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荇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如实相告那是万万不能的,编瞎话吧,也不好编,总不能说自己是去那买小点心吃的,苏荇只得转移话题道“母亲这又是听了哪个小人乱嚼的舌根?”
苏母恨铁不成钢地点着苏荇的脑门,骂道“哪个小人,你表姐亲口说的,她从胭脂巷子的天和居出来,正好瞧见你抱着个男的往里走!苏茉难道还能骗我不成吗?”
苏母眼珠一转,看到帷幕后面叶栀影影绰绰的身形,苏母秀眉倒竖,冷声斥道“你抱的那个男的是谁?是不是叶栀?几天不见,他倒长本事了!”
苏荇眼疾手快地拦在往床榻边上走的苏母,一边祈祷叶栀这时候可千万别呼呼大睡,一边急得满头汗想办法吸引苏母的注意力“母亲,我刚做了文章您要不要看看?母亲这豌豆黄挺好吃的您要不要尝尝?母亲您渴吗,我给您泡壶茶?”
苏母一边受用着苏荇的殷勤,一边残忍地撩起了帷幔,床榻里叶栀白着脸,正捂着胸口,裹着被子蜷缩成一个虚弱的团子,叶栀咬着嘴唇,眯着眼睛适应着骤然照进来的光,叶栀虚虚撑着身子半坐起来,一边张着嘴缓缓地喘,一边迷茫道“小姐...?”
苏母看着叶栀胸口那片刺眼的殷红,狐疑地看着苏荇,又看看叶栀雾蒙蒙的眼睛,苏母把苏荇拉到一边悄悄问“这是你折腾的?你用的着带他去胭脂巷子?那里固然玩乐的花样多,可那里不干不净的人也多啊!你要取乐关起门来就是了,母亲又不是冥顽不化的。”
苏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无奈否认道“不是,我没...”
苏母看着叶栀脸上缓缓涌上的潮红,心下已经认定这是苏荇取乐失了分寸伤了叶栀了,苏母皱着眉教训苏荇“以前是不喜欢你那么宠着叶栀,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个时辰都围在叶栀身边,他又是个轻贱的,只知道拉着你胡闹,碍着你学习,你若只是喜欢他颜色也就罢了,偏偏你又不要他,母亲只怕他狐媚,把你诓的姓谁都不知道。如今看你的样子,母亲反倒放心了,好看的男孩有的是,睡一个也没什么,何苦巴巴地守着这么一个奴婢?只是一点,他虽是你的童养夫,你也不能太过分了,叫外人看见他身上的东西,还以为咱们苏家是什么刀山火海呢?”
苏母说到一半,发现苏荇已经开始迷茫地神游物外去了,苏母不满地扯了扯苏荇脸上的软肉,恼怒道“荇儿,你听见没有,你以后若是再想寻欢,一是不准去烟花地,二是折腾人也要有个分寸。”
苏荇几次张了张嘴,无力道“不是,我没有...”
苏母宽慰地笑起来,一边替她整理着领子一边道“你还否认什么啊,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柳县丞家的那两个女儿,王县令家的那个侄女,哪个院子里没几个男孩?她们都把人折腾得下不了地了柳县丞和王县令都没说什么,你跟我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啊!只是你千万要记住了,可不能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哄得失了分寸,和他生孩子,听见没有?”
苏荇只得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认下了这个喜欢折腾人的名声——只要苏母不追究叶栀跟自己去胭脂巷子,回来还躺在自己床上这件事就行了嘛。
至于自己的名声?那是什么?存在过吗?
苏荇一路把苏母和姜嬷嬷送出了碧春堂,擦着满头的冷汗回了屋,苏荇看着叶栀胸口洇出的血水,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找出林云送的止血药,解开叶栀身上层层叠叠的绷带,叶栀惨白的手轻轻拦在苏荇胸前,叶栀挣扎着坐起来,小声道“小姐...我自己来...”
苏荇叹了口气,自嘲道“在母亲那咱俩都有肌肤之亲了你还怕什么?拿开手,伤口太深了,你自己上药的话会控制不住的。”
叶栀只得默默看着苏荇的动作,随着她一圈一圈解开绷带,叶栀的脸一寸一寸的烧红起来,叶栀听见苏荇正小声地骂骂咧咧“禽兽啊,真是一群禽兽...”
苏荇沾着金疮药的手指缓缓在叶栀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揉着,叶栀红着脸,以为苏荇在调侃她自己的行为,叶栀低低垂着眼睛,不敢看苏醒明亮溢彩的眼睛,叶栀小声替自家说话“小姐...不是禽兽...”
是,是我自己愿意的。
苏荇没听清,迷茫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苏荇按照林云的嘱托,拿出新的绷带在叶栀胸口处缠好,苏荇叹道“柳家和王家的那两位小姐,可真是禽兽啊,能让人知道的只是下不了床的,不能让人知道的估计有不少突然病死的吧。”
叶栀脸颊滚烫,抿着嘴慌乱地点了点头,叶栀忽然想起自己多年前的玩伴,小声道“我知道一个,听说是,是惹恼了柳家小姐,被...活活打死了。”
苏荇手上的动作,问道“他和你一样,也是被卖入奴籍了吗?”
若是和叶栀一样是奴籍,那苏荇再义愤填膺也无济于事,毕竟在这个年代,主人打死奴仆是合法合规的。
叶栀这才意识到不对,缓缓抬起了头,颤抖道“他,他不是奴籍...他是良家的男孩,只是,只是柳家小姐见他好看,把人强抢了去。”
叶栀抓着苏荇的衣服颤抖着呜咽起来“小姐,春枝...他是枉死的啊,我听柳家的下人说,他被抬去乱葬岗的时候,已经,已经不成人形了。”
苏荇缓缓拍着叶栀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我想想办法,栀儿,你还知道类似的事吗?这也许能帮到李先生。”
叶栀吸着鼻子抬起头,思索道“我,我只知道这一件,但,但我可以去问问。”
苏荇看着他绯红的脸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才扯过旁边的锦被帮他盖上,苏荇宽慰他道“别担心,你只管养伤就是了,这些事交给我和李先生就行。”
叶栀用被子蒙着头,闷声道“我,我想帮小姐。”
苏荇笑笑,回到桌前坐下,却没有继续写自己的文章,而是另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几行字。
伪造文书。
纵容家人杀人。
桩桩件件累在一起,柳箬叶的所作所为已经远非“时代局限性”一词能解释得了的了。
苏荇深吸一口气,汹涌的洪流拍岸而来,是被滚滚向前的时间吞噬,还是以笔为刀,还世间朗朗晴天?
对于在阳光下生长了近三十年的苏荇来说,这并不难选。
苏荇吐出一口浊气,伪造文书栽赃朝臣也许不能一击必中,但若再加一个草菅人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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