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乱我心曲(二)
裴娇迅速移开视线,将瓷瓶搁在地上,“行了,我看你还挺生龙活虎吧,那你便自己上药吧。”
远处是冰封雪裹,银光闪烁的连绵山峦。
裴娇嗅了嗅桂花酒的香气,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唇齿留香,久久不散。
她望着月色落在雪山上,不由得感慨,这世间美好,她还有许多未曾看过。
若是大仇得报,今后可以云游四海,便不乏这样的好风景等着她。
这么想着,她心情愉悦许多,又多喝了几杯,眉目绯红一片。
顾景尧上完药,见裴娇仍闷不做声地喝着桂花酿。
她望着远处的雪山,根本不搭理他,他便不乐意了,主动凑上去找存在感。
谁知恰巧裴娇此刻转过头来,近乎贴着他脸,“桂花酿,你想尝尝么?”
她面色酡红,此刻已经有些昏沉,自己却不知,拎着手里的酒壶乱晃。
顾景尧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二人都有了醉意,静静地看着彼此。
距离近到二人温热的呼吸交织时,他能闻到清晰的桂花香。
他的瞳色压抑深黑,盯着少女水润的唇,哑声道,“想。”
裴娇尚未觉察,晃着空荡荡的酒壶,歪头嘲笑道,“可是酒壶里已经没有了诶!”
突然,她下颌一紧,她眼神朦胧地看过去。
少年早已褪去乖巧温顺的伪装,眼神幽深浑身充斥着疯狂强烈的占有欲。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反复摩挲着她水润的唇,喑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无妨,我尝这里的就行。”
话音刚落,他便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下去。
他的舌尖卷走她唇齿间桂花酿的香气。
气息紊乱之间,她不停地颤抖。
他扣着她后缩的后脑勺,逼得她只能被迫承受,少年吻得凶狠强势,一边吻着她,一边还要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他。
这幅架势,像是要将她拆骨扒皮吞入腹中。
炙热的气息几欲将她淹没,裴娇喘不过气,被吻的骨软筋酥,几欲瘫软。
她用力地捶打他的肩膀,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目光却仍旧热切地盯着她红肿的唇。
裴娇脑子昏沉,眼前的人影都是重重叠叠的,她晃了晃脑袋,定睛看着面前的人。
眼神的少年衣襟散乱,面色绯红,平日里疏冷幽深的眼底都因情愫显得压抑深黑,直勾勾的眼神叫人心惊胆战、脸红心跳。
她被醉意冲昏了脑袋,更易被美色迷惑,看着眼前琼枝玉树的少年,她忍不住凑近了些,“你真好看。”
顿了顿,她瘪了瘪嘴,颇为遗憾道,“就是接吻的本事也太差啦。”
水汽氤氲,欲醉欲仙。
她轻轻打了个酒嗝,目光也逐渐下移,摆手嫌弃道,“哎呀,估计其他方面也不怎么样。”
顾景尧脸色蓦地沉了下来,被心上人嘲笑不行,这令他先前得到的甜头一时之间化为飞灰。
他的面色青白交加,一副尊严受损的模样。
良久,他咬牙笑道,“那是自然,和娇娇比起来,我当然不算厉害。”
裴娇受到夸赞,骄傲地挺起胸膛,“知道就好,我可是看过许多风月话本的人,阅历自然比你丰厚许多。”
“不过你也不必因此妄自菲薄……”
眼见她要开始长篇大论,顾景尧以食指抵住了她的唇。
她迷迷糊糊看过来,被打断显得十分不满。
便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勾唇道,“娇娇这么厉害,那便教教我。”
裴娇微微一怔,她看着周遭升腾而上的缥缈雾气,有些懵,“教……教你?”
顾景尧以指腹慢条斯理地勾勒着她的唇峰,“方才你不是说,我那里不行么。”
裴娇磕磕绊绊道,“哪、哪里?”
顾景尧抓住她的手,眼眸深沉,哑声道,“这里。”
掌心的灼热令裴娇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摇了摇头,“不要。”
顾景尧早就料到,将她想要退缩的手牢牢钳制住,伏在她耳畔,喘着气低声道,“怎么,你不是很厉害么?难道是吹嘘的?”
裴娇嘴硬道,“当然不是!”
她不敢说自己是被那么大的阵仗震慑住,害怕了,眼神乱飘,企图找理由蒙混过关。
“是、是因为太冷啦,我要回去了。”
她刚准备起身,腰身猛地一紧,一条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抱起。
后背的人紧紧贴着她,身体的温度滚烫得令裴娇不停发抖,他鼻尖磨蹭着她的面颊,哑声道,“冷?那便去温泉里教。”
少年的唇贴着她的耳垂,灼热的气息遍布柔软的耳廓,“还是说,你怕了,想临阵脱逃了?”
裴娇清醒的时候格外怂,可是三分醉的时候却非常要强。
怕?怎么会怕呢!
她裴娇的字典里,就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所以她气鼓鼓道,“才没有,去便去。”
话音刚落,她便甩开身后的人,伸脚踏了个空,然后栽进了温泉里。
顾景尧垂眸看着泉水里溅起的水花,没忍住发出短促的笑。
他缓步走近温泉,将沉在水底的小姑娘拉上来。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出丑了,双手捂住脸颊,也不说话。
顾景尧好暇以整地看着她,随后垂眸,顺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吻过去。
她手肘不由得战栗,浑身都瘫软下来,最后移开双手,想要推开他。
可是力道是如此绵软,像是棉花一般打在胸膛。
他借此去吻干净她面上的水珠,手臂搂着她的腰,防止她跌进水里。
明明浑身散发着极强的侵略性,像是要将她吃的骨头都不剩,他的神情却格外纯情无辜。
他凑近了她撒娇道,“娇娇,什么时候教我?”
裴娇不说话了,准确的说,是不敢去看他迷乱的神情。
这张昳丽的脸平时清冷骄矜,如今反差得令人胆战心惊。
见她不语,他便更加得寸进尺,贴着她的耳垂道,克制地喘着气道,“那我便先抛砖引玉,随后娇娇再纠正我,如何?”
话音刚落,他便握住了她的手。
月色尚好,雪山绵延,温泉内泛起缥缈的雾气。
少年靠在温泉的边缘,微微扬起下颌,下颌线舒展开,喉结顺着修长的颈线上下滚动。
“娇娇……娇娇……”
他哑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裴娇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热,好热。
明明外头天寒地冻,千里冰封,可是燥热却钻进游走于她的骨缝之中,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了。
她的手被他牢牢攥紧,指节酸软,掌心滚烫。
寒风吹过来的时候,裴娇的意识明清了一瞬。
她立刻撤回手,身前少年的身躯却微微一颤,意识到了什么。
他从方才的情.迷意乱中清醒过来,面色格外难堪恼怒。
他向来能够忍耐,只是面对她,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难以控制,竟然……
竟然就……
二人于温热的泉水之中对视,裴娇见他尴尬的模样,沉默一瞬,不由得安慰道,“嗯……你这是初次尝试,没事的。”
不说还好,一说少年的面色便越发阴沉了。
他似乎还不死心,再次靠近了裴娇,后者酒醒了些,默默后退。
顾景尧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尾微微下垂,泛红起来,似乎因为感受到格外屈辱,乌黑的双眸竟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水。
他撒娇一般贴近了裴娇,“娇娇,是我的错,我太高兴了,所以才会这样,我不是这样的。”
裴娇敷衍道,“嗯,对,好,你不是秒……”
说罢,她及时住了口。因为她发现,他似乎又行了。
裴娇:“……”
顾景尧抬眸看向她,一字一句道,“这次,我绝对会让娇娇满意。”
裴娇冷笑道:“你还想有下一次?”
顾景尧放低了身姿,侧脸贴着她的腰身,仰头看向她,“娇娇……”
温泉内又热起来,好不容易清醒的裴娇又有几分醉意上头,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昏沉沉地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顶,随后昏睡过去。
睡之前,她依稀说了声,“好吧,但是今天……不行了。”
第二日,裴娇醒来时头疼欲裂。
她平躺在榻上,脑内断断续续闪过一些醉酒后的片段,随着回忆越发清晰,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慌乱地转过身,恰巧和顾景尧面对面。
少年鸦羽般的睫毛微微扫动,勾唇笑道,“娇娇,你醒了。”
裴娇:“……”
看到这张浓稠艳丽的脸,她就回忆起昨夜这张脸露出的令人胆战心惊脸红心跳的神情。
啊啊啊啊啊啊!
她都做了什么……她竟然帮他做了那般羞耻的事!
裴娇脸红得几欲滴血,顾景尧撑着下颌看着她,知道她多半是回忆起来了.
他凑近了些,在她耳畔低语道,“娇娇,你昨天答应我的……”
裴娇倏地起了身,越是回忆,便越让她呼吸急促。
她垂眸看向自己白皙的双手,眼前便浮现这双手昨夜的模样,仿佛现在还留有他温热的气息,久久不散。
她双耳发热,咬牙切齿道,“顾景尧,你这个混蛋!”
话音刚落,她还嫌不够解恨似的,一脚将他踢下了床榻。
“你还想有下次!给我滚!”
赶走他后,裴娇平复了心情,试图开始和秦文耀以玉符联系。
果然,在听到裴娇安全无恙之后,秦文耀便开始催促她还灵石。
除此之外,秦文耀道,“裴宁,你不是一直托我打听你师父的下落么?好消息是他老人家没死,前不久才有音讯,他受了重伤,煞气入体,神志不清。”
“后来被一户好心的人家救助,养了几年的伤才恢复了记忆。坏消息是他断了右臂,灵力也废,再也无法拿剑了。”
裴娇微微一怔,无法拿剑……
这对一个剑修来说,无非是天底下最为可怖的酷刑。
她沉默半晌,轻声道,“我给你灵石,你好好答谢那户人家。”
“还有师父师兄他老人家,麻烦你好好照顾他们,你想要多少灵石都行,我必会重谢。”
秦文耀道,“你不来看看他们么?”
裴娇静默良久。
她道,“我无颜再见他们。麻烦你替我带句话。”
“待到为师父报仇后,罪徒会亲自负荆请罪,归还惊龙神剑。届时都由师父处置。”
就算是心有苦衷,但是私藏顾景尧,导致藏玉峰受到牵连,使得师父名声被害,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更何况……她现在与魔域的关系千丝万缕,早也不是当年藏玉峰的裴宁。
贸然接近师父师兄只会给他们带来祸端罢了。
秦文耀垂眼看着手中的玉符,缓声道,“裴宁,这些年,仙盟发生了许多事,而仙盟如今坐镇的人,已经是道诚真人季青岭。”
“北海长夷峰的上古遗迹欲要开启,这便成了导火索,你知道现在仙界是如何说你的么?”
“他们你和顾景尧勾结,欲要复活上古魔神,如今全天下都将目光放在了长夷峰的上古遗迹,传闻这遗迹中有封印魔神神识的诛仙盏,更有神女遗落的宝物……”
裴娇气结,“胡言乱语!明明是他季青岭与徐北幽勾结,妄图复活魔神的也是他们。”
“季青岭可真是无耻,虽然顾景尧和我名声是不怎么好,可也不接受子虚乌有的污蔑。”
秦文耀顿感不妙,“按你这么说,那属实难办了,季青岭如今在仙盟的影响力极大,他号召仙盟在长夷峰遗迹开启这日,一齐前往上古遗迹寻找诛仙盏。”
“现下许多人都响应了他的号召,便连我们玄灵门也派遣了人准备去助阵。”
裴娇蹙眉道,“决计不能将诛仙盏交给他,他身后便是玄阴宫,若是让他目的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上古遗迹开启的日子越发临近,裴娇能感受到周遭多了许多陌生的气息。
看似平静的长夷峰,实则早已暗流涌动。
半夜时分,更深露重,倏地,山间忽闻错乱的鸟雀鸣叫之音。
一道凤魂于长夷峰半空盘旋,顿时仙乐飘飘,霞光万丈,鸟雀栖息于梧桐高枝。
裴娇远远望着百鸟朝凤的异象,体内龙魂似乎也感受到了凤魂的苏醒,拼命引领着裴娇朝着上古遗迹而去。
前来接应恭候的鬿雀和烛龙早已候在外头。
空中唰唰而过几道残影,显然是已然有人已经等不及了,朝着遗迹的结界而去。
裴娇等人乔装了一番,便也跟着前去,到了结界的地方,已有几人在结界外想着破解之法。
裴娇披着斗篷,透过斗篷看见这些人并未有任何宗门的服饰,猜想应当是散修。
那几人见到裴娇他们,纷纷警惕起来。
毕竟在上古遗迹之中,法宝和危险并存,来的人都是竞争对手。
顾景尧无视他们,他食指轻轻一点结界,便轻易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侧过头看着裴娇,“娇娇,跟在我身后。”
随后,他又冷声对烛龙和鬿雀交待道,“保护好她,她若出了任何差池,你们都不用活了。”
那几人见顾景尧如此轻易地就破开了结界,纷纷面露惊疑之色。
又见他们几人将裴娇护在了中心,便猜想是哪个实力雄厚的世家小姐出来历练。
结界之内是偌大的宫殿,似是迷宫一般,有无数条岔路口。
雾气自脚下蔓延,如云似雾,缥缈虚幻,像是梦中的场景。
裴娇十分不习惯这护着小鸡仔的阵势,她扯了扯顾景尧的袖摆,“不必这样,我现在修为又不低,能够保护好自己,你叫他们去探查一下周围的情况吧。”
毕竟这里地势错综复杂,若是能够分开探查,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顾景尧沉默一瞬,这时鬿雀主动请缨道,“魔君,让属下前去探查吧,烛龙比属下更适合保护裴姑娘。”
裴娇知道,鬿雀在魔宫内,确实也是干这活的,她本就是刺客,身量纤纤,又很灵活,很擅长隐蔽自己。
顾景尧见裴娇同意,便也默许了。
裴娇蹙眉看着宫殿的拐角处,细看之下,那上头竟有一道划痕,应当是为了防止迷路。
“有人先我们一步进来了,在这里头做了记号。”
裴娇捏紧手心,转而看向顾景尧,“你说会不会是道诚真人和北幽魔君?”
比起北幽魔君,她更忌惮季青岭。
这人一直在隐藏自己,玄阴宫的实力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大宗弱,却鲜少有人得知他们的名号。
而他坏事做尽,却仍能麻痹蛊惑身边的人,使得魏明扬和林倾水都对他信任有加,更是控制了整个仙盟。
在她担忧之际,身侧的手被人牢牢攥紧。
裴娇倏地抬眼,顾景尧冷冷道,“有我在,这些杂鱼掀不起什么风浪。”
裴娇见他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架势,扶额道,“你就别吹牛了,我们尚不知他们还有什么阴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虽是如此,身侧紧握着的手温度灼热温暖,仍然缓解了裴娇心中的紧张之情。
裴娇在此地找到一些鲜见的灵草和灵药,都收入在了储物袋之中。
数量有些多,空间不够了,她便心疼地一一对比价值,准备将一些扔出去。
这时顾景尧盯着一旁的烛龙,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储物袋上,“去,将你的储物袋给她。”
烛龙怔愣片刻,高大威猛的男人和地上正拎着锄头铲着灵药的裴娇对视一眼。
裴娇竟这个凶悍的男人眼底看出了几分委屈之色。
烛龙在魔域南镜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到了这里不仅要给人做护卫,还得贡献出自己的储物袋。
要不是裴娇非要自己动手,怕烛龙弄坏了灵药的根基。
怕是他一个五大三粗的魔龙还得举着个袖珍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摘灵草。
他不敢犹豫,立刻解下腰间的储物袋,双手奉上给裴娇。
期间他更不敢和裴娇有任何肢体接触,他跟随顾景尧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记仇又爱吃醋,占有欲极强。
若是自己哪只手碰了裴娇,估计后头这只手就不保了。
这时鬿雀踏着雾色归来,她垂眸禀报道,“魔君,东南方向有一伙人正往这头来,最右的岔路口是死路。”
“最左的岔路口有一头凶兽,应当是在守护什么东西。”
顾景尧淡淡嗯了一声,垂眸看着裴娇,“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
裴娇摇摇头,“赶路要紧。既然鬿雀探查完了,我们便出发吧,别耽误时间了。”
顾景尧凑近了,低声在她耳边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娇娇,要不要我背你?”
裴娇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他面色平静,“别不好意思,我不会让他们看你的,若是他们敢偷看,我就挖了他们的眼睛。”
裴娇:“……”
比起他来说,她是修为低了一些,可是这不代表她是残废好吗!!
她严厉地拒绝了顾景尧的请求,对方脸上明显划过一抹失落之色。
不过好在,顾景尧虽然上一秒看起来还不靠谱,下一秒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看守的凶兽。
凶猛的九头蛇倒在血泊里,少年手中的折扇翻飞,面无表情地砍掉了它最后一只头颅,结束了它的性命。
裴娇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却见顾景尧漠然擦了擦手里折扇化作的剑,转身便朝着自己走来。
他指着手背上一道细微近乎不可见的伤口,委屈巴巴道,“娇娇,好痛。”
裴娇:“……”
嗯。
再晚来一点给她看,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他浑然不觉,撒娇道,“你给我吹吹,好不好?”
裴娇不自觉去看周围烛龙和鬿雀的面色,却见这二人早已习以为常,竟都默契地低头看脚尖,浑然一副和周遭的空气融为一体的模样。
裴娇无奈地垂眸,轻轻朝着那道伤口吹了吹气。
顾景尧目的得逞,唇角微微勾起,转身点了一把火,将那九头蛇的尸骨烧得渣都不剩。
作者有话说:
娇娇:你没事吧?
第93章 、乱我心曲(三)
在这上古遗迹之中,凶兽往往看守的遗迹都是极为宝贵的。
听闻许多大能在临终之前,会将自己宝物放入遗迹之中,也将自己的记忆倾注在其中,这样便也算是身后留名,不至于空来走一遭。
顾景尧走进,才发现,这九头蛇看守的,竟是一把伞。
看见那把伞的瞬间,烛龙脸色一变,他蓦地转头看向鬿雀,“……这是魔主留下的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故意将魔君引来此处?你究竟想做什么?”
鬿雀面色冷酷地看着他,面对他的追问,她淡淡道,“魔主留下的伞,不就是留给魔君的?我将它物归原主,怎么了?”
裴娇听到他们二人的话,微微蹙起眉。
……魔主?
裴娇的神识落在了那把伞上,伞面绯红,像是鲜血铺就的。
突然,她瞳孔一缩,垂眸看见那把伞的伞柄上,竟刻着二字。
言玉。和顾景尧那把扇子刻着的字,一模一样。
这把伞难道和顾景尧有关系?
顾景尧垂眸看着那把伞,随后缓步走近,果真,这把法器留有它主人的气息和记忆。
在顾景尧握上伞柄的那一刻,伞面倏地撑开,伞骨森白,伞檐缀着的铃铛清脆作响。
就在此时,张开的伞面浮上一道幻影。
幻影之中,女人提着刀,猛地穿透了男人的胸膛。
裴娇看清那个女人面容之时,呼吸微微一窒。
她曾在顾景尧的记忆之中见过这个女人。
她是他的母亲。
那个说生下他是有罪的母亲。
幻影之中的男人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他吐出一大口血,“如笙……为什么……”
女人垂眼之时落下一滴泪,她盯着他,“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你是魔族,人族与魔族势不两立,你如何敢骗我……”
“不仅如此,你还重伤了我的师父,这一刀,是我替师父还给你的。”
男人握住她的手腕,“我没有伤他。他才是在骗你,他是在利用你!”
女人却猛地甩开了他,她神情显得有些癫狂,“你是魔主万俟永泽,你身上留着上古魔神肮脏的血。”
“你是他的后代,就注定你会步他的后尘,为祸苍生……你得死,你必须死,你必须死……”
她显得有些神志不清,痛苦不堪地将刀对准自己微微凸出的小腹,喃喃道,“还有这孽种,我绝不能生下这种不人不魔的怪物,绝对不能让他成为下一个你……”
“他也得去死,他也得去死!”
男人徒手握住了匕首,他手心鲜血淋漓,“我隐瞒你这么久,是我的错。你怨我恨我,我都会坦然接受。”
“那你杀了我,能放过自己,放过我们的孩子么?”
幻影到此化为泡沫,因为顾景尧迅速收了伞。
他面色阴沉,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身躯紧绷,额角的青筋直跳。
裴娇显然没想到,顾景尧的母亲竟要杀了他。
他和他的父亲是上古魔神一代的血脉,她的母亲杀了他的父亲。
饶是她一个外人看见这般场景都觉得难以置信,更何况是他……
她蹙眉看着少年单薄孱弱的背影,缓步走上去。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他注视着那把鲜红的伞,低声道,“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幼时,我的母亲掐着我的脖子,她说我脏,生下我是她的罪孽。”
他的眸色压抑深黑,死死盯着那把伞,仿佛游走在失控濒死的边缘,下一瞬,体内的戾气和杀意便要宣泄而出似的。
他看向她,“娇娇,你也觉得我脏么?”
裴娇静默良久,“你很可恶,性格也不好,但是……”
她轻声道,“不脏。”
顾景尧低垂着头,沉默了一会,随后露出一抹笑。
他像是一个随时都会失控的杀器,而她便是那把血腥之剑的剑鞘。
她能掌控他的一切情绪,只要剑鞘不离剑,一切都不会变。
随后,他攥紧了她的袖摆。
不论她是出于怜悯还是如何,只要她不嫌弃他,不因此厌恶他,他就满足了。
他曾经因为身上流着血被世人追杀折磨,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既然他们容不下他,那他便让他们永远闭嘴好了。
可是自从遇见她,他开始无比痛恨自己肮脏的身世。
他攥着她袖摆的力道格外紧,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裴娇知道,他远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
但她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只得在沉重的气氛中再度前行。
中途的机关阵法被鬿雀和烛龙一一破解,故而还算顺利。
直至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面镜子。
裴娇的目光不由得撞进那面镜子,镜子中照着的竟不是她的面容。
眼前的镜面漾开一阵涟漪,她在镜子中看见自己和魏明扬正在争夺一个东西,他们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而那个东西,是一盏魂灯。
那盏魂灯幽幽闪烁,像是跳跃着的鬼火,仅仅是注视片刻,裴娇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铜镜的声音传来,“裴娇,这是玄冥镜,能够预测未来。”
未来……她看见的是未来,那么便说明,魏明扬也在这里。
而那盏魂灯,很有可能便是诛仙盏,封印着上古魔神神魂的法器。
她收回视线,才发觉身旁的人各个面色凝重。
鬿雀浑身哆嗦着,烛龙捏紧了拳头。
奇怪……
他们在玄冥镜里看见了什么?
正道她疑惑之时,裴娇耳边传来“铮”的拔剑声,下一瞬,那面玄冥镜应声而裂。
裴娇怔怔地看着将玄冥镜在那把剑下四分五裂,溅起的碎片划过顾景尧的侧脸。
鲜血自他精致的眉目蜿蜒而下,他眼神冷冽,杀意毕露,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
裴娇震惊地看着那满地的碎片,不由得问,“你看见了什么?”
身前提剑的少年沉默半晌,他的手无意识地颤抖着。
半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在裴娇面前失了态,于是迅速调整好情绪,转过头露出一抹笑。
“没什么。”
裴娇显然不信,“那你打碎人家做什么?”
顾景尧无辜地眨了眨眼道,“挡路了。”
鬿雀和烛龙也迅速收敛了情绪,几人各怀心思,望向镜子后边的甬道。
顾景尧率先踏入甬道,面上的笑化作散不去的阴霾,广袖之下的手却牢牢攥紧。
他自然不会告诉裴娇,就在方才,玄冥镜之中映衬的画面里——
哀鸿遍野,横尸无数。
他浑身是血,紧紧握着她的双手。
而她亲手用那把魂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自从进入上古遗址之后,裴娇总觉得冥冥之中有种东西在指引着她。
体内蛰伏着的龙魂与它感应强烈,裴娇猜测,很有可能是遗址中的凤魂。
甬道的尽头是一方破损的祭坛遗址,层层阶梯之上有一面呈方圆的高台。
裴娇却在此刻望向了角落,体内的龙魂有了强烈的共鸣。
她看着祭坛旁的封印,若有所思地走上前去。
近乎是在手掌触碰到的那一瞬,一道火红的凤凰虚影自封印中突破而出。
随着一声高亢的凤鸣,凤魂迅速没入裴娇体内。
裴娇识海里一阵眩晕,她撑着墙,听见身旁传来鬿雀和烛龙争吵。
裴娇踉跄两步,从那种神魂震荡的状态中缓过来,她的识海并不足以承受如此强大的魂力,所以需要的反应的时间也颇为长久。
混乱之中,她望见顾景尧步步走向了祭坛,而祭坛中央的高台缓缓升起。
壁画浮雕之中的诸天神佛的面孔都变得诡异起来,而就在中央,不知何时竟呈放着那枚诛仙盏。
诛仙盏中燃着森森鬼火,幽暗的阵法自顾景尧脚底升起。
在这一刻,裴娇像是听见了诛仙盏内的声音。
它在呼唤顾景尧。
“到这来……”
“吾的血脉……”
裴娇瞳孔微缩,她看见在阴暗的结界内,有一道幽暗的神魂自诛仙盏内游荡而出,抽丝剥茧般朝着结界中心的顾景尧涌去。
她不由得喊了一声,“顾言玉!”
可是她的声音触及到那抹幽暗的结界,便迅速化为虚无。
他像是置若罔闻般,直勾勾地盯着那枚魂灯,缓步朝着诛仙盏走去。
铜镜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似乎也是受那诛仙盏的影响,它的声音明显虚弱许多,甚至变得断断续续。
“裴娇……你要小心……这是上古魔神的元神!”
“顾景尧是他的直系血脉,若是季青岭他们想要复活魔神,除了需要诛仙盏,更要为他找一具合适的躯体,没有比直系血脉的躯体更适合魔神现世了……”
“魔神的神识格外强大,连我都受了波及影响,诛仙盏渐渐突破封印,你要将诛仙盏夺回来,然后重新用龙魂凤魂封印它!”
“若是诛仙盏被打破了,魔神的元神便会被放出,它便会找宿主附身,届时魔神重新降世,必是劫难!”
“它妄图夺取顾景尧的躯体,顾景尧正在与他争夺灵台识海,他体内流着魔神的血,故而夺舍也是极为简单的,你需要快点去帮他!”
裴娇深吸了一口气,铜镜的声音越发低,“不要害怕,你千年便做到了,孤身一人封印了他,你做的很好。现在千年后,你也可以做到。”
裴娇欲哭无泪,千年前那是大荒神女,现在她只是个普通人,如何能担得起这重任?
顾景尧是魔神的后代血脉,必然会受他影响,若是让他控制,夺了身体,那便是真的完了。
鬿雀望着黑云笼罩的祭坛,疯魔般笑道,“魔神即将降世……我魔域终将一统仙界,哈哈哈哈!”
烛龙捏紧拳头,“鬿雀,你当真是已经疯了!你我二人立下血誓,若是叛主就会被绞杀,你是找死吗!”
“你莫不是和那季青岭串通,借此故意引导魔君发现了那把伞,那把伞本就凝结了万俟魔主的执念和悔恨,会影响持有他的人,借此让诛仙盏的元神夺取他的躯体!”
鬿雀冷冷看着他,“是又如何?顾景尧将那个女人看得比一统仙洲还重,早已不是我所效忠的魔君。”
她咽下喉间腥气,“我是发誓过要辅佐万俟魔主的后代一统仙界,让魔神夺了他的躯体,用他的身体带领魔域走向辉煌,难道不更好?”
鬿雀和烛龙二人厮打起来,裴娇顾不得他们,神情越发凝重。
她不由得怀疑,季青岭早年将年幼的顾景尧囚禁起来折磨,而非早早将他扼杀,是否便是为了借他的躯体复活魔神……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若真是如此,他是从多少年前便开始筹备这一切的?又为此计划了多少阴谋?
裴娇握紧腰间的剑,望向祭坛上的诛仙盏……
不行,必须得迅速封印它!
就在此时,仙盟也赶到了祭坛。
为首的季青岭看向祭坛上的尚在抵抗魔神元神的顾景尧,目光变了变。
他正色道,“糟糕,这魔头欲要通过诛仙盏复活魔神,只有毁掉这诛仙盏,才可以阻止他!”
仙盟众人得令,立刻缔结剑阵涌向祭坛。
他们将各种毁天灭地的神通招式都砸向祭坛中的诛仙盏和尚在与魔神元神搏斗的顾景尧。
紧闭双眼的顾景尧受到波及,猛地半跪在了祭坛上。
季青岭在仙盟威望过高,导致仙盟被其所利用,在陷害完裴娇师父之后,更是无人会阻拦他为非作歹。
他们对其言听计从,若是真叫他们破坏了诛仙盏,那才是真正的绝路!
惊龙拔剑出鞘的声音猝然响起,一道冷戾的剑意朝着仙盟众人袭去。
尚未来得及躲避的人纷纷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哀嚎声响彻大殿。
顺着清冷如月的剑光望去,手持惊龙剑的少女姿容清丽,面色冷戾。
“今日过此结界者,杀无赦。”
话音落下,那纤弱的身影再度拔剑,只闻龙鸣凤唳,剑阵在惊龙剑下尽数摧毁。
季青岭显然没料到裴娇的成长速度会如此之快,已经到了令他都有所忌惮的地步。
他立刻吩咐身后的魏明扬和林倾水,“这妖女交给我,你们二人去破坏诛仙盏!那魔神的元神就在其中,只要毁掉诛仙盏,就能连同他的元神一齐销毁!”
“记住,现在仙洲的存亡和你们息息相关,若是让那魔神降世,三界都将毁于一旦!”
魏明扬微微一顿,他的眼神逐渐坚定,望向祭坛上的诛仙盏,沉声道,“是,师父!弟子必将不辱使命。”
季青岭从裴娇身后袭去,她微微侧眸,眼神一冷,立刻以剑击退了他。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阴阳裂任他摆布的裴娇,她已然成长了很多,甚至凭借着惊龙剑,已经勉强达到了能与他分庭抗礼的境界。
裴娇望向奔向诛仙盏的魏明扬二人,当即明白了季青岭的目的。
现在不是对付他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他们破坏了诛仙盏。
裴娇加快了脚步,奈何身后的季青岭也穷追不舍。
他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隐藏实力许久,如今野心目的昭然若揭,变得格外棘手。
正当裴娇被季青岭拖住脚步时,几道泛着金光的符纸自后方袭来。
“咻咻咻——”
秦文耀甩出符箓,双手迅速缔结成印,“我义凛然,鬼魅皆惊!”
咒文落下,符箓迅速将季青岭围困在阵法内。
与此同时,赶来的温元秋和兰璃等人也学着他的模样缔结法印,四方灵力束缚住了季青岭的脚步。
秦文耀道,“裴宁,你快去。这老匹夫交给我们。事后别忘了还我灵石!”
兰璃也义愤填膺道,“裴宁,我们都相信你,你绝非他们口中的妖女!”
温元秋没有说话,自从被秦文耀救出来后,他消瘦了许多,不知那段时间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他朝着裴娇的方向微微颔首微笑,无声道,“小师妹。”
短短三字,瞬间让裴娇红了眼眶。
多年未见,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不再停顿,而是迅速奔向诛仙盏。
她直直迎向魏明扬的雷鸣刃,在他刀落下之时抵挡住了攻势。
魏明扬咬牙道,“裴宁,事到如今,这已关乎到仙洲安危,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裴娇看着他,“执迷不悟的是你,魏明扬,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你师父的真面目么?”
魏明扬一怒之下拔刀朝裴娇挥舞而去,林倾水蹙眉道,“明扬,我助你一臂之力!”
他们二人携手相伴许久,早已配合得天衣无缝。
裴娇还要留神于保护诛仙盏,竟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来。
而秦文耀等人未能拖住季青岭多久,他挣脱束缚的间隙,朝着裴娇的方向挥去一掌。
裴娇尚未来得及躲避,被击中了右肩,露出一丝破绽,而魏明扬瞅准时机,迅速朝着诛仙盏袭去。
裴娇咬牙追上去,她右肩受了伤,于是换成左手提剑。
龙鸣声响彻长夷峰遗址,刀剑相交之时,火花四溢。
魏明扬的雷鸣刃竟被直直斩断,而裴娇手中的惊龙剑也因此被击飞,落在地上。
任裴娇如何呼唤也无法召回。
关键时刻,二人谁都不敢松懈,齐齐朝着诛仙盏而去,为了争夺诛仙盏而交手起来。
这正是裴娇在玄冥镜中看到的景象。
近身缠斗并不是裴娇的强项,因为灵力不支,她渐渐落入下风,更何况她还要应付两人的夹击。
在她力竭之时,魏明扬朝她挥去一掌,裴娇频频后退,她瞳孔一缩,只能硬生生地看着诛仙盏落在了地上。
“咔嚓。”
诛仙盏碎裂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此时此刻,长夷峰遗址似乎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下一瞬,滔天的黑云凝结于长夷峰的上方,遗址内的众人纷纷被强大的魔息震得连连后退。
祭坛上紧闭双眼的顾景尧忽的蹙起眉尖,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指节泛白,冷汗涔涔,为了唤醒意识,毫不犹豫地以扇骨捅穿了自己的肋骨。
鲜血蔓延着祭坛,诛仙盏中可怖的元神挣脱了束缚,煞气自地面直冲而起,涌向祭坛中心尚在抵抗的顾景尧。
顾景尧的身躯紧绷着,他额角青筋直跳。
魔神的煞气侵蚀着他的识海,企图占据他的身体。
魔神本就是天地之间恶念所化,最擅蛊惑人心摧毁意志。
此时此刻的他身处一片深渊黑暗之中,眼前像是走马灯一般浮现出无数往日的画面。
在被玄阴宫囚禁的日子里,他的母亲掐着他的脖子,一会笑,一会哭,神情癫狂地问他怎么不去死。
玄阴宫的人围绕着他,眼神麻木地商量着如何处理他这个不人不魔的怪物。
阴森的蛇窟,丑陋的面孔,森然的嘲笑。
天光焰烧过他的躯体,封魂锁镇压他的神魂,千年玄铁穿透他的琵琶骨。
所经数年,皆是寒冰炼狱的之中鬼怪的哀嚎和咆哮。
梦魇愈演愈烈,眼前的画面已然转变成他握着裴娇斩断的那截衣摆,眼睁睁看着她远去的时候……
月老祠中散落满地的下下签,手腕上黯淡无光的姻缘石。
最后的最后,是玄冥镜预知的未来中,乌云蔽日满目疮痍之下——
裴娇握着那把魂剑,刺穿了他的心脉。
看见这幕,他心如刀绞,捏着胸口的衣襟,吐出大口血来。
无边的黑暗之中浮现猩红的双眼,那道声音缓声道,“你是吾的血脉,便注定了和大荒神女是永生永世的敌人,这是不可违抗的宿命。”
“千年前她不自量力企图封印吾,却受到吾之血的反噬诅咒,以残破之躯坠入转世,世世代代不善而终,你体内流淌着的血,便是她一切苦痛的根源。”
“尔等生生世世,都是宿敌,不共戴天。”
“看见了吗…她会杀了你,这便是你最后的结局……”
半跪在祭坛上的少年痛苦地蜷缩起手指,额角布满冷汗。
他紧闭的双眼中却缓缓淌出血泪,口中却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裴娇的名字。
令他痛苦的不是最后她会杀了他。
而是他从始至终也得不到她的爱。
往日的他在这世间从无在乎的东西,所以从不惧心魔反噬,可是不知何时,刀枪不入的心也有了一枚逆鳞。
这枚逆鳞被人残忍地剥脱,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不得不接受的,血淋淋的真相——
他的存在造成了她转生无数次的悲剧,而他们之间隔着自古以来对立的血脉,隔着千年的世仇,隔着封魂锁阻断的七情六欲,隔着散乱一地触目惊心的下下签。
如何能善终呢?
这些天与她在一起的时光都是他偷来算计来的,恬不知耻地利用她的同理心,构建的美好虚幻的泡沫罢了。
他蜷缩着身躯,胸腔内逸出悲鸣。
始终都是自我欺骗罢了。
命中注定,他们背道而驰,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几天压力比较大,一直写不出来,睡觉也睡不好,所以拖更到了现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能会加快完结的脚步了,本来想扩展写一点点,但是现在我的精力并不支撑我继续写下去,当然必要的情节和前边的伏笔都会交代清楚哒!
后续有什么问题等完结再精修(回头我会在大结局弄一个有问题的楼,大家把觉得有问题的剧情列在里边,我有能力改的都会改!)
在第一章涉及到剧透排□□理员会自动删评,抱歉这点我也恢复不了评论。
还有,大家别吵架呀!可以骂我别吵架拜托了!
第94章 、乱我心曲(四)
猩红的法阵在他四周运转,天地皆陷入了昏暗。
煞气冲天,月光猩红,魔神可怖的影子笼罩在他的头顶,像是一座沉重的山,睥睨苍生。
仙盟的人被魔气震飞,仓惶的脚步声,悲惨的哀嚎声遍布了整座祭坛。
魏明扬难以置信地望着浓烈的魔气席卷整座遗址,他被浓烈的煞气震得连连后退,颤声道,“不……这怎么可能……”
远处的季青岭早已没了往日德高望重的模样,他撕下伪善的面具,癫狂地大笑着,“魔神降世!魔神降世!老夫筹备百年的计划,终是成功了!”
许是因为过于惊惧和失望,魏明扬蓦地红了眼眶,双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是我……是我放出了魔神……”
裴娇没工夫理会他的崩溃和失态,她望向充斥着猩红光芒的祭坛。
有的人被魔神的元神蛊惑,匍匐于地喃喃自语,有的人拼命仓惶逃窜,有的人想要上前拼死一战,却被轻而易举地碾死。
只有他孤身一人处在煞气风暴的中心,少年颀长的身躯逐渐被漆黑的魔气淹没。
在那一刻,裴娇忽然捂住了心口,封魂锁处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烫,烫的她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记忆深处的回忆被唤醒,耳边嗡嗡作响。
那冰天雪地之中的红衣少年,蹲在她面前,缓缓张开的手心之中,躺着一枚小小的青团。
他说,嫁给他,便再也不用四海为家,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再也不用唯唯诺诺,做小伏低,藏在小巷的黑暗之中苟延残喘。
她可以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生活了。
因为从此以后,彩霞街无依无靠的小乞丐,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那年的灯火格外透亮,灯火中的人如画卷般绮丽。
往日的记忆痛苦黯淡,所以化为游魂的这几十年来,她沉睡在黑暗中,选择遗忘过去的一切。
可是……可是原来尘封的记忆之中,也有这般美好的时候么。
不知不觉之中,她已湿了眼眶,耳边的是他曾说过的话——
他说,“娇娇,我们回家。”
狂风四起,暗无天日。
这时四周忽的安静下来,四处逃窜撞壁的众人忽的发现,有一人与他们背道而驰。
那是一位身穿月白裙裾的少女,她长发散落,身躯瘦弱,奔跑时像是乘着风。
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穿过浓厚的煞气,越过冗长的阶梯。
她提着裙裾,越跑越快,裙摆上绣着的金色蝴蝶纹样也像是乘风而起,振翅欲飞。
此时此刻,仿佛天地都寂静了。
只能听见她脚腕上缀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铃铃——”
她越过浓重的煞气,脚下的步子却不曾停下,便是摔倒了也迅速爬起,反而越来越快。
她义无反顾地奔向祭坛,奔向被强大魔息笼罩下的那个人,奔向煞气的中心。
就像是奔向家的方向。
·
冰冷的祭坛上汹涌着猩红的光,祭坛中心的地面早已布满血淋淋的抓痕。
魔神冰冷的吐息落下,“停止这些无用的挣扎,将你的躯体为吾所用。”
滔天的怨气和煞气笼罩而下,少年的手背青筋暴起。
识海之中,他再度被她以惊龙剑贯穿心脉,稠热的血溢满了双手,可是他始终不曾放开她的手。
他苍白的唇瓣翕动着,忍着剧痛望向她,颤声道,“娇娇,你有没有……”
“哪怕一些许,一瞬间,爱上过我?”
识海中手持惊龙神剑的神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目清冷,姿容宛然。
面对他的祈求,她蹙着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唐的事。
“从无。”
无边的黑暗再度落下,识海中不停地重复着这一抹片段。
他被那把雪白的剑身贯穿了无数次,临死前乞求过她无数次的垂眸和回答。
哪怕只是谎言,哪怕只是安慰。
可是等来的回复,一直都是那句从未。
从未……从未……
如此执念,皆是虚妄,皆是荒唐。
他自嘲地笑着,血泪淅淅沥沥滴落在祭坛中心的法阵上。
那把贯穿他心脉的利剑,尚不如她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来得痛彻心扉。
无边的黑暗落下,冗长一眼望不见尽头。
他瞳仁是压抑的深黑,最后一点光也在这不停轮回的折磨之中湮灭,化作麻木和死寂。
“你本就是为杀戮灭世而生,为何要沉沦于这世间最为低等的情爱?”
“为我所用,杀光他们。”
黑色的飓风凄厉咆哮,夹杂着数不清的惨叫。
在这所见皆是疮痍,所闻皆是哀嚎的炼狱之中,他突然听见了清脆的铃声。
像是清澈的泉水落在淤泥之中,泛起阵阵涟漪。
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那铃声越发近,刺破深不见底的煞气,带来久违的光亮。
“顾言玉!”
眼前的阴霾一点点褪去,铅云散开的尽头,是朝他奔赴而来的少女。
她的裙裾泛着温柔的月色,映照在他漆黑的瞳仁中,化作经久不灭的火光。
在那一刻,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跌跌撞撞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的心上。
在世人的厌恶与惧怕,魔神的恶意与蛊惑,祭坛的煞气和彻骨冷意之中。
她是茫茫天地间,跳跃的光。
这抹光为他而来。
她奔向祭坛,拥抱住双目漆黑,满面血泪的少年,轻声道,“顾言玉,你别睡。”
“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在被她拥抱住的那一瞬,便是短短的那一瞬。
一直困扰他的心魔悉数破灭。
他的下颌搭在她的肩上,闻着她发间的花香,怔怔地想着。
——他不求她爱他了。
只要能长久地看着她,这般看着她。
他便满足了。
他手中折扇分崩离析,化作十四根扇骨刺入筋脉。
鲜血迸溅的时候,他也因为剧痛清醒。
心魔化解的那一瞬,祭坛上狂风汹涌,遮云蔽日的煞气也被这阵飓风冲破。
魔神的虚影也被这阵狂风冲的支离破碎。
眼见明明快要夺舍成功,却突生如此变故,魔神发出愤怒的嘶吼,脚下的土地不受控制地震荡起来。
可怖的魔气席卷过长夷峰,瞬时草木枯萎,泉水枯竭。
灵台之中,顾景尧盯着黑暗中那双猩红的眼,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下一瞬,魔神的元神便被硬生生地从他识海中剥脱而出,发出一声尖厉的咆哮。
离开了躯体的元神变得格外虚弱,它借机迅速遁走。
可顾景尧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元神只能借着煞气的掩护迅速避开身后袭来的扇骨。
便连季青岭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他没想到顾景尧身为魔神的后代,身上留有他的血,按理来说应当是最为简单的夺舍躯体,毕竟血脉相近,夺舍也会更为容易,这也是为何那些大限将至的老东西们总会培养自己的血脉后代进行夺舍的原因。
可是此子竟有如此反骨,能够抵抗住魔神的夺舍。
他面色多了一丝慌乱,转眼又看见不远处濒临崩溃的魏明扬。
林倾水在一旁试图唤醒他,她所受的打击显然也不小,不知所措地哭泣着。
季青岭一直都是魏明扬的信仰和支柱,在他心中便是光风霁月无所不及的存在,如今这信仰一朝崩塌,对他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
所以导致他一时不察,道心被毁,竟走火入魔。
季青岭微微蹙眉。
每过百年,他便会收养一对童男童女。
童男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其体格与魔神魂魄相近,成为了夺舍的备用之躯。
童女便是曾经受过大荒神女照拂的上古家族所留下的后代,虽血脉大多不纯,但因得到过大荒神女的赐福,所以所生之女皆会携有部分神女的神力。
百年前灵渊仙府的顾如笙便也是他门下的徒弟,他收她为徒,本想借她之手夺得万俟永泽的躯体,供他复活魔神。
奈何这顾如笙就算知道万俟永泽是魔族,也只是没出息地想着离开,却仍旧不愿伤害他。
故而他便将她囚禁起来,拿她试药试蛊,最终她受不住此番折磨,变得疯疯癫癫,受他指使。
谁知万俟永泽为了见她一面,竟孤身一人踏入仙门阵法,还是死在了仙门的围剿之中,他为了不暴露目的,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仙门将他的躯体千刀万剐。
好在顾如笙有了身孕,留下了魔神的血脉,此子便是顾景尧。
他意图用折磨他母亲相同的方法折磨他,迫害他的心智,让他为自己所用。
奈何却出了岔子。
顾景尧多智近妖,更是成长迅速,变得不受控制。
甚至还逃了出去。
逃出去之后,他展开了对玄阴宫疯狂的报复。
明面上和玄阴宫有关的家族皆毁于一旦,满门被灭。
好在季青岭隐藏得较深,才未被他找到。
那时他便意识到顾景尧是个难以掌控的因素,于是请出封魂锁,利用仙盟将他困在寒冰炼狱,企图等待遗址开启便夺他躯体来用。
谁知他竟打破了雪域天牢,搅得仙洲四分五裂。
如今顾景尧的躯体不得用,那么便只好启用备用之法。
这百年来,他所收养的童男童女,便是魏明扬和林倾水。
他派出玄阴宫的人将他们的父母杀了,再伪装出途中经过救出他们的假象。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故而这两个孩子对他敬仰有加,也足够听话。
魏明扬乃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血脉天赋又尚可,是天底下除了直系血脉顾景尧,最合适魔神的躯体。
他缓步走近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的魏明扬,低声道,“我的好徒儿,为师养育你如此之久,为你排忧解难,予你无上荣光,你是不是也该给师父一些回报了?”
·
煞气薄弱一些后,秦文耀总算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没想到刚苏醒便眼睁睁地看着魔神的元神进入了魏明扬的躯体。
这等可怖的画面吓得他失声尖叫,“糟糕,魏明扬被这个老东西夺舍了!”
夺舍这等可怖的邪术,他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刚开始夺舍的时候,魂魄和身体尚未融合,便是最为脆弱的时候。
冷静之余,他立刻指挥百里瑛,“快,快去将他杀了!千万不能让魔神借助躯体复活!”
谁知季青岭也早已料到,他指挥着蛰伏在暗处的玄阴宫信徒迅速启动阵法遁走。
只消片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鬿雀因为叛主受到血誓反噬,早已奄奄一息,处于濒死的边缘。
临死之前,她眼前浮现了当初跟随万俟永泽征战四方的日子,那时的他们,多风光啊……
她可以肆意翱翔在天际,可以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魔主待她也好,就像对待亲妹妹一般。
而不是像现在,魔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深吸一口气,不甘地抓着他的衣袖,“烛龙,若是……若是魔主没有遇到顾如笙,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语罢,那只手便蓦地垂了下去,再无动静。
烛龙抱着她的尸首,枯坐在空荡荡的遗址内。
他就这样看着她慢慢咽了气。
他右眼的那道疤本就是为护她而留,就像他隐藏百年的心意一样。
她这一生一直热切地追随着魔主的步伐,一直向前看的她怎么会留意到身后注视着她的目光呢?
他不会说话,向来习惯沉默。听她抱怨诉苦,听她谈天说地。
可惜直到与她生死相隔,他也只能继续永久地沉默下去。
最后,他颤抖地伸出厚重的手掌,缓缓合上了她死不瞑目的双眼。
自遗址出来后,裴娇休养了许久,顾景尧更是因为神识受损,陷入了昏迷。
季青岭乃是玄阴宫的幕后主使者这一事在仙洲掀起了轩然大波,随着魔神夺舍复活的消息传开,仙洲人心惶惶,而一直未有所动作的魔域在近日更是越发猖狂。
裴娇得知师兄得救之后,他便和师父一起隐居在山海洞庭之内。
于是裴娇便带着昏迷的顾景尧赶往了山海洞庭,准备和师父商量应付魔神降世的对策。
师父大难不死,昏迷数年,却无法再执剑。
她原以为这是极其痛苦之事,谁知他每日在山海洞庭内种花锄草,倒是过得格外逍遥。
见到立在门槛外迟迟不敢进来的裴娇,他抽出一条木棍便扔了过去,“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老夫烧水!”
本来久别重逢的泪水一下子被裴娇憋了回去,她“噢”了一声,开始任劳任怨地坐在木堆前挑柴火。
为何没有出现话本之中的师徒情深相拥而泣的画面??
裴娇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老头斜眼睨着她,“你在传音中说要赎罪归还惊龙剑是什么意思?还嫌老夫没被气死么!”
裴娇嘴角委屈地耷拉下去。
老头蹲在跳跃的炉火前,不紧不慢道,“赎什么罪?你何罪之有?你为老夫夺回了惊龙神剑,名扬天下,让天下知道我藏玉后继有人,你有什么罪?”
“比你那天天只知道斗蛐蛐逗鸟的师兄要有出息多了!”
刚提着鸟笼踏进厨房的温元秋微微顿住了脚步,嘴角的笑容也蓦地僵硬。
这些年帮忙锄的草浇的花……
终究是错付了!
“至于结交魔族……哼,谁年轻的时候没认识几个魔域的混球呢?老夫本来还想等着那剑魔来一决高下,谁知道这混球没出息,被自己人害死了,违背了和老夫的约定,真是晦气!”
裴娇捡柴火的手一顿,嘴角的弧度瞬时就变了,眼睛藏不住笑,就连眼底都亮晶晶的。
温元秋走近,他提着鸟笼,看着里边肥啾啾的小青雀,再看向一旁的裴娇,怎么看怎么像。
而裴娇的注意力却转向了那贵气逼人的龙纹石鸟笼,上边的龙纹浑然天成,显然便价值不菲。
而这种鸟笼……她似乎在某处见过……
她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师兄,为师父疗养应当要花费许多灵石吧,还有山海洞庭置办的这处宅子,应当也价值不菲,你……你哪来的灵石呀?”
温元秋咳了几声,他有些心虚道,“小师妹……实不相瞒,我其实是聚金阁阁主在外的……私生子。”
裴娇瞪大了眼。
温元秋低声道,“我本来只想随着师父修炼,寄情山海,不想顶着这身份出去招摇过市,也不喜欢私生子这个名头。可是家父在一次秘境之中身受重伤,寿元将近,聚金阁群龙无首,现下……我已然是聚金阁阁主。”
裴娇尚在震惊。
她便说怎么温元秋初见她时便出手如此阔绰,时不时想尽办法给她塞灵石,而且当时在聚金阁内的掌柜看见温元秋给她的锦囊瞬时便奉她为座上宾。
原来是如此缘故。
温元秋柔声笑道,“恰巧继承了聚金阁,便能知天下事,聚金阁虽无所向披靡的能力,但却能探查玄阴宫他们的动静,从而得知他们的目的。”
裴娇道,“那师兄,你能知道玄阴宫那群人藏在哪么?”
铜镜说过,魔神夺舍融合身体需要一段时日,而这段时日玄阴宫的人必定会避其锋芒,待到魔神适应了新的躯体,那便是真正的浩劫。
温元秋眼神逐渐冷下来,“这群人格外谨慎,拥有无数个老巢和据点,特别是为首的季青岭,更是有多重身份,难以寻到他们的踪迹,也难以从这从信奉魔神的疯子口中得到什么信息。”
“不过根据我聚金阁的探子来报,魔域北境的徐北幽怕是早就和这群人合作,先前千机谷的阵法,还有争夺神树的阵法,都是为了用这些阵法让邪神降世时开启长夷峰天堑的血海阵做的铺垫。”
“一旦真让这血海阵启动,便会连接混沌,放出其中的修罗,这些修罗都是不得转世穷凶极恶的魔族所化,被上古神明封印在混沌之中,若是让这些修罗跑出来……不仅仅是仙洲,便连人间也会发生大乱。”
“千年前的大荒那一战,哀鸿遍野,死伤无数,若是再让他们开启混沌的门……后果不堪设想。”
裴娇道,“那我们便即刻动身。”
温元秋摇摇头,“纵使我已倾尽聚金阁之力,也仍然找不到玄阴宫的下落。季青岭为人狡诈谨慎,早就为了这一刻筹备了许久,绝不会轻易露出蛛丝马迹,必定会休养生息,待到血魇之日,群魔乱舞,混沌结界薄弱之时再开启血阵。”
“我们能做的,只有集结仙洲人马,团结我们所能团结的全部力量,对抗他们。”
温元秋道,“师妹,你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你手持惊龙剑,又有龙魂凤魂傍身,一定会发挥关键的作用。”
“你现在伤势未愈,先在山海洞庭好好养伤,万万不可自乱阵脚。这些日子,我会通过聚金阁的人脉传信给仙洲的各大家族和宗门,还有永夜城的妖族。”
裴娇颔首,“好,都听师兄的。”
“魔神降世一事已然掀起轩然大波,我相信他们自然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必定会配合。”
“至于,你带回来的那位……不知道他的立场。”
温元秋顿了顿,看向她。
裴娇道,“他听我的。”
温元秋释然,露出一抹笑,“太好了。有了他的帮助,便会好上许多。至少魔域西境和南镜都是为我们所用。”
裴娇道,“说起来,他应当也快醒了。”
她端起小厨房的红糖丸子,“我去给他送点吃的。”
说着是慰问伤者,实则裴娇在路上就将红糖丸子吃得差不多了。
她垂眼看着空荡荡的碗,想了想,还是藏在了身后。
推开门时,床榻上果然空落落的。
少年倚在案几之前,地上散落着木屑,他以锋利的扇骨,在雕刻着木雕。
凑近了看,裴娇发觉,那是一只木雕小狗,漆黑水润的双眼,玲珑小巧的鼻子,可爱至极。
顾景尧觉察到她的靠近,纤长的睫毛动了动,抬眸道,“娇娇,像不像你见过的?”
裴娇注视着他泛红的掌心和指腹的薄茧。
没想到她随口一提,她在彩霞街唯一的玩伴便是那只死于冬日的犬,他便记下来了。
木雕做的精致,有个小小个机关,裴娇伸手一触,木雕小狗的尾巴便开始飞速地转动,既滑稽又可爱。
裴娇不由得笑出了声,“你做这个干什么?”
顾景尧看着她,瞳仁是压抑的深黑。
他说,“我不在的时候,它可以代替我陪着你,逗你开心。”
裴娇满脸疑惑。
他就和狗皮膏药一般,赶都赶不走,还会有不在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一直到完结应该都会在晚上更qwq
如果写完了会提前放出来~
对啦宝子们
修文的时候,前边可能会增加一些内容,比如一些过度不合理啥的,还有添加一些我认为必要的转折剧情,到时候大家刷新一下就可以看见啦,现在暂时没时间修文,等我写番外开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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