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娘家就养了猫,谢七郎回屋穿好衣裳,就去了隔壁院子,朱大娘听闻雪卿怕耗子,谢七郎过来借猫,朱大娘乐得呵呵笑。
她看着谢七郎,就像是看着自己忽然开窍的傻儿子,“这样就对了嘛。雪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多可怜呀,你要多多关心她。”
说罢,她去抓了自己家的一只橙色小猫,递给谢七郎,“这猫就送给你了,好好养着。”
猫咪不大,谢七郎一只手掌就能托住它。
当谢七郎把猫递给顾雪卿,顾雪卿惊讶的叫出了声,
“好可爱呀。”
她抱着小猫不撒手,满脸惊喜。
谢七郎搞不明白它有什么可爱,但见顾雪卿不哭了,也不怕了,便打算离开。
顾雪卿却叫住他,“等等,谢、谢大哥,毛毛这么小,能捉住耗子吗?”
毛毛?这么快就给它起了名字了?
谢七郎心中诧异,脸上却神色不变,“放心,猫是耗子的天敌,再小的猫也能抓耗子。”
……
翌日。
谢七郎一早就起来了。
他这次不仅背了竹篓,还带了弓箭。
上山之前,谢七郎去了隔壁,他要到明日才能回来,他去跟朱大娘交代一声,麻烦她照料雪卿。
“放心好了,我会看顾好她的。七郎,这次你上山下点功夫,抓个值钱的猎物回来,譬如说什么狐狸啊、野猪啊什么的。”
谢七郎箭法极好,射个野猪、狐狸轻而易举,不过他不欲打眼惹人注目,一向只抓一些地鼠、山鸡、兔子等小猎物。
他听朱大娘这么说,有些诧异,“为何?”
朱大娘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我可是在雪卿面前夸下海口,说你是方圆百里第一的猎手。是我们青云山一带最有能耐、最能挣钱的后生。你抓个兔子山鸡回来,岂不是让雪卿笑话你?”
谢七郎:……
他习武射箭二十载,难道是为了讨好女人的吗?
为不让女人笑话而却射野猪、狐狸,那是他谢七郎做的事情吗?
可笑至极!
……
等顾雪卿用了早食,朱大娘照例将她背到院子晒太阳。
“再过些日子天就热了,就不能晒了,你肌肤这么嫩,受不了。”朱大娘道。
顾雪卿闻言眼睛一亮,“在院子里搭建个简单的亭子不就可以了吗?”
那样的话,她既可以来院子里透气,又不会被日光晒坏。
朱大娘闻言呵呵笑,却没跟她解释,他们村民家里,从没有谁在院子里搭亭子的。
那个东西他们村里山民用不上,还占地方。院子就这么大一点儿,要用来晒衣裳、谷子、蔬菜,还得分出地方养鸡养鸭,哪有地方搭亭子呢?
顾雪卿抱着毛毛在院子里晒太阳。
毛毛很轻很小也很乖,缩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睡觉。
顾雪卿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敲院门。
她坐起身来,见木门被推开,大妞探出个脑袋在外。
“你又来找谢七郎吗?他上山了。”顾雪卿冲她道。
大妞摇摇头,“我来找仙女姐姐玩。”
她说着走到顾雪卿跟前,对她伸出手,她手里有两枚鸟蛋大小的红色果子,顾雪卿也不知那是什么。
“仙女姐姐,给你吃。”大妞有些羞赧,声音小小的。
顾雪卿这次却没有迟疑,拿起一枚果子就放入口中。
她很快惊讶得眼睛微微睁大,这果子别看个头小小一点,却十分甘甜多汁。
“姐姐是不是很喜欢吃?我今天本来摘了一筐子,但娘说要拿去镇上卖了换钱,所以只能留两个给姐姐吃。”
顾雪卿伸出手指捏起剩下那个红果子,塞到大妞嘴里,笑眯眯的说,“你也吃!”
大妞吃了之后,也笑了。
“这个叫做莓果,只有这个时节有,清甜可口,大家都很喜欢吃。一筐子大概能卖二三十文呢。我这些天每天都去摘,或许就能给弟弟凑够束脩了。”
顾雪卿惊讶,“你弟弟读书了?”
她以为朱家村位于荒山野林,这山中村民种地、打猎,生活并不富裕。又见大妞生得干瘦,以为她家更是清贫,没想到她家竟然还送孩子读书。
大妞点头,“我弟弟马上快五岁了,爹娘想将他送去镇上私塾念书。”
大妞说罢,一脸羡慕,“真好啊,可惜我是女娃,不能读书认字。”
顾雪卿一怔,她虽然记不起自己身份来历,但是知道自己是读过书的,她诧异问,“女娃不能识字读书?为什么?”
大妞面色有些难过,但却十分理所当然道,“因为大家都这样啊,没有人会让自己家女娃识字念书。就连镇上富户家的小姐,也不一定能识字呢。我听说,只有县城里的千金小姐,才有资格识字念书。”
“……那男娃就可识字念书了?”
大妞点头,“男娃可以读书考功名啊。女娃读书没什么用,浪费银钱,还不如在家里帮忙干活。”这是大妞爹娘给她说的话。
闻言,顾雪卿有些唏嘘,也十分怜悯大妞。不过村民贫苦,能送一个孩子读书都不容易,如此安排,也不能说他们不对。
她望着大妞,温柔浅笑,“你想识字?我教你。”
顾雪卿让大妞找来一根笔直的细木棍,又往地面铺了一层细沙,然后她坐在竹椅上,捏着木棍在沙子上写字。
幸好,她虽然失忆了,还本能的记得自己学过的字。
顾雪卿先教了大妞认名字,让她模仿她的字迹,在旁边临摹。
大妞写了半个时辰,就赶紧回家了,她还得回家帮忙干活。
……
这天晚上,顾雪卿怀里抱着毛毛,听着屋外的蛙鸣声,有些害怕。
前两天她还没感觉到害怕,大约是有谢七郎那样高大凶猛的人住在隔壁。
而今日,她心慌慌的不安宁。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夜枭叫声,顾雪卿吓得一抖,赶紧把毛毛抱在怀里,又将被褥拉过头顶,整个人躲在了被褥中。
被褥之下,她紧紧咬着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大野人,你赶紧回来吧,我好害怕呀。
……
翌日午后,大妞又来了。
雪卿先让大妞温习昨日学的两字。
她沉思过后,决定教大妞一些她能常用到的字。
于是,她低头,用长棍在地面沙层上,写了一个“米”字。
“这是米字,米饭、稻米、米铺。都是这个字。”
大妞惊叹道,“这就是米字?!”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在旁边的沙层上临摹起来。
谢七郎这次去了山中深处,他采到了不少罕见的草药,并遇到了一头半大野猪。
若是搁在以前,谢七郎并不会射野猪,他会随意抓两只山鸡应付一下“猎户”这个身份。
但,当小野猪趾高气扬的从他跟前跑过时,谢七郎忽然想起了朱大娘的话:
他若是抓两只山鸡回去,会不会被雪卿瞧不起,以为他没本事?
虽说他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但他总不能叫这么一个小小女子看贬。
于是,谢七郎搭弓射箭,一箭射中野猪要害,野猪悲鸣一声,挣扎摇晃着踉跄几下,应声倒地。
谢七郎守在野猪旁边,等它不流血了,才将它扛起。
幸好这只是只小野猪,扛着不算重。甚至比背雪卿还轻一些。
谢七郎顿时皱眉,他晃晃脑袋,有些疑惑:奇怪,他怎么老是想起那个女人?!
谢七郎下山后,照例去了河边洗澡,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捡到女尸了。
洗干净了一声臭汗,谢七郎背起弓箭、扛起野猪、提着竹篓继续下山。
按照以前惯例,谢七郎会把带回的猎物直接扔到朱家,让朱大娘看着处置。
他采药卖药的银子已经远远足够他花销,随手抓来的山鸡、野猪,他更是不耐去处理,索性直接送给朱家。
也权当是给朱大娘照顾他饮食的额外酬谢。
但是今日,谢七郎却不想直接把野猪扔到朱家,他决定先把野猪带回自己家,好让雪卿看看他的本事。
打定主意后,谢七郎便扛着猪直接去了自己家。
谢七郎家院墙、院门并不高。他站在院门外就看到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
顾雪卿坐在竹椅上,正低头往下看,而一个约莫八岁的小姑娘则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嗯,就是这么写,今天把米字写好就成了。识字要循环渐进,不要心急。”女人声音轻软娇柔,谢七郎听得浑身说不出的舒泰。
他眉心紧皱,这女人为什么不用这样语调和他说话?
对别人柔若春风,对他呼来喝去。
他这个救命恩人,怎么当得那么憋屈呢?
谢七郎加重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院内人听到动静,齐齐抬头看他。
见谢七郎肩膀上扛着一只半大的野猪,大妞满眼惊喜,她一下子蹦了起来,“野人大叔,这是你抓的野猪吗?你可真厉害啊!”
她真羡慕野人大叔,天天有肉吃。
谢七郎并不看大妞,他目光直接望向顾雪卿,他万万没想到,女人脸上既没有钦佩,也没有惊喜,而是——
惊恐。
顾雪卿陡然见了个猛汉子扛着一只死掉的野猪,她被吓得心神一震,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这是、野猪?”
顾雪卿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谢七郎肩膀上那个动物,黑乎乎的一团,看着好吓人呀。
谢七郎低沉的嗯了一声,两步迈入院内,走得距离顾雪卿远一些的地方,才将肩膀上的野猪砰的一声扔下。
大妞一点不怕,立即冲过去围住野猪看,惊喜不已,“哇,野猪唉,真好!”她一面说着,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她听村里人提过,太大的野猪肉质柴不好吃,太小的野猪肉少吃不了两口。但像这样半大的野猪,肉又多,又鲜嫩,最可口。
谢七郎又去看顾雪卿,只见女人这时没那么害怕了,也伸长脖子去看野猪。
她好奇的盯着野猪打量,心想这个能吃吗?好吃吗?
隔壁朱大娘听到动静,和朱照都过来了。
朱照先是上下前后把谢七郎打量一番,见谢七郎后背衣裳有一点血迹,惊得眼珠瞪大,神色惊慌,“谢大哥,你后背怎么了?受伤了吗?”他急忙问。
谢七郎瞥了他一眼,“是野猪的血。”
朱大娘和大妞一样雀跃,也小跑着到了野猪边,“哎哟喂!我已经好些年没见到有人抓回野猪了。上一次我见到野猪,还是十多年前,是猎户老光头抓的。他死了之后,咱们附近村里的猎户都没本事,抓不到野猪了。”
说罢,朱大娘又冲着雪卿眨眨眼,“咱们七郎就是好本事。会采草药不说,打猎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顾雪卿被朱大娘看得不自在,垂首不语。
朱大娘继续扯着大嗓门嚷嚷,“七郎啊,这头猪一会儿我就让朱照拖到镇上的饭馆卖了,起码得卖个二两银子呢。”
二两银子,对于农户来说,那是不少的银子了。
谢七郎随便上个山,或打个野猪、或采个药,就能卖二三两银子,他一个月上个五六次山,比普通村民一年在地里忙活刨食挣的还多。
结果谢七郎却摇头,“不卖,自己吃。”
朱大娘眼珠瞪大,“啥?自己吃?七郎,你是不是糊涂了,这头野猪可是值二两银子呢。”
谢七郎继续道,“麻烦大娘处理一下。天气热,怕放坏的话可以分给村民一些。”
朱大娘这才知道谢七郎是认真的,她虽然有些惋惜,但又想谢七郎本就不缺银子,随他造吧。
她让朱照将半大的野猪扛回去,又对顾雪卿挤眉弄眼,“雪卿啊,七郎不但本事好能挣钱,还大方得很呢。”
顾雪卿低头抚弄着自己的玉白的手指,轻声道,“是吗?”
他既然有银子还大方,那她想吃干果点心,谢七郎为何不肯借钱给她买?
原来,他是故意欺负她一个!
顾雪卿气哼哼的想。
处理一头野猪可是大事,朱大娘急着回去和自己男人商量,便匆匆跟着朱照后面就要走。
谢七郎叫住她,“朱大娘,还有一事要劳烦你。”
朱大娘脚步顿住,“客气什么,需要什么尽管和大娘说。”
“还要劳烦你去镇上给她买两身新衣裳。”谢七郎目光望向顾雪卿,却没说出她的名字。
雪卿。她的名字真好听。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朱大娘立即拍了一下脑门,“哎呀,我怎么忘记了这事,看我粗心的。让雪卿穿我的衣裳,还没个替换!今日太晚了,我明日一早就去镇上买。”
这一下午,隔壁朱家院子闹哄哄,朱大娘男人朱大力特意请了个屠夫来,帮忙把野猪切了,并把做主送了一些野猪肉去村长家、结巴木匠家、隔壁村安老大夫家、还有一些平日里和朱家关系不错的人家。
这半大野猪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朱家村有二十多户人家,当然不可能给每户都送了。
不过朱大力也不敢居功,派了老二去送肉,叮嘱他要说是谢七郎打的野猪。
顾雪卿下午被谢七郎抱回了屋内午休,但隔壁院人声鼎沸,吵得她睡不着,她听见那些人一个个兴奋得嚷嚷,说要炖着吃、烤着吃,还要打上一壶好酒,一边吃肉一边饮酒。
众人说的兴致勃勃,欢声笑语,像是过年一样欢快。
顾雪卿不禁好奇起来,野猪肉有那么好吃吗?她也有点想吃了。
日落时分,朱大娘送来了晚食,有米饭、炒萝卜丝,还有一大碗炖野猪肉。
顾雪卿好奇野猪肉的味道,便夹着一块放到自己碗里。
她一手捧着碗,一手捏着竹筷,夹着肉块放到嘴里,一口咬下去——
嗯?咬不动?
顾雪卿又使劲咬了一下,还是没咬动。
谢七郎端着碗,假装扒饭,却垂目偷看顾雪卿。他看到她红唇张开,雪白的贝齿咬在肉块上,肉块纹丝不动。
女人顿时气恼了,皱着眉,鼓起腮帮子又使劲咬了一口,还是没咬动。
她顿时像是只跳脚的兔子,更气了。
她端着碗,举着竹筷,气鼓鼓的瞪着肉块,拿它毫无办法。
谢七郎默默瞧着这一幕,又低头扒饭,当做没瞧见。
在她幽怨的目光下,谢七郎伸手夹了一块肉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嚼得可香了。
顾雪卿脸色都变了。她又气肉太硬她咬不动,又恼恨谢七郎只顾着自己吃,不管她。
她瞪着谢七郎,眼底快喷出火来。
谢七郎被她瞪着,终于吃不下去了。
他放下碗筷,默默看了顾雪卿一眼,然后端着野猪肉走了出去。
他利落的生了火了,将肉块重新倒回锅中,加了些清水,盖上锅盖。
顾雪卿用饭细嚼慢咽,速度很慢,等谢七郎重新将野猪肉炖好端过去,顾雪卿碗里的米饭还没吃完。
谢七郎将大碗搁下,也没说话,自己先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吃,吃完后道,“这次就好多了。”
见此,顾雪卿明白过来,谢七郎把野猪肉重新炖过了。她正馋着,立马夹了一块放到碗里。
谢七郎盯着她,生怕她直接上口就咬,见她先将肉块放入碗内,又小心翼翼撅着唇吹气,谢七郎才放了心:
要是她不小心烫了嘴,定又要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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