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登基的圣旨传遍全国后不久,汉王军大胜突厥即刻班师回朝的消息也传入京都城。此时距先皇驾崩已过月余,朝中鲁王党一力保驾,而汉王党多是武将此次不少都随汉王一同出征末州,加之鲁王提前准备好的遗诏之力,竟真的让他名正言顺的登了基,改年号为圣平。为避名讳又显天恩,他还特将自己名字延祏改为延拓,兄弟亲王便不必更名避讳。
此时,这位初登大宝的新皇正在乾阳宫内大发雷霆。“他竟逃出来了?还打了胜仗!”郎延拓一把将面前的奏报摔到地上。这般境遇,他是怎么逃出来的?陈天师不是一直暗中和突厥勾结,末州的布阵图还有军需亏空都是事先做好的,都做到如此了,怎么还会让他,逃出来?果然,这个姓陈的废物留不得,上次本还想借老五的手除掉他,顺带拉老五一同下马,没想到老五生了个好儿子,竟让他逃过一劫。那个陈天师也当真该死,竟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好!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铁羡上前,躬身拜道:“皇上息怒,末州突降暴雪,山路阻断,突厥狼骑过不来,这才给了汉王逃生的机会。”
“天降暴雪?你的意思是天佑汉王,是朕行不义之道了吗?”
铁尚书闻言吓得膝盖一软扑跪在地,“臣不敢!请皇上恕罪!臣有一计策愿献于陛下。”
郎延拓握紧拳头深吸气,黑着脸哼了一声,铁羡两步爬过来,起身弯腰低语道:“汉王归朝,大局已定,且汉王世子在我们手上,料他不敢再生事端,届时我们只需在军饷粮草上如此作为……”郎延拓渐渐眯起眼睛,听他说完后,冷笑道:“这一次如果办成了,你便是兵部铁打的尚书,若再办砸了,便回你的刑部当个狱卒去罢。”
“臣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死而后已!”
皇帝丧期已过,民间恢复往日生活,汉王府却门庭冷落再没了过去的热络。元怿从轿子上下来,看了一眼汉王府挂着丧仪的大门。她知道此时登门并不合时宜,但她实在挂念陶依,这月余来除了在丧礼上见过一回,她便再都没见过她,也不知陶依现在如何了。听元恒回来说,元恺守孝毕便被三王伯接走至今未归,想来汉王府里如今还不知该急成个什么模样。
而等她踏入王府,却发现汉王府除了冷清些再与平时无异。元怿没有直接去后院找陶依,而是先去向汉王妃问了安。汉王妃比照过去要憔悴许多,只眼神却清明晶亮很有精神,元怿向她请安后两人闲谈几句,提到元恺至今未归时,汉王妃将手中茶盏撂到桌上。“带走元恺我还有陶依,汉王府总归还有人在,便不会任由他鱼肉!”
元怿听得不知该如何接话,新皇已然登基,这话说出来实属大逆不道。
“我真是糊涂了,和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明白。”汉王妃自知失言,绢帕拭了拭眼角,“去和陶依聊聊吧,这些日子她一直郁郁寡欢,从宫里回来后好几日都没怎么说话了,你们关系最好,她会听你的。”汉王妃说罢一叹:“难为这个时候你还能来,也只有你来了。”
元怿起身再拜,“是,侄儿这便去了,望婶母多看顾身体,康健平安。”
元怿辞别汉王妃去往陶依的别院,往日里走到近门口时便能听到里面嬉笑声音,如今却冷冷清清仿佛没了半点人气。
元怿没让丫鬟通传,挥手示意仆从退下,独个儿走进陶依的闺房,“陶依。”
“你来了。”陶依看到元怿眼睛稍稍亮了下,随即笑笑:“快进来烤烤火吧,外面天寒。”
陶依的屋子不知烧了多少炭火,元怿进来便觉着一股热气迎面袭来。“陶依,你很冷吗?是身上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只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一阵阵的凉。”陶依抱着个汤婆子坐在炉火旁,“你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你都多少日子没去宗学了,我担心你。”
“哥哥至今未归,我哪里有心思念书去。”
“正是这种时候,你更应该好吃好睡好好生活,我听说六叔在前线打了胜仗,虽然新皇登基但六叔还是咱们黎朝一等一的战王功臣。”
“可是……”陶依眸光微动,“皇爷爷走了,爹也不在,哥哥又被抓走了,我怕……”
一向无畏天地的小郡主,什么时候露出过这般脆弱的模样,元怿看的心疼,走过去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陶依,你们什么也没有做错,元恺只不过是被皇上接走去住几天,你要好好振作起来生活,不能先被打消了志气。婶母很担心你,你要坚强起来,汉王府现在需你来撑着。”
元怿离开汉王府的第二日,再去宗学时,果然见到了陶依。虽是一身素服,但面色明显红润了不少,几步路走来仿佛昔日那个活泼机敏的小郡主又回来了。
“陶依。”昔日陶依在宗学不说一呼百应,也是人人奉承敬畏的郡主娘娘。如今新皇登基改朝换代,除了元怿竟连一个上前招呼的人都没有。
“元怿,你好像长高了些。”陶依抬起脑袋,印象里前些日子还不用这样仰头看她的。“当然,我有好好用膳更按时就寝,你若不这样,可是要长不高的。”元怿冲她笑笑,闪身道:“走,七哥送你去学堂。”
“什么时候眼里都只有你七哥,五哥这么大个活人也不见你瞧一眼。”陶依同元怿回过头,元恪正从院外走进,他说话声音大,以至于这院子里的人刚还只悄悄侧耳偷听,现下则几乎全部驻足观望过来。
两人只稍一愣,元恪已然走到陶依身旁拿过她的书袋。“走啊,五哥送你去学堂,省的你成日只喜欢老七。”
陶依只顿了一瞬,随即绕到元恪身前,用同平时无异的语气道:“我喜欢元怿是因为她生的好看,你瞧瞧你,下巴底下都冒青茬了。”
元恪摸摸下巴,“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长须?你等着吧,再过两年你的元怿也跟我一样咯,看你怎么说。”
元怿跟在他俩身后摇首轻笑,如果不是视线扫过不远处围看的那群人,她或许还会恍然觉得,一切都如从前一般,什么也没有改变。
十日后,汉王率军凯旋,皇帝于京都城墙上亲迎大军。汉王早在回程之时,手下便传来了消息,元恺被老三召进宫至今未归,说是为先帝守孝抄经,实则软禁威胁。
就在入京前一日,汉王军在京都三十里外的营房中,还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论。
“王爷,鲁王得位不正的消息早在都城里传开,如今我们正好带兵得胜而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造了他狗日的反,把他拉下马!”
汉王手底下的人大多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心直口快又勇猛好战,他们心里只承认汉王一位王,也只认可他为未来的帝皇。
“不可。世子爷如今被囚于宫中,还有汉王府在京都城,不可置王妃郡主的安危于不顾。”
“那就让那鲁王这般猖狂胡为!”
“好了。”汉王挥手打断下属几位将军的话,“他说他有遗诏圣旨,名正言顺,我们就算不信也要拿出证据。更何况梁忠说的对,元恺和陶依还在他手里,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京都城外,汉王仰望城墙之上的人,黄袍龙冠,九五之尊的架势拿捏的十足。
“六王弟征战辛苦,此举大破突厥,扬我黎朝国威,朕自当好生嘉奖。”郎延拓站在城墙上对下说道,而后从旁的侍卫官上前一步,高声喊道:“请汉王下马接旨!”
“呸!什么东西!”底下有将军忍不住低啐,下马接旨不就是承认他皇帝的身份吗,他们的大军都被留在京郊大营,今日陪同前来的只有汉王亲兵。料到过老三不会轻易放过他,既然他选择隐忍折服,那便要一忍到底。
汉王下马接旨,徒步进入京都城中,彼时皇帝已然站在城中等候他。
“参见,皇上。”主帅跪拜焉有兵将站立的道理,这一跪,身后将士虽然不甘却必须跟着跪下参拜。
郎延拓仰起头,他这一生,这一刻才算真正痛快。这个天下再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反对他,所有人都将臣服于他,包括,这个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嫡子郎延禩。
“平身吧。”
汉王站起身,皇上一拍他的肩膀。“本应给你好好庆贺一番,但父皇新丧不久,不好行庆祝之仪。”
汉王瞳眸暗了暗,抱拳道:“陛下有心了,臣如今只想去父皇灵前为他尽一尽孝道。”
“应该的,应该的。”皇上一招手,有内侍官前来应旨。“送汉王去乾陵,务必好生照顾,不可轻慢。”
“是,微臣遵旨。”
“还有一事,臣听闻元恺还在宫中抄经,臣这次九死一生,十分思念家人,想着能让元恺陪着臣一同为父皇守孝。”
郎延拓眯起眼睛,静视他片刻,而后笑道:“这是自然,你们父子情深,父皇在天之灵亦感欣慰。”
“谢陛下,臣这便去了。”送走汉王,郎延拓在回程的车辇上召来羽林卫左领军卫唐猛。“看好汉王,若他有任何不当言行,即刻来报。”
“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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