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一天
“娘娘这是在气什么?臣妾见公主跪在外面, 可是惹了您生气?今天天气实在是差,娘娘便是有气,也不能叫公主跪在雨里呀, 不然日后公主生了病,还不是您心疼操心。”
林姝姝并未在外面久待,何况这是太后的寝殿, 她说不上话, 公主受罚,也不知她一两句话能改变的。
这样想着, 她尽快进了殿里。
见到暗自生着闷气的太后, 她先说了两句闲话,话音一转, 就提到跪在雨中的司敏。
太后明显也是后悔了, 中途几次透过窗子往外巴望,终于有贵妃前来, 还递了个梯子, 太后顺坡就下:“来人呀, 去把公主叫进来。”
之后直到司敏进来,太后都没怎么说话。
林姝姝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当个家庭调解员, 也不管有没有人理她,自顾自地劝着。
“等一会儿公主进来了, 娘娘您有什么话好好说, 公主年纪还小,有什么对的错的还能教, 没必要打呀骂的, 对孩子成长也不好。”
“看这大雨天, 孩子在外面淋了这么久,等进来先暖暖身子,正好娘娘您在气头上,也好等平静了再跟公主说话。”
当然,林姝姝也是不赞同惩罚教育的:“还有啊娘娘,依臣妾浅见,不管您为什么同公主生气,罚过了,也不能保证说公主改正了,母子间还起了嫌隙,为何不好好说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呢?公主看着懂事,想必会听您的话的。”
虽然太后没怎么往她这看,但林姝姝有注意到,对方几次失神,看着是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几分。
最后还定定地看着她,张口似要说什么,不巧司敏被人请进来,太后也只能暂时保持缄默。
司敏一进来就先跪下了,不声不响地跪在门口,垂着头,只有吧嗒吧嗒的水珠滴在地上,从林姝姝的角度去看,瞧着是有些可怜,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说到底还什么都不懂呢。
林姝姝也不是什么圣人,不至于被人不喜着,还巴巴往上凑。
可依着她的经验,这诺大一个皇宫,能喜欢贵妃的,实在是寥寥无几,谁知道贵妃做了什么,能让一个小姑娘仇视至此。
为了防止日后生悔,她终究还是跟着本心,想把被渣男哄骗的小公主拽一把。
太后放不下面子,把司敏叫进来了,也不肯先低头说话。
林姝姝等了几息,张口喊人:“还不快去拿毯子热水,再熬一碗姜汤,让公主暖暖身子。”
要是以前,面对贵妃的善意,司敏是万万不可能接受的,还会觉得对方不安好心。
但这时,她全然没了之前的灵动,木木地等着宫人过来,哪怕是贵妃给她擦拭身上冰凉的雨水,也没有半点反应。
太后坐在榻上不言不语,沉着脸,但也没有阻拦司敏下去换衣裳。
趁着这会儿的空档,林姝姝无奈说道:“娘娘若是信得过我,不妨把这事交给我,娘娘想问什么,想说什么,让臣妾帮您说,一定不让公主难受,也尽量让公主明白您的苦心。”
太后实在是倦了,若非说不过司敏,也不会一怒之下罚她去雨中跪着。
闻言便没多考虑,只懊恼地拍了拍桌子:“还不是因为仇家,由着家中子弟哄骗公主,哀家真是恨不得把他们都砍了!”
“还什么仇湛安对她一腔真心,求母后成全,听听司敏都说的什么话!”
太后长话短说,正如林姝姝所料,皆是因为司敏在太后跟前提出,想为仇家公子在朝中谋个职位,被追问了两句,不小心说错话,将瞒了三年之久的恋情和盘托出。
太后会这么生气,除了怨司敏不知轻重外,更多还是对仇家的迁怒。
仇家家世在京中只能算普通,不过仇家先祖会选府邸,将宅子选在公主府上一条街的地方,前些年公主府初建,为了完全满足公主需要,司敏曾多次去实地探访,一来二去的,兴许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仇湛安。
有回她回宫晚了些,不料宫门落锁,而公主府还没建好,她一时间不知去哪儿过夜。
幸好在公主府外碰见仇夫人,被仇夫人带回家,好生照顾了一夜,日后公主回宫,太后还专门为仇夫人备了谢礼。
有了这么一个好开端,之后她再去看公主府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去仇家用膳,而仇夫人也借此多次入宫,陪着太后娘娘说话。
等司敏得了封号搬进公主府,两户离得这样近,先不说私底下的,便是明面上的走动都多了许多。
有人酸仇家走狗屎运,攀上公主,万一能哄的公主下嫁,可不是整个仇家都要鸡犬升天。
这只是玩笑话,却不料,让人一语成谶。
刚说完前因后果,司敏回来了。
不等她再跪下去,林姝姝拦了一把,摸了摸她的手:“瞧这手凉的,太后娘娘已将公主的事跟本宫说了,虽然娘娘也是爱子心切,但依本宫看,娘娘实在是心急了,公主也是大人了,怎么就不能自己拿主意。”
司敏本没什么反应,忽然就落了泪。
太后忍不住说:“你又觉得委屈了,可你又何曾想过,哀家是什么心情的。”
水灵灵的大白菜,还没养大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想到不久前的争执,她一时失言:“谁知道仇家是安了什么心思,怕不是当初帮敏敏,也是故意为之吧!”
但凡仇家是光明正大的求娶,太后也不会这么生气,但让孩子们私底下见面是怎么回事,还一瞒就瞒了三年,不怨她往偏处想。
“母后!”司敏哑声唤了一句,眼看着眼泪又要落下来。
坦白讲,司敏绝对算得上又乖又听话的娇小姐了。
司祁登基早,连带着司敏的地位也尊贵,从小被人奉承着长大,却不曾听说过公主有欺负过谁,或者有凭着权势压人。
便是到了母后皇兄面前,她也极少顶撞,和仇湛安有私情,可谓是她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虽然甚有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突兀。
林姝姝先不管太后,只把司敏拉到一边坐下,几乎每句话都在认同司敏,又不乏添几句太后的好话。
司敏先被太后重罚,又让林姝姝一把把的甜枣喂下去,可不就是问什么说什么。
林姝姝问:“公主和仇家的公子认识多久了呢?”
“三四年了。”司敏蔫头蔫尾的。
“是谁先提出定情的呢?”
“是仇湛安。”
眼看上面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姝姝不好再继续问了,话音一转:“那,公主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仇家公子的呢?”
谁知回答一直流利的人忽然卡了壳。
林姝姝再问:“或者是什么时候有好感的呢?”
“……我不知道。”司敏眼中浮现一抹茫然。
“仇湛安跟我讲,他心悦我,我不讨厌他,他还说,便是以后成亲了,他也会对我好,绝不纳妾,我、我喜欢他不纳妾……”
话落,林姝姝心口仿佛被打了一拳似的,酸酸涩涩的。
大景驸马算是官职,从三品,且不拘妻妾,只要保证公主正妻地位,随便他纳多少妾室,皇家也不会说什么。
司敏从小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你是公主,要表现出皇家大气,日后掌家,万不可拈酸吃醋,反在驸马前闹笑话。
听得多了,司敏一面觉得认同,又隐约产生逆反。
后来遇见仇湛安,仇湛安跟她讲:“只有我,会对你始终如一,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就不会抬妾室进门。”
哪怕她对仇湛安没有任何旁的想法,只这么一句话,就足以叫她隐瞒三年,又为了帮他,与母后险些生怨。
“好孩子,你先去休息一会,睡一觉可好?”林姝姝拍拍她的肩膀,“本宫和娘娘都晓得了,待我与娘娘商讨一二,再同你讲可好?”
司敏已是身心俱疲,她知晓今天得不到什么结果,点点头,宛若行尸走肉一般,被婢女扶下去。
林姝姝和太后相对而坐,互相看着对方,久久无言。
半晌,林姝姝开口:“娘娘,臣妾说些浅薄看法,您就随便听听,若觉得不对,也莫与臣妾计较。”
“娘娘也听到了,公主同仇家公子,要说有多恩爱两不疑也未必,公主更多还是看中仇公子给出的承诺,而这,依臣妾看,也未必是真。”
“那仇家公子要是真有心,早该奋发上进,何至于求公主为他谋官职,所以娘娘说公主被哄骗了,也未必不对。”
“那你说该怎么办?”太后问。
林姝姝说:“当今之际,不如先打听清楚那位仇家公子的品行,再做打算。”
“没有打算,就算他真的好,哀家也不会同意的。”
太后久居深宫,对前朝的事了解不多,原本不该把司敏的事说与司祁的,但她实在想知道那个仇湛安是什么人,几番考量,终于还是把皇上叫来仁寿殿,屋里只她和林姝姝,等司祁到来后,其他宫人也都打发出去了。
这回换做林姝姝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完果然见司祁面色不善。
可是,一个朝中六品小吏。怎么也不会被司祁记在心上。
“来人!”司祁把贴身伺候的内侍叫来,吩咐了几句,就有他们打听。
事到如今,林姝姝也不隐瞒昨日在竹林看见的画面了,斟酌着说了些,尽量将司敏摘出去,主要还是说了说仇湛安的算盘。
太后不曾想到,仇湛安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顿时震怒,张口就要让司敏过来。
林姝姝赶紧劝住:“娘娘莫急,娘娘莫急,不是说好了不生气吗?这事公主也是受害者,不如我们商量出结果来,再跟公主说。”
好说歹说,总算把太后劝住了。
司祁却是想起来了:“如果是昨日入宫的外男,朕就知道是谁了。”
昨日有几个礼部的官吏进来,是要向贵妃汇报行宫一事的安排的,可惜没找到林姝姝,也就没见面。
同为男人,司祁一眼就知道仇湛安打的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不求上进的男人,想着一步登天。
可惜打错了主意,如今一脚踩进坟墓里。
等打探消息的太监回来,那更是把他从头到尾扒了个遍,不求上进不学无术胸部大志倒是次要,内侍之后说的话,才真跌破林姝姝的认知下限。
“……仇公子在城外置办了一处宅子,里面养了四五歌女,还有两个良家女子,养了两三年了,听说仇公子曾明言,不会带她们回府,但只要她们听话,也不会把她们赶出去。”
说白了,不就是养外室。
可是讽刺,口口声声只你一个的人,尚未成婚,就养了许多外室。
确实是不抬妾室进府,因为都在外面养着呢。
太后被气得肝疼,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他怎么好意思说……”
而这毕竟涉及到未出阁公主的私事,便是作为兄长,司祁也不好过多插手,给出的解决办法简单粗暴:”最方便的,仇湛安死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再说哄骗皇室公主,本就死罪。”
“那公主呢,叫公主念他一辈子吗?”林姝姝指出关键点,沉吟片刻,“若娘娘信得过臣妾,不如就让臣妾来解决这事吧,定不会让公主吃亏的。”
一时半会的,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司祁帮着说了两句话,太后松口:“哀家唯一一个要求,敏敏一定要跟仇家的分开。”
回去的路上,林姝姝和司祁说起嘉毓公主。
林姝姝忍不住问了一句:“之前公主对我似是不大喜欢,是有过什么误会吗?”
司祁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不记得了?”
“嗯啊!”林姝姝全然不见心虚。
司祁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去年敏敏生辰,约了几个世家小姐来宫里玩,原本是在御花园设宴的,你兴许是有什么事,叫人把入口堵住了,敏敏求了许久,也没能进去。”
“之后她们去寻其他地方,大概是巧合吧,反正她们想去的地方,你都有事先占下了。”
最后几个小姑娘只能哭丧着脸,连口饭都没吃,不到晌午就回了家。
而司敏被气得在仁寿殿哭了一天,此后见到贵妃,若非顾及尊卑,早就扑上去咬人了。
司祁说得委婉,还帮贵妃找了开脱的借口,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两人都明明白白的。
林姝姝扶额。
果然没猜错,要是有谁对贵妃没好脸色,一定先问问清楚,别怕,十之八九都是贵妃做的孽。
说起这个,林姝姝想到她去太后宫里的最初目的,看司祁心情尚可,试探着提出:“皇上,关于去行宫避暑一事,皇上圣旨上说——”
“哦,朕交给姝姝来办了。”司祁不以为然,侧目瞧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要是姝姝没时间就罢了,今年时间实在是赶了点,不去就不去了,等明年时间送快了再出去。”
“不是!”林姝姝如临大敌,“我是说,我有时间,我一定可以安排好的,皇上尽管放心!”
“甚好。”
是夜,林姝姝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想她本是为了甩脱出行任务,才去的太后寝宫,到头来任务没甩脱,还又揽了旁的任务。
这叫什么。
为人民服务吗?
林姝姝无法想象,原来她也有主动揽活不偷懒的时候。
……
司敏是彻底在宫里住下了。
又或者说,是被太后禁在了宫里,出入都有嬷嬷跟着。
林姝姝对她的事还算上心,几方周转着,好不容易把仇湛安塞进去行宫的队伍里。
为了防止太后误会,她提前跟太后通信儿:“您强拆公主和仇家公子,反让公主记恨,不如让公主亲自看清他的真面目,主动断了心思,正好这次去行宫,臣妾觉着,那仇湛安不可能安分两月。”
至于到了司敏跟前,就换一套说辞:“本宫知道公主心切,特意安排了仇公子同行,到时候本宫安排你跟仇公子见面,有什么误会也好说开,看以后要如何。”
司敏这些日子着实受了她不少照顾,实在生不起往常的怨怼,闷闷应了声,又说:“……多谢贵妃娘娘。”
把司敏安抚住了,林姝姝就要去忙今年避暑一事,便是为了日后两月的舒坦,她也要多多在意。
去行宫避暑定在八月初,前朝的事有大臣们商榷,她只用确定后宫随性的人员数量,以及一些出行的车马。
因着她的月事多在月底,前前后后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基本是不下床的,为了防止耽搁了正事,她只能提前把出行的事都安排起来。
在确定了皇上对出行仪仗没有要求后,林姝姝便彻底放开了手脚。
贵妃说:太后上了年纪,路途又遥远颠簸,定要好生准备,叫娘娘一路顺遂。
故,马车要最大的,里面的垫子要最软的,车厢里的桌上要摆满瓜果点心,还有露营用的帐篷被褥,以及许多驱虫的香囊和药粉,零零总总也是准备了七八车。
对了,还有她和太后的专属躺椅,也要专门拉一驾马车。
这些大小物件准备好了,还要挑选随行的宫人。
经过同皇上太后商定,随性的宫妃总计十三人,里面就包括端妃和宸妃,剩下的就是一些嫔妾和贵人。
太后宫里的人是不需要她管的,太后每年都去避暑,跟随的宫人也是固定的,有上了年纪有经验的嬷嬷姑姑,也有手脚灵快的姑娘。
林姝姝还过去请教了下经验,思来想去,决定只管她自己宫里的人,顺便叫人传话——
劳烦各宫主子自行安排随行人员,每宫限十五人。
这般,她的工作量骤减,还不用担心得罪了谁。
当然,限定十五人的规定是不适用于皇上太后的,就连华清宫的人都超了数量,把随行名单交上去的时候,林姝姝面不改色:“我也不想带这么多人的,只是怕出了什么意外,要是生场大病,就不用麻烦皇上了。”
“说什么胡话呢!”司祁不赞同地训斥了一声,还抬手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一下。
林姝姝发现,这段时间司祁与她相处时,多了许多小动作,或是拍拍肩膀,或是捏捏手心,她虽不觉反感,但总会有几分不自在。
此时便是。
她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嘛!”
而就因她这个最坏的打算,司祁硬生生把随行的太医人数增加了一倍,原本何院首是不跟从的,临了也被拽上了,还塞进了华清宫随从的队伍里,被皇上严肃警告。
“若贵妃出了什么意外,何院首也就不用想着告老还乡什么的了,早早去见先祖也不是个不错的选择。”
吓得何院首连连保证,打定主意等上路,一定寸步不离地跟在贵妃车马后面。
月底,林姝姝的月事如约而至。
许是这个月热过了头,再有太医调养的汤药,她没觉得腹痛,只有腰背有些酸。
司祁怕她身子不爽利,会耽误避暑的事,专门派人过来协助贵妃,谁知林姝姝早把一应事务安排完毕,让司祁好是刮目相看了几天。
躺了一星期后,距离皇上出行只剩最后两天。
要伴驾的各宫妃嫔都忙着做最后的打点,太后那里也没时间去了。
总算让林姝姝又有了和太后独处的机会,不用听其他人叽叽喳喳,趁着傍晚并排躺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会儿落日余晖。
八月初,皇上出行,前往太和行宫避暑。
御林军开道,大臣紧随,之后便是皇室诸人。
作者有话说:
姝姝:芜湖度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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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二天
太后銮驾在最前, 后面便是皇上圣驾,再往后才是各宫妃嫔,宗室亲眷。
林姝姝本以为她已经不晕马车了, 谁知队伍尚未离开皇城,她就觉到一阵晕眩。
落梅几人手忙脚乱地取来冰块酸梅,落晴则提前备好帕子, 还有其他宫人上上下下, 也不知往车上拿了什么。
林姝姝被她们晃得头晕,赶紧摆摆手:“好了好了, 都不要再动了。”
“娘娘还好吗?奴婢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您要是不舒服,要不要在嘴里含一小块冰?”落萱问道。
这次出门, 落梅落晴和落萱都跟着了, 出行前一天,林姝姝拿到名单册子, 才知道落染也被端妃带上了。
她有好些日子没关心落染那边的情况了, 看见名字才想起找人打听, 问了几个人才听到些内情,原来落染刚到端妃宫里的时候,很是不受人待见, 就连端妃娘娘也不看重她,让她坐了好长时间的冷板凳。
然而这种情况没维持多久, 只知道某天夜里, 落染在殿里待了一宿,再出来, 就成了端妃身边的心腹。
具体原因尚未打探到, 而此时, 林姝姝更是没有心思去想旁人。
贵妃车驾这边出现的动静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前面就是皇上的马车,后面则是端妃的,端妃先派了人过来问候,好巧不巧,正是落染。
哪怕是被贵妃赶出去的,再回来时,也不见落染有什么异色。
之前她被关在华清宫暗牢的时候没少吃苦头,怎么说也该有些怨恨,谁知见了林姝姝后,她瞬时落泪。
“娘娘您怎么这样了,都怪奴婢没有伺候好您,娘娘您受苦了……”落染跪在林姝姝脚边,抱着她的小腿哀戚。
林姝姝本就难受,这么一弄,一直忍着的恶心感一下子压不住了:“走、走——”
“奴婢会走的,娘娘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奴婢会难受啊——”尖叫声划破长空,吓得马车旁跟着的护卫赶紧冲上来看。
掀开车帘,只见贵妃靠在窗边,撑着额头,双眸紧闭,柔柔弱弱的。
而车厢里跪了几个婢女,有的在给贵妃擦嘴,还有人端着水等候,最惹人注目的,当属车厢最中间的一个,她头上全是呕吐后的污秽,面容扭曲,捂着脸,久久不能回神。
“请问娘娘时遇见什么事了吗?”为首的护卫首领问。
落萱面带厌恶:“这人不知发什么病,冲上来就抱着娘娘哭喊,害得娘娘难受,不知是否包藏祸心,劳烦把这人带下去。”她指着落染。
护卫得令,不顾落染挣扎,一前一后,硬生生把她拽下去。
没过多久,何院首带着药箱上来了,给林姝姝把过脉,确定贵妃没有大事,留下两个香囊,说是放在马车里,兴许能缓解头晕的症状。
林姝姝对此抱有怀疑态度,让人将香囊放在角落里,却不抱什么希望,拿了两片柠檬,放在鼻尖下。
没过多久,她睁开眼睛:“这是什么味道?”
其他几人动了动鼻翼,也嗅到一股奇怪的气息,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落萱脸色一变,当即在车厢里翻找起来。
林姝姝眉眼半睁,只眼珠在转动,随着落萱的身体将大半车厢看过。
直到一声惊呼声响起:“这是什么东西!”
推开小桌,底下燃起的符纸露出来,暗黄色的符纸上勾勒着一些看不懂的笔画,落萱拿茶水将火浇灭,皱着眉,把仅剩一半的符纸捏起来。
她拿了一个干净帕子,垫在手心里,然后把符纸递到林姝姝眼前:“娘娘,上面沾了血。”
定眼一看,原来那符纸上的笔画都是用血勾勒出的。
烧过的纸味道很重,林姝姝有些受不了,只看了一眼就摆手叫她们收起。
一时间,车厢里有些安静。
宫里的人多多少少带点迷信,又是沾了血的符纸,总让人心里不那么得劲儿。
林姝姝虽没有她们这么大反应,但也有些不舒服,垂眸片刻:“今日车上还有谁上来过吗?”
这般问着,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大概猜测。
符纸燃烧很快,被发现时还剩下大半,那就说明放符纸的人没走多久,而这段时间里,马车上的外人只有何院首和落染。
何院首和华清宫没有仇怨,甚至巴不得娘娘健健康康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落染……
“落染就先扣着吧,把这事说给皇上,让皇上帮忙审问。”
林姝姝一锤定音。
落萱拿着贵妃的令牌去找皇上,等再回来,则是跟司祁一起的。
司祁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进来先看了一眼烧掉一半的符纸,随口问:“姝姝现在感觉如何?”
“没什么大事,只是坐车有些不舒服,头脑有些晕罢了,不碍事。”林姝姝说。
她没多言,趁着这会儿好受了一点,就把她的猜测讲了讲。
之前落染被关在暗牢,却没从她嘴里得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林姝姝不许他们随意动刑,最重的也就是打几下手板,难免让落染心存侥幸,交待出来的话颠三倒四,不定有几句真的。
林姝姝把她送还给端妃,也有点摆烂的想法。
就想看看把她们俩人凑一起,能不能凑出点意料之外来。
这不,意外就来了。
“好,朕来查,姝姝就不用再记挂了。”司祁说,“这马车暂时不要坐了,你去朕车上。”
林姝姝想拒绝,实在害怕众目睽睽上了皇上所在的马车,可不是把所有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
偏偏司祁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叫人把贵妃的东西搬去前面。
不管怎么说,最后林姝姝还是跟司祁坐在了一起,中途她几次难受,让人意外的是,司祁竟接手了不少照顾人的活儿,喂药喂水,或是擦嘴擦手,不等宫人动作,他就先做好了。
弄的林姝姝颇是不好意思,几天下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多谢皇上”。
因为路上的时间没把控好,皇宫众人抵达时正好是傍晚。
行宫的管事公公只能赶紧带着各位贵人挑选宫殿,朝臣住在行宫最外围,往里面依次是宗室、宫婢、后妃和皇上太后。
太后每年都会来这边,她的院子是固定的,院子旁边就是一片小竹林,里面回廊蜿蜒、流水叮咚,还挖了一片鱼塘,鱼儿摆尾游动。
太后发话,要嘉毓公主同她住在一起,旁人都说公主深受太后宠爱,但林姝姝知道,这只是变相的监视罢了。
不过在把仇湛安解决前,有太后仔细看着,也好。
等太后娘娘安顿好,便是皇上贵妃等人挑选心意的居所。
林姝姝是想住在太后旁边的,谁知不等她说话,她的居所就被司祁决定了。
“朕住在倚兰轩,贵妃就住在朕旁边吧。”所谓旁边,便是出门几步就能抵达。
“是是是,贵妃娘娘这边请——”
此时伴驾的妃嫔都在,亲耳听见皇上对贵妃的偏爱,有的面带狰狞,有的笑意吟吟,实则心里直犯酸水。
林姝姝顶着无数双羡慕嫉妒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跟上司祁。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在他背后龇龇牙,悄悄抬了抬腿。
从皇宫到太和行宫用了整整八天时间,哪怕中途有停下休整的时候,赶路毕竟劳累,如今终于能在屋子里坐下了,林姝姝第一时间就趴下了,连对司祁的怨念都少了不少。
“娘娘先别睡,奴婢听说厨房那边已经备好晚膳了,等各位主子们安顿好,很快就能开宴。”
“开宴?”林姝姝疑惑。
“是呀娘娘,贵人们抵达行宫,第一天是要一起吃顿饭的,除了宫里的主子们,各位大人和诰命夫人们也会来。”
林姝姝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而宴席不管大小,只要坐下了,没有两个时辰根本结束不了。
车马劳顿这么多天,不好好休息,办什么宴席。
她皱着鼻子,不禁问:“本宫突然生病,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哎娘娘——”
“谁生病了?”
落梅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回头一看,正是司祁走了进来。
他先上上下下将林姝姝打量了一遍,回忆起刚才听见的,很快梳理出原本,顿时投来不赞同的目光:“最近怎么净说胡话,姝姝是嫌自己身体太好了,偏要生病难受几天才满意吗?”
林姝姝也想不明白,为何她两次妄言,皆被司祁逮到。
此时看他面上隐有怒色,再想到前几天路上对方对她的照顾,她心口一时有些滚烫,软着声音说:“是我错了。”
“阿祁对不起,我又胡说叫你担心了,以后再不会了。”林姝姝也顾不得躺趴了,拎着裙摆爬下去,握住司祁的手,左右晃了晃。
行吧。
司祁没话说了,只垂眸盯着交握的手,久久无言。
林姝姝问:“皇上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定在今晚的宴席取消了,一路劳顿,你和母后都吃不消,左右不是多重要的事,就算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皇上下令,其他人也没有置喙的,司祁和林姝姝一起吃了饭,随后就各自回房歇息。
休息了两天,行宫的诸位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习惯。
皇上不在宫里,却不代表没有公务,先不说一起来的那些朝臣有多少大小事,皇宫里送来的折子也不在少数。
林姝姝昨天晚上才看见,宫里的太监搬了两车奏折,两个人连着搬了十多趟才搬完,她好奇打听了一嘴。
“回娘娘,这是近一周的奏章,奴才等得知皇上已抵达行宫,连夜快马加鞭送来的。”
原来做了皇帝,出门休假都要带着数不清的工作。
林姝姝顿生怜悯,当晚和司祁吃饭时,多给他加了好几块鱼肉,还说:“多吃鱼,补脑。”
司祁一脸迷惑,低头看看自己的碗,却一眼就见到鱼肉上分明的鱼刺,还不止一根。
“……姝姝也吃。”投桃报李,他还了两筷子清蒸苦瓜片,“清心静气,还消火。”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不着痕迹地换了个碗,从头到尾,不管是鱼肉还是苦瓜,都没被碰一下。
后面几天司祁好像有什么事,连倚兰轩都不怎么回,林姝姝也没见到他。
前朝命妇们陆续往上面递帖子,或是要拜见贵妃娘娘,或是要拜见太后,还有几个后妃的母家也跟来了,挑着日子来跟女儿见面。
这天上午,林姝姝用过早膳,换了身竹青色的衣裙,头发用凤钗挽在脑后,耳坠叮叮当当,手腕同样左右都串了东西,右手是司祁送的串珠,左右是一枚小指粗的金镯子。
落晴说,金子俗气,但耐不住贵妃喜欢。
林姝姝是直奔太后那去的,到了才知道,原来今日有命妇求见,她在门口驻足,稍稍思量,决定就不进去了。
可是不等她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娘娘留步!”
回头一看,原来是司敏从旁边的房间出来,身后依旧是跟着两个嬷嬷,见到是贵妃才稍微放松。
林姝姝说:“本宫同公主说会儿话,两位先下去歇歇吧。”
因为之前太后交待过她们,遇上贵妃时,尽可让贵妃和公主独处,她们就没多想,应一声果断退下。
为了消除司敏的戒心,林姝姝也让落梅她们退下了,只她和司敏,去一侧的竹林里小坐。
司敏还不知道,林姝姝是见过她于仇湛安私会的,更不知道为她所信任的贵妃,早跟太后站在同一阵营。
等确定左右没有外人,司敏的脸色一下子垮下来:“娘娘我……”
“没事,慢慢说,太后娘娘屋里有人,先顾不上我们的。”
林姝姝的安慰起了作用,司敏沉默良久,抬头祈求道:“请问娘娘,我何时能跟仇湛安见一面。”
“公主你听我说——”要论拖字诀,林姝姝绝对算得上各中翘楚。
她也没说不行:“本宫听说皇上前朝遇上了事,最近常召臣子商议,可能是本宫多想了,但本宫又怕有个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皇上找仇公子问话呢?这次伴驾的臣子本就不多,要是耽搁了仇公子在皇上跟前露面,可不是少了晋升的机会,公主说,是不是?”
司敏迟疑着点了点头。
林姝姝便笑:“本宫知道,公主这是心急了,但男儿在世,先立业后成家,说不准这回避暑,就是仇公子的机会。”
“公主再等等,本宫这两天就帮你打听,只要有可能,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可好?”
司敏也没有其他办法,全部希望都寄托于林姝姝,点头道谢。
两人没能聊太长时间,还是司敏怕母后分给她的嬷嬷起疑。
然送走了司敏,林姝姝转头就说:“去,派人到皇上那说一声,就说我不舒服,想问皇上晚点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请皇上来坐坐。”
“哎,奴婢这就去!”落萱眼中染上喜色,心中感慨娘娘终于又争宠了。
殊不知,林姝姝完全没想这么多,只是摸摸下巴,思量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坑仇湛安一把。
而这,自是少不了请皇上帮忙。
作者有话说:
姝姝:和皇上一起诶!
司祁:和贵妃一起诶!
仇湛安:应该感到很荣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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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三天
是夜, 司祁赶在林姝姝就寝前来了一趟。
行宫草木多,温度较之皇城也低了许多,夜深露重, 他肩上印了一片露水,气息还算平稳,但难掩面上的疲色。
得知皇上来了, 林姝姝很是诧异了一会儿, 正要披件外衫出去,就听到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落梅手脚麻利地点上烛火, 刚准备上前通报, 却见司祁摆摆手:“不用跟着了,看看厨房那边还有没有人, 给朕端碗粥来。”
正说着, 林姝姝已经坐起来,一听他的声音, 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说:“皇上这是怎么了?听着声音有些哑了。”
她把落梅叫住:“再熬一点梨汤过来, 放两块冰。”
交待了这些还不够,她翻身下床,到桌边到了一杯温茶, 亲自递到司祁手上:“阿祁先喝。”
因为将要就寝了,她已有了困意, 声音低低的, 说完打了个哈欠,眼角浸出两滴泪花。
烛光幽深, 衬得林姝姝面容越发柔和, 一身雪白雪蚕寝衣, 服帖地贴在身上,动作间却能露出一点腰肢,纤细莹白,成了这黑夜里的一抹亮色,偏生主人一无所觉,揉了揉眼睛,目光迷离。
有那么一瞬间,司祁忽然感觉到了何为牵挂。·
大概就是不论多晚,总有个人念着你,一句问候,一杯热茶,乃至简单一个微笑……
他没说话,默默将茶水一饮而尽,不经意碰到林姝姝的手,入手肌肤一片冰凉。
司祁眉心一皱,反手将她拽过来,用力搓了两下手:“怎么这么凉?快去床上。”
林姝姝上床,司祁将外面被露水打湿的外衣褪去,怕身上的寒凉冲到她,就拿了个凳子坐在外面。
等待热粥的途中,两人少不了会聊几句。
林姝姝窝在被子里,下巴都埋了进去,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说话也呜里呜气的。
抬头看了眼司祁,林姝姝好奇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最近忙了许多的样子。”
“也没什么,朝堂上的一点小事罢了。”司祁难得没有细说,简单道了一句。
林姝姝没太在意,谁知司祁突然问:“姝姝可知,这两月留守京中的是谁?”
不等她回答,司祁又自问自答道:“是林丞相,你的父亲。”
林姝姝心头咯噔一声,蓦地出现一阵慌乱感:“这样……”
司祁似乎没看见她表情的变化,笑说道:“这些年多亏了林相,不然政务繁琐,朕经验有限,还不定能不能顺利解决,林相之于大景,劳苦功高,实乃大功臣,这回也是,大家都来行宫避暑,有劳林相他老人家,顶着酷暑,在皇城为朕操持……”
但凡林姝姝不知道林家结局,她恐怕就信了这番肺腑感谢,乃至沾沾自喜。
可此时听着司祁似感慨似感叹的话,只觉一阵阴凉自脚底升起,直冲天门。
司祁这时才发现她面色越发苍白,探身摸了一把,却摸了满手冷汗。
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喊太医过来,谁知林姝姝忽然拽住了他,牵强说:“臣妾没事,就是、就是被魇住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有很可怕的怪物,幸好阿祁来了,刚刚回想起来,一不小心被吓住了。”
“当真没有事吗?”
“皇上多陪陪我就没事啦。”林姝姝娇笑一声,摆摆手,叫司祁坐到他身边来。
小心试探着,她慢慢靠在司祁肩上,薄被的一角覆在司祁手上,余温犹在。
林姝姝能感觉到有掌心摸在她侧颊上,她微微敛目,掩住其中波涛。
没过多久,落梅端着热粥喝梨汤上来了,想到娘娘今日睡得晚,又多准备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粥是瘦肉粥,里面加了瑶柱松茸,还有打成绒状的鸡丝和猪肉,米粥入口鲜香软糯,林姝姝本来没有胃口,闻到香味,也忍不住凑过来。
司祁没说话,只是很自觉地把粥碗递过去,接碗甜丝丝的莲子羹,交换着尝了尝。
简单吃过夜宵,落梅她们把碗筷收下去,林姝姝又重新回到床上,司祁怕她着凉,关了窗子又给她搭了薄被。
做完这些,两人才说起仇湛安的事。
林姝姝是想着,能不能找个风尘女子,配合着演一场戏,主要还是演给司敏看的,叫她早日断了念想,认认人世险恶。
哪料司祁摇摇头,轻笑两声,唯独眼中不含分毫喜色:“无需劳神,朕又查出点有意思的事。”
林姝姝敏感地察觉到:“可是那仇家公子又做了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人发现仇湛安在京郊置办的那座宅子里,连着几天都有郎中出入,更巧的是,那郎中是仇夫人远房表亲,这几年在仇家做事,专门为主人家看诊。”
“郎中?”她心念一动。
很快,司祁肯定了她的猜测:“那座宅子里有个侍妾怀孕了,三个多月,仇夫人知道,但一直瞒着仇湛安。”
而一个有妾有子的男人,还妄想尚公主?
大景嫡庶之分不似前朝那般离谱,可尚未迎娶正妻,就先有了庶子,但凡在意些女儿的,也不会把这男人纳入佳婿之列。
“这也不是全部,还有个更有意思的。”司祁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姝姝可知,仇湛安这回伴驾,带了谁?”
“不会带了侍妾吧?”林姝姝不禁咂舌,甚至有一瞬间佩服对方色胆包天。
“表面上看不至于,不过朕派出去的人看到,他带在身边的书童,在他房里彻夜未出,转天等仇湛安离开后,书童还吩咐人准备了热水,直到傍晚才一脸春色地出来。”
林姝姝顿时惊讶:“断、断断断袖!”
此话一出,司祁噗嗤一声,被逗得大笑:“姝姝想什么呐哈哈哈!”
“根本不是什么书童,是西街争艳楼的花魁,女扮男装陪恩客呢。”
林姝姝一阵无语,完全不觉得女扮男装和断袖比起来,能有多少逊色。
司祁说:“仇湛安还算谨慎,寻常不让书童跟他出去,只留她在屋里,金屋藏娇呢。”
“而且朕听说,仇家这一代只他一个男丁,不管是仇大人还是仇夫人,都念着子嗣,这两年尤甚。”不然也不至于一边肖想着公主,一边侥幸留下外室的孩子。
林姝姝听了半天,实在给不出评价,半天只吐出几个字:“……真恶心。”
不论是那仇湛安,还是心怀不轨的仇夫人。
司祁微微颔首,不予置评,他说:“既然姝姝有了想法,就按你说的来吧,风尘女子就不必了,做戏做全套,给公主看的戏,就让仇湛安和他那位怀孕的外室,以及藏娇的书童来演吧。”
“我要提前找另外两人吗?”
“不用,朕来安排,姝姝只用带着嘉毓公主,在合适的时间去外面转转就好。”
“对了。”司祁想到,“行宫里花草很多,你提前让宫人探好路,别进了有花的地方,小心又过敏不适。”
“好,我会小心的。”林姝姝点头。
行宫的寝室不大,再添床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眼看夜色愈深,司祁就没多留,只是临走前多嘱咐了两句,
独留林姝姝躺在床上,睡意不在,直到天明方才小憩片刻。
如果说初到宫廷,她还能看出司祁眼底的厌恶和不耐,那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渐渐看不透男人的想法了。
有些时候,她甚至会觉得,皇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烦她入骨,偶尔闲趣,熟稔异常。
若非今天听他提及林丞相,林姝姝都怕自己会一直被蒙蔽下去,忘了看似平和表面下的凶机。
要说唯一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她还算清醒,对着这个时代至高无上的男人,没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
皇上办事的效率还是值得称道的,没过两天,司祁就派人来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地点就在暖春园。
是的,那晚一见后,司祁又消失在了林姝姝视线中。
她心中警惕,有意让落梅她们注意着朝中大小事,若是有涉及到林家的,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
也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反正两天下来,一切正常,最多也就是谁家小公子游园时失足,不小心踩进池塘里,吃了一肚子水才被救上来。
而暖春园在太和行宫东南角,那边多是下人居住的房子,白日忙碌时基本没人。
最重要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打探,从林姝姝这边去暖春园,正好有一条一路没有花草的小径,完美避免了她过敏的可能。
得到好戏开演的具体时间后,林姝姝也开始行动了,首要的就是去找太后通个信儿,一方面让她有个心理预期,另一方面也请太后行个方便,早早把公主放出去看戏。
跟太后说完话后,临近上午,林姝姝留在这边用了午膳,饭桌上提起:“臣妾这两天待着门,想找人说说话,娘娘要接待各位夫人,不知道能不能请公主去我那坐坐,聊聊天。”
司敏夹菜的动作一顿,心口扑通扑通跳起来。
太后一开始不同意,但贵妃一直说好话,再三保证会看好公主,绝不让她单独走动。
好说歹说,总算让太后松了口。
等把司敏领出来,林姝姝一回头,就看见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开口惊叹:“贵妃娘娘好厉害!”
“……”厉害在哪?带你见情郎吗?
作者有话说:
姝姝:好戏开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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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四天
林姝姝可以理解少女怀春春心萌动, 却理解不了对着一个只会说空话的渣男念念不忘。
只现在诸事未定,她也不好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打趣了两句, 就拉着司敏往外走。
“本宫最近开始对花粉过敏,许多有花的地方都不能去,就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暖春园了, 不过公主放心, 本宫有提前将无关人等清理干净,除了你我和仇家公子, 不会有外人的。”
“不过本宫还是想多说一句, 公主别嫌烦。”
“好,娘娘您说。”司敏乖巧点头。
“关于你和仇公子……想来太后娘娘也说了不少, 不管公主是否认同, 还是请公主在意一二,所谓人生阅历, 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说不准哪一点, 于公主就是一次助力。”
大概是林姝姝一直站在司敏这边的缘故,对于她的话,司敏少了许多天然的抗拒感。
闻言沉默半响, 终究还是一点头:“好。”
话不多说,两人走在小径上, 奔着暖春园而去。
司祁提前打过招呼, 左右看似别无他人,实际暗处不知藏了多少, 顺便还能清路, 防止不知从哪冒出个人, 扰了贵妃和公主去看戏。
越靠近暖春园,司敏的情绪起伏越大。
林姝姝余光瞧见,过了最开始的忐忑,司敏多了开心和欢喜,走着走着,竟然还跳起来。
“……”林姝姝对她多了两分怜悯。
开心吧,过了这一会儿,开心可就不容易了。
到了暖春园,里面果然没什么人,司敏是想自己进去的,但林姝姝说:“本宫也进吧,不然被太后娘娘知道,又该怪我没看好公主了,下次出来就难了。”
司敏一想也是,只在进门的时候,拽了拽林姝姝的一角,小声说:“能不能麻烦娘娘……”
“怎么了?”
“等一会我和仇湛安见了面,能不能请您给我们一点说话的时间。”当然不止说话,还是要林姝姝避开的。
林姝姝爽快点头:“放心。”
——放心,等不到我避开,你大概就不想同她说话了。
说好了,司敏才继续往里走,约定的地方在最里面,毕竟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这边的景致远比不上其他院子,还有不少荒草,稀稀拉拉地散布在各个地方。
然而,不等两人踏进里院,里面传出几人的争执声。
“安郎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哪里来的浪蹄子,湛安这回只带了我一个,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赖上仇公子!”
事实证明,便是两个女人,一旦有了什么仇怨,撕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制止的。
仇湛安今天接到消息,说嘉毓公主要约他在暖春园见面,他赶紧赶了过来。
谁知司敏没来,他养在京郊的外室先来了,第一句话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安郎,我怀了你的孩子。”
仇湛安可不似他母亲那样天真,在外面养人是一回事,有了孩子就是另一回事了,要是在迎娶公主前先有了庶子,被发现可是死罪。
他正想哄阿莲把孩子流了,还来得及开口,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仇公子,这是谁呀?”
回头一看,只见他的书童散着头发,眼角还含着春意。
“你怎么跟来了?”仇湛安更头疼了。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仇湛安出来前,正与扮演他书童的魅娘厮混,得知公主要见他,连衣裳都没换,赶紧爬下床,紧赶慢赶地跑来。
这些事,司祁派去的暗卫都知道,司祁同样,而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就不必告诉贵妃和公主了。
不等仇湛安调和,魅娘和阿莲就对上了。
“仇公子,你不是说只有我一个人吗,这个女人又是谁?”
“安郎,你不是说好不会再收人了吗,这又是谁呀……”
争论升级,仇湛安虽然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但这些年耽于酒色,早亏空了身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如今连一个怀着孕的女子都拽不开,只能左右劝说,却半天没有效果。
殊不知,魅娘和阿莲都受人所托,一心一意拖着时间,唯恐安排她们见面的主顾不满意,说好的千两纹银没有了,还要将他们投进大牢。
有着这些威胁和诱惑,由不得她们不卖力。
“好了好了,你们先回去,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的,都不要吵了……”
他隐约感觉到不对劲,想让两人先离开,谁知一声巨响,里院的门被重重踹开。
林姝姝和司敏先后进来,然后就是一些护卫婢女,不过片刻,就将整座院子都围起来了。
林姝姝面色难堪,厉声斥责:“放肆!”
而司敏小脸煞白,身型不受控制的一晃,多亏林姝姝在后扶了她一把。
看清来人是谁后,仇湛安腿脚一软。
他半天站不起来,等能爬起来了,却被林姝姝叫来的护卫一脚踢在膝弯上,重新跪下去。
他脑子转得还算快,认清局势后,第一时间为自己辩解:“敏敏!敏敏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你听我解释——”
“来人呀。”林姝姝嫌他聒噪,当即叫人过来,一摆手,就有人把他的嘴堵上。
她没功夫理他,回头打量着司敏的表情。
司敏已经完全呆住了,木木地看着地面,被叫了好几声,才慢吞吞地抬起头,双眼无神,空洞地在四周看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仇湛安身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蓦然落下。
司敏哑声问:“这两个人,与你有关系吗?那个孩子,与你有关系吗?”
为了听他的回答,仇湛安嘴里的绢布又被拽出来,他大喊大叫:“敏敏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只喜欢你一个……”
啪——
一声脆响,原来是是落萱给了他一耳光。
林姝姝说:“听不懂人话吗?回答公主的问题。”
贵妃性情大变,知道的人仅限宫廷,外人还不知道贵妃最近变了许多,仇湛安也不例外,面对林姝姝,第一反应就是贵妃跋扈,肆意杀罚,连皇上都奈何不了她。
仇湛安心中生惧,只能老实回答:“有、有关系。”
这句话仿佛打通了司敏的任督二脉,她眼中出现光亮:“她们是你养的外室?”
“……是。”面对虎视眈眈的贵妃,仇湛安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孩子也是你的?”
“是。”
“你还想娶我?”
“可以吗?敏敏你还愿意——”
“醒醒吧。”司敏嗤笑一声,打碎他不切实际的美梦。
林姝姝的脚步一顿,重新退回去,无声看着司敏的反应。
她本以为,小公主娇娇弱弱的,对于情郎出轨,大惊之后就是大悲,甚至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看,终是她低估了皇室养大的孩子。
司敏目光冰冷:“本公主嫌脏。”
“仇湛安,你能不能找面镜子看看自己,你有什么值得本公主留恋的?”
“脸?平平无奇。才?胸无点墨。唯一会的一点花言巧语,现在也被你自己作没了,莫说要本公主下嫁,便是做个面首,你也配?”
仇湛安愣住了,不敢相信这是司敏说出来的话。
而后,林姝姝给了他致命一击,她问:“蒙蔽公主,按律法该当何罪呢?”
司敏说:“罢官,流放,上下三代不可入京。”
“既如此,就按公主说的做吧,对了,先给皇上通报一声,看皇上是何意见。”
依林姝姝对司祁的了解,这事在他跟前过了明路,可就远不止罢官流放了。
司敏未再说其他,转过身,再不看仇湛安一眼。
侍卫领命,压着仇湛安下去。
仇湛安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呼救:“不、不不……敏敏你救救我,敏敏我再也不会了,我以后一定对你好,我保证只娶你,我再也不会养外室了,孩子、孩子也打掉,除了你没有别人,敏敏你救救我!”
管他如何叫嚷,有林姝姝坐镇,当然不可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拉着司敏出去,一直走到一处竹林里,挥退左右宫人,带她在石凳上坐下。
司敏刚才的凌厉已经散尽了,重新变得木讷呆滞。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一声呜咽响起。
先前的冷漠自持再也没有了,无人之处,司敏露出她的脆弱崩溃。
她趴到石桌上,将脑袋埋进胳膊里,不受控制地哭出声。
她哭得时间很长,一开始只是小声呜咽,慢慢就变成了号啕大哭,身体都不住颤抖,几次抬头呼吸,只见她双目通红,大张着嘴巴,哭得毫无形象,哪里还有先前的柔雅。
林姝姝没有说话,放任她发泄情绪。
最多是递一块帕子,但她也只带了一块在身上,等那块绢花手帕都被浸透后,就只剩下看着了。
许久之后,司敏情绪缓和,虽然还是抽抽嗒嗒的,好歹能说话了:“贵妃娘娘……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
“本宫不知道,本宫也没想到。”林姝姝不肯承认,一心在司敏面前扮演一个知心大姐姐的身份。
而这,果然让司敏放下戒心:“那娘娘您说,刚才……是真的吗?”说着,她又是一声呜咽。
林姝姝冷漠说:“当然是真的,亲眼所见,难不成还有假吗?”
“原来、原来母后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仇湛安真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可是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说……”司敏抹着眼泪。
林姝姝说:“公主,你听本宫一句,这天底下,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遍地?”
她看不惯司敏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重了些:“说句难听的,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该对得起皇上和太后娘娘,皇上和娘娘如何疼你,公主也是知道的,如今就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要长久伤怀下去吗?”
“可是……”
“可是什么?”林姝姝眯起眼睛。
司敏抽噎一声:“可是他以前跟我说——”
“快别以前说了。”林姝姝直接打断,“他说对你一心一意,外室养了一个又一个,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他说他怀才不遇,我问过皇上,才知道那男人连殿试都没进,全靠祖上荫蔽,才谋得一官半职。”
“他对你说了那么多话,有一句是真的吗?”见司敏不回答,她轻呵一声,“说话!”
司敏被吓得一哆嗦,低着头:“也、也有吧……”
“什么?”
“他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叫我不要对他抱有太大希望,我、我没当真。”
“……”林姝姝无语扶额,“这么多假话你都信了,好不容易有句真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了呢?”
司敏不说话,还是无声抹着眼泪。
林姝姝轻叹一声:“公主好好想想吧,这大景皇城,有多少青年俊杰,又有多少倾心于你,本宫就不信,没有一个说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先不论其他,如果只是为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嫁与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人,值得吗?”
微不足道的要求……吗?
司敏眼中闪过茫然,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林姝姝陪聊服务到期,率先起身。
“好了,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本宫实在是乏了,就不陪公主了,来人呀,送公主回去。”
司敏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在林姝姝话音刚落,看守她的嬷嬷从侧面走出来,言语温和,但带了一点强制:“公主请,太后娘娘在等您了。”
随着贵妃和公主一行人离开,竹林里复归于沉寂。
只片刻沉寂后,一道人影自最后面的竹亭里出现,定眼一看,可不就是司祁。
他才在亭子里坐下,一个黑衣人出现,单膝跪在他身前:“参见主上,贵妃娘娘和公主刚刚说……”
竹林幽静,只男人不急不缓的叙述声,但凡林姝姝在这,大概就能发现,对方嘴中所述,与她刚刚说过的只字不差。
只在听到两条腿男人的时候,司祁打断了一下:“贵妃当真这样说的?”
“是。”
司祁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过了一会才说:“继续。”
第二天清早。
林姝姝还未起床,就听外面一阵嘈杂。
落梅蹑手蹑脚地进来,见娘娘醒了,附耳小声说:“娘娘,嘉毓公主来了,说想约您出去走走转转。”
“嗯?”林姝姝打了个哈欠,“这才什么时辰。”
“已经辰时了娘娘。”落梅捂嘴轻笑,“皇上一早还送了鲜桃子过来,还说今晚来您这用膳来着。”
林姝姝又打了个哈欠,半天才把落梅的话消化完,但她还是不明白:“公主约我做什么?公主看着情绪如何?”
“奴婢看着公主还挺平静的,知道您还没醒,就坐在前面一个人饮茶,奴婢给公主准备了茶点,公主没用。”
昨天把司敏送走后,林姝姝没有去太后院里,等着司敏自己跟太后说。
听到司敏又来了,她是有惊讶的,毕竟按照以前的,太后不该允她单独出来,既然能出来了,显然是有了其他变化。
林姝姝不太想起,又不能晾着公主,磨蹭了半天,终于叫落梅来给她宽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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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五天
林姝姝都想好了, 要是公主还要哀悼即将逝去的男友,她一定找七八美男子,轮流在公主身边唱曲儿, 就不信她忘不了渣男。
然而真的出去了,才发现事实与她所想有些许差异。
司敏来了,却不是她自己来的, 太后派遣的嬷嬷还剩下一个, 正给公主奉茶,之前伺候她的几个侍女不在, 问了句才知道, 她们被太后留下了,说是要训话, 教几天规矩再回来伺候公主。
“公主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林姝姝抿了一口参茶, 问道。
司敏眼底带着点青黑,看上去一夜没睡好, 她说:“母后叫我多跟您待待, 若您没有事, 看能不能带我走走转转。”
林姝姝自己都懒得动,怎么可能带司敏去散步,闻言略有为难。
正这时, 司敏后面的嬷嬷福了福身:“不知娘娘是否方便,老奴想跟您说几句话。”
见司敏没有其他反应, 林姝姝就说好, 带着嬷嬷到后面。
嬷嬷是带着太后的意思来的:“请贵妃娘娘安,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请贵妃多担待些, 看能不能开导开导公主, 娘娘知道您能言善辩,希望您也能教教公主说话看人,公主到了议亲的年纪,多晓些事,总是好的。”
林姝姝顿时明白了。
她问:“那带公主走走转转?”
“娘娘并未交待这些,只是想让公主跟您多相处些时日。”嬷嬷说,“昨日公主已将全部事告诉太后娘娘了,娘娘她很感谢您,说日后定要当面感谢您的。”
嘉毓公主心思单纯,不知道贵妃早有阵营,但太后是从头到尾都知道林姝姝付出的,好不容易见小女儿不恋爱脑了,自然少不了对贵妃心怀谢意。
至于司敏如何如何情绪低落,如何如何心情郁结的。
——去跟贵妃说说话吧。
太后好生安慰了一晚没有效果,就把她打发来林姝姝这儿,只等着验收成果。
林姝姝到这就彻底明白来,露齿一笑:“本宫知道了,劳烦嬷嬷告诉太后娘娘,请娘娘尽管放心。”
得了贵妃准话,嬷嬷松了口气。
等林姝姝再出去,对司敏就热络了许多,正好林姝姝还没有用早膳,就邀着她一起吃点东西。
吃过早膳,屋里的婢女们就都被打发出去了,林姝姝找了个软榻靠着,敲敲床面,将司敏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问:“公主还伤心着呢?”
其实这也不怪司敏,两三年的感情,哪是说没就没的。
司敏小心说道:“也不是伤心,就总走神,心里空落落的。”
“空落落的啊,那好说。”林姝姝一拍手,“为什么空呢,说到底还是没有记挂的,可是公主你说,咱这行宫方圆百里荒无人烟,想找点记挂的多难?本宫倒有一计。”
“请娘娘赐教。”
“本宫给你请几个琴师清倌来给你唱曲儿吧。”林姝姝坦诚道。
司敏顿时睁大眼睛:“请什么?”
“当然是请干净男人来赏心悦目来呀,陪你玩玩闹闹,心里装了新的男人,何愁忘不了前任。”
林姝姝看得很开,哪怕她从没有谈过恋爱,却不妨碍她成为一个理论大师。
“男人千千万,这个不行接着换。”
“公主你瞧,你正值芳华,不趁着年轻多尝尝爱情的甜,何必早早踏入婚姻的坟墓呢?”林姝姝压低声音,“就本宫知道的,京中就有还要多美男子,公主要是喜欢,不如找几个听话的,邀进公主府住几天,不喜欢来再一脚踢出去。”
这话的主人公要是换成一个男人,司敏还能理解,可若是换成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实在有些惊天动地了。
林姝姝尽是发表一些海王发言,将司敏震得久久回不过神,直到离开,仍是心神动荡,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被重塑了。
偏林姝姝还在后面喊:“公主好好想想本宫的话,要是觉得合适,尽管来找本宫,本宫帮你安排。”
“不不不、不了不了,多谢娘娘好意。”司敏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回去了,太后虽然不知道贵妃跟司敏说了什么,小女儿看着还是无端神游,但眼中明显没有了伤感和忧思,偶尔还一惊一乍的,看着总算活泼了,太后也放下心。
司敏同仇湛安的事没有大肆宣传,只有有数的几个人知道,而仇家也被安上了别的罪状,仇湛安被杖六十后,半死不活地拉去流放,仇家父母一夜白头,虽未有身体上的打击,可心理上的打击更严重。
至于那几个外室和花魁,司祁信守承诺,给了她们应有的报酬,但同样远送江南,这辈子大概是回不来了。
眼看着公主不再记挂渣男,除了仇湛安,对谁都是一件好事。
先不说皇上太后如何,至少林姝姝是少了一桩麻烦事,原本太后要司敏多来找找她,但有了上回的一番言论,司敏见着她都要绕道走,至少在她想明白之前,怕都不敢跟林姝姝正面对上了。
而且在行宫嘛,一应宫务都用不着她,每天只用吃吃睡睡,实在闲的没事了,就去太后宫里转转,听妃嫔们吵吵,或者听诰命们八卦。
可她没想到,有一天这八卦还能听到她自己头上。
“听说林家大公子来行宫除了妻儿,还带了个姑娘,说是表亲,可我看着,别不是侧室吧?”
“这不贵妃娘娘就在这,问问娘娘不就知道啦!”
一众夫人看过来时,林姝姝还懵着,等有人又重复了一遍,她才讪讪地摇了摇头:“我也不大清楚。”
八卦没能八到结果,大家都有些失望,
然而这天回去后,林姝姝当即让落萱去请林夫人,倒也不必避着外人,
女儿想母亲来,想见个面,可不是天经地义。
第二天上午刚过半,林夫人就来了。
林丞相留守京中,林夫人本不该跟来的,但皇上亲自下旨,邀请林夫人一起来避暑,连带着大公子一家也带上了。
表面看来,这实在是林家的无上荣光,但从另一方面里看,何尝不是对林丞相的一种敲打。
皇上不在,京城基本是林丞相说了算,可妻儿均被皇上带在了身边,他不管做什么,少不了三思而后行。
除非他是真不在乎妻儿,无所谓全家人生死了。
这一点,林丞相清楚,林夫人也清楚,现在说给贵妃听,林姝姝也明白了。
联想到那天夜里司祁的突兀发言,她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但又有太多未知,忍不住多问两句:“母亲可知父亲是想做什么?”
林夫人同林丞相青梅竹马,她本以为,她是了解丈夫的,可这几年,她越发看不懂林丞相了。
“我不知道,你爹这两年很少跟我讲朝堂上的事,就连这回——”
林夫人呼吸急促了几分:“你可知,林媛也跟来了。”
“你爹知道我不会同意,就让你大哥把林媛带上了,等来了行宫我才发现,我去问你大哥,他也支支吾吾,只叫我别管。”
林媛从一开始就是准备送给皇上的,此番跟来行宫所欲为何,明眼人都知道。
林夫人和林姝姝聊了许久,整个话题都是围绕着林丞相的,说他的隐瞒,说他的不着家。
听着母亲对丈夫的埋怨,林姝姝此时才发现,或许林丞相仍旧是爱戴夫人的,但在他的野心前,妻子儿女,也只能退后半步。
当年林丞相作为辅政大臣之一,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这一人,也要听取他的意见。
一个品尝过权利的男人,要么淡泊名利,要么长坠权利深渊。
这一聊就到了晌午,因为司祁提前说好要来用午膳,林夫人就先走一步。
“母亲。”林姝姝叫住她,目光复杂,她定定地看了林夫人一会,微微低头,掩住眸中复杂。
她低声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母亲,您总比我懂得多,父亲也更听您的话。”
有些东西,点到即止。
林姝姝不好多言,她有她的顾虑。
何况她并非真正的林家女,对于林家,也有着天生的不信任。
林夫人的话并未给林姝姝的生活造成太多影响,至少表面看来,暂时是这样的。
而林媛也一直没出现,总归没舞蹈林姝姝眼前,她就假装对方不存在,只偶尔派人打探几句,确定对方还没在皇上跟前露面就好了。
……
之前请珍奇司打的保温杯做的差不多了,保温效果一般般,但至少模样上,瞧着对味了。
这回出来,林姝姝把赶制出来的十个保温杯都带上了,她一个太后一个,嘉毓公主常陪着晒太阳,也分给公主一个,剩下七个还有皇上的一份,再有剩下的,就先存着,等哪天发现同道中人,不失一份有新意的礼物。
太后住的地方叫凤梧园,后院花草甚多,幸好前院没什么鲜花,不然林姝姝这两个月就不用想着约太后晒太阳了。
这几天她多是清早就来凤梧园,上午陪着司敏看看书,下午跟太后公主到院里吃点心晒太阳,当然,枸杞水保温杯是必备。
不过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会觉得无聊。
有钱有闲了,就难免想找些乐子。
这天下午,林姝姝把落萱叫来:“你去找些硬一点的纸板,然后裁剪成同样的大小,长款大概就这样这样……”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然后取支笔过来,在上面写下一到十三的数字,每个数字写四张,再画两张不带数字只有花纹的。”
这般操作是落萱无法理解的,但她深谙多做少问的道理,领了命令,很快就按照林姝姝的吩咐做了五十四张纸牌出来。
硬纸板上的墨迹还没干,林姝姝叫她们把纸牌晒在门口的长廊上,然后捏着毛笔,分别在上面画了不同的花纹——
黑桃、梅花、菱块、圆圈。
除了没有黑红区分,仔细一看,跟纸牌实在没什么两样。
外头日头足够,纸牌只晾晒了半个时辰,墨迹就全干透了,落萱找的硬纸板材质很好,墨并不会透过去,而且纸牌裁剪得极为整齐,团在手心里哗啦哗啦一阵响,洗牌的声音也甚是透亮。
“快快,拿着牌,咱们去太后那。”
纸牌做好了,林姝姝顿时来了精神,招呼上落梅落萱,才回来没多久,又要去找太后。
贵妃宫里的人都知道,娘娘跟太后关系是越好了,有时候相处起来,不比亲母女差。
对此,林姝姝但笑不语。
一刻钟后,林姝姝再次见到太后,转头看到司敏也在,她更高兴了。
“贵妃又来做甚?”太后好奇。
林姝姝把刚做好的纸牌,狡黠地笑着:“臣妾带了点好玩意,纸牌游戏,想跟您分享一下。”
林姝姝叫司敏和落萱同她配合,简单讲了下游戏规则:“分到牌后先把成对的牌丢出去,剩下单只牌,然后按照一定的顺序抽下一人的牌,凑成对再丢……最后谁手里有花牌,谁就是输家,简称抽乌龟。”
这游戏听着没什么意思,但真的玩起来了,才能发觉各种趣味。
司敏才玩了两局就食髓知味,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反倒是林姝姝连着输了几次,及时止损道:“抽乌龟熟悉了,咱们再换个玩法,叫斗坏人。”
打牌多是为了消遣,林姝姝也没教太难的,无非抽乌龟和斗地主。
大景地主多指富商,不能这么叫,就把斗地主改成斗坏人,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当坏人,谁知贵妃又说:“坏人虽坏,却是地位最高的,第一次出牌时还有优先权。”
顿时——
“我抢!”
做出纸牌第一天,林姝姝在太后院里待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原本只有她和司敏参与的,后面太后也参与进来了,还提出用些不值钱的珠子做赌注,添个彩头。
原本以为纸牌游戏只会在凤梧园流传,谁知几个宫妃过来请安后,顿时被吸引。
有钱的出钱,没钱的拿皇上赏赐的珠钗做赌注。
林姝姝还是低估了后妃们都好胜心,不说有各种珍贵物件做赌注,就算空手打牌,也绝不能输给死对头!
几天下来,大半个行宫的人都知道,贵妃发明了一种新的纸牌游戏,玩起来可有趣。
要是碰巧能跟看不顺眼的人一场,那可就更好了,抢坏人压她一头,赢了更高兴。
端妃和宸妃不和已久,往常不好当场开撕,有辱斯文,现在好了,跟她打牌,叫她输得血本无归!
太后的院子里整日人满为患,从早到晚,全是叽叽喳喳的叫声和纸牌摔在桌上的声音。
司祁难得空闲,本想去看看太后的,谁知才到太后院里,就听一阵阵声响分明的吵闹声。
进去一看,四五张牌桌,几乎所有伴驾的妃嫔都在这儿了,大多数还算矜持,端端正正地坐在圆凳上,但也有斗红眼的,一只脚踩着地面,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还大喊:“本宫不服,继续来!”
一转头,只见贵妃太后和公主也拼了一桌,不过她们不似其他人那样火气十足。
林姝姝会哄人,为了哄太后高兴,不动声色地给她喂牌,十局里能让太后赢六局,剩下四局就是她的赢面。
只有司敏弱小可怜又无助,漂亮的发钗一支接着一支,全进了贵妃兜里,输光了还要可怜巴巴地求太后:“母后再赏儿臣几支簪子吧。”
而太后并不缺这些首饰,说好赢一局就让输家做一顿饭,不拘菜色,但必须叫她喜欢才行。
左右不过做顿饭,对林姝姝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她还能借此夹带私货,一饱口福。
三人有吃有喝有玩,一派和睦。
司祁脸上全黑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哪知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群妃跪迎的画面。
“三带一。”
“管上。”
“管上!”
“王炸!”
打牌声不带一点降低,根本没人注意到,皇上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了。
司祁:“……”
眼看缭绕在皇上身边的黑气越来越多,阿布赶紧大喊一声:“皇上驾到——”
片刻沉默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大家来不及收拾牌桌,只能急匆匆地行礼,然后就一声不吭,要么低着头,要么往林姝姝那看。
正准备往太后身后躲的林姝姝:“……”别看我啊!
“聚众赌博?你们真是好的很啊!”皇上震怒,满院宫妃,顿时跪了一地。
太后自知失礼,由着皇上把众人大骂一顿,最后拎上贵妃,怒气冲冲地回倚兰轩。
剩下的宫妃跟太后道别,也灰溜溜地各自回去。
半个时辰后,倚兰轩内。
林姝姝跪在软垫上,从回来后,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了。
她有认真跟皇上认错,可司祁理都不理她,面无表情地批着奏折,只在中途叫人给贵妃拿了个垫子。
林姝姝之前还想着借口膝盖疼起来呢,这回事彻底没了借口,只能被罚到现在。
直到司祁处理完最后一份奏章,他才把视线落在林姝姝身上:“贵妃可知错?”
“臣妾知道错了。”林姝姝迅速回答,“都是臣妾的不是,不光没起个好带头作用,反倒带着大家聚众赌博,实在是不好。”
“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求皇上重重责罚,臣妾都认。”
“你以为你逃得了责罚吗?”司祁轻哼一声,看她额头浮现薄汗,想了想,终究还是把人叫起。
起身的那一瞬间,林姝姝身体虚晃一下,柔柔弱弱地扶了下头,又小声喘息几下。
“……坐过来。”司祁冷声说道。
林姝姝一点不客气,只道了句谢,就到司祁旁边坐下,她还特意挑了个好位置,距离司祁仅一臂的距离。
不等司祁说话,她先抽了抽鼻子,长长叹息一声:“是臣妾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接下来,她开始了一场长达半个时辰到忏悔,有的没的,对的错的全数了个遍,说到动情处,还要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说别人的话,叫别人无话可说。
碎碎叨叨念了整一柱香的时间,林姝姝说累了,要停下歇口气。
司祁认真听她讲了全程,冷笑一声,不发表任何看法。
“……”林姝姝是彻底没辙了,脑袋一耷拉,“皇上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当天晚上,倚竹轩就传出,皇上罚贵妃抄书百遍,另收回御赐躺椅,每夜诵经一个时辰,以清心境。
贵妃被罚,其他人也没能逃过去,除了太后外,所有参与打牌的,宫人罚俸半年,妃嫔抄宫规百遍,司敏更惨,除了抄宫规,还要抄四书百遍,禁足十天,谁也不能求情。
太后躲了皇帝震怒,但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借口请皇上吃饭,想给大家求求情。
司祁软硬不吃:“母后要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出去爬爬山,朕给您安排护卫。”
太后顿时不说话了。
司祁明令不许聚众赌博,但没有完全禁止宫妃们打牌消遣。
偶尔打打牌逗逗趣还行,但有谁沉迷了,或者以此为借□□换赌注,就等着皇上深夜亲访,该罚抄书的罚抄书,屡次不改的,就拉出去打手板。
同为皇上妃子,谁也不想丢这么大的脸,心有顾忌,办事也就周全多了。
对此,林姝姝也是乐见其成。
当初她弄出纸牌,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消遣,可没想着把行宫变赌场,罪过罪过。
借着皇上这次发火,打牌的众人忙着抄宫规,因为皇上说了要亲自检查,也不敢让宫人代劳,只抄得手指酸麻,可算安生了段日子。
而这一晃眼的功夫,一行人已经来太和行宫一个月来。
某天傍晚,林姝姝刚写完三百遍“皇上我错了”,在床上半躺着看话本,手边放了一盘冰汤圆,凉凉糯糯的,却只许她吃两颗。
落梅进来说:“娘娘,云大人求见。”
“云大人?谁?”林姝姝想不到这是哪一号人。
不成想,就连落梅她们也不清楚,好半天只能说出:“奴婢也不清楚,不过一年前云大人来宫里找过您,您也见了。”
而能在深宫与妃嫔见面的外男实属少数,林姝姝百思不得其解,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点头把人请进来。
不过片刻,那位云大人入内。
林姝姝抬眸看着,发现这位云大人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一双桃花眼,天生含着笑,唯独见她并不行礼。
双方沉默良久后,他才有些诧异地问:“娘娘不屏退宫人吗?”
林姝姝眼角一跳,不祥的预感顿生。
她定了定心神,转头对落梅她们说:“你们先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姝姝:不祥的预感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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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六天
等其余宫人都退下了, 林姝姝又有些不太安心。
但不等她有何反应,云大人先开口:“姝姝,好久不见, ”
“!”林姝姝藏在袖下的手猛得收紧,放在桌上的那只反应更大,直接不小心将茶盏打翻了, 尚有余温的茶水尽数浇在她的腿上, “啊!”
“姝姝!”云添的动作远远快过她,三两步跑过去, 第一时间将宽大的裙摆往上拉了拉。
看他那模样, 竟是要将裙面彻底掀开。
吓得林姝姝赶紧阻拦,说话都变得结巴了:“不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自己来!”
云添没有反对, 只是微微仰头, 言语间多了点失落:“姝姝怎么……同我生分了?”
姝姝也不知道啊!
林姝姝脑子里乱成一团,愣愣地同他对视片刻, 又一把将裙摆抢回来。
她怕自己在“云大人”面前露出马脚, 借口要去更换衣衫, 慌慌张张从现场逃走了。
里屋。
林姝姝说是换衣裳,但只把裙衫拿出来,就一直靠在衣柜上, 努力转动她那快要生锈的脑子,试图在记忆深处揪出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 许久过去。
——丝毫没有。
不说想起她与对方的过往, 就连那位云大人叫什么,她都不知道。
见实在想不出东西来, 林姝姝只好暂时放弃, 又怕对方等急了闯进来, 赶紧更换衣裳。
换衣裳的时候,林姝姝满脑子都是外面的男人,或者神思一动,恍惚能看见来皇上发现自己被戴绿帽子后的勃然大怒。
直到指尖不小心碰到大腿,一阵刺痛将她的思绪唤回来。
低头一看,原来是刚刚被温茶烫过的地方染了一片红,靠近大腿根的位置还起了一个小水泡。
“……”毁灭吧。
林姝姝颓然地坐下,努力放低身子,扒着脑袋看伤处。
她的身子娇弱,皮肤也比旁人娇嫩许多,平常稍微被谁捏一捏手腕,都能留下鲜明的红色指印,更何况是一整杯茶水浇在身上。
可此时此刻,她没有时间好好打理伤口,只在上面抹了一层薄薄的烫伤膏,然后一咬牙,用一块干净的发带把伤口处绑起来,再笨手笨脚地穿好裙衫。
可她刚往外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又匆匆回去加了一件披肩。
外面,云添等了许久,总算在他耐心耗尽前,等到了林姝姝出来。
林姝姝抿了抿唇:“……坐。”
云添并未与她客气,等她坐下后,很自觉地在距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坐好,然后问了句:“刚刚的茶可有烫伤?你皮肤娇嫩,要是不小心烫伤,可千万不要瞒着不说,不然我给你看看吧。”
“不不不用!我没事,不劳烦云大人了!”林姝姝忙不迭拒绝。
话音一出,云添不觉一怔。
半晌,他苦笑说:“你真的同我生分了,姝姝,你以前不都叫我添哥哥的吗?”
破案了。
这位云大人同贵妃,不说是姘头,至少也有点不该存在的关系。
林姝姝身子一颤,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添、添哼哼……”她故意含糊了声音,听起来像那三个字,实际根本没能喊出口。
云添这才稍有释怀,但看到对面面容依旧的女子,刚有起色的心情又重新坠下去。
他微微低头,似在自言自语:“当年你偏要嫁入皇家,一别数载,姝姝……可有后悔?”
林姝姝说:“大概、暂时可能,还没后悔吧。”
“是了,这是你的性子,或许你也后悔了,但你绝不会说出来。”
林姝姝轻易不敢开口,大多都是听云添在说,偶尔应和两句,若有心不难发现,她嘴里的几个字根本没有任何有效反馈。
次数一多,云添也察觉出不对来:“一直是我在讲,姝姝怎么不说说你这两年如何呢?”
“我听说皇上待你……”
“皇上待我挺好的。”不管是否真心,林姝姝是不敢在外人面前说司祁的不好。
哪怕能看到云添黯淡下去的眸子,她也要把剩下的话说完:“皇上信任我,后宫大小事均由我定夺,太后娘娘也很好,待我很是和善,公主也很好,时常找我说话,还有许多后妃,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气氛也很不错。”
“哦对了,你可能不知道,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我不小心碰到脑袋,忘了许多事,你我之间……也不太记得了。”
“啊?”
云添是月前才回京的,正巧遇上皇上去行宫避暑,他便得了个伴驾的位子。
不过到行宫后他也不是清闲的,前一个月多是在述职,同皇上汇报这一年巡查的所见所闻,直到两天前才把所有事汇报完毕,得了皇上赞赏,得以休息几日。
林姝姝失忆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根本没人跟云添说,他也不知道。
只在他得知贵妃也在太和行宫后,他的心就一直平静不下来。
忍啊忍,终于还是向皇上请旨,想求见贵妃娘娘,传达老师关怀。
林丞相并没有什么要带给贵妃的话,这不过事云添想见人的谎言,所幸司祁没有多问,直接允了他的请求。
这才有了今日相见。
云添好半天没说出话,许久之后方问了一句:“那我们在姻缘树下——”
“抱歉,我也不记得了。”林姝姝不想听他把剩下的说出来,赶紧打断,然后借着饮茶掩饰她眼中的慌乱,“往事不可追,云大人也莫要过于沉湎过去,没必要。”
云添却不能理解她:“什么叫没必要?当年你将入宫廷,我说放你去追寻那母仪天下的位子,是你亲口对我说,不论身在何处,你我之情谊,绵延无绝期,如今你却同我说——”
“只有我一人沉缅过去吗?”
云添停了片刻,大概是怕林姝姝误会,又哑声说道:“我并非威胁你,今日前来,也是履行两年前的诺言,同你见上一面。”
听到这,林姝姝用手遮住眼睛。
可云添还在继续:“你说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上,求我再帮你一回,我听你的,我来了。
“……抱歉。”
在搞明白她与云大人的具体关系前,林姝姝不好轻易开口,再次拿出拖字诀,好说歹说,总算哄得云添先离开。
云添来时情绪高涨,临走却失魂落魄,几次回头,目光皆被林姝姝躲过去。
送走云添后,林姝姝瘫在椅子上,好半天不能回神。
真是。
好大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就这么扣在了皇上头上。
贵妃不愧作天作地,这胆子也非常人所及。
等收拾好情绪的第一时间,她就让落萱进来,随之吩咐:“你去打听下,那位云大人是什么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快去。”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落萱很久没见过林姝姝这样焦急了,领了命令匆匆离开。
毕竟是能力有限,落萱打听了大半天,问了许多人,得出的结果仍叫人不甚满意。
“云大人乃江州州府的独子,单名一个添字,是同和三年榜眼,后拜于丞相大人门下,原在翰林院任职,前年自请代天巡视,直到上月才回京,皇上”
“奴婢还打听到点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这种时候,还是不讲为好。
但林姝姝可不敢不听,收拾了一下心情,自觉做好了所有准备,一吐气:“讲!”
“回娘娘,接下来的话都是一些流言,奴婢尚未分辨出真假,若污了您的耳朵,求娘娘恕罪!”落萱先跪下磕了个头,才将剩下的话缓缓道来。
听丞相府的下人说,云添云大人自拜林相为师后,曾在相府居住两年之久,在此期间,同相府几位公子小姐关系极好,除了常与两位公子外出,每年元宵灯会上,都会约着林小姐同游。
在大景,元宵灯会同游的男女,要么是兄妹姐弟,要么就是已经定了亲的小情侣。
而依着云添的家世,他本身有年轻有才华,配相府的小姐也是足够的,当初就有许多人说,两人郎才女貌,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定亲。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相府小姐嫁入皇家,才有所终止。
但林姝姝觉着,不再一起去灯会,并不是因为这俩人情断义绝,只是一堵宫墙,拦了两人步伐罢了。
林姝姝听得心惊肉跳,几次探头看门窗,见没有不该有的人影,才敢让落萱继续讲。
等落萱说完了,林姝姝也被吓得不轻。
但她还绷着脸色,严厉交代:“本宫叫你打听的这些事,说完你也该忘了,或者烂在肚子里,若是哪天被旁人知道,先不论本宫如何,你们也一个逃不掉。”
“是,奴婢知道的。”
敲打过后,林姝姝就让她退下,连带着把门窗打开,屋里闷,让她思考都不好凝神。
然不等她理清头绪,却听落萱去而复返:“娘娘,皇上来了。”
林姝姝一下子坐直身子,不待整理衣衫,司祁的脚步声已经接近,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能看见男人走进来。
司祁进来后先是四处看了看,习惯性地问了句:“今日罚抄的字可写完了?”
这已经是最近的每日必答了,林姝姝诚实道:“写完了。”
“写完了就好,朕听说,今日云大人来了?”司祁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朕记着,云大人之前在相府住过几年,姝姝同他关系可好?”
话落,冷汗瞬间浸透林姝姝的后衫。
作者有话说:
姝姝:我说不熟,您信吗?
第37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七天
林姝姝大脑快速运转, 诸多借口不断浮现,但最终还是停留在那个快要用烂了的理由上。
她眨眨眼,似乎有些委屈:“我怎么知道呀, 阿祁你怎么又问我以前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你是不是一点不重视我说过的话,都已经好几次了, 你明知道我撞坏了脑袋, 偏要我说偏要我说,我怎么知道什么跟什么!”
不等司祁说话, 林姝姝先疯狂输出了一番。
这段日子里, 司祁见惯了贵妃温柔小意的模样,难得见她骄纵蛮横, 耍着小性子。
即便如此, 看着贵妃因为情绪激动而微红的双颊,他仍觉得有两分可爱。
这样想着, 他不再压抑自己, 一抬手, 正好捏住了林姝姝的下巴,稍稍用力,将她的下巴抬起, 直直望进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
“你还捏我!”林姝姝轻咬下唇,用力眨了下眼睛, 让眼角的泪花自然垂落。
“不能吗?”仿佛是故意与她作对, 司祁不仅没松手,还用力捏了一下, 至于另一只手, 则刚好可以帮贵妃拂去眼泪。
林姝姝瞪大眼睛, 无声发出质问——
凭什么可以!
直到觉出手下的下巴开始往后挣,司祁怕她伤了自己,只好意犹未尽的收回手,还偏要问一句:“姝姝用了什么香?”
林姝姝瞪了他一眼,不肯回答,捂着自己的下巴,又忽然仰起脖子:“你看噢!”
司祁顺从地看过去,只见泛着点□□色的下巴上多了两个鲜明的指印,在那张明艳的小脸上,甚是突兀乍眼。
沉默片刻后,司祁微微低头:“我错了。”
但不改。
亏得林姝姝没听出他的未尽之语,不然借着之前的由头,怎么也要大闹一场。
玩过闹过了,司祁却没打算放过之前的问题:“姝姝还没告诉朕,云大人来找你,可有同你叙叙旧?他说林丞相给你带了些话,可能说与朕听听?”
刚才匆匆一面,云添完全没有提到过林丞相,林姝姝更不知道林丞相给她带了什么话。
但看司祁不得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便是编也要编出几句。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老生常谈,叫我乖巧些,别惹皇上生气,不好。”
“还叫我多找母亲说说话,省得母亲一个人无聊……不然过两天我请母亲和嫂嫂来我这儿吧,三个人正好能打牌。”
话音刚落,便是一巴掌落在她大腿上。
不重,但好巧不巧,正落在被她用发带缠起来的烫伤处。
司祁不带什么情绪地呵斥了一句:“又打牌,之前罚你抄的宫规大字都抄完了吗?”
本以为贵妃或者老老实实地认错,或者由着性子跟他犟嘴,谁知几息后,仍未听见声响。
回头一看,林姝姝正用力握着自己的手腕,弓着身子,微微张着嘴,小口小口呼气,看着似在忍痛的样子。
司祁眼前一暗,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林姝姝低吟一声:“……疼。”
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整个身子骤然腾空,司祁将她打横抱起,眉头紧蹙。
司祁对林姝姝也算有些了解,晓得她身娇体弱,但只是不轻不重的一个巴掌,怎么也不该叫她疼成这样,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把人放到床上后,司祁半蹲在旁边:“是哪里伤到了?”
林姝姝正是忍痛的时候,被问到了,也就如实说出来:“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把茶水浇在身上了,可能有一点点的烫伤……”
“我要接见云大人,就没来得及处理伤口,皇上刚刚拍了一下,正好碰到那里。”
“什么见云大人来不及,朕看你可真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司祁本就在意云添和贵妃的关系,这么一听,顿时就炸了。
然而不等他发火,林姝姝半抬起头,唇瓣微白,挂在眼角的泪珠将落不落,低声唤了一声:“皇上,我错了。”
“……朕给你上药。”只一瞬间,他就偃旗息鼓了。
林姝姝已经在床上躺好,闻言愣了一下,刚准备拒绝,可司祁早她一步,先到床头的小抽屉里翻出烫伤膏来。
“皇上怎么知道哪里有药?”
司祁挖出一点药膏,凑到鼻尖下闻了闻,不带好气地说道:“还不是怕贵妃娘娘娇弱,磕了碰了的,也好早点处理。”
这是他亲口叫人准备的小药屉,里面有什么,更是他一一吩咐的,便是伺候林姝姝的宫人,都不一定有他清楚。
“伤到哪了?把衣服褪下吧。”司祁说道。
林姝姝说:“这不好吧,是不是太麻烦皇上了,不然还是我自己来——”
“没什么不好的,快点,还是你要朕来给你宽衣?”
“不不不!”林姝姝做着最后的挣扎,“不然、不然叫太医来也行,或者喊落梅她们来也行!”
“你想喊哪个太医来?”司祁阴森森地问了句。
“……还有落梅她们。”
“她们没有经验,若是伤处处理不好,小心溃烂发炎,最后整条腿都要被砍掉。”
“……”假装相信了您的恐吓呢。
林姝姝百般拒绝,终究还是抵不过司祁的要求,在接受与触怒龙颜之间左右为难,最后只能慢吞吞地撩开裙摆,再更更更慢地把里裤褪下去。
在此途中,司祁没有催促一句,好不容易等林姝姝露出被发带捆着的大腿,他还没发表意见,林姝姝已经一头扎进被子里。
虽然说,皇上与贵妃,这是再合规不过的夫妻了。
可不说林姝姝如何羞涩,司祁看了两眼后,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幸亏烫伤不严重,不然沾着布料这么久,把发带扯下来也是个大难事。
等看见底下透红的皮肤后,司祁终于收起那些心猿意马的心思,微微皱眉,将手侧的药膏拿过来,转身给林姝姝处理伤口。
手指碰上伤处的一瞬间,林姝姝身体弹了一下,很快又归于沉寂。
尴尬过去后,司祁找回了平常心,他一边帮着涂药一边嫌弃:“底下的宫人都干什么去了,自家主子都照看不好,好不容易有段日子没生病了,现在又弄出烫伤来,朕发现你就没多少好时候……”
林姝姝只字不发,将脸埋进被子里,司祁的话没听进去半句。
她完全不敢仔细想发生了什么,明明药膏冰凉,可她却察觉不到一点凉意,只觉得游走在腿上的手格外灼人,热度一直往上走,灼得她全身发烫。
司祁上药的动作很是小心谨慎,稍微一点不注意,就能听到藏在被子里的人的呼痛,连着他也不敢动了,最后只能靠一点指尖,将药膏浅浅的抹上。
时间缓缓流淌,林姝姝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
终于听到一声“好了”,她一缩腿,就要把自己藏起来。
司祁眼疾手快拽了她一下:“别乱动,刚上好的药。”
与此同时,他掀开蒙在林姝姝头上的被子,垂眸一看,只见她整个脸都红透了,耳尖滚烫,白皙的脖颈都变了颜色。
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同时失去言语的能力。
……
林姝姝已经记不起那天是如何结束的了,从上药到结束,整段记忆都是模糊的,或者她清楚,只是不愿回想起。
连带着司祁都不愿意看见,每天要么称病睡懒觉,要么找太后唠嗑一整天,反正就是不跟司祁见面,若是可以,“皇上”两个字都不想听见。
就这么躲了两天,林姝姝终于想起正事了,她要落萱去请云大人,整个过程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光明正大,好像不怕任何人看见。
云添来时都生了好奇,见面就问:“姝姝怎如此唤我过来?”
林姝姝呼出一口气,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急着找你,就没顾上其他。”
见她神色紧张,云添也被调动起情绪:“怎么了?”
“你说帮我最后一个忙,可还算数?”
“算数。”
“我的最后一个忙,求你救我一命。”林姝姝说道。
“半年前我找大师算了一卦,这半年来,也经常梦到几年后的场面,在梦里,我不得善终……”开局一张嘴,过程全靠编。
云添根本不信,但架不住林姝姝一直重复:“信我,是真的。”
“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保持距离,至少在外人看来,千万不要同我有任何瓜葛,这样才能在我下场凄惨时,出其不意救我一命。”
林姝姝说:“添哥哥,求你了。”
“……好。”最终,云添终究信了她的说辞,临走前愁眉不展,看着真是为林姝姝胡言的预感忧心。
林姝姝送了一程,在院门口才停下,望着云添的背影,不禁感叹一句——
前些天还骂人家仇湛安是渣男,如今一看,原来贵妃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把云添忽悠走了,生活短暂地恢复了平静。
林姝姝心知,贵妃和云大人的事绝对是个巨大隐患,倘若哪天被有心人发觉,两人怕是都没好果子吃,说不准还会连累两个家族。
可短时间内她也没有多好的解决办法,先不说旁人,只云添就让她拿不出主意。
代天巡游的巡抚一年一换,云添才回京,不出太大意外,两三年内都不会外派出去了,再加上他是林丞相门下唯一的弟子,有林丞相帮忙运作,少不得谋个高职。
贵妃确实受宠,但林姝姝也有自知之明,不觉得她能左右朝廷官员的任命。
现在也只希望,云添能早日认清现实,连带着往日的诸多情谊也断了。
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干扰。
不管以后如何,反正在行宫的时间里,林姝姝是不需要担心云添的存在了。
等日后回京,她再去找林丞相打探打探口风,再做下一步计划。
只让她没想到的是,才安生了不到两天,就连皇上罚她的大字都没抄完,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落萱通报:“……除了林大人外还有娘娘的远方表妹,说要给娘娘请安来着。”
林大人便是林姝姝的大哥,林辉。
林姝姝就知道,大哥带着林媛过来,绝不只是平平无奇地避个暑,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她敲着桌面,问了两句后,就定下结论:“落萱去,就说本宫昨日受凉,如今正病着,不方面接待大哥,还请大哥见谅,大哥请回吧。”
作者有话说:
毕业季太太太忙了,等这两天结束答辩再粗长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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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八天
林姝姝拒绝见面, 林辉也不能强迫她,家里兄妹三个,他年纪最大, 跟最小的妹妹却没那么亲近,更多还是彬彬有礼,边界感十足。
偏父亲给他来信, 不管怎样, 都要将林媛送到贵妃身边,他沉默良久, 终于还是说:“麻烦再通传一声, 我有要事同贵妃娘娘回禀。”
林辉再怎么也是贵妃的亲兄,落萱不敢怠慢, 福了福身, 重新进去。
林辉补充了一句:“若贵妃实在不方便见面……就说是父亲有话请我代传。”
片刻后,林辉的话到了林姝姝耳朵里。
她是想不明白, 为何一个两个的, 都要给林丞相传话。
上次云添尽把这句话当筏子, 也不知她这个没见过两面的大哥,到底是找借口还是确有其事。
林姝姝改口说:“那就请大哥进来吧,不过本宫病中不便见外人, 除了大哥,其余人就不要进来了。”话说到这个份上, 她就差指名道姓了。
幸好林辉没再得寸进尺, 又或者真的不在意林媛如何,得了应允, 连说都没说一声, 抬脚就往里面去, 林媛是想跟的,却被落萱拦下。
“姑娘留步,娘娘身子不适,不宜见人,还请姑娘见谅,来日再来见娘娘吧。”
林媛气恼,却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恨恨地跺跺脚,赌气到门口旁边站着。
她今日打扮得极为出彩,妆容上似是刻意仿了贵妃,本红润的面容上抹了重重一层粉,添了许多伪造的病弱气,就连唇色都淡了许多,唯独额尖点了一点朱砂,格外扎眼。
只有衣着上,那就完全照抄贵妃的衣饰了,林姝姝这些日子不太注重仪制,衣裳舒服就行,倒也不必处处卡着贵妃的规制,这就让林媛钻了空子,按着林姝姝前段时间回家时的样子,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裙衫。
形似神不似。
过往的宫人基本都会多打量几眼,等走远了,再小声议论几句。
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正好让林媛听见一句——
“这是模仿的咱家娘娘吧……”
她本平静的面容骤然扭曲,护甲啪一声断开,而她对上落萱探究的目光,还要强扯出一抹笑,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
屋里,林辉见到林姝姝悄然端坐的样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行过礼后,林辉开门见山:“我带了林媛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在你身边某个差事,你也好先看看,她性情如何,是否适合在宫里陪陪你,做你助力。”
“若是合适了,也好抓住秋后大选的机会。”
他刚说完,林姝姝就笑了,她没有大吵大闹,至少比林辉预想中的要平静许多。
她只是不急不缓地端起茶盏,将里面残余的茶水一饮而尽,还倒过来甩了甩,确认没有水滴了,才将茶盏高高举起,迎着林辉惊诧的目光,将茶盏狠狠摔下。
“本宫不发火,你们就真把本宫当傻子了?”
屋里没留外人,只有兄妹两个,见林姝姝生气,林辉也没跪下请罪,只是后退半步,皱着眉下意识地说:“是父亲来信——”
林丞相信中说,莫要与你阿妹道出实情,若她不肯接受,尽数是我的要求,若她实在抗拒,此时作罢,容后再议。
“父亲又怎么了?本宫好不容易得到皇上荣宠,父亲偏要找个人来给本宫分宠,怎么,本宫还要谢谢他?”林姝姝打断,气愤说道。
刹那间,林辉忽然就不想按照林相的吩咐做了。
林家两儿一女,唯独林辉最听话,林丞相于他,亦父亦师,父亲这个身份,于他是一座不可跨越的高峰,只要是林丞相吩咐的,不论对错,他都会贯彻到底。
这还是第一回 ,他起了忤逆的心思。
林辉深吸一口气:“你可知,皇上已掌握林家偏房贩盐的证据,虽与父亲无甚干系,但皇上一向忌讳林家,你怎知他不会为此大动干戈,将火引到父亲身上?”
果然,下一刻就见贵妃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林姝姝这可不是装出来的了,她只知道林丞相受皇上忌惮,可不知背后还藏着这么多事,贩卖私盐,便是她也知道此乃大罪。
林辉说:“若无法将那份证据拿到手,日后皇上追究,你我都逃不了,父亲送林媛进来,便是为了那份载有证据的密报。”
“我还是建议你可以帮忙,助林媛在皇上面前邀宠,不然来日事发,林家难逃死罪,你的贵妃之位,怕也是保不住了,你也不想落得禁足冷宫的下场吧?”
“贵妃娘娘,你已如愿嫁给皇上,也成了这后宫里数一数二尊贵的女人,你不能自己如愿,就抛林家于不顾,你可对得起父亲对你的养育之恩?”
林辉与这个妹妹相处不多,但好歹是自家人,也清楚对方秉性。
他这个妹妹从小娇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长大后更是刁钻蛮横,有一段时间常以虐待下人为乐,被父亲责骂了仍不改正,只会变本加厉。
后来更是不知轻重地要嫁给皇上,要当一国之后,殊不知林家本就树大招风,再出个皇后,可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这些对于饱读圣贤书的他来讲,无一不是难以忍受的缺点。
有缺点没关系,他的妹妹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
蠢,且自私。
就是因为蠢,所以她足够听话,往往一忽悠,就能取信于她。
就是因为足够自私,所以只要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很容易就能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将她当做一把生了锈的钝刀,随意挥砍。
便是此时,林辉以为,林姝姝还是个蠢的。
他深知父亲所谋,也知道但凡有一着不慎,整个林家都逃不过砍头抄家的下场,他唯一想不明白的事,这般涉及到林家存亡大计的事,父亲为何还要顾及一个蠢丫头?
看着林姝姝几经变幻的表情,林辉敛目,再接再厉:“如此说来,林媛进宫,于你我都有利,但凡你还记着一点林家对你的恩情,就把林媛留下,之后诸事再用不到你操心。”
“父亲自辅政以来,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一心辅佐皇上,如今侧支所犯,凭什么要牵连到父亲?”他念着隔墙有耳,许多话都是点到即止。
可哪怕在他嘴里,林丞相满腹忠诚无辜,林姝姝也没能相信几分。
若她所猜不错,所谓贩盐,就是林丞相一手操持的吧?
她只知道林家结局凄惨,却没有想到,进度进展会这样快,明明不见司祁有所变化,原来朝堂之上早有多次交锋,时至今日,连抄家的把柄都出现了。
林姝姝不知道,这次的事到底是不是林家覆灭的开端,便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也无法放任事情无端发展下去。
思绪回转间,林姝姝有了决断:“本宫同意了。”
不管过程如何,总归结果是好的,林辉面上露出释然的表情。
“最近你只用帮着林媛在皇上眼里留下个好印象就行,下一步该如何做,等着父亲吩咐。”
林辉最后交待了几句,他不宜在这边久留,出门匆匆离开。
林媛眼睁睁见着他走远,全程没跟她说一句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刚想追过去,就见屋里出来人:“林姑娘留步,贵妃娘娘有请。”
话虽如此,林媛也没能跟林姝姝见面。
等她再进去,林姝姝已经称病躲去里屋了,之后一连几天,都没露过面。
林媛被留下了,却没能如她想象那般,能在贵妃身边伺候。
众所周知,皇上本就不常踏足后宫,最多是来贵妃宫里坐坐,到了行宫后,除了贵妃,其他妃嫔只在受罚时见过皇上一面。
林媛想在司祁跟前露面,至少也要陪着林姝姝的。
现在可好,她被打发去清扫后院,后院都是花草,听闻贵妃对花草过敏,从来了行宫就没往后面去过,皇上照顾贵妃,行程上亦然。
只她不知道,司祁近日忙于政务,连林姝姝屋里都没来过。
再说林媛,她虽不如贵妃尊养长大,但好歹也是富家小姐,何从干过打扫院子这种粗活,还有严厉的婆子在旁边守着,一天都偷不了几次懒。
不过几天,她纤白细嫩的手指上就出了难看的茧子。
她忍耐几天,是彻底耐不住了,也不管看守婆子在侧厉声呵斥,冲到前院,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
正当她哭得伤心时,忽然听见人问:“这是哪里的宫人,怎如此没有规矩。”
一抬头,只见林姝姝和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站在一起,林姝姝靠后半步,而在宫里,需她谦让至此的,仅一人。
林媛肿着眼睛,愣愣地仰着头。
人与人的差距,此时就一目了然了。
林姝姝和太后刚纳凉回来,一人抱着一个保温杯,要来贵妃院里尝尝那什么栗子羹,而林媛灰头土脸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有累的也有被婆子踢打的。
谁叫对着外人,贵妃只说这是娘家送来的粗使丫鬟呢。
林姝姝垂眸:“新来的粗使丫鬟,还不懂事,等臣妾叫人拖下去,好生管教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最近的一些争议,简单一点小回答叭,或许会涉及剧透(?
有疑惑的小伙伴继续看,还愿意等等下文的可以忽略下面,and本章留评发小红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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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情人,有个前提,文章开篇就提到过,贵妃受宠不是因为她自己,只是因为受制林家,不管贵妃多出格,在解决林家前,贵妃都不会被处理,所以不管是作精还是情人,只会在最后一次性爆发出来。
姝姝穿来后是不知道具体剧情的,或许有没有可能,情人也是隐藏剧情呢,都是下场惨淡的原因之一,姝姝有在改变了,装失忆表忠心,效果如何也有端倪了叭。
再说林丞相送人,其实今天的剧情原本还要靠后一点的,考虑了一下,提前也没有太大影响,所以就调整了一下顺序,林大不明白林相送女的原因,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说“为你好”并不只是一句空话呢?林相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好人,他贪权重利,但有一点,他对林夫人的感情是真的,他要为自己谋划,但也要提前为失败做好准备。
一个母亲最重视的无非就是孩子,林大爹宝男,林二不受管,小女儿任性妄为,看似最容易保全,皇上的宠爱是真是假,林相有自己的认知,他要窃取证据(28章皇上得证,虽然只有一句话),不愿意把女儿拉下水,就只能靠别人,毕竟知道得越少,才越容易脱罪。
林媛在他眼里完完全全是一个随用随废的工具人,被发现了,只要林家还在,只要不是贵妃被抓了个正着,皇上就不会轻易动她;要是没被发现,他也完全可以将人处置了,仍旧不会跟女儿分宠,只是贵妃喜欢谁,这就真不在林相考虑范围内了。
皇上还政才三年,第一章 写到,七年才能肃清朝堂,至少在现阶段,林相的势力可能要比大家想象的大许多,贩盐会对林家产生影响,但不足以让林家覆灭,丞相背后,又怎么没有盟友。
最后是林家下场,文案“林家覆灭之时”,林家的结局真不一定多多多好,在姝姝的影响下会有变化,但继续位高权重……皇上也未免太恋爱脑了点叭。
林相送女是一个转折点,前面大部分都是后宫里的事,姝姝攻略了太后公主,至少保后宫不是草木皆兵,偶尔提一句前朝,我也是三两句带过,可能造成了某些误会,是我表述问题,后面会努力改正的,给小伙伴们造成误会很不好意思。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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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九天
“不是, 我不是——”林媛正欲辩驳,被林姝姝冷冰冰的扫了一眼,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林媛不曾入宫, 往常皇上太后设宴,她家也从来不在列席范围内,在她心里, 太后虽位尊, 也不过寻常妇人,而她又最擅哄人高兴, 便是对上太后, 也能把她老人家哄得高高兴兴的。
谁知真见了面,她才明白, 原来有些人, 是她这辈子都无法仰望的。
往常在家里的讨巧都拿不出手了,更甚者, 她都不怎么敢抬头, 唯恐对上太后那双能恍惚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畏缩许久,只能匍伏跪着。
幸好,林姝姝虽看不上她, 也不能放任她不管:“还不把人带下去,院前哭哭啼啼, 成何体统!”
看管婆子赶紧上前, 扭着林媛的胳膊站起来。
另一边,林姝姝还在跟太后小声解释:“是家里送来的丫头, 本想着留她在身边伺候, 谁知道实在笨手笨脚, 只能打发到外面做些粗使,没想到这么点小事……”
林媛在旁边经过,正凝神听着她们说话,闻言面容一僵。
同一时间,因她未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脚一崴,当即发出一声惊呼。
林媛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侧面倾泻,看守婆子拉了一下没能拽住,便也是下意识地松开来。
而这,全部灾难就全落到了林姝姝身上。
林姝姝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就被重重撞了一下,虽有太后扶了她一把,不至于跟着林媛一起摔倒,但——
“阿嚏!”
林媛在后院待了几天,不是打扫树叶就是修剪花枝,今早因为偷懒,还被婆子推到花丛里,满头满身都是花粉。
林姝姝刚刚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没想起来是哪里不对。
直到此时,跟林媛近距离接触了,连带着也同对方身上数不尽的花粉来了次亲密接触,大量花粉在空气中飘荡,再慢悠悠荡进林姝姝口鼻中。
“阿嚏阿嚏阿嚏!”第一个喷嚏后,就停不下来了。
太后愣了一下,很快想起之前听人说,贵妃对花粉过敏,症状还很厉害。
仿佛是为了映照她的想法,只见林姝姝手背上很快出现红色的疹子,脸上也出现不同程度的红色,在接连几个喷嚏后,林姝姝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快快快,还不快去传太医!”太后大声唤道。
院里的宫人忙成一团,林媛完全被人忽视了,她捂住磕破的手肘,大气不敢出一声,就算疼得直掉眼泪,还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被人拉去顶罪。
想到贵妃刚刚的模样,她心底也害怕。
到林家两个多月,她头一回生出悔意,便是对林相当初许给她的诸多好处,也淡了几分心思。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进了宫里,在太后跟前露了脸,可就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了。
贵妃花粉过敏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除了常给贵妃看诊的几位太医外,太后身边问诊的太医也来了,林林总总七八人,将本就不大的寝室挤得满满当当,等司祁闻讯赶来,试了几次都没挤进去。
太后就在外间坐着,她很多年没经历过这种突发状况了,心口发悸,才缓和下来不久。
林媛跪在门口,她原本想先逃的,还没出院子,就被太后身边的人拉进去,用冷水从头到脚泼了一边,确保她身上没有花粉了,才拉她到门口跪着。
太后说:“等皇上来了,再看如何发落你。”
林媛是想见皇上不假,但没想到以现在这幅模样见他,精致的妆容没有了,华丽的衣饰也没有了,还满身水污水,活像个落汤鸡。
幸好,司祁来了后根本没看她,直奔里屋去。
林媛既感到庆幸,又隐有羡慕,一时间心情复杂。
寝室里面,几个太医依次看过诊,给出的诊断结果相差无几,到了开药方时,才各有后退。
一直以来给林姝姝看诊的多是何院首、院首徒弟张太医,以及另一位刘太医,总的来说,还是他们更了解贵妃的身体状况,知道哪些药合适哪些不合适。
有皇上在后面虎视眈眈,只有何院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斟酌着写下药方,由张太医和刘太医亲自去抓药。
司祁问:“贵妃如何了?”
“回皇上,娘娘此回症状较上次轻了许多,辅以药物,定能尽快缓解痊愈。”何院首拱手答道。
“贵妃何时能醒?”
“臣先前给娘娘喂了安神汤,药性要等两个时辰才能消退,娘娘大概还会再睡一个时辰。”
司祁将他想知道的一一问过了,最后提了一句:“贵妃对花粉过敏的情况,何院首有没有办法改善呢?”
“这——”想当初,太医院在宫里算是数一数二的清闲岗了,除了固定请平安脉,鲜少有贵人生病,药匣子里的草药常常会放到失效。
现在可好,有几个不是日夜祈祷,贵妃千万别再抱恙了。
何院首说:“臣定当尽力而为。”
没能听到想要的回答,司祁稍有不满,无奈贵妃后续治疗还要靠何院首,他只好将不满压下,眸光微动:“那何院首可要尽快,别让朕失望。”
看诊的太医一直守到林姝姝苏醒才离开,太后等得乏了,提前走了一会,只叫皇上晚点给她递个信儿。
林媛也让太后给带走了,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丫鬟,司祁根本没多想,最多是皱着眉:“劳烦母后多教导两句,”
一群人呼呼啦啦得来,又呼呼啦啦得走,好歹屋里没那么拥挤了。
林姝姝才一睁眼,鼻尖就嗅到一股格外强烈的苦味,目光上移,便是司祁那张熟悉到有些厌烦的脸:“……皇上。”
她喊了一声,然后就因为呼吸苦难,而说不出话了。
“喝药。”司祁扶她坐起来,在她背后放了一个软垫。
林姝姝有些日子没生病了,司祁许久不照顾人,此刻竟有了几分生疏,还是喂了几勺药后才有了熟悉感,动作越发娴熟起来。
一碗苦药喝下去,林姝姝还没说话,就有一块麦芽糖塞进嘴里。
司祁并不觉得如何,回身把碗放到桌边,然后坐回来问:“感觉好些了吗?”
他没有经历过如此严重的过敏,但只看林姝姝呼吸都艰难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好受,何况还有手上脸上那些红肿的小疹子,只是看着都觉不舒服。
望着司祁那双暗藏担忧的眸子里,林姝姝心神一恍。
“皇上,若是有天我做了错事,你会杀了我吗?”她悄声问道。
还好左右没有其他人,不然听见这话,不定要被吓成什么样子。
司祁愣了愣,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姝姝这么乖,怎么会做错事。”
他没有正面回答,见对方还要追问,转移话题说:“好了,早些休息吧,何院首开的药,好好养两天,很快就能痊愈了。”
林姝姝抿了抿唇,听话地点着头。
见她重新躺回去睡了,司祁也没有离开,他出去了一趟,叫人把折子搬来这边,看样子是打算在倚兰院长待了。
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看似不算严重的过敏,连着四五天也不见分毫好转。
花粉过敏,按理来说并不是多大的病症。
何况对于贵妃过敏,大家也算是有经验的了,怎么也不该久久没有效果。
林姝姝还是时不时觉得呼吸困难,身上的疹子不仅没有消减,脸上的红点反而越发明显了,宫人们在屋里打扫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其他过敏源。
时间一长,何院首几乎天天待在倚兰院这边,从早到晚地瞧着,倒想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三天过去,他一无所获。
林姝姝越发嗜睡,除了早晚会醒来吃点东西,其余时间大多昏昏沉沉的,太后来看她,她陪着说不了两句话就会睡着,司敏来找更是无差。
也就司祁来了,她还能多坚持两分钟,靠在司祁身上小声说着话。
她的声音很低,要凑的很近才能听清,司祁好奇,每每都是附耳过去听的,听清楚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林姝姝说:“我可不能就这么病死,还有那么多吃的玩的没体验过呢,也太亏了……”
“等我好了,还要跟娘娘去晒太阳呢,也不知道珍奇司的匠人们有没有把保温杯改善好,没有保温杯,冬天可怎么过呀……”
有时候她睡糊涂了,难免说两句真心话——
“皇上可太爱生气了,我得哄着他,不然小命不保怎么办。”
司祁满头问号,半天想不起何时在林姝姝跟前生过气。
直到听见下一句:“不就是打打牌,干嘛罚我这么多字呀……”
司祁忍不住去看她的表情,在她耳尖上捏一把,沉声问:“姝姝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回应他的,只有耳边逐渐沉寂的呼吸声。
这种情景,维持一两天还好,司祁还能说服自己是贵妃体质太弱了,但长久没有变化,他无法抑制地出现一些他本人不愿承认的慌乱。
“不是说普通的过敏症状吗?为何贵妃始终没有好转!”
等林姝姝又一次睡下后,司祁去到外间,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勃然大怒。
便是司祁很少去外面,也隐约听见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也不知是哪个不想要脑袋的,竟敢胡说八道说——
贵妃病重,恐不久于人世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因为疫情缘故,收到紧急离校通知,但涉及一些档案没处理,这两天比较乱,更新也耽误了些,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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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姝姝求生第四十天
那些乱嚼舌根的, 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乱棍打出行宫,记录在册, 子孙后代永不录用。
这事传到旁人耳朵里,很快人人自危,轻易不敢言及贵妃, 便是经过倚兰院的, 都要加快脚步,紧低着头, 目不斜视。
如今又见皇上发火, 底下的太医更是叩头不起。
司祁倒是会找目标,谁也不问, 就逮着何院首一个人:“何太医也研究有些时候了吧?为何迟迟没有进展, 不说改善贵妃过敏情况,连一个症状都褪不掉。”
“臣愚钝——”
“你确实愚钝!”司祁毫不客气, “何太医就给朕一个准话, 贵妃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你这太医院院首的担子,还挑不挑得起!”
话越说越重,何院首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往日他曾戏言, 嫌给宫里的贵人们看病压力太大,尤其是贵妃, 总有突发状况, 他便想着能早早告老还乡,也好放下肩上的担子。
但主动辞官, 和被皇上赶出去的, 这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何院首年轻时, 也为一手高超医术沾沾自喜,而在这大景,能成为太医院院首的,无一不是国医圣手,是一个医者,一辈子值得称道的荣誉。
如果这份荣誉,被剥夺,甚至被污点掩盖,以至晚节不保,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片刻沉默后,何院首朗声说:“臣愿拿项上人头担保,最多一月,定诊出娘娘病症所在。”
司祁冷笑道:“一个月?贵妃怕不是早被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了吧。”
“半月,最多半月,臣一定竭尽全力!”
司祁还是嫌时间长,可也不能逼迫太紧,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允了何院首的说辞。
“还不赶紧进去看看,手脚轻快些,贵妃刚睡下。”
“是。”
满堂太医看诊,司祁一向是不靠近的,只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不放过里面人的任何动作。
他看到何院首用力敲着自己的头,看见寿太医薅着本就没剩几根的胡子,看见剩下的太医或三三两两小声商议,或杵在墙角自言自语。
这一幕看着很是平常,众人给林姝姝把脉时的姿态也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司祁正欲进去,忽然嗅到一股并不浓重的烟熏味,与此同时,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却不等他抓住,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忍不住轻皱眉头,招手示意阿布过来,低声问:“外面是什么味道?”
“回皇上,是宸妃娘娘在后面做了梅炙鹿肉,点了炭火,略有烟熏味。”
炭火,烟熏。
司祁顿悟:“来行宫路上不是关押了一个婢女,去,把她带过来。”
吩咐完阿布,他又跟屋里的太医说:“所有人随朕出来。”
他怕吵到林姝姝,有意放低了声音,不料里面的人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他连喊了两声都没有人理会,最后还是他亲自进去,连着拍了两个人的肩膀,才见到一众太医惊恐的面容。
“能出去了?”
“……”能能能!
落萱和落梅带着拿温水浸透的帕子进去,要替贵妃娘娘擦拭身体,司祁一边往外走着,还不忘嘱咐两句:“注意关窗关门,小心贵妃受凉。”
至于他和许多太医则没有留在前厅,一直出了院子才停下。
东面有个柳木林,林子里有几张木桌,正好能在此谈话。
司祁让了两句,见其他人不敢坐,也就不多言了,他在等阿布提人过来,中途敲着桌面问:“贵妃此番过敏症状迟迟不好,有没有可能是被其他什么东西影响?”
“就比如,一些奇奇怪怪的熏香。”
其他太医尚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何院首却“哎”得一声。
众人目光尽集中在他身上,被这么多人看着,何院首的承受力倒强,一点没觉得不舒服,自顾自敲着脑袋回想,好半天才说:“臣隐约有点印象,但时间太久远了,恕臣愚钝,臣请求回京,再次翻阅古籍。”
从行宫到京城,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四天时间,来回加上查阅古籍的时间,一晃眼就是十天过去了,偏贵妃情况紧急,司祁可不敢拿十天来堵。
“不行。”他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可是……”
“贵妃现在的身体状况可适合长途奔波?”司祁问,“如果朕安排回宫,贵妃的身子能否平安回宫?”
此话一出,便是何院首都震惊了一瞬。
不等几人商量出个一二三来,阿布已经压着落染过来了。
司祁可没有林姝姝那么好的耐心,底下的官兵更是急着早早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务,一个叛主的丫头,还妄想咬紧牙关只字不说,对此,审讯的人直接摆上两排刑具。
不怕疼的,尽管哑巴着。
前些天就有人跟司祁汇报了大半,只是因为这事多少与他有关,司祁就一直没跟林姝姝说过。
落染确是端妃的人,落染十二岁入宫,一入宫就送到端妃宫里调|教,只是没待两年,就被赶出去,后一度在各宫流转,直到进了华清宫,表面看来,成为贵妃心腹。
却不知,落染效忠的始终是端妃,钱权之欲,听起来最俗气,可也最容易勾人,端妃每年都会给落染家里送一百两银子,以此换得落染忠心。
更别说,贵妃狠厉,待下人并无真心,远比不上端妃的假慈悲。
先前落染仗着贵妃的权势,在宫里大摇大摆,也是受了端妃交待,只为了给贵妃招仇恨。
还有那些在皇上面前的不当言论,无一不是打着为贵妃好的名号,实则全是恶意。
至于端妃如此仇视贵妃,却是因为幼时旧事,也是司祁一直没想好如何给林姝姝解释的原因。
端妃出身富庶之家,先帝为政时,曾受助于端妃之父,那时便言,许其太子妃之位,后来双方子女降世,为了表示先帝重诺,端妃还在宫里养了两年,美名其曰与太子培养感情。
尚不能说话的司祁:“……”
等太子开始牙牙学语,端妃早被送回家中,司祁襁褓之时没有记忆,也完全不知道曾有这么个小姑娘。
却不知,端妃的父母常在女儿面前念叨:“你同太子殿下乃青梅竹马,日后太子登基,你定能备受荣宠,最低也该是个贵妃。”
司祁登记后不曾立后,但因各方势力牵制,接纳了不少后妃进来。
端妃始终以为,她才是最尊贵的贵妃娘娘,谁知林姝姝早她一步,叫她永远只能屈居人下,十几年的执念,就这么彻底碎了,叫她如何不恨?
端妃之执妄,司祁不欲多做评价,可要是这份执念牵扯到人命,他便不好容忍了。
阿布看似憨厚,可一冷脸,也是个狠角色,或者说能在司祁身边久留且得到信任的,没几个是真正纯良的。
他重重一脚踢在落染膝弯处,叫她噗通一声直接趴到地上。
不久前还光鲜亮丽的大宫女,如今披头散发的,眼神涣散,随便一人碰一下,都能换来她的尖叫,随后就是止不住的战栗。
不等落染缓过神,司祁已经问:“月前,你在贵妃马车上燃的血色符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落染仍旧是木木的,肩膀一颤一颤,仿佛完全没有听见皇上的问话。
阿布爽快极了,说了声“皇上稍后”,转身就去后面的湖里装了一桶水,回来后直接浇在落染身上,然后单膝跪在她身边,掐住她的后颈,凑近冷声说:“皇上问你,当初在贵妃娘娘车上点的符纸,是个什么东西?”
落染被冷水浇得瑟瑟发抖,好歹听见了几个关键字:“符、符纸……符纸——”
“符纸是什么?”
“符纸是……啊!”落染突然瞪大眼睛,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她骤然发力,力道之大竟直接从阿布手里挣脱出来,但许是这些天受刑过多,便是挣开了,她也没能爬太远,挣扎半天,实际还在原地扑棱。
“是诅咒,是神灵的诅咒……贵妃不得好死,贵妃不得好死哈哈哈!”
她就跟疯了似的,用力晃着脑袋,嘴里的污言秽语不断。
阿布脸色大变,当即一记手刀劈在她的后颈,一瞬沉寂后,落染的脑袋咚一声磕在地上。
司祁面色更是难堪,不禁问:“她之所言,是什么意思?”
阿布垂眸说:“回皇上,先前审讯时就有问到藏于娘娘车上的符纸,落染每次回答皆是诅咒,奴才等认为此乃胡言,就一直没回禀您,恐污了您的耳朵。”
却不想,一个多月前的事,能牵扯到今天。
“继续给朕问,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朕要一个结果,若是必要,也可至端妃院中,要求端妃配合。”话已至此,他是不打算给端妃留情面了。
只可怜了一群太医,无端听了这么多皇家秘史,跟群鹌鹑似的缩在一起,大气不敢喘一声。
好不容易有何院首出列,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像是看见了救星。
何院首却没想这么多,他是琢磨着:“回禀皇上,提起符纸,臣想起一种毒香。”
作者有话说:
司祁:朕先让你死
姝姝:呼呼呼zZ~
十二点前都算今晚(抱头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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