不困”。
闻欣早有所料,眼神扫过墙上的钟说:“奇怪,钱嫂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虞万支不琢磨这些,反手在俩崽子屁股上各拍一下说:“再不睡要挨揍了。”
小孩子也就安静会,很快又扑腾起来。
闻欣洗完澡跨过横躺在客厅地上的三个男人,警告地喊道:“虞得得。”
虞万支平常是慈父,疼孩子太过,因此闻欣才是唱白脸的那个人。
她平平淡淡地一开腔,虞得得只好偃旗息鼓,就是嘴里嘀嘀咕咕的。
父母又不是聋子,闻欣一字一句道:“最后一遍啊虞得得。”
这下彻底没声音,连牛牛都在这略有些僵硬的气氛下安静起来,反而是第一个睡着的。
少了唱双簧的人,虞得得也觉得没意思,很快说起梦话来。
他奶声奶气道:“别打我。”
听上去别提多可怜。
虞万支不由自主搂着他安慰说:“不打不打。”
闻欣在阳台擦头发,压根没听见,只有点细微的动静。
她道:“怎么了?”
虞万支说完始末,她喃喃道:“我打他很多吗?”
这几天可没有,怎么好像她天天动手似的。
虞万支觉得她有点难过,凑到她边上说:“小孩子胡说的。”
又道:“他还是最黏你。”
十月怀抱是母子之间剪不断的联系,好在闻欣心宽。
她打哈欠说:“那就明天再揍一顿。”
这臭小子是该被好好收拾,虞万支道:“他挺容易犯错的。”
一天天的,全靠父母的忍耐心好和舍不得,不然就这栋楼,到晚上和哭声大合唱差不多,尤其最近放暑假,那更是闹得厉害。
思及此,闻欣觉得儿子也需要加入队伍,虽说他没有暑假。
夫妻俩正密谋着明天怎么教育儿子,门被轻轻地敲响。
这个点,虞万支不用从猫眼看都知道是谁,拉开门说:“牛牛刚睡。”
钱哥半弯着腰说:“真是对不住,半道上车还坏了。”
哪里要这么客气,虞万支侧过身子说:“出租车吗?有点危险。”
要停在黑灯瞎火的地方,那真是一抢一个准。
钱哥早几年走南闯北的,刀架在脖子上的经历说有几十次都不夸张。
那真是后腰肉上感觉有东西顶着,他就自发说:“哥们,我兜里有钱,买条活路。”
硬拼是下下策,有家有口的人要保命为主。
因此钱哥夫妻俩今天是坐公交,一脸晦气道:“停在关岭了,走五里地才有另一个公交车站。”
那片都快不是东浦的地方了,虞万支诧异道:“这么远。”
钱哥也不瞒着,说:“打算跟朋友弄个养鸡场,去考察考察。”
一听就是大买卖,虞万支不客气说:“出栏记得多送两只过来。”
钱哥打包票,蹑手蹑脚地抱着儿子回家。
牛牛有点被打扰的不高兴,嘤咛着捏爸爸的耳垂,是他睡觉时的习惯。
小孩子好像多少都有点,像虞得得爱掐脖子,突突突就朝着爸爸的喉结进击。
虞万支咳嗽一声说:“信不信现在把你叫起来打。”
闻欣助威道:“快叫快叫。”
这还是亲妈呢,虞万支侧过身,整个人的重量支撑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仿佛是悬空,可气息将闻欣团团包围,她下意识手一推说:“阳台门还开着!”
虞万支凑在她耳边道:“那去房间。”
房间里门窗紧闭,风扇带不来多少凉意,夫妻俩平添更多燥热,却不停息。
作者有话说:
突发疫情,我本来是做完核酸才回家的,结果出高速的时候还是要现场做。
光排队就一个多小时,热得我快爆炸。
晚上见。
第127章 礼物
明天见
八月, 虞万支的向日葵终于缓缓绽放。
虽说颜色跟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但花瓣还是长得好端端的,淡淡的黄色也很有朝气。
只是他琢磨着得好好送出去, 这天翻日历忽然发现,居然有个七夕。
这日子听上去多少有点浪漫,他那点脑子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
可只送花,又显得有点孤零零。
虞万支往常也给闻欣买过东西, 但都是很零碎实用的, 比如上回是一瓶进口沐浴露,味道老好闻了, 要二十呢。
瓶子却不大, 闻欣隔天用一次,个把月就见底了。
像这样的礼物,虞万支觉得很有意义, 因为能落到实处。
但这回他想买点别的,特意到市里的明光百货转悠。
百货大楼一共有六层楼,放暑假的孩子们正在用手扶电梯玩游戏,追逐打闹的声音还挺大。
说真的, 挺影响其他人的。
虞万支左闪右避, 不知道被谁踩一脚,蹙着眉四处看。
他找不到始作俑者,只能接着做自己的事情,再拐个弯到三楼。
三楼卖的是鞋服,衣服上闻欣只爱穿自己做的, 但鞋子她是在外头买的。
因此虞万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背着手进去, 自顾自看着。
男人买女鞋比较稀少, 售货员招呼道:“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
虞万支的眼光不行,很少买这样搭配用的东西,一时半会讲不出个究竟来,挠挠脸说:“我自己看看。”
店里人多,售货员客气说:“好,有需要随时叫我。”
虞万支很有需要,但压根无从下手。
他看哪双都不错,只是出于这些年的夫妻情感,知道闻欣肯定不喜欢。
这么一转,大半天就过去,虞万支还是两手空空,他想想往楼下走。
一楼的店都不便宜,虞万支早有耳闻,怀揣着一点忐忑,隔着橱窗看情况。
他在大半店门口驻足,才遇上个热络招呼的小伙子。
买东西有时候就要看点运气,虞万支暗下决定,心想闻欣的手表是很久了。
他对着男人比较好讲话,说:“一千左右的女表有吗?”
一千块钱在这儿就有些稀疏平常,不过售货员还是说:“有的,我拿几款给你看看。”
虞万支研究不出个好歹来,先问道:“我媳妇要是不喜欢,能换吗?”
售货员道:“可以,你带好小票,膜别撕就行。”
虞万支这才放心,一脸凝重地看来看去,最后说:“要绿的这个。”
绿的是表盘,表带是棕灰色,上面的皮质纹路清晰,看上去挺大气的。
闻欣向来爱俏色,黑白这两种颜色跟她好像有仇,很少见在身上。
反而爱蓝的粉的,总之格外靓丽。
说真的,款式上虞万支觉得自己会挑不对,颜色还是挺有把握的。
除开价格,他觉得很完美,咬着后槽牙说:“帮我包个纸。”
不管顾客什么状态,售货员都高高兴兴开单。
虞万支付钱的时候笑得挺勉强的,安慰自己说一千二这个月就能挣出来。
但对他们来说,把钱花在和生活品质无关的事情上,本身就是个巨大挑战。
不过手表是大件,能用个一二十年,抱着这个想法,虞万支小心翼翼地拎着袋子上地铁。
他揣着大几万块钱上过街,都没有这样怕遭贼偷的时候,也许其中的心意更贵重。
然而这样的准备,还得藏两天才行。
虞万支并不是擅长保守秘密的人,尤其是对着最亲密的人。
他想象着她收到时的快乐,寻思要不要提前准备几句感人的话。
可是发自肺腑时,酸话好像张口就来,正儿八经要讲却刻意得有点虚情假意。
虞万支本来就不善言辞,直到七夕这天都没憋出什么来。
七月初七,佳人会。
闻欣醒得很早,左右看身边只有个香香的儿子,支着耳朵没听见洗手间的动静。
她坐起身来,把摇起来嗡嗡跳的风扇挪远,心想它一晚上真是没偷懒。
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里,她仍旧呆呆地坐着,头发乱七八糟散落在肩头。
虞万支蹑手蹑脚地开门,本来没打算惊动任何人,但正跟她对上眼,躲闪着说:“起啦?”
大早上的,看上去像做贼了。
闻欣狐疑道:“你干嘛了?”
虞万支尽量坦然道:“给你买早餐。”
说话的时候还是只有一个脑袋探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闻欣第一反应是说:“骑车摔了?”
虞万支总不好把惊喜变惊吓,想想说:“你先闭眼,是礼物。”
礼物?闻欣的心都在砰砰跳,没好气说:“你吓死我了。”
虞万支也意识到自己的欲盖弥彰,哄着说:“真的,特别好的礼物。”
闻欣已经猜到是花,毕竟她自己也期待好一阵。
不过还是眼睛亮晶晶说:“是虫子我就揍你。”
虞得得那天捡了只死蟑螂,居然还想分给妈妈看,手差点没被洗掉一层皮。
虞万支不怕,但也不至于去捡那玩意,觉得同为男子汉,自己和儿子的区别简直是天壤。
他郑重道:“不喜欢你可以揍我。”
哪怕是块布头,闻欣都觉得不错,毕竟还可以用来缝缝补补。
她仰着脸闭上眼说:“你先亲我一下。”
这是世界上最无法拒绝的邀请,虞万支用来包花的塑料纸在行动间窸窸窣窣地发出声音。
他觉得自己跟毛头小子差不多,脸上有两分和年纪不符的羞涩。
举止却大胆很多,恨不得多走她的所有空气。
闻欣下意识地环着他的脖子,隐约感觉和平常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控制着自己想一看究竟的渴望。
虞万支也没让她等太久,吻落在她额头说:“可以看了。”
闻欣一下子有点不敢看,只睁开右眼说:“开了这么多啊!”
虞万支还是只选了开得最好的那些,上头带着一点点露水。
他道:“等枯了,还有别的。”
闻欣其实很少到加工坊去,接过来说:“包得还挺好。”
她之所以夸奖,是知道出自谁人之手,打量着说:“先放电视旁边。”
两手空空,她才扑向他的怀抱。
虞万支还是有一点得意,说:“练习过的。”
辛苦啊,闻欣回过头看,儿子还是睡得香甜,这才踮起脚尖亲他爸。
虞万支一手扣在她后脑勺,另一手拽着她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袋。
这个向下的动作,让闻欣以为自己明白。
她心想儿子看到可不得了,可惜眼前人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这倒是件怪事,她没来得及细想,已经碰上个硬邦邦的东西——有棱有角的。
闻欣茫然眨眨眼,忍不住戳戳说:“是什么啊?”
虞万支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说:“拿出来看看。”
闻欣毫不犹豫,打开盒子后说:“好好看。”
虞万支看她的脸色没有一丝勉强,这才说:“我挑了好久。”
他平常是不逛街的人,夫妻俩出门都是去吃东西或者在公园散步。
闻欣也很少,需要添置的在进货时能从批发市场带回来。
因此她乍然想象出那个模样,就笑出声说:“傻。”
虞万支也不否认,给她戴好手表说:“以后给你买那个三千的。”
他看着觉得特别好,可是太贵了,家底经不起。
闻欣摸着表盘咽口水说:“那这个多少钱?”
虞万支抿抿嘴说:“结婚的时候没给你买。”
九零年,城里已经开始流行买家电,老家才勉强够得到三转一响的边,只是他一样都没买。
闻欣是刚上班那年自己买的,想起来都有些恍惚。
她忘记钱这一茬,余光忽然看到墙上的挂历,恍然道:“今天七夕啊。”
适应城市生活的第一步,就是用新历过日子。
她对这个节日也没什么概念,微微笑说:“以后咱们都过。”
以后是三五十载,叫人向往。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28章 饭搭子
明天见
向日葵的花期就那么一茬, 开小一个月后不成气候。
虞万支把它们连根带苗的拔起来后,挖了个大坑种桂花树,但单数不好听嘛, 他左右搜罗着,在对称的地方种上白玉兰。
闻欣来看过一次,偷偷嘀咕着不知道能不能活。
因为她打小就种过小麦玉米的,可没觉得农民就一定是神农再世。
但虞万支还是挺有信心的, 说:“明年应该能开花。”
人家院子要拆迁, 正准备砍了烧木头,毕竟以后不定有地方种, 只让他拉走, 收二十块钱就完事,据说往年开得老漂亮。
闻欣不由得期待起来,一脸崇拜说:“你肯定行。”
就没有他办不好的事情。
种花跟粮食比起来, 有时候需要更精细,虞万支对这两颗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天要看好几回。
可惜刚换地方,连原本要死不活吊着的几片叶子都在秋风中落满地。
有的掉在旺财身上, 它甩甩头继续在院子里瞎溜达。
这狗一天要转百八十圈, 虞万支有时候都觉得是给它吃太饱。
他道:“旺财,帮我给老三捎个信。”
旺财机灵得很,反正虞万支偶尔觉得他比虞得得聪明点,就是不敢细想。
他提笔写字,把纸条塞进包里, 虚虚地绑在狗身上, 重复说:“老三, 知道吗?”
旺财叫两声出门去, 跑出一百米进了另一处院子。
人家也养着只狗,据说是有藏獒的血统,那叫一个狗高马大的,原来还伤过人,一直拴在车间门口。
不然旺财还真没胆子往里冲。
当然,就这样,它也是小心翼翼地,甚至舍近求远,蹬着腿扒拉着窗口叫。
冒出个狗头来,被称为老三的人好笑说:“你咋老不走门。”
旺财人性化地呜呜两声,能张嘴的话估计该说自己在害怕了。
老三善解狗意,熟稔地拆开它随身携带的小包说:“12毫的螺丝啊,等会我找找。”
旺财跑腿不是一两次,吐着舌头哼哧哼哧地呼吸。
等它功成而回,虞万支给丢块骨头说:“做得不错,加餐。”
上头其实就一点肉丝,但对流浪过的旺财来说还是美味。
即使现在的生活安定,部分阴影好像始终缠绕着它。
但虞万支没心思剖析一只狗,只啧啧道:“这吃相,回头你管得得叫哥吧。”
快三周岁的虞得得,最近对碗筷产生浓厚的兴趣,偏不要大人喂,那真是吃得乱七八糟的。
旺财对“得得”两个字很有反应,回过头看。
虞万支给它的种种举动都加上自己的解释,说:“想得得了?明天我就带他来。”
双休推行有一阵,但风连国企都没能吹进去,满大街全年无休的职工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托儿所可以选全托——就是家长有空接出来一阵子。
因此严格来说来并没有固定的假日,反正钱都是按三十天交的,少上的可以计入下个月的学费。
像他们夫妻俩还算有点时间,寻思孩子老见不到爸妈也可怜,偶尔专门接出来溜达溜达。
原来加工坊还在国棉厂的时候,门口总是车来车往的,虞万支都不太敢带儿子去,现在有自己的院子,还有狗给看着,连人贩子都可以不用担心。
转天虞得得一来,就是跟旺财赛跑玩,一人一狗撒开蹄子,精力旺盛得叫人啧啧。
虞万支干活之余,从窗户看出去,摘下手套说:“得得,过来喝点水。”
虞得得满头大汗,后背湿哒哒,小脸黑乎乎地说:“爸爸,想吃棍棍。”
就是冰棍的意思。
虞万支拒绝道:“不行,你手举高。”
虞得得不死心,抱着爸爸的腿撒娇说:“要吃嘛。”
虞万支还穿着工装,心想真是不洗衣服的人不知道小心。
但是跟这种连看到狗屎都想捡的小娃娃讲什么“注意一点”实在是浪费时间,他只道:“手举起来,给你换衣服。”
虞得得换上干爽的衣服,不一会儿又是大汗淋漓。
他小小的脑袋里存不住事,再次喝水的时候道:“爸爸,想吃棍棍。”
越挫越勇啊,虞万支腾出手给他擦汗说:“不行。”
虞得得也就不纠缠,但仍旧没有放弃这个念头,晚饭的时候居然又问一遍。
晚饭是闻欣打包过来的,一进院门就喊着说:“得得快来。”
虞得得跟炮弹似的冲向妈妈,险些母子俩一起摔倒。
也就是养了他锻炼出来的,不然闻欣都没这个下盘能站稳。
她都不知道要不要批评,有些无奈道:“跑就跑,扑过来做什么。”
虞得得犟嘴说:“你要快来!”
意思是妈妈叫的。
闻欣捏他的脸说:“现在倒是挺听话的。”
虞得得也知道不是什么表扬,咧着个嘴笑。
居然还挑衅,闻欣故意说:“那叫你不要吃香肠行吗?”
虞得得当然不行,大惊失色喊道:“要吃!”
又很知道策略地抱着妈妈喊。
闻欣最吃这一套,使唤道:“那就自己去拿椅子过来。”
虞得得屁颠屁颠跑起来,拽着小凳子走。
可他小胳膊小腿的,旺财就用嘴帮忙咬着另一端。
闻欣都把碗筷放好了,抬起头喃喃道:“旺财还挺有哥哥样。”
她表情不自觉温和起来,又喊说:“虞万支,吃完再干吧。”
机器声轰鸣,工人们都下班,只有虞万支在扫尾。
因为加工坊是计件活,这种费劲工资低的事情只能他自己做。
他虽说是余光一直留意着,但仍旧听不清,凭猜测摇摇头表示还要一会。
闻欣看懂了,也就不催他,毕竟操作有时候很危险。
她不止一次听说谁手断脚断的,觉得这工作跟刀尖舔血有一拼,很少在他做事的时候出声。
连虞得得都知道自己是不能进车间的,不然会被吊起来打。
自然,他没有被吊起来打过,但害怕某件事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想吃东西,也是他的最大渴望。
小崽子老老实实坐好,笨拙地拿着勺子,吃得米饭掉一地,旺财一丝不浪费地舔干净。
闻欣恍然道:“对啊,该你俩一块吃的。”
她回回都仔细拾掇好,倒进别人家的泔水桶里,心想喂猪也不算糟蹋,毕竟猪还是挺值钱的。
虞得得不知道自己被决定了个饭搭子,脸都埋进碗里。
闻欣已经不管他的吃相,心想总比追着喂的好。
要知道,独生子女政策至今,家家都只有一个宝贝疙瘩,那真是多少孩子都得哄几百句才肯张嘴。
虞得得不过是连眉毛都沾着饭粒而已,有什么关系。
闻欣深吸口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挪开目光,望向车间。
虞万支还以为她是眼巴巴等自己开饭,想想还是拉下电闸说:“吃吧。”
闻欣其实也是在等他,迫不及待说:“水煮鱼,你快尝尝。”
方圆几百米,哪家店装修她就盯着瞧,等招牌挂上去开始期待。
这家水煮鱼她盼大半个月,能忍到现在动筷子,说真的,虞万支觉得她对自己全是爱。
他洗过手后说:“你也吃。”
说时迟那时快,闻欣的筷子已经动起来。
她道:“我加了木耳,在下面。”
虞万支爱吃的菜都有,他喝着可乐说:“要不给你买个冰的?”
放这么一会,都变得寡淡无味起来。
闻欣扁着嘴说:“算了,快到日子。”
她来月事就这两天,不悠着点又要死去活来的。
虞万支反应过来,哄着说:“等过去给你买两瓶。”
闻欣可怜地点点头,吃着鱼片唠嗑说:“得得,你今天干嘛了?”
虞得得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听不出个究竟来。
虞万支帮着说:“跟疯狗差不多,换了三件衣服。”
不然秋风一吹,明天准感冒。
这算什么形容,闻欣哭笑不得说:“这可是你儿子。”
就是亲生的,虞万支才能诚实评价,叹气说:“再大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七八岁狗都嫌,这还不到三周岁呢。
闻欣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偶尔觉得自己就是在走一步算一步。
她道:“到时候再说。”
虞万支也就不琢磨,毕竟没啥意义。
他往好处想说:“可能就变文静了。”
男孩子,能文静到哪里去。
闻欣反正没怎么见过,说:“等识字估计能老实点。”
那句话咋说来的,读书使人明智,虞得得也该开点窍吧。
掐指一算,还有好些年要熬。
虞万支正要说话,忽然喊道:“虞得得,别跟狗用一个碗!”
小朋友还没有什么概念,大方地想把自己的东西分给旺财。
倒是狗比他知道规矩,连舌头都没吐。
闻欣也是吓一跳说:“旺财不刷牙的!”
虞万支还真没想过给狗刷牙,说:“要不我回头试试?”
毕竟儿子现在有这个举动,下回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说不准再试一次。
闻欣眼睛转转说:“它这个狂犬疫苗生效了是吗?”
这年头,很多人被咬都舍不得去打,更何况在狗身上,但他们想着儿子没轻没重的,随时有可能受伤,还是花三百给旺财打针。
虞万支道:“医生说半个月,差不多了。”
他有这重保障,说:“明天我就给它刷。”
闻欣提心吊胆说:“你小心点。”
虞万支为着全家都得保重自己,第二天全副武装。
不过旺财很配合,嘴巴一次都没合上过,但是看得出来,它并不觉得舒服。
真懂事啊,虞万支表扬说:“等下给你大口的肉吃。”
又奇怪道:“你这牙怎么感觉缺好几颗。”
旺财流浪过,身上有什么伤都不足为奇。
虞万支为人父的慈爱之心,对着一切弱小可怜的生物。
他道;“没事,回头我也给你补补钙。”
但是狗吃钙片有没有用,他就拿不准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PS:非科学养狗的部分,是基于时代背景。
第129章 机灵
明天见
这年头养狗, 多半是看门用的,虞万支也不例外。
但他这个人比较有责任心,觉得大小是条命, 养得就比别人更精细,心想旺财算是雇工,不给发工资没关系,好歹生活水平得往上提一提。
因此旺财在加工坊的小院里, 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它白天就瞎溜达, 夜里在自己的小窝里,半竖着耳朵不敢睡死。
一九九七年的冬天, 社会治安大幅提升, 但赶在十二月,小偷小摸都要搞点钱回家过年,那简直是恶□□件频发。
像加工坊里头是没钱, 可设备和原材料上的金属就够发点财的,毕竟连路边的井盖都有人偷。
总之啥玩意都丢。
虞万支每天下班前都得嘱咐说:“旺财,好好看家啊。”
旺财不懂什么是家,只知道哪里是吃饱饭睡得暖的地方, 躺在毛衣里懒洋洋的。
天越发黑后, 它更加安静,隐约听见动静才慢慢睁开眼。
围墙上有个黑影,往里头丢一块肉进来,闻上去香得很。
旺财连鼻子都没动,看上去仍旧像是趴着。
黑影犹豫会, 到底还是跳下来。
他脚步很轻, 却瞒不过动物的天性。
旺财流浪过一阵子, 对危险很警惕。
它慢慢地弓起身子, 出其不意往外冲。
狗叫声和人叫声混在一起,惊动寥寥的住户们。
偷东西的是全民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很快有邻居扒拉着围墙喊道:“抓贼啦!抓贼啦!”
狗也分不清好赖,一时之间只觉得要跑进来的人有这么多,自己的责任重大,只得松开嘴冲着四周威胁地汪汪叫。
贼找到契机,可惜没钻到空子,翻墙而过的瞬间,很快被群众制服。
法制不全,公安来之前,他就捆在树上,看样子颇为凄惨。
这种事没法管的,公安象征性训斥两句,也没法拿谁怎么样,把人带走了事。
全程都不用通知老板虞万支的,因为很难联系得上,反正没啥损失,大家不会特意折腾着找人。
因此直到第二天,虞万支才听说。
他人都没到加工坊,被问候的遍,进院门后说:“旺财,过来我看看。”
旺财屁颠屁颠地甩着尾巴,看上去居然有点得意。
虞万支摸摸它的头,检查着有没有受伤,说:“做得好,待会给你买半斤肉。”
又强调说:“牛肉啊。”
已经涨到十块一斤了,他平常都是吃猪肉的多。
旺财昂首挺胸,也觉得自己立大功,亲昵蹭蹭主人的腿。
好狗啊,虞万支晚上还跟媳妇夸呢。
闻欣吓一跳说:“狗没事吧?东西丢了吗?”
虞万支摇头说:“没得逞,估摸着有恶狗的名头传出去,以后也安全。”
行行有规矩,人家顶多来顺点值钱玩意,犯不着拼命。
闻欣反驳道:“旺财多乖,怎么能叫恶狗。”
又好笑说:“合着咱们这狂犬疫苗,给贼打的。”
虞万支当时也顾虑到狗有伤人的风险,就是没想到头回就是个该咬的人。
他道:“我还怕他有啥病传给咱旺财呢。”
闻欣都没想到这一茬,说:“那还是教教它,以后别乱动嘴。”
旺财多机灵,一讲就懂。
虞万支正要点头,余光里看到儿子又席地而坐,也不管全是土。
他叹口气说:“虞得得,爸爸没教过你吗?”
虞得得穿不少衣服,撑着地费劲站起来,浑不在意把灰拍在腿上道:“我累累。”
一家三口正在工业区第一家肯德基门口排队,眼看半点进展都没有,风又喧嚣。
虞万支道:“要不吃点别的?”
一大一小齐声说:“不要。”
那就没辙,虞万支弯腰抱起儿子说:“刚刚不是喊饿吗?”
再饿,虞得得也不动摇,脆生生说:“吃条条。”
现在可不是九十年代初,薯条早就满大街都又卖,自己在家拿土豆都能炸出来。
虞万支反正是没品出肯德基有啥不同,侧过头说:“先买点给你垫垫肚子?”
闻欣自然比孩子还能忍,只说:“让得得站着,他现在很重。”
压根不知道什么叫饥饱,敞开肚子就是吃,得亏跑起来也不带停,要不现在估计胖嘟嘟的。
虞万支有把子力气,说:“没事,他估计在托儿所跑脱了。”
他今天去接的时候老师就说内搭换两件,汗都能拧出水来。
闻欣心想他哪天不筋疲力尽,无奈道:“怎么这么有劲。”
坦诚说,这更像是爸爸的体力和妈妈的活泼的完美结合,虞万支反正横看竖看,儿子都是他们的宝贝。
他道:“总比不爱动好。”
做父母的总是这样,怎么样都不满意,不过闻欣其实就是嘟囔两句,心里也觉得挺好的。
她笑笑往前挪,隔着窗往里望说:“好慢啊。”
新开的寺庙香客多,肯德基在九十年代就等于时髦,甚至有人包场办婚礼。
毕竟吃一顿不便宜,哪怕工资再怎么涨,几十块也不是小钱。
虞万支都奇怪道:“大家都说穷,怎么消费的人这么多。”
要不是有媳妇孩子,他是万万不会到这儿来的。
闻欣耸耸肩表示不知道,说;“兴许只有咱们穷。”
万元户现在都不新鲜啦。
穷这个字,还是刺痛虞万支的自尊心。
他主要是怒自己的不争气,说:“钱靠攒还是太慢。”
又道:“要不咱们也去买五期的房子?”
锦绣城五期即将开盘,因为每套带着三个城市户口的指标,每平要两千。
普通人想都不敢想,可这两年蓝印户口有钱都不好办,已经好些人都说要抢。
闻欣本来也想着能把户口拿下来是好事,不过五期是大户型,最小的都有一百五十平,哪怕首付百分之二十,贷款也是叫人咂舌。
一下子背快三十万贷款在身上,哪怕乐观如她也觉得会喘不过气,不由得踌躇道:“这得哪年才能还完。”
虞万支倒不是随口说,正经道:“每个月还两千。”
看样子还去打听过,闻欣不得不重视起来说:“要还几年?”
虞万支沉吟片刻说:“三十年。”
好家伙,闻欣都觉得自己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
她欲言又止,盘算着家当说:“首付是不成问题。”
装修钱就不知道要从哪来。
虞万支对具体的数字没记在心上,只是在外面不好细说。
他道:“回去再研究。”
眼下最重要的是吃饭,天黑得都不成样才轮到一家三口。
闻欣已经饿得慌,吃两个汉堡后靠着椅背说:“真饱。”
虞得得也是一副撑着的样子,打嗝说:“妈妈抱抱。”
闻欣了然地拍着他的背哄着说:“吃完就要睡,你是猪吗?”
虞万支觉得挺像的,把餐盘里的东西都吃干净才说:“回吧。”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虞得得的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地晃着。
闻欣快抱不动他,跨座上摩托车都有些费劲,坐稳后用围巾给他盖好。
不过这天气,冷风到处跑,盖什么都不顶用,尤其是露在外面的小脸冰冰的——做家长的多思多虑,生怕捂住他的口鼻,只能这样。
到家,虞万支赶紧给儿子换睡衣,手脚擦擦后塞进被窝里。
这会功夫,闻欣已经在客厅里算三遍账,看他出来说:“咱们存折上有两万八。”
国棉厂家属院的房子能卖小两万,现在住的这套装修不错,值个十万,满打满算,家底就这么多,咬咬牙还三十年贷款也不是不行。
可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说不准没还完,人两腿一蹬走,债留给子孙后代。
虞万支拉开凳子坐下说:“我也下不了决心。”
他好几天前就有这个念头,连房贷怎么还都细细打听过,只是三十年不管于任何人来说都太可怕。
闻欣双手撑在桌子上,托腮说:“买的话,户口能落实,可压力就太大。”
他们现在每个月能攒两三千,吃穿也不愁,日子过得好端端的,朝着计划稳扎稳打。
但从另一方面,她说:“不买的话,政策又讲不好,天天担心蓝印户口彻底取消。”
不是她无端猜测,而是流言满天飞,况且一百五十平对三口人来说也是特大房子,装修都要多出三五万的。
大家的顾虑都差不多,虞万支叹口气说:“要不再等等,明年生意上我努把力。”
节流是不成了,不如开源。
闻欣心想还要怎么努力,眼睛转转说:“要不让得得抓阄?”
反正户口主要是为他,干脆给儿子做决定。
虞万支觉得是个好主意,开玩笑说:“那我叫他起来开会?”
家庭会议,他一个人呼呼大睡算怎么回事。
闻欣被逗乐,撑着桌子俯身亲他说:“我们都很努力了。”
孑然一身到异乡,混到今天不容易。
虞万支捧着她的脸说:“你特别漂亮。”
不是,这会是该夸样貌的时候吗?
闻欣教育说:“不是讲我贤惠吗?”
贤惠这个词吧,虞万支很难套在她身上。
他听着洗衣机滴滴两声,说:“我去晒衣服。”
闻欣嘻嘻笑,双手一摊说:“你先牵一下。”
虞万支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闻欣凑近些,看着他的眼睛说:“是不是牵着很舒服?”
她从小种地,少年时打工,手上有一层薄茧,不过这几年养着,天天涂雪花膏,变得细皮嫩肉起来。
虞万支暧昧咬着她的指尖说:“也很甜。”
这人,闻欣抽出手说:“所以快点干活去。”
虞万支一脸点头哈腰的谄媚样,跟他的长相不符,透出点滑稽来。
闻欣双手交叠于胸前,昂着下巴说:“待会重重有赏。”
赏啊,阳台上的风吹不散虞万支心头的火热,整个人几乎被燃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130章 抓阄
明天见
关于要不要买新房这件事, 夫妻俩是花很大时间琢磨的。
毕竟他们手里的钱就这么多,一口气全花出去又要还贷款,实在叫人狠不下心。
因此思前想后, 闻欣还是决定把最后拍板交到儿子手上。
这天托儿所放学,一家三口去吃涮羊肉。
铜锅的热气慢慢蒸腾,虞得得馋得说:“爸爸,熟了熟了。”
这肉下去转两圈本来是能吃, 但做父母的总想着更保险点。
虞万支又等三十秒, 这才捞起来说:“饿不着你。”
虞得得跃跃欲试想自己用筷子吃,也不想想人才到桌子哪儿高。
虞万支轻轻吹着, 喂他说:“坐好了!”
吃东西的时候, 虞得得最老实,靠着椅背,两只手端端正正放在大腿上。
闻欣看他的小嘴一动一动的, 生出为人母的怜爱来。
从这个孩子出生之时,她好像做好为他随时付出一切的准备,虽说半数时间是气到头疼。
好比此刻,下一秒虞得得就试图从爸爸手里抢过筷子, 把桌上调料碟打翻, 浓稠的麻酱往下滴。
一勺酱五毛呢,倒霉孩子。
闻欣习以为常地收拾着骂道:“虞得得,从你的零食钱里扣。”
虞得得不敢讲话,就是委屈地嘴巴一扁。
对他来说,每个礼拜那点零食本来就不够塞牙缝, 可哭出来怕挨骂, 只能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就可怜, 不过虞万支当没看见, 颇为温和说:“还吃不吃?”
天塌下来,虞得得都记得张开嘴。
他吸着鼻子咀嚼,安安分分没多久,又活泼道:“妈妈,鸡鸡。”
托儿所怎么没教他学会斯文,桌子之间挨得这么近,闻欣都不好意思起来。
她正要说话,听到一声嘹亮的鸡鸣,茫然左右看说:“搁哪呢?”
虞万支也没瞅见,上下打量着说:“这又不是卖地锅鸡的店。”
不单他们在找,店里多数人也在嘀咕着。
还是虞得得先伸着手重复说:“鸡鸡。”
顺着儿子手指的方便,夫妻俩看过去,还真是只鸡,在麻袋里露出个头来。
它待的这角度,也只有矮墩墩的虞得得能看见。
闻欣为自己刚刚的想法道歉,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说:“不好意思啊。”
虞得得礼貌道:“没关系。”
其实是顺其自然的,压根不知道是咋回事。
闻欣又觉得他可爱起来,结完账把单子拆两半说:“左边是买,右边是不买,得得你抽一个。”
虞万支还以为会用一种更郑重的方式来做选择,啼笑皆非说:“你还不如让他点兵点将。”
闻欣理所当然道:“他念不了那么长的话。”
也是,到现在讲十来个字还打磕巴呢。
夫妻俩双目炯炯有神,饱含希冀看前方。
虞得得的目光在父母之间移动,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在“抽一张”的指令下,缓缓伸出手。
不过他还以为是做游戏,虚晃一枪,快速收回来,自己嘻嘻笑。
闻欣那口气都提到嗓子眼了,无奈道:“正经一点。”
不到三周岁,哪有什么正经的时候,跟小盲流似的,成天就是嬉皮笑脸的。
虞得得按自己的节奏走,跟逗着父母玩似的,最后才把小手往妈妈左手上一拍说:“还要玩。”
小崽子,虞万支抱着他举高说:“你要做城里人了,知道吗?”
对他们这代人而言,城市户口曾是件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东西,只是现在不吃供应,稀缺程度略有降低。
但不可否认,他们还是为此高兴。
闻欣想起件旧事来说:“我姐考上县中的时候,村里给发了三张工业券。”
小地方,能考上一个不容易,想给发点像样的奖励都拿不出什么,据说券还是硬生生私人口袋里抠出来的。
别看少,那可是领工资的人才有的,跟乡下地界没关系,姐妹三个围成一圈细细研究买点啥,夜里躲在被窝里悄悄商量。
因为钱是闻欣的私房,她有很大的发言权,最后狠狠心只买一条毛巾——裁成三块用。
现在想想,好好的新东西都给糟蹋了。
虞万支听着还心疼呢,说:“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十好几年,闻欣竟然没有心路历程的回忆,狐疑说:“是啊,六毛钱买的,我捡多少山果子才凑出来的。”
山果子是一种中药,春天里赶着料峭上山,一年就攒个三五块的。
虞万支以前也捡过,说:“我当年就是揣着这些钱来东浦的。”
虽说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好歹有个路费,不然十来岁而已,只怕刚出门就饿死。
这样讲起来,他们从前说不准在一座山上偶遇过,毕竟两个村子之间那么近。
闻欣愣是想不起一点,捏捏儿子的脸说:“得得,你要永远睁大眼看,也许你媳妇这会正路过。”
虞得得已经犯困,反正他天天吃饱就懒洋洋的,不顾自己是二十三斤的胖娃娃,窝在爸爸怀里。
得亏虞万支力气大,掂两下说:“得得别睡啊,要洗澡。”
天气渐冷,但孩子活力依旧,刚刚都吃出一身汗,不换不行的。
洗澡,虞得得是不反对的,他爱玩水,可听到洗头就马上闭眼睛闹脾气。
还治不住他是怎么着,闻欣道:“必须洗。”
虞得得哼哼唧唧的,敢怒不敢言,就是到家还偷偷跟爸爸扭。
虞万支放好水,把他扒光往盆里一放说:“找我没用,不看看咱家谁做主。”
小孩子也知道趋利避害四个字怎么写,一脸豁出去的样子闭上眼。
虞万支哄道:“爸爸小心点,绝对不给你洗眼睛里。”
可他能做到,虞得得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挣扎,很快又嚎起来。
真是回回洗头都像杀猪似的,闻欣摇摇头当没听见,到阳台收衣服。
虞万支却不能丢开不管,总算把儿子收拾好。
虞得得穿上睡衣,就钻进被窝里喊冷。
他那几根头发上的水滴到枕头上,虞万支赶紧擦说:“吹干再睡。”
夏天吹头发是虞得得最痛苦的时候,可冬天他很喜欢,因为有热风。
小表情看上去别提多享受,闻欣叠好衣服,回过头看说:“你这是太子爷吧。”
“太子爷”往后一躺,抱着玩偶嘟嘟囔囔几句,很快话音就消失,沉沉睡过去。
大人就没这么轻松,边看电视边开会,正好有鬼冒出来,闻欣倒吸口冷气说:“妈啊妈啊。”
又道:“那咱们就开始准备钱了?”
前后两句不搭嘎,虞万支搂着她安慰说:“没事,都假的。”
接着道:“家属院那套先卖吧。”
其实按刚生孩子那阵的规划,家属院的房子是要留给儿子的。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两年而已,这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
闻欣嗯一声说:“五期应该正月开售。”
一年到头,正月里恐怕是最富裕的日子,钱不过趁着拜年也好凑。
那就还有个把月,时间上说多也挺少的。
虞万支掰算着说:“交房估计要一阵,等装修好能住,得得就该能自己睡了。”
闻欣捂着眼,从手指缝隙里往外看说:“你就盼着是吧?”
得得小时候被挪到客厅,半夜醒来顶多嚎两声,可现在已经会自己爬下小床,闷不吭声地就推开门。
像上回可是给虞万支吓得不轻,他道:“反正我现在都锁门。”
恨不得再加三把锁的架势,合法夫妻愣是跟偷、情差不多。
给闻欣笑的,靠着他的肩膀说:“不过他也该有自己的房间。”
他们这房子说是两间房,其实次卧就巴掌大,东西堆得无处下脚,真要住人的话太勉强。
只是得得现在太小还能凑合,再大一点着实是不好办。
虞万支道:“幸好只生一个。”
像他们都是兄弟姐妹好几个,小时候哪有这待遇,加上北方冬天冷,只是炕上拉道帘子把男孩女孩隔开,还能省点柴火。
闻欣字正腔圆说:“优生优育嘛。”
跟电视里头的主持人一个调调,虞万支摸着她的发尾说:“到时候挑个阳台大的,我在家给你种花。”
现在是不行,地方就够晾衣服。
也不看看房子一平多少钱,居然打算用来种花,但闻欣想想五期应该都是大户型,一家三口已经很够住,种一点不碍事。
她道:“那你想要在家里干点啥?”
虞万支的爱好不多,眼睛转着居然说:“打乒乓球。”
闻欣还没见过有人在家里摆乒乓球桌的,嘴角抽抽说:“也不是不行。”
但虞万支自己已经否定这个想法,说:“公园就有,还不要钱。”
又道:“还是放个鱼缸。”
鱼好啊,带水旺财,闻欣就是有点担心,说:“你儿子可不安分。”
家里没有他不霍霍的东西。
虞万支还是维护孩子的,说:“好好讲,他会听的。”
闻欣微微笑,心想讲的可不少。
她笑得虞万支都有点心虚起来,尴尬说:“你知道了?”
闻欣不动声色说:“当然。”
其实压根不知道什么事。
虞万支却信以为真说:“我批评过他了。”
闻欣这才说:“批评什么?”
虞万支总算察觉出事情有异,说:“他下午把老三家的菜地踩了。”
他就几句话功夫没看住,回过头一看简直不像话,当场就把他揍了——种过地的人,实在是太心疼。
闻欣对儿子更严厉些,无奈道:“你手伸出来。”
子不教,父之过,虞万支觉得自己有责任,老老实实地摊开掌心。
闻欣轻轻一拍说:“你啊你,当心他恃宠而骄。”
虞万支握着她的手说:“不会的,得得像你。”
论起被惯着,闻欣才是家里的第一名,她一时之间觉得很有道理,都不知道该不该欣慰的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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