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隔天是年初八。
华锐资本和其他企业一样,在这天开工。
南城芭蕾舞团的开工时间则是和各大中小学一致,等过元宵,才假期结束。
孟家的拜年从年初一拜到年十五,给足了春节仪式感。
孟宁年年都是从年初一吃到年十五,进度条过半,年初八这天,孟宁早起,看到镜子里的脸,圆了一圈,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刘白小声道:“宁宁,醒了吗?”
又响起孟川的声音:“让她睡会儿吧,咱俩去拜年得了,宁宁都这么大了,跟着过去,指不定又被催婚。”
刘白不满嘟囔:“催婚就催婚,反正我未来女婿非常拿得出手。”
孟川:“你不是不舍得她嫁人吗?”
刘白:“迟早也得舍得,哎……算了,让她睡会儿吧,咱们去拜年。”
说话声渐行渐远,很快,楼下车库的自动门开启,轿车轮胎碾压雪地,发出细碎声响。
徒留孟宁一人在家,面对体重秤上的数字,欲哭无泪。
因为暴涨的体重,孟宁决心轻断食几天,今天是第一天,刚准备吃午饭,就接到了江泽洲的电话,“……怎么这么安静,偷偷跑出来和我打电话的?”
昨晚睡觉前,孟宁和江泽洲说过今天要出去拜年的事儿。
孟宁解释:“我在家,没出去拜年。”
江泽洲:“怎么不去拜年?”
孟宁搪塞:“起晚了。”
手机那头的江泽洲笑了一下,好似在嘲讽她一点儿都不自律。
孟宁唇微抿,头微低,不说话。
知道她不好意思了,江泽洲主动道:“晚上我来接你?”
孟宁眨眼:“接我干什么?”
江泽洲无奈:“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窗户拉开一小道缝。
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冷汽与暖气碰撞,孟宁的眼睫沾了一滴水珠,摇摇欲坠地,最后,因她眨眼的动作,水珠低落,滚进眼里。
突如其来的湿濡感,令她眼珠子不适,孟宁伸手,边揉眼,边回答:“想。”
江泽洲:“有多想?”
孟宁诚实:“很想你。”
办公室的休息隔间里,江泽洲躺在那张曾躺过孟宁的床上。
距离上次孟宁躺在这儿,过去不知道多久。但他鼻尖嗅到空气里,有一股独属于孟宁的气息。不是任何人工添加的香味,而是纯天然的,被优渥人生浸泡下的浅淡花香,衣服掀开,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滴——”一声。
自动窗帘缓缓拉上。
休息室陷入黑暗,暗夜里,所有的龌龊张牙舞爪。
江泽洲推开洗手间的门,按下水龙头。
水声淅沥。
手机那一端的孟宁,皱了皱眉:“你在干什么?”
江泽洲闭上眼:“在想你。”
孟宁:“为什么会有水声?”
水自上浇灌而下,淋的他全身湿透。
漆黑额发湿漉漉地贴着他前额,衣服尽数退下,江泽洲的指尖快速活动着,喉结滚了滚,哑声道:“每次想你的时候,我都会冲个冷水澡。”
“……”
“宝宝,今晚见面好不好?”
“……”
水声滴答,手机那端的呼吸声越发沉重,夹杂着明显的妄念。
孟宁听得面红耳臊,拿着电话的手,迟迟没按下挂断键,也没将手机挪开。自始至终,她轻咬着下唇,过许久,如喵呜般应一声:“好。”
也是这一刻。
她听到他闷哼,如释重负的呼吸吐出。
-
复工第一天,员工们还未收心,加上还未有新业务,大家无所事事。
无心工作,都无聊地玩着手机打发时间,等待下午下班的时间点准点打卡下班,没成想,午休结束,江泽洲的特助丁青云在公司群发来一条通知。
——【今天下班时间提早至下午三点。】
华锐资本的员工们对此见怪不怪。
年轻老板的优势在于,和大家一样向往自由。相处时间久了,大家都发现,江泽洲虽然工作上严苛认真,要求繁多,吹毛求疵的性格令众人做事的时候都分外严谨,生怕哪儿做的不好被挨骂,但江泽洲又是个奖罚分明的好老板。
合作谈成了,有奖金有休假。
投资有收获了,有奖金有休假。
逢年过节,时不时还会在公司群发几万块钱的红包。
虽说是小恩小惠,但人都是贪图小便宜的。
好比如网购时买一件七十块钱的东西可以,但是如果那件东西六十五块钱,需要加五块钱的邮费,便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从购物车里删除。
提早下班,江泽洲自然是为了见孟宁。
孟宁今年是回江城过的年,直到正月初五才回来,回来后一个又一个的拜年活动应接不暇,江泽洲倒是想见她,但是孟宁早出晚归的,他压根没机会和她见面。
再加上,他察觉到,她好像有点儿小脾气。
孟宁表现得和以往一样,聊天的时候乖乖巧巧温温和和,不管江泽洲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都能满足,不管江泽洲怎么调戏她,也都是佯装冷静的回击。
但江泽洲就是感觉到了,孟宁不开心。
至于为什么不开心?
江泽洲挺清楚的。
但他就是憋着,佯装若无其事。
离开公司后,江泽洲先回家接上江渝汀,而后,再去找孟宁。
一路上,江渝汀吵吵闹闹,兴奋地像是个要去春游的人,“哥哥,我今天穿的是不是很帅?待会儿小孟老师看到我,会不会夸我?”
“我还给小孟老师带了饼干,特意让阿姨烤的!”
“好久没见到小孟老师了……”小孩子也能叹出山河灰来,“我好想她啊。”
“……”
“……”
但凡换个人说出这些话,江泽洲都会面无表情地把那人赶下车。
偏偏是个十岁的小孩子。
偏偏还是他亲弟弟。
怎么这年头,弟弟见未来嫂子,也能这么紧张激动?
想当初,他见孟宁的弟弟的时候,可是满肚子坏水儿,琢磨着要如何让孟响心悦诚服地接受他这个未来姐夫。而孟响对他这未来姐夫,一百万个不待见,一百万分的嫌弃。
位置一换,反应相差甚大。
当然相差甚大,一个在弟弟眼里是完美姐姐,另一个在弟弟眼里是全家最丑的哥哥,虽然背地里,江渝汀很是崇拜江泽洲,但那也是偷偷地崇拜。
更何况,他的未来嫂子可是他最喜欢的小孟老师。
好吧。
虽然他也觉得小孟老师和他哥哥很配。
但是这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他才不想让他哥哥知道,他打心眼里认为,他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混世大魔王。
-
孟宁收到江泽洲的短信后,立马飞奔下楼。
院子外的铁门拉开,便是熟悉的黑色卡宴。
孟宁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轻风拂过薄薄的云层,露出许久未露面的太阳来,下了长达半个多月的雪停了,日光炽盛。
阳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孟宁的脸上,像是某种饱满的果实,绒毛都在发光。
也因此,唇上晶莹剔透的唇膏,分外明显,生动鲜艳的,不说话,都像是一种勾引。
孟宁坐上副驾驶的第一时间,没有拉安全带,半侧着身,正对江泽洲。
对视几秒。
孟宁平平淡淡地开口:“江泽洲,这么久没见,你不打算亲我一下吗?”
江泽洲倒是想亲。
车子里有个第三者,还是个小孩儿。
少儿不宜的事儿,还是得躲着少儿干才行。
江泽洲犹豫的模样,落在孟宁的眼里。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犹豫便是拒绝。
孟宁转过头,边系安全带,边轻描淡写地说:“不想亲,就算了。”
江泽洲:“我没有。”
拉至腰际的安全带,又滑落回去。
孟宁复又转回来,指着自己出门前特意涂过唇釉的双唇,示意他:“那你亲我一下。”
江泽洲:“宁宁……”
这个称呼,令孟宁一顿,“为什么不叫我‘宝宝’?”
江泽洲又陷入沉默了。
一阵风吹过,树梢上一抔雪落下,径直砸向车载玻璃。
“咚——”的一声闷响,雪七零八落,四散开来。孟宁的心仿佛也碎成了稀巴烂。
又来了。
曾经的患得患失,与若即若离。
到底还是,又来了。
心头的难过情绪刚涌上来,车后座,陡然传来一个小心翼翼外加哆哆嗦嗦的声音,“小孟老师——”声音骤然抬高,附加几分难以置信的委屈,“难道是你追的哥哥吗?为什么啊?为什么是你追的我哥,为什么不是我哥追的你?”
发泄完,江渝汀又转头指责江泽洲,“你为什么对小孟老师这么冷淡?为什么——不——亲——她!”
小孩子最擅长哭了,车厢里霎时充斥着江渝汀的哭声。
而前排两个人,面色各异。
江泽洲要笑不笑地挑着眉。
孟宁自听到江渝汀的声音后,尴尬,难为情,羞窘……脸上表情,复杂的众望所归。
-
江渝汀的小脑子快要炸了。
江渝汀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哥哥追的小孟老师,毕竟他曾经主动让小孟老师和哥哥相亲,小孟老师一口否决——很显然,小孟老师看不上他的便宜哥哥。
可是刚才二人的相处模式,让江渝汀想起自己和自己的同桌。
每次他把喜欢的糖果给同桌时,就是这样的。
江渝汀:“我多带了几颗糖,你要不要?”
同桌:“不要。”
江渝汀:“我们是同桌,要和谐相处,你为什么不吃我的糖?”
同桌迟疑几秒:“……你不给我糖,我们也在好好相处呀。”
江渝汀:“可是你要了别人的糖,为什么不能要我的糖?”
江渝汀至今还记得自己那时的情绪,委屈又难过。
一想到刚才小孟老师要亲亲被拒绝,肯定心里也很难过的,江渝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半是感同身受,一半是心疼孟宁。
孟宁被这哭声弄得猝不及防。
她连忙把还没系上的安全带扔至一侧,下车,绕至后座,坐在江渝汀身边,拿起纸巾擦他涕泪泗流的脸,又细声细气地安慰他:“不哭了,小江,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江渝汀打着嗝:“小、小孟老师,我、我哥、哥哥不亲你,你、你不要、要生气。”
孟宁:“……”
这到底是不要生气,还是要生气?
江渝汀抽噎了一会儿,终于止住。
他伸手指了指江泽洲,又伸手指了指自己,“小孟老师,我哥哥不给你亲没关系的,我给你亲。”
说罢,他仰着头,凑向孟宁,一副随孟宁怎么亲都可以的模样。
前方驾驶座,对江渝汀哭闹始终无动于衷的江泽洲,登时踩下刹车。
后视镜里,他一双眼冷漠的像是刻进骨子里,“江渝汀,你多大了,知不知道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亲?”
江渝汀理直气壮:“我喜欢小孟老师。”
江泽洲又加一句:“对方也要喜欢你。”
江渝汀歪头问孟宁:“小孟老师,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江泽洲忍无可忍:“只能和自己的未来老婆亲。”
江渝汀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瘪了。
眼里又浮起一层雾气,一副又要掉眼泪的模样。
孟宁心软得不行,动手想摸摸他的脸,下一秒,车厢内又响起江泽洲无情绪的嗓音,带着训诫口吻:“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掉眼泪,你又把我说的话忘了。”
江渝汀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住,“我没忘。”
他仰着脖子,“我才不会哭。”
江泽洲发动车子,叮嘱道:“坐回位置上去,别靠你嫂子那么近,把安全带系好。”
江渝汀原本坐在后排中间,听到江泽洲的话,乖乖地挪着身子,到后排左边,动作娴熟地拉着安全带扣上。然后,背微弓,靠着椅背,双腿齐平垂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慵懒中透着端正。
这孟宁瞧了眼前面开车的江泽洲,又瞧了眼被江泽洲教训过之后,安静端坐着的江渝汀,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以后她和江泽洲要是有了小孩儿,江泽洲大概也会像现在教育江渝汀这样,严肃,严格,严苛。但家庭环境势必不会太紧绷,因为还有她在。
孟宁会带小孩儿出去玩儿,给它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也会在爸爸凶它的时候,默默地拉着江泽洲,让他温柔一点儿,再有耐心一点儿。
思及此。
孟宁突然开始向往起婚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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