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事,你不想问问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路上见的都是从蜀州或是束州逃亡出的百姓, 偶有流军见了流亡的百姓便砍杀夺财,看着胡人此行,想来不仅是要拿下相近的几座城池, 当是还要一路向南。
这里天高皇帝远,姚静檀觉着唯一安全之处便是京城,这一路上碰上不少骚乱,她是片刻不敢在外多留了。
来此不过数月, 尚不足半年, 哪知风平浪静的生活一下子被打破,逼的她又不得不重新踏上回京城的路。
她不禁在心里暗想, 她此生与京城, 当真是解不开的缘。
随着四散的流民一道朝东行,终寻了一处山头暂且歇脚,原本的荒山且因流民的到来而变的不再寂寞, 隔着影影绰绰的树影,便能瞧见三五人堆。
天气炎热,姚静檀坐于树阴下,李嫂将水囊递给她, 她也不见外的猛喝了一口。
“你有什么打算?”姚静檀用袖口擦着唇角的水渍。
李嫂不答反问, “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我打算回京城。”她直言道,“你若无处可去,便同我一道回京城吧,待到大哥去京城时,你们两个便能团聚了, 介时我想, 胡人也不可能一直占着蜀州, 到时你们还能回去做生意。”
李嫂的夫君常年在外走货, 蜀州沦陷时,他恰好不在。
“那你还会回蜀州吗?”李嫂见她反而不提蜀州的生意,心里好奇扭头问。
闻此,姚静檀也只是笑笑,抿着嘴目光飘向别处,“许是不会了,经过这么些日子在外头,虽然自在,但我也是渐渐意识到,京城才是我的家,我的家人都在京城,起初不觉,出来了便很想念她们。”
最重要的一点,许是现在孟砚泓已经成完亲了,两个人分开这段时日,姚静檀倒也没再像从前那样厌恶孟砚泓。
他对自己有过不好,也对自己好过。
既两个人的事以他成亲做为终结,那她便再没有什么耿耿于怀的事。
姚静檀于是想。
“快跑啊!是流军!”——不知谁在远处喊了一声,已经因赶路而筋疲力尽的众人从地上匆忙爬起,姚静檀亦是。
这一路上并不太平,有些流军手段狠厉,比胡人还要可恨,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
“这些人追的这样快!”
“他们有马不说,脚力自是比逃亡的百姓要强上许多!”姚静檀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拉上李嫂便跑。
“这么跑不是个办法,他们迟早要追上来的,”李嫂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不如咱们就近去章城,章城中有驻军兵马,好歹能安全些。”
连姚静檀都不知章城在哪,有没有驻军兵马,正好奇她怎的就知道。
“别想了,跟我走。”李嫂拉着她的腕子加快了脚步。
“章城会收留流民吗?这几日去的附近几城都怕有反军趁虚而入都不开城门的。”
“章城一定会收。”李嫂笃定道。
两个人脚步不敢停,终于在第二日晨起到了章城地界。
可一到墙脚下,姚静檀便又傻了眼,这里远见亦有流民,可见章城城门未开,想来这里也是不收容流民的。
先前一直笃定的李嫂安抚她道:“别急,再等等。”
过了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一队章州城里出来的官兵前来接应她们。
先是找到了李嫂,李嫂神神秘秘的与他们聊了两句,而后便拉着姚静檀要入城。
姚静檀此时才意识到李嫂并非普通人,她与这些官兵交谈时并没有百姓见官的惶恐,反而淡然从容,反而是那些官兵见她有唯唯诺诺之意。
这一路走来,路上都是人,姚静檀也不怕她一个女子会对自己怎么样,但是现在再看李嫂,她便不敢胡乱跟随了。
那李嫂似是看出她的顾虑,便上前来开门见山说道:“你是不是怕我将你卖了?你瞧瞧他们,可是从章城中出来的官兵,他们是官府的。”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不是要回京城吗,这一路上,前有狼后有虎的,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平安回得京城。”
“你要带我去见谁?”姚静檀问。
“见了你便知道了。”她走出两步,招手催促道,“快走吧,你京中长姐姚唯舒若是知道你在这里受难,怕是又要伤心了。”
提到姚唯舒,姚静檀心里一惊,二人相识这么久以来,孟砚泓从未同她讲过自己家里有哪些人,连自己有两个姐姐也未曾提过,她怎的就能准确无误的说出长姐的名字来。
很明显,她这样讲是为了打消自己的顾虑,若留在这,迟早要被追来的人杀掉,与其这样,似乎同她一同前行,要好上许多。
入城这一路,姚静檀已经不再用‘李嫂’这个称呼唤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一入了章城之后,她便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先前她对街的邻居,身上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气质,她什么都像,唯独不像面馆的老板娘。
那些官兵果然带着她们一路来到章城的府衙,至此,姚静檀才心下稍安。
她们入了后衙,李嫂悄然退下,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姚静檀一个人。
上的茶点她不敢乱碰一口,不安的环视四周,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悄悄藏在袖口,以备不时之虚。
那李嫂若要害她,也不至于将带到这里来,她如是想。
不多时,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起,姚静檀整个人警觉起来,扭过身转向门口,见着来人时,她显然一怔。
孟砚泓在她抬眼的一瞬间似定格了一般,脚步顿在原地,目光对上她的,眼中波澜翻腾一瞬,又很快灭下,转为平静。
两个人近半年未见,如今意外一见,姚静檀看着他的脸,似凭添了些什么,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楚,反正不似她从前认识的那个人。
原本一颗吊着的心在见了他之后反而定下来,连肩膀也跟着沉了下来,好歹二人是熟识,总比流军胡人要好些,至少孟砚泓不会要她的命。
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孟砚泓上下打量她,而后绕过她身边坐下,连语气也透着奇怪,“一路上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坐吧。”
他声线沙哑,脸上还挂着未合的伤口,整个人瘦的脱了人形,连眼皮都跟着凹陷进去,相比从前的意气风发,他憔悴不少。
实则姚静檀想过无数次二人重逢的场面,但每一次料想都不似这回。
他比从前平静了许多。
一想到他的亲事,许正如了姚静檀的料想,他身边有了新妇,便不再执着于她。
“李嫂,是你的人?”她问道。
“是。”他毫不避讳,“她是我的暗桩眼线,当初我担心你一人在蜀州不安全,便派了她去,想着她是个女子,你们来往也要方便些。”
自见到他的那一时起,姚静檀便早就想到了这层,果不其然。
不过这次,姚静檀没有因此而发怒,试想这半年以来,李嫂对她很好,处处照拂,亦没有旁人来骚扰过她,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多谢。”她淡声道。
孟砚泓沉目,没有对她有多一句问候,反而直接道:“归京一路不会安全,与其东奔西跑,不如与我同行吧。”
姚静檀点点头,“好。”
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多谢。”
天知道这句谢让孟砚泓心里有多厌恶,可他仍旧什么都没说,空洞的眼中似没有神采,转而从椅上站起身来淡声道:“好好歇息。”
他自姚静檀身边路过时,姚静檀的心竟跳漏了一拍。
就在他知道身后的人不会再同她讲话时,孟砚泓的脚步于踏出门口前顿住,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睨了她片刻,终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姚静檀被说的心里一虚,后知后觉的眨巴两下眼睛,随意从旁处扯了话题问:“听说你被虎伤了,现在伤口可还好了?”
他不发一言,将自己的手臂上的长袖掀起,三道狰狞的伤口显在姚静檀面前,伤疤透着红,不似寻常肤色,听老人曾说,被猛兽伤了伤口是不大爱好的。
本来她还以为孟砚泓会残的半条命都没了,再一见这三道疤痕,便觉的没有那般可怖了。
“好了就好。”她点头说道。
“我的亲事,你不想也问一问吗?”孟砚泓正过身来面对着她,下巴微仰,不知是不是错觉,姚静檀看着他的眼尾似有些泛红。
他每当委屈时,便会露出这个神情。
可自进门到现在,姚静檀从他的语气听不出半分委屈。
唯有孟砚泓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克制。
姚静檀抬手抓了抓后脑,倒觉着这不是她该问的。
见她不开口,孟砚泓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刘昕若死了,是我做的。”
“我不想同她成亲,她非要贴上来,她便必须得死。”
姚静檀心头‘咯噔’一下。
“你知道,除了她,死的还有谁吗?”他脚步逼近,一步一步迈向姚静檀。
他的气势过于逼人,不若寻常,姚静檀有些怕。
“我告诉你,我的兄长死了,正死在束州,他的头颅被砍下,我连完整的尸身都寻不到,他的头颅现在就挂在束州的城门之上,京城现在早应得了消息,我不知道境况会变成什么样。”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可姚静檀脑子却不够用了。
他说兄长死了的时候,姚静檀还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指代为谁,可一想到他的兄长,除了太子,还有二皇子之外,便无旁人。
二皇子对外称有疾,自是不会来束州,再一听闻路上有人说起太子亲征之事,姚静檀脸色顿时变得没有了血色。
“你是说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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