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我是太太赐给大爷的,你们敢这么对我,仔细我告诉太太去!”


    “喊什么喊!”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拿了根烧柴棍敲了敲窗棂,挖了挖自己的耳朵,翻了个白眼,“太太?你打量自己还能见着太太么?”


    栽云被那棍子惊得倒退几步,但仗着自己背后有太太撑腰,不免语气又硬了几分,“我劝你对我客气点,等大爷升了我做姨娘,我定要你好看。”


    “姨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婆子哈哈大笑起来,“正经连个通房丫鬟还没有挣上呢,倒和我摆姨娘的架子了。”


    “你!你!”这话把栽云气个倒仰,她面色涨得通红,颤着手指着窗外那婆子,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你等着!”


    一旁默不作声许久的种露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蠢货!她撇了撇嘴角。


    今早大爷刚醒来时,栽云那小蹄子就往大爷身上扑,挨了个窝心脚后居然还抱着做姨娘的美梦呢!


    她们虽是太太赐给大爷的,但她们的身契却还握在太太手里,若是不能成功让大爷留下自己,只怕太太饶不得她。


    耳畔再次响起栽云尖利到有些刺耳的嗓音,种露皱了皱眉,更加的烦躁起来。


    她正想说些什么,紧闭了几日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大爷院里的大丫鬟双桃走了进来。


    她淡淡地打量了两人一眼,说到:“随我走吧,大爷要见你们。”


    正房里,贾赦扶着张嫣在榻上坐定,又亲自抖开了一张白狐皮做的毯子盖在了张嫣的膝上。


    “嫣儿,这初春的时节看着暖和,实际上寒气还没消散,你又有了身孕,尤其要保护好膝盖,若是不小心受了寒那可就麻烦了。”


    张嫣扯了扯膝上的毯子,笑着说到:“我知道了,你怎么这样啰嗦,跟我娘似的。”说完自己撑不住笑了出来。


    贾赦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开口说到:“你别不在意,别像我一样,年轻的时候……”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他原想说“别像我一样,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到老了才后悔就晚了”,可这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他不想让张嫣知道他曾经的那些纸醉金迷,也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他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生才重回少年的。


    看着张嫣疑惑的目光,他张了张口,说到:“别像我听祖母说的那样,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到老了才后悔就晚了。”


    见张嫣还要再问,贾赦忙岔开话题,先一步问到:“祖母给的身契你收好了吗?”


    张嫣果然不再多问,转而半含酸地瞥了他一眼,说到:“你放心吧,两位妹妹的身契我都收着了呢。”


    那一眼里半含着戏谑半含着醋意,风情万种,像一把小钩子似的钩得贾赦心痒痒。


    他轻笑一声,俯身轻啄了一下张嫣的唇角,笑道:“嫣儿这是喝了多少醋,好大一股酸味。”


    张嫣的脸刷得一下红透了,她推开贾赦,把毯子往上拉了拉。


    她觉着贾赦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贾赦虽然也宠着她,但是两人依旧免不了有些口角。


    可是,现在的贾赦,对她好到太不寻常了。她因为怀有身孕常常半夜醒来,醒来必会惊醒贾赦。


    贾赦,就像是她会消失一样,紧紧抱着她,连神情都带着一丝恐惧。


    好像就是她负气回家后才开始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既是他又不像他。


    倒好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瞒着她一样。


    她还想再问几句,但眼角余光瞥见双桃已经带着那两个丫鬟进来了,于是她只好止住话语,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坐在了那里。


    被关了几日,日日只有清水馒头裹腹,纵使是再如何姿容出众也变得邋遢起来。


    正房里富丽堂皇,大奶奶又是国色天香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不说一向谨慎的种露了,便连飞扬跋扈的栽云也不由得收敛了气色。


    贾赦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两人。


    “我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已经够了,我回了太太,你们依旧回太太身边去吧!”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爷大奶奶,就让我们留在这儿吧。”


    看着这两个磕头如捣蒜的丫鬟,贾赦自嘲一笑,怕成这样,他那个把心偏到胳肢窝的娘指不定交代了这两个丫头什么事情呢。


    于是,他问到:“你们当真不愿回太太身边伺候?”


    种露迟疑着没说话,栽云却往前膝行了几步,伸出一只手来拉扯贾赦的衣角。


    “大爷,奴婢仰慕大爷很久了,求大爷就留下奴婢吧。”


    见贾赦面上一片冷漠,栽云又哭着伸手去够张嫣,嘴里哭喊着:“大奶奶,求您成全奴婢吧,你就当奴婢是只猫是只狗,您大人有大量,就……”


    手还没挨着张嫣的时候,她人已经被贾赦照着肩膀一脚踹开了。


    他冷冷一笑,盯着跌坐在地上的栽云看,“你当真这么想要留在我院中?”


    见栽云犹还摆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他冷笑一声,说到:“好,那爷就成全你。”


    “来兴!”他断喝一声,“去和管马厩的徐大说一声,就说爷给他找了个媳妇,叫他收拾收拾就来带走吧!”


    候在门外边的来兴答应一声,立刻就往院子外面走了。


    哭声卡在喉咙里,栽云怔愣住了,随即爬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瞪着贾赦,“我……我是太太身边的人,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不等贾赦做什么反应,一边立着的双桃已经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反了你了,身为奴婢,谁给你的胆来质问主子?”


    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几个婆子将她捂了嘴拖下去了。


    眼看着栽云就这样被拖了下去,种露冷汗湿透了衣衫,连跪都跪不住了,面色惨白的瘫坐在了地上。


    管马厩的徐大都已经四十了,成日里不是喝就是赌,喝醉了就打自己的婆娘,他前一个婆娘就是挨不住他的打才投了井没的。


    嫁给那样的人还不如死了痛快呢。


    再抬首对上贾赦的目光,种露就经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勉力支撑着自己,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跪伏在地上,说到:“大爷,大奶奶,奴婢,奴婢愿意回太太身边伺候。”


    “你叫什么名字?”


    耳边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种露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回到:“奴婢种露。”


    贾赦接口说到:“唔,天上碧桃和露种,倒是个好名字,嘶~嫣儿轻点!”


    话未说完,他觉得腰间一阵剧痛,接着就在腰上摸到了一只小手,正拧着他腰间的软肉。


    一手握了那只做乱的小手拍了拍,贾赦面色温和了许多,“看你倒是个懂事的,你既是太太调/教出来的,那想必是个会伺候人的,不如就去伺候二爷吧!”


    种露听了就先是面色一白,太太把二爷看得严,但凡她屋里的哪个丫鬟与二爷多说了几句话都要被责罚,她若是去了二爷屋里,太太一样饶不了她!


    见种露面露犹豫,贾赦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有胆嫌弃二爷?还是说,你想和栽云一样嫁了去做正头老婆?爷告诉你,你的身契可是在爷手里捏着呢!”


    他的好母亲不是总说他不够友爱兄弟嘛,那他今天就来好好友爱一下兄弟。


    二弟读书如此辛苦,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忍痛割爱”,将母亲的一片心意送给他好了。


    打发走了种露,贾赦坐到了张嫣的身边问到:“嫣儿,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将种露送到贾政的院子里去?”


    张嫣掩唇一笑,“我虽不知你为何要将种露送到二弟屋里去,但我却知道一点。”


    “哦?哪一点?”


    张嫣但笑不语,只是催促着贾赦收拾好了,夫妻二人一同去了孙老太君的椿萱堂。


    椿萱堂里,还未与孙老太君说上几句话呢,早有丫鬟来回说太太来了。


    张嫣与贾赦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必定是为了那个送到贾政房里的丫鬟来的了。


    果然,就见史氏带着满脸的怒容,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孙太君诧异地打量了这个儿媳一眼,说到:“呦,这是怎么了,这一大早的这般气冲冲的到我院子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恶婆婆又欺负你了呢。”


    史太太讪讪一笑,勉强压了压脸上怒容,强笑到:“老太太,这是怎么说?不过是下人不听管教,我这才脸上带了些怒气来。”


    说着又强忍着怒意,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看向贾赦,“赦儿,怎么娘给你的丫鬟你却送给你兄弟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二弟已经和王家定了亲的,这不日就要完婚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却给弟弟送了个美貌丫鬟,你叫王家姑娘怎么想?”


    呵!贾政要成婚了,屋里多了个貌美丫鬟,王家姑娘要介意,那前脚他的妻才有了身孕,后脚就送来了两个服侍的丫鬟,他的嫣儿就不介意不成?


    贾赦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出来。


    “母亲,儿子这不是看二弟终日苦读却没有个可心人伺候,心疼二弟,这才将母亲给的种露给了二弟,不料却好心办了坏事,儿子这就去和二弟道个歉。”


    说着作势就要走。


    还没走几步就被孙老太君一把拉住了。


    贾赦是孙老太君一手教养大的,疼得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自己的大孙子受这样的委屈。


    她的脸色冷了下来,“平日里你抱怨赦儿与他弟弟不亲近就算了,怎么今日他想着弟弟,你还要这般训斥他?”


    “怪道他与他弟弟不亲近呢,原来源头在你这个当娘的身上。不过是一个丫鬟,给了就给了,值当什么?”


    她看不上史氏,自然也就看不上史氏教养的贾政。


    就在说话的当儿,老太君眼尖,已经看到了贾赦屋里的双桃在门外张望了,遂命人喊进来问问是何事。


    却原来是张嫣的胞兄张彦公办回来,太子做东为他接风洗尘,特请贾赦作陪。


    孙老太君听罢,立刻轻轻推了推贾赦,说到:“赦儿,既然是太子来请,你速去准备准备。至于张氏嘛,既然你哥哥回来,你也回去看看,一家人人也欢喜欢喜。”


    待看着贾赦和张嫣携手并肩出了院门,孙老太君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手中的沉香拐杖重重磕在地上,孙老太君冷冷地“哼”了一声。


    史夫人惊了一下,不敢再坐,讪讪地站了起来,端了杯茶,献给了老太君。


    “老婆子可喝不起你献的茶!史氏,我与你怎么说的?张氏和赦儿少年夫妻,好的蜜里调油似的,她才方有身孕,你就迫不及待地送那么两个人去打她的脸。”


    “她的兄长是太子身边最得用的,你不说平日里多关照着点张氏,还要变着花样的给她添堵,我知道你向来不喜赦儿,到到底赦儿还是你的儿子,你偏心也不要太过!”


    “老太太,我这也是为了赦儿好啊,那当初我刚怀了赦儿,不也立马接受了两位姨娘嘛!”


    这话一出口,老太君就气得一把把她手里端着的茶碗扫到了地上,“你这是怪我这个老婆子了?”


    “儿媳不敢。”


    什么不敢,是不敢说却感想,看着史夫人那一副倔强的样子,老太君从内心深处感到一股无力。


    她挥了挥手示意史夫人退下,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当初是为着代善要上战场,史氏肚子有孕不过三月,孩子保不保的下来还难说,她这才挑了两个好生养的丫鬟给了代善。


    没想到当初的那一件事竟然叫她记恨到现在,还非要在赦儿身上找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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