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线这么连，它就会转？”
“这就是电路，小学生都知道吧？”
“那为什么飞机会飞？”
“等你大学就知道了。”
“诶，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不是给了你参考书？”
“太无聊了看不下去！”
“你要是能自学就不用看书了。”
“只有你能办得到吧！我又没你那种，不符合常理的才能！”
“你才是不符常理的那个吧！”
“我可是名侦探！”
松田阵平和江户川乱步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直接在一家机械店吵了起来。
松田阵平爱好不多，排名第一的就是机械，他很喜欢拆卸改装各种东西。就连跟萩原研二的结识，也是因为他家开汽修店，松田阵平觉得应该搞好关系。他小时候经常去他们家工厂，擅自把东西拿来拆和改造，也经常被骂，骂得最狠的一次，是他想把保时捷改成鸥翼式车门。
松田阵平常常会在休假的时候，逛逛各种机械店、汽修店等等。今天也跟以往一样，只是跟来了个小尾巴。
“我饿了——”乱步扯了扯松田的衣服。
松田阵平看了看时间，确实是吃中饭的时候了。收拾了一下，跟老板打了声招呼。
随意挑了个方向，走过两条街后，松田发现周围的路有些熟悉。在看见有些眼熟的便利店后恍然，是跟乱步初遇的地方。
松田对这里的便利店记忆很深刻。店面大而整洁，位置却很偏僻，客流量很小。让人怀疑，开店是赔钱还是赚钱。不过烟的品种齐全，一些比较老的小众牌子也能找到。哦，还招童工。
当时出了案件，店直接停业了，没想到现在又开起来了。
松田旋即打算光顾一下这家店。
*
“欢迎光临。”熟悉的便利店的电子音响起。
然而，松田阵平一踏进店内，就感到了一股违和感。整个店的氛围和上次完全不同，依旧是宽敞明亮的店面，但仿佛有细微的地方发生了变化，以至于整家店都变得压抑。
同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呀，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等不到了呢。”
一道人影从货架的阴影中走出，竟然是一张眼熟的面孔，他笑着对僵在门口的两人说：“欢迎光临本店，自我介绍一下，鄙人神谷靖彦，久违了。”
“不是这个人……之前怎么没发现——”乱步有些呆住地喃喃。
眼前之人，赫然是剧场事件中的受害人，被捆绑在幕布后的西装绅士。他是v集团的目标人物，携带有机密情报，案发后不知所踪。
松田将乱步拉到身后，摆出架势，语气中带着鲜明的敌意：“你有什么目的？”
“抱歉，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欠那个小家伙的父亲一个人情。”神谷靖彦摘下头上的小礼帽，略施一礼，然后文质彬彬地说，“在门口讲话有些不礼貌，不如——我们进去聊聊？”
松田阵平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了神谷靖彦片刻，神谷靖彦始终保持着微笑，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行。”松田最后还是点头。
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已经与神谷靖彦产生了两次交集，今天是第三次。
他们对神谷靖彦知之甚少，完全不清楚他的目的，神谷靖彦却一副久候多时的样子。
在对方对他们没有太大恶意的情况下，摸清他的底细是当务之急，应邀利大于弊。
松田拉着乱步警惕地进入店内。
神谷靖彦落在他们身后，动作优雅地给便利店挂上‘暂停营业’的标志，同时，便利店透明的窗户蒙上了一层暗色，变成了单向玻璃。随后，他单手一引，在前方领路。
店内空无一人。货架很干净，有人经常打扫。货物和上一次来时一样，并不算多。收银台中的烟倒是又添了不少品种。
神谷靖彦礼貌地拉开圆桌前的两张椅子，在两人坐下后，才整了整衣服，弯腰入座。
甫一坐下，乱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连发问：“所以，你一开始就看穿了剧场的圈套，却故意装作中计？也是特意招我来这里应聘？还特意设计意外……不，那是真的意外。”
神谷靖彦不慌不忙的摘下帽子，放在一旁，笑着说：“不愧是他的儿子，全对。”
“我本意是给你提供一个去处，没想到发生了那种事。”神谷靖彦双手交叠在胸前，娓娓道来，“至于剧场那件事，只能说正好有了个机会……”
“用来试探这小鬼和我？还能帮你解决麻烦，真精明。”松田阵平露出了他标准的恶人脸，“啊，说不定给公安的那份情报也在你计划内。”
“真是抱歉，惹你不快了吗？做我们这一行，总要小心一点。”神谷靖彦的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情报贩子？还是武器商人？喔，好像都有。”乱步睁开眼睛盯着神谷靖彦，仿佛要将之前落下的场子找回来。
“只是一点小生意。”神谷靖彦点头笑着说，“很在意之前的事？毕竟接触过你的父亲，总会有一点小伎俩。”
说到最后，他的笑容不自觉真实了一些。
“违法的事？不怕被我抓吗？我可是警察。”这是一种将句子中的警察换成黑.道也完全没有违和感的语气。
“真失礼呢。按你们那边的说法，我应该是公安的线人。合法持枪哦。”神谷靖彦强调着‘合法’二字，言语中隐隐带着一丝嘲讽。
“你讨厌警察？”乱步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
“并不哦，毕竟你的父亲就是刑警。”神谷靖彦眼神透过乱步，看向虚空，有些怀念地说，“只是讨厌某些制度。你父亲也是一样，否则不会在大好年华就退休了。不过，这些对你还为时尚早。”
说着，神谷靖彦伸手想摸摸乱步的头，但被乱步偏头躲开。神谷靖彦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真是像呢。尤其是傲气又任性这一点，好像看见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松田皱了皱眉，他敲了敲桌子，单刀直入：“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都说了，是还人情啦。”神谷靖彦无奈地摊手，“嘛，也得表达一下感谢。哪怕是小角色，被人一直盯着的感觉也不太好。多亏了你们，我可以在这多待一段时间。”
“纵容犯罪，就是你所谓的人情？”松田语气中带着怒意。
“与虎谋皮，那位编剧先生，注定会死。何必为别人的错误买单呢。”神谷靖彦带着事不关己的残酷，冷静地微笑着说，“而且，不是抓住了吗？凶手先生。还是连根拔起呢。”
“你从最开始就打的这种算盘？”
“不。如果按照我计划的发展，这个小家伙此刻根本不需要辛辛苦苦地藏着本身的才能。他现在已经声名远扬，成为侦探界的新星，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以他的能力，能过得很好。而不是背靠着那什么警视厅，一经发现，就是身不由己。”神谷靖彦仿佛终于露出了獠牙，他目光紧盯着松田阵平。
而这段话正好戳中了松田的内心，他确实有考虑过这一点。
如果乱步跟着他，乱步将不会得到，与他才能匹配的名声，不能真正发挥其应有的特长。
“我才不稀罕那些呢。”乱步插嘴道，“无能之人的夸奖，还不如一块小熊饼干。”
“你平时可不是这么表现的。而且，要成为世界第一名侦探的话，出名是最基本的。”松田没有再跟乱步统一战线，反而认真地看着乱步说，“你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
“不要不要，你又要丢下我是不是？”乱步鼓起脸闹脾气。
“不……”
“我就不要——就不要就不要——”乱步开始无理取闹。
“嘭”，一拳砸下，乱步安静了。
“我的存在感，有那么低吗。”神谷靖彦在一旁叹气着开口，表情上却带着兴味。
“所以，你的试探结束了吗？”松田像是才发现他，挑了挑眉，随意地说。
神谷靖彦面对乱步时，表现出的怀念与熟悉并不是假装。松田在判断出这一点后，就明白了，神谷靖彦是冲着他来的。
不过他对神谷靖彦高高在上的态度很不爽，完全不想配合他。虽然神谷靖彦有试探的意思，但他对人命的漠视以及乐见其成的纵容，绝对是出于真心。
然而，松田的这种反应，反而让神谷靖彦真实地笑了起来：“啊啦，很敏锐嘛。我都有点喜欢上你了呢，警察先生。”
神谷靖彦和乱步的父亲，是老朋友，私交甚笃。神谷靖彦能在黑白两道之间都有一席之地，就是托乱步父亲的福。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无条件帮助乱步。父辈的交情，到了晚辈，不过是一个人情的分量。他是非常理智的人。或者说，作为灰色人群，想要安稳地活下去，就不得不考虑更多。
他乐意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提携一下后辈。
在今天之前，他抱着某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如果乱步找上门，他就帮衬一下，如果没有，就当缘分已尽。
不过今天之后，他改变了些许想法。他看一眼松田阵平，也许现在的情况意外地不错。至少以这位监护人的性格，吃亏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而且，非常有趣，不是吗？
——这种看热闹的心态，仿佛是情报贩子的本能。
“饭还没吃吧？我请你们。”神谷靖彦合掌起身，笑着说道，“就当作赔礼，尽一下地主之谊。”
然后——
“我要吃那个！还有粗点心！可以打包吧？”乱步直接伸向那一柜子的零食，完全没有等待神谷靖彦回答的意思。
“这几包烟我拿走了。居然还有这个牌子？已经不发售了吧。”说着，松田阵平拿走了一包已经绝版的烟。
神谷靖彦勉强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诶——真的到处都是机关诶，明明上次进来没有的。”乱步一边吃着串串，一边到处打量。
“上次只是为了给名侦探一个打工的地方，当然不需要布置什么。”神谷靖彦对乱步眨了下眼，“现在既然变成据点了，还是得安全一点。”
“唔……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机关？”
“有趣啊……给你们看看我的收藏吧！”神谷靖彦的本意只是逗逗小孩。但之后，他无数次后悔自己的这一举动。
神谷靖彦走到收银台后，不知按下了什么，便利店一整面墙突然往后收缩，地下同时推出许多像抽屉一样的黑色盒子，在排列好后，逐层放下，露出一整个墙面的枪械以及各种部件。整个过程非常震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大叔，不，神谷先生，让我，不，能让我摸摸看这些枪吗！拜托！”松田阵平瞬间忘记之前的偏见，用着不伦不类的敬语，明明好像是请求的内容，语气却像是威胁。
神谷靖彦不自觉点头：“可以，但是……”
松田阵平几乎是在他点头的瞬间，已经瞬移到那面墙前。
“呜啊，狙击枪都有啊！”
“那当然……”神谷靖彦话音未落，就眼睁睁看着松田阵平，随手掏出拆卸工具，将那把保养很好的m24拆成了零部件。
神谷靖彦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血压逐渐升高的声音。狙击枪是很依赖精密度的，关键部位哪怕一点差池，都会影响巨大。放在墙上展览的那把，更是保养得很好的优秀商品。
“你……”神谷靖彦再也维持不住风度，头上冒着青筋，快步走近。
他刚想制止，但在看到松田的动作后，不自觉停住了话语。
从松田比较生疏的动作，和时不时露出的各种或是欣赏或是疑惑的表情来看，他是第一次接触m24。
可他的拆卸速度非常快。他对机械有着天生的敏感，他好像看一眼就知道，各种部件的用途以及如何拆卸。
松田的双手都非常灵活，不过依旧能从细节看出，他是右利手……
神谷靖彦的分析突然中断。因为他看到松田阵平的手伸向了m24的瞄准镜。
“这个不行！”神谷靖彦迅速阻拦，然后随手从一格格的枪械部件中，拿出一个单独的倍镜，“只能拆这个。”
松田阵平颇有些依依不舍，但他知道轻重。
可持续发展还是很重要的。
他将差点就被解体的瞄准镜还给神谷靖彦：“多谢大叔。我会负责好好装回去的。”
然后松田阵平在便利店整整坐了一下午，甚至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只能说，拆的时候一时爽，装的时候火葬场。
“抱歉大叔！下次来我会把你的拐杖还你！”松田阵平满足地告别。
“谢谢大叔！会再来惠顾的。”乱步抱着一大袋零食，也满足地离开。
神谷靖彦保持着笑容，但语气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下次来，我一定会收费。”
送走了两位大爷，神谷靖彦将便利店恢复原状，并打了个电话给手下，重新开始营业。
他自己则进入了便利店的地下室。
地下室宽敞明亮，面积与上方的便利店类似。房间中央整齐地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黑盒子，与先前放枪械的盒子类似，都装在可移动的架子上，只是数量更多。
不远处有一个书柜，也是可以搬运折叠的类型，上面整齐地堆满了各种卷轴，文件，以及各不相同的存储设备。
但整个地下室，最醒目的还是堆放在书柜旁边的各色炸药，炸药用特殊材料包裹，避免误触。但一旦爆炸，就能把整个便利店夷为平地。
——如果神谷靖彦想撤离，他能在很短时间内，带走所有必要物品，消除一切痕迹。
神谷靖彦走到长沙发上坐下，拿出那把m24端详着。
重新还原后的m24，被松田改动了不少，部分组件也因为没有专业校准，暂时无法作为商品出售。但在改动过后，以牺牲部分稳定性的代价，小幅提高了子弹的杀伤力，这正是m24的缺点之一，是非常灵性的改装。
‘有着敏锐的直觉和超乎寻常的动手能力的警官先生，和有着恐怖的洞察力和强大的推理能力的侦探小孩，再加上同样自说自话、我行我素的性格。这两个人的相遇吗……会带来新的变数吗……’
近年来，黑色世界逐渐不安分起来，国家犯罪率也不断上升，而红色那方，也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动作。嗅觉敏锐的神谷靖彦隐隐感到了风暴的气息，预计最晚五年，就会出现大变故。
到时候，也许整个日本的格局，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无论黑白两方哪一方的变动，对他这种夹缝间的灰色人群，都很不友好。
老友的突然去世，更是雪上加霜。他那般的人物，竟然也会死于意外，让他感概的同时，不禁也有些忧虑。
‘得早做准备了……’
‘到时候，各方都会扮演什么角色呢，真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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