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恩典。”
庆云手脚麻利,招呼着几个宫女太监抬着两个软娇就到了,“殿下,二公子凝辉阁杂乱,咱们还是先回朝阳宫安置吧。二公子您的重华宫还需要布置,恐怕得到晚间才能进人,这内需司的甘大监来请公子示下。”
“没事,我就跟着七殿下多叨扰几个时辰了。”
“无妨。”李言曦笑得眉眼弯弯:“美人赏脸自然是一个人愿意的。”
庆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贺兰淳雪的脸色,生怕他俩打起来,刚刚拿一下就闹出来了一个落水的事儿,这要是再出点事情,怕是他要被皇后娘娘活吞了。
谁知道贺兰淳雪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多谢殿下。”
李言曦的寝宫就在皇后的朝阳宫后面,紧紧挨着,还有一道小门往来。本来苏皇后舍不得,但是太后说皇子大了,哪里还有住在母妃宫里的道理,苏皇后只好含泪把朝阳宫后面的风晴轩收拾了出来,又吩咐内需司好生布置,夜明珠就安置了七八颗,七皇子孩提时的那一次风寒真的是给皇后娘娘留下了阴影,风晴轩的窗户墙壁都比别处厚实,最离谱的是就连那涂墙的粉末都是花椒混了十几种香料制成的,驱寒保暖还别有一股异香。
贺兰淳雪看了直咋舌,难怪李言曦十七八岁的人了,在父母面前还是一副天真娇憨的样子,的确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到了风晴轩里那流水的宫人就涌了出来,不大的两进宫苑里居然站了三十几个宫人,伺候二人脱衣,换鞋,暖手......
李言曦连手都没抬一下就已经被伺候到了塌边。
贺兰淳雪觉得朔月对他的看护和照顾已经过分了,但是今日一对比才知道,原来是他土鳖了,没见过这个大场面。
察觉到贺兰淳雪那一副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表情,李言曦大大咧咧地:“想说什么说什么呗?”
“皇后娘娘似乎过于娇养殿下了。”贺兰淳雪斟酌了半晌,觉得这七皇子神叨叨,说话还是要小心些:“幼子得父母偏爱,本是常事,可......”
“所有人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是。”
风晴轩的厚重殿门被打开,然后又重重合上。李言曦听着这厚重沉闷的响声笑得有几分邪肆:“还好他们当时把风晴轩的墙壁门窗都做的很厚,所以不论我在里面说什么,外面的人都听不见。”
贺兰淳雪屏神听去,门外其实没有人,所有的人都远远地呆着:“殿下是不是过于敏感了,他们已经退下,未经召唤,不会有人上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李言曦给贺兰淳雪倒了一杯热茶,“贺兰公子,你刚刚可是自己跳下去的,你是想留在宫里?”
明人不说暗话,此时的七皇子跟在父母兄长面前的七皇子除了那张脸之外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那一双桃花眼里全是戏谑和猜忌,整个人都阴冷了起来。
“十年前兖国公主暴毙,你是觉得宫里有你要找的答案吗?”李言曦笑了笑:“别觉得我说话不好听,实在是她确实死得很突然。宫里人动的手吗?太后吗?”
“殿下对十年前的旧事倒是知道的不少。”贺兰淳雪的眼睛很深,此时就像一眼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过宫里的人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你这样议论长辈已经不妥了。”
“可知道的越多就越能活下来啊。我要让所有人都不敢都不能杀我,我要活着,我要荣华富贵,好好的活着。”
贺兰淳雪看着李言曦的表情,他似乎压抑着巨大的痛苦:“我的时间不多了,而你是最有可能让我活下去的人!所以我一定会吸引你的注意力,我也会把这些年我查到的东西交给你,贺兰淳雪,我是皇子,我是陛下和皇后最宠爱的儿子,你找不到比我更有价值的合作对象了。”
“你是觉得我非你不可?”贺兰淳雪淡笑,“既然你觉得我这么有用,你的哥哥们难道不是比你更好的选择吗?他们之中有太子,有太后看重的皇子、有母家勋贵出身的皇子、他们在外无一不是文武双全,礼贤下士,声名显赫。七殿下,你觉得你这样整日在父母膝头撒娇的奶宝就适合我吗?”
“他们都想当皇帝,但是我不想,这就是我拉拢你最大的筹码,也是与他们最大的不同。我不要皇位,你不想搅合进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去,所以你只会选我。我是皇子,有些地方我能去,公主能去,而你是外臣不能去。”李言曦满脸自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只要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我死,多么划算的买卖啊,二公子!”
“你觉得你的太子哥哥能顺利继承大统吗?”贺兰淳雪问了一个与李言曦有些关联但是又不太有关的问题。
李言曦慵懒地靠在曲木扶手上,摇了摇头:“从古到今,能顺利即位的太子甚至不足太子总数的一半,集君王猜忌与兄弟怨怼于一身的人太难了,做皇帝难,做东宫太子更难。”
“可是你的太子哥哥对你很好,对皇后娘娘也很好。”
“那只能说明,他是个好人,可是是好人和能不能登基,是两回事。我希望从小对我好的哥哥登基之后照顾我,和他能不能登基无关,和他登基之后能不能好好对我更无关,贺兰公子熟读史书兵法策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你想远着所有的皇子,你想靠着父皇心中的愧疚集聚力量,所以你故意落水,又把我这个最没本事空有宠爱的皇子拉下了水,我承认我见你说的那句话是故意刺激你的的,可是贺兰淳雪,你难道不是也料定了我会帮你吗?不然我去母后和太后面前咬你一口,你岂不是功亏一篑?”
贺兰淳雪有些惊讶,李言曦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有了解他,可是七皇子从未离京,而他又从未进京......
李言曦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于是解释道:“兖国公主女流之辈能登堂入阁,执掌中书数年,并且以中书令印鉴凭一己之力让盛京城血流成河,这样的女人教出来的孩子绝不可能如传言一般狂悖无知。扒开你最外头的这套皮子,里面藏着一个疯子,一个跟着雍华宫里的所有人一样疯狂嗜血但是又残忍聪慧的疯子。”
“但是贺兰淳雪,你要知道,因为你母亲,盛京城里死了多少人,父皇和瑄国公发兵南下围困盛京的时候,盛京城里又死了多少人,这些人的命,这些人的血,你甩不开,我挣不脱,盛京城里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所有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底下暗潮汹涌,太子随时会死,我也随时会死,可我不想死。我会努力活下去,我想活,那我就必定不会为了权势作死而连累你,我也不会为了权力皇位而牺牲你。我是你最后也是你最好的选择!”
“阿雪,你愿意保我这条十年来殚精竭虑,向死求生的命吗?”
风晴轩内沉默了良久,贺兰淳雪长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李言曦突然放松了身体,他抬起眼眸,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那个人在千秋池边一袭青衣向他走来的时候是那样的出尘,就像千秋池上盛开的一株水莲,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帮他,因为他们都是演了十几年戏的人,一眼望去就似乎看见了自己......
贺兰淳雪平静无澜地眼波望着李言曦,他们长得并不相似,但似乎却压抑着一样的痛苦。贺兰淳雪突然很想知道,李言曦这样出身尊贵,饱受疼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整个人如同一只迷失的幼兽,只能无助地悲鸣,然后在无尽的黑夜中死去,它可能死于疾病,可能死于天敌,可能死于陷阱......
贺兰淳雪垂下眼眸,为什么我会答应你呢?因为你是这座城里唯一一个让我走的人啊......
“快走,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来的,都赶紧离开。这里的人都是疯子......”
如果没有我故意下水设局,你已经让我走了啊,七殿下......
.............
贺兰淳雪没有在风晴轩呆多久,内需司的人布置宫苑早有流程,不会手忙脚乱,大约等了两个时辰,就听见庆云小心地轻扣殿门的声音:“殿下,重华宫布置妥当了,内需司的甘大监来请贺兰公子。”
“进来。”
庆云一进殿内就看见两人在暖阁里对弈,庆云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善弈之人,只是勉强拿得出手,能给主子解闷罢了,但他粗略扫了一眼那棋盘上黑黑白白的一片就知道这是两个臭棋篓子,臭一快去了。这下的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基础的规则都下得模棱两可。
可是庆云不知道的是,这是贺兰淳雪在殇州自己琢磨出来的规则,规则的复杂及变化程度远胜寻常围棋,这么多年只有李言曦听了一遍之后就能与他对弈,甚至还能不相上下,各有输赢。
李言曦何止是天纵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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