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咸鱼宿主拒绝做任务[快穿] > 18、死后生(十八)
    等到体内的热意被彻底压了下去,太阳已升到了最高点。山间雾气稀薄了许多,大都被蒸发掉了。谢白心头浅浅的阴影也像水雾一般消散无踪,一切都平静下来。


    也正是这时他察觉到了些许不对——这附近有人啊。


    怎么还在这里?


    谢白慢悠悠浮出水面,露出一双眼睛,像只潜在水里的鳄鱼一样,静静地看着潭水边草坡上端坐的顾望安。他心里平静,并不感到尴尬,只是有些疑惑。


    顾望安从杂草丛中站起来,规矩地行礼:“门主。”


    谢白看了他一会儿,重新把露出的小半张脸没入水中,舒展着身体,不紧不慢地向潭边游去。


    潭水一片幽绿,宛若一块沉静的翠玉,游在其间,仿佛被玉石包裹,有一种永恒的虚幻的美丽。


    谢白潜的不深,顾望安能透过水面看到他舒展的身形、包裹着他的云絮般层叠的白衣,和铺散开来的乌黑的发。一切都是朦胧的、潮湿的,被水光摇曳着,氤氲开来,似乎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顾望安的眼神跟着谢白慢慢移动到岸边,心脏不知怎的停了一瞬。


    谢白哗啦一声破出水面,扶着潭水边突出的岩石,露出半个身子。他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不是很在意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白的脸色十分苍白,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在他身周绕着他丝丝散开的黑发荡出一圈圈的涟漪,像只潭水化出的精怪。他清清冷冷地立在那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却如弥散的水雾般飘过来,缠绕着你。


    顾望安定定看了谢白一眼,垂眸答道:“昨日大概是心境骤然开阔的缘故,有幸顿悟,来不及赶回去,就在此地突破了筑基。之后一直打坐巩固修为。”


    谢白神识扫过,果然修为跨了一个境界。


    不愧是任务目标,说顿悟就顿悟。他都有些怀疑系统是不是看天赋选人的。也幸好自己没打扰到对方进阶,要不然可真是罪过。看来就算以后情绪不好,也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地盘就放松探查了。


    耳边系统提示声一直在响,从10一路跳到25,然后又往下跌,直到现在安静下来。这震荡不停的,简直让人怀疑顾望安是不是突然癫痫。


    “怎么回事?你检测装置出故障了?”谢白问系统。


    系统也有些懵,十分迅速地检测了一遍后台:【后台没出问题。】


    “修为提升就这么兴奋,而且还是延迟性兴奋?”


    【呃……我也不太清楚。也许吧。】


    系统不这么想。它猜到一种可能性,又实在觉得太过荒谬,也就没跟宿主提。宿主肯定也不会相信的。


    谢白自从举白旗投降后,心态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之前几天他一听顾望安情绪波动的报告心里就有一点点烦恼,但现在只要数值没蹦得太高,他也就当听个响。


    顾望安解释完后,再次感谢谢白,把自己的进步归功于及时拉了他一把的顶头上司。


    谢白扫了他一眼,也没打断他,静静听他说完了。


    顾望安今日气色很好,昨夜里还笼着他的郁燥一扫而空。他修为向前迈了一大步,人也好胳膊好腿好精神地站在这儿,谢白也就更懒得深究之前心电图一般不停蹦跶的波动值是为哪般了。


    谢白撑着岩石跃身出了水面,落到草坡上,灵力一震,身上的水汽瞬间消散无踪,湿透后贴在身上的衣袍重新变得干净柔滑,在微风里轻轻摆荡。


    “你也不用感谢我。我正好也要查跟晏家有关的事。咱们算得上目标一致。”


    谢白边说边用神识在储物袋里翻了一遍。束发的玉冠还在流云阁里扔着呢,他想找个备用的,结果什么也没有。


    顾望安没应这话,但也没多客套。


    谢白抬眸四处看了看,然后就地取材,掰了一根粗细适中的松枝下来,垂下头,双手绕到后颈,随手挽了个发,不太熟练地用松枝固定住。发丝随着动作滑到他肩侧,露出脖颈清瘦有力的线条。


    顾望安没想到谢白取松枝是这么个用法,不由说道:“若门主不嫌弃,我这里还有根束发的簪子。”


    “无妨。就这样吧。”谢白对仪表算不上在意,又不见什么人。他放下手,抬起头说:“正好你在这里,就跟我一块儿回流云阁吧。咱们谈谈正事。”


    顾望安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一路踏着林海,攀上了山巅。阻隔外人的结界自动展开,迎了二人入内。


    “那日玉棺上的法阵我自己记了一份,这几日都在研究。”谢白一挥手,桌案上一阵盘亮了起来,凭空投影出繁复的阵图来,与玉棺上的分毫不差。


    他解释道:“生机到了极致便会走向断绝,死气到了极致又会孕育出生机。此阵以玉棺本身浓郁的玄气为基,有生死两用。这生自然是为了在目的达成前的漫长时光里保住你的命,还给你附带了玄气炼体的好处。至于这死,就有些复杂。”


    顾望安道:“听我祖母说,她发现我时我还是婴孩模样,可见这法阵封住了我的成长,让我的时间凝在那一瞬。”


    “对。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谢白伸手点向阵图的一处,那里受到感应向外放大,上面又跳出新的图层,那是谢白推演解析的过程。


    顾望安凝神看去,“这似乎与血脉有关。”


    谢白又指向另几处。


    “这又像是与根骨有关。”顾望安看向谢白,说:“这阵不仅封了我的血脉,还封了我的根骨?”


    谢白:“与其说它封了你的根骨,倒不如说它给你做了个完美的伪装,蒙骗了别人的探查。”


    顾望安入门时被判定根骨一般,他还隐藏自己修为,宁玦便没察觉到不对。后来谢白来了,没什么探究的心思,就只当他是因为满身玄气的特殊体质优势。但这阵图给了不同的答案。


    “你娘封你血脉,可见有人会循着血脉找你,要么你父母跟晏家有仇,要么你就是晏家人。封了血脉还不够还要封根骨,可见你这根骨与众不同,极为罕见,怕你再被盯上。”


    谢白指尖轻轻拨动桌案上的阵盘,神情专注,“若光是有仇怨,血脉已被阵法强行封印断绝,根骨再罕见也无法断定是同一人,虽然小心周到总是好的,但这阵百年才成,大半都耗在了掩饰根骨上,可见用心,你娘想要让你避开的人很可能对你的根骨有点儿别的想法。”


    在修真界,“别的想法”无外乎炼化为己用或干脆夺舍。不过现如今夺舍的可能性很小。


    一般来说只有修到化神才能肉、体破灭而元神不死。想要顺利稳妥地夺舍,化神境是基础,没有化神境,金丹以上孤注一掷赌一把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成功率极低,说不定还有各种后患。而众所周知,元婴期便是如今修真界的天花板,还只有一位。


    以这法阵运转了百年完成彻底封印来看,顾望安的母亲显然认为会威胁到自己孩子安危的人百年后仍然存活,那对方显然不处于很急迫紧急的状态中,也就不会走投无路地去赌。


    顾望安更有可能是被人当成十全大补丸了。


    顾望安神色沉凝,静默片刻,问道:“门主可看出这布阵手法出自谁家?”


    谢白坐到桌案前的椅子上,身子向后靠着,一只手臂搭在扶手上,托着腮,眼神仍被阵图吸引着,大脑一刻不停地进行推算,对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有种不由自主的专注。


    他分出些心神说道:“暂时还没有眉目。我准备改日去赤霞宗看看,他们那里与隐世门派有关的孤本不少,或许有能用上的。不过就算没有,倒也还有别的方法。”


    顾望安问:“是何法?”


    谢白用食指隔空点点阵图,“等我把这个阵完全破解了,自然就能探出你尚在人世的血脉牵连,到时候顺着线索再找便轻松许多。这法子不会破坏你身上的封印,只用你的心头血就行,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危机都没有,多少有点儿暴露的风险,算是最后手段。”


    顾望安说了程氏和晏行之的事。


    谢白抬眼看他,“直觉有时候也很管用,说不定你是对的。”他突然想起清源秘境的事,就问:“很快清源秘境就开了,这事是以晏家为首的几个大宗门主导的,到时候你去吗?”


    顾望安毫不犹豫,“我去。”


    法阵的功效实在厉害,谢白并不担心顾望安的安危,听他说去就不再多言,心里给他腾了个名额。


    顾望安问:“门主,可有吩咐我去做的?”


    事情谈完了,谢白的注意力几乎全落在了阵图上。他在系统的辅助下继续分析破解,头也没抬,“沏杯灵茶过来,然后就去忙你的吧,不用跟着。”


    顾望安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出了门,等他端着茶回来时,谢白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顾望安知道这种时候谢白不喜欢被人打扰,他轻轻放下茶盏,正要退出去,却见谢白束发的松枝颤巍巍滑落下来,满头青丝流水般散落,丝丝缕缕蜿蜒在雪白的外袍上。


    他脚步一顿,不由回想起清晨在白龙潭边见到的那一幕。那时他正闭目打坐、稳固修为,突然察觉有什么人朝着这边来了,抬眼一看却是谢白。他正要起身行礼,谢白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附近有人,不给他这个机会,直直落入水中,激起一片飞溅的水花。


    这种行为无疑有些反常。若谢白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他会当即跳下潭去把人救起,但谢白不是,顾望安便守在潭边注意着水底的动静。


    谢白一动不动地在潭水里沉着,顾望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片微微浮动的影子——像是水生的植物在水波中摇曳,好似一朵浸在潭水深处的、静默的睡莲。


    他一开始还忧心谢白是不是修炼出了岔子,像以前那样需要玄气来修复身体的隐患——这些年谢白从没提过。顾望安觉得若真出了问题,他愿意主动提供玄气,毕竟谢白帮了他。但谢白在水下毫无动静,顾望安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在潭边沾着露水的草坡上坐下,将体内的灵力运行几个周天,然后睁开眼看看,如此反复。


    在等待的数个时辰中,顾望安常常会意识不到谢白的存在,他得睁开眼去看才能切实地确认。这是一种模糊的,形而上的感觉,不是什么掩去声息的术法把戏。


    谢白就像是化在了水里。


    那时他心中不由想道。


    整个存在不断向外延展,稀释到快要消失,只有一个壳子悬在那里,像一枝花的标本。


    然后这朵花活了起来,找回了自己所有的组织和色彩,露出了水面,一双眼睛静静地看过来。


    眼神交汇的那一刻的回忆,像支乐曲重新在顾望安心中回响,声音不大,也很快就消失了,但他还是因此停下离开的脚步,说了句冲动的话:“门主,可需我替你重新束发?”


    谢白倒没在意他的打搅。他探手一摸,头发果然散了。这些琐事他很少让人帮忙,但他如今精力在别的地方,便点了点头。


    顾望安找来束发的簪子、白玉做的发冠并一把梳子,立在谢白身后,犹豫了一下,探手去握谢白披散的发。发丝透着些许凉意,柔顺地待在他的手里,滑动时会轻轻蹭过掌心,带来微微的痒意。他动作轻柔,尽量不干扰到谢白的思考。


    桌案上立着一面光滑的银镜,谢白的侧脸映在里面,光晕柔和。顾望安抬头看去时,会在里面看到自己的身影。他高大的身体笼在谢白身后,一双手在谢白的发间穿梭。谢白垂眼看着阵图,而他看着镜子,怀着满心莫名的思绪。


    发冠束成,露出雪白的脖颈,像只苍白脆弱的花茎。顾望安又想到了谢白浸在水里的样子。


    一点隐约的潮气弥漫而来。


    他垂眸退后几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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