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之和隋唐并肩走出出口的那一刻,纪司北淹没进人海,转身离去。
他回到车上,惯性地想去摸烟盒。想起自己的ct、医生的叮嘱,和这一周的治疗,最后拿了一根出来,捻着烟身玩了一会儿,但没抽。
赶在夜幕降临之前,他回到”2706”。
没开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随后给助理和秘书分别发消息,通知他们自己明日收假,明天一早,他会回公司开会。
繁忙的工作可以让他无暇有发呆的时刻。
他不想反复提醒自己,程安之或许已经成了他手里的流沙-
程安之和隋唐在排队乘车时告别。
他们一人上一辆出租车,车子在下机场高速后分道扬镳。
三天后的青年艺术展他们又会相遇,以后诸多个场合他们也会相逢。
隋唐心里清楚,他跟程安之可以是知己、是密友、但很难再演变成其他关系。
程安之在车上接到靳柏杨的电话,说画集的书号下来了,这几天就可以下印厂了,要她明天去定格一趟,商量随书赠品及签售会的事情。
程静之也打来电话,称工作室装修进入尾声,年后就可以搬进去了。
一切都越来越好了,程安之又感受到自己在被上帝眷顾。
停止思考工作后,程安之想起来接自己又并未出现的纪司北,心绪微微起起了波澜。
她看到那条消息时,她已经人在出租车上了。她发消息给他,他没回。
她决定不再纠结他的情绪。又发了一条:【好好养病。】-
纪司北的面前放着纪氏这一季度的财务报表,他深邃目光看向窗边的蜥蜴,不知人间愁苦的小家伙永远不必做困兽之斗。
纪泽安现在是那只困兽,他败北后,被命运擒获,之后的人生似乎只剩下唯一的一条路。
只要他不再折腾,老爷子和老太太留下的东西够他们一家享毕生清福。他始终有比普通人更优渥的人生。
这样的他,根本不值得同情。
纪司北做的狠绝,他全然没有顾及纪家的烂摊子,冷漠的姿态甚至被外界诟病。
他没有什么家族荣誉感,他的家族早在老太太走的那一刻分崩离析。这楼是纪泽安父子一手弄塌的,他何苦携清白身家去重修。
他走到现在这一步,靠的是他自己的努力。他绝不会带着”来之”去冒险。
秘书又道:”姜茉女士已经提出了离婚申请,但夫妻俩因财产分割问题僵持不下。您的小侄女暂时由外公外婆照顾。”
”知道了。”纪司北又问,”这两天我的行程安排是什么?”
”下午股东大会,晚上有一场晚宴需要您出席,明天一整天都在公司处理事务,后天一早,您飞南城去参加今年的互联网年末峰会。”
”什么晚宴?”
”慕心杂志的慈善晚宴。”
纪司北前年冬天参加慕心的晚宴,是被梁云暮拖去的,那一天,意外看见程安之穿她二十岁的生日礼服裙。
这竟然已经是前年的事情了。
”不去了。”他淡淡道。
”好。”
”那周五晚上定格的年终展,您出席吗?”秘书顺势打探他对出席其他公开活动的态度。
”也不去。”他安静道。
秘书点头中,他问:”新年礼的设计出来了吗?”
”程安之小姐已经在三天前交稿了。”
”我看看。”
秘书让品牌部发来插画设计图,拿到纪司北面前。
程安之没有延用”蜥蜴”的元素,她画了工笔的中国古代神兽。
”是和品牌部沟通之后的灵感吗?”纪司北在查阅隋唐的资料时,知道他最喜欢绘制这些玩意儿。
隋唐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古风画师。
”我问一下。”秘书打给品牌部的经理。
”不必了,就用这个吧。”纪司北淡声道。
他在一瞬间收起了想要为难程安之的”坏心思”,说完”不必”又觉得了然无趣。待秘书走后,他发消息给梁云暮,约他晚上打球-
靳柏杨收到纪司北秘书的回复时,程安之就坐在他办公室里。
他本来还想着这一对一起来参加年终展,该是很符合纪总心意的事情。现在他人却不来了。”你跟……”靳柏杨话出了口,又收回。
他也不是八卦之人,只是偶尔有一颗看热闹的心。
”跟什么?纪司北吗?”程安之听见了他跟纪司北秘书的对话,猜测他是想问什么。
”你们俩怎么样了?”靳柏杨不再遮掩。
程安之耸耸肩膀,略过此问题。
”行吧,那我们还是商量签售的事情吧。”
”我不太乐观唉,要不就先在澜城办一场吧。别到时候没人来,那就太尴尬了。”程安之并不觉得她已经跻身超人气画师的行列。
在广大粉丝心里,她最出圈的还是在定格漫画app上连载的《我的90分前男友》,关于她更贴近传统美术的作品,她画作的热度其实并没有同类画师高。
她还在将去欧洲所学的东西与市场青睐的画风做融合。她不排斥往商业画师的路线转型。
她早已过了只为梦想买单的年纪。
靳柏杨认同程安之的话,”那就先在澜城办一场,地点就定在t大美术馆。”
”好。”程安之心里又紧张起来,”妈呀,真要是没人来,怎么办?我自己请点亲朋好友来充数吗?”
”不会的。”靳柏杨安慰她-
”定格”年终展今年定在澜城新修建的城市美术馆内进行。场馆本身有”定格”的股东来之科技出资,借用场馆时,”定格”工作人员的底气也愈发足。
程安之是到达馆内之后,才得知来之科技为建造场馆出了一份力。
她想起纪司北说她”不必功成名就”的言论,私心又想,他暗自做了这么多跟美术相关的事情,其实还是盼望着她可以实现自我。
这场展览,有程安之的五幅作品,达到她参展数量的最多。她现在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野心家,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五幅作品是同一个主题——腐朽的生命和灿烂的生机。
她用蝴蝶做主要元素,以或颓败或辉煌的城市景色做背景,表达了人类在多种境遇里的生命力。
这次展览非商业性质,不出售画家作品,盈利形式只在售卖入场券。后续营收如何,全靠展会第一天的口碑来决定。为期一周的展,第络上对这场展会的评价达到最高热度。
”定格”最耀眼的几位画师依然是网友们争相讨论的重点对象。程静之一页页翻过去,在里面摘出大家对程安之的评价,还算不错。
有网友说看出她转型的痕迹了,称希望她保持过去的灵气。还有一些懂行的人,说她在颜彩的领域算是走出了自己的路,她风格太鲜明,短期之内都不会被市场和资本抛弃。
程安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听到的言论。
展会闭幕的这一天,她又去到城市美术馆。她一张张赏析其他画师的作品后,最终在自己的作品前驻足。
她画的”蝴蝶”,穿梭在钢铁森林里,却没有烟火气,徒然生出悲凉的宿命感。
她忽然觉得,这不是她想要表达的主旨。她过于点题,反而跑题。
腐朽的生命怎会流于表面,灿烂的生机亦不是城市复苏就能体现。她的作品离普罗大众太远了,只有匠气。
她听见心中叹息时,一回头,纪司北手持一场入场券,往她的画作前走。
他穿深灰色的大衣,精英气质并不浓烈,反倒有几分书卷气。她看到他戴上了他很少会戴的眼镜。
他们没有交流,安静地站在她的作品前。
十分钟后,纪司北侧头对她说:”程安之,你退步了。”
他是除了她自己,唯一一个认为她退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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