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近黄昏, 距晌午的寿宴已经过去了大半日,皇帝已经离席去了乾明宫, 许多人也已经告辞出了宫。
此时还在陪着太后看戏的, 皆是如大长公主这般皇室里的近亲女眷,又或者如穆夫人这般,深得太后信任, 与太后关系十分要好的宾客。
除过燕姝一心在旁等着看长公主的热闹, 周妃与王昭仪也都早就告辞回了自己宫中。
是以前来报信的人原想悄悄禀报给大长公主的,但见现场已经没剩几个人了,这般情景之下, 当着太后的面与大长公主咬耳朵恐有不敬之嫌,只好这般说了出来。
此时话音落下, 众人皆是一愣。
——什么?
安康县主的夫君当街打人?
这晌午才吃过午宴的,怎么好端端的跑去了杨楼街打人?
大长公主赶忙问道,“快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如此一问, 报信的却支支吾吾起来, “是……呃, 是……”
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太后便也发话道, “有什么事还不快说?莫不是要急死个人!”
来人这才终于道, “小的不敢, 就是县马爷今日难得休沐,方才听闻县主不舒服出府去瞧病了,本想去相陪, 结果到了杨楼街一个叫如意坊的地方, 发现里头竟然有人非礼县主, 县马一时气愤, 忍不住上去教训了对方……”
闻言,燕姝忍不住心里啧啧,这位姚县马可是武举探花郎出身,全国打得过他的不过两个人,那鸭鸭当然不是对手,打断条鸭腿估计都是手下留情了的。
不过话说回来,安康县主怎么也这么猴急呢?
她不是还没突破底线么,这么着急去如意坊干吗?
然乍闻此言,其余不明真相的众人却是惊讶的厉害。
太后立时道,“什么?是哪里来的狂徒,竟然胆敢非礼县主?吃了豹子胆不成!”
大长公主也一脸诧异道,“就是说!那医馆里竟还有这等登徒子?县主身边伺候的人呢?”
——来报信的人方才说安康县主是瞧病去了,是以众人都以为这处叫如意坊的地方,是个医馆了。
然而听大长公主这样说,来人只好又解释道,“殿下,那,那如意坊并不是医馆。”
什么,还不是医馆?
大长公主便又问,“那是什么?”
却听对方道,“是,是个酒楼。”
酒楼?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愈发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安康县主不舒服吗?不去瞧病,怎么反倒去了酒楼?
而且,晌午才刚从宫中喝了酒出去的……
又去酒楼做什么?
正在众人一头雾水之时,却见慈安宫外响起一声通传,“陛下驾到……”
却是皇帝来了。
众人立时眼睛一亮,待宇文澜踏进殿中,太后便忙问道,“方才来了人报信,说安康的县马在杨楼街打了人,陛下可听说了此事?”
宇文澜颔了颔首,道,“朕方才收到京兆府禀报,说有人状告姚俊良当街打人。”
什么,状竟然都告到君王这里了?
大长公主立时急道,“他们非礼在先,如今居然倒打一耙?陛下知道的,俊良绝非冲动之人,此事莫不是中了圈套?”
宇文澜颔了颔首,又道,“姑母先不要急。”
说着又问那报信的人,“县马如今人在何处?”
报信的人忙道,“启禀陛下,县马爷还在杨楼街如意坊。”
宇文澜道,“将县马县主带到此处,朕亲自来问清楚。”
报信的人赶忙应是,便立时去叫人了。
燕姝却立时激动起来——
今日果然没白在这儿等了大半天,竟然又有现场瓜吃了!!!
咳,虽然不是长公主的,但县马揍鸭这事儿也很带劲儿啊!
且皇帝还叫他们来这里说,果然是越来越懂她了!!!
她悄悄瞥了眼宇文澜,顿觉对方近来越来越可爱了。
宇文澜,“……”
他其实只是想当着太后及大长公主等人的面,解决一下如意坊的问题。
啧,还以为她已经走了,没想到竟然为了看热闹在这里赖了大半天?
好吧,不愧是她。
那便一起看吧。
~~
知道皇家有大事要处理,赶在安康县主两口子入宫之前,穆夫人自觉跟太后告退,出了慈安宫的正殿,还顺便带走了小兰筠。
燕姝倒是厚着脸皮没走,躲在宇文澜身旁装死。
太后,“……”
罢了,也是个爱看热闹的。
未过多久,得知了消息的大长公主驸马也到了。
紧接着,安康县主及夫君姚俊良也终于到了宫中。
燕姝压住激动忙投去目光,却见那位县马脸上仍残留余怒,倒没看出哪里受了伤。
想想也似,毕竟武举探花郎,如意坊的鸭鸭哪里是对手。
而安康县主脸上却是阵红阵白,眼角还泛着红,似乎哭过一场。
二人向众人行过礼,宇文澜便开口问姚县马,“刚才朕收到京兆府禀报,有人告你当街打人,可有此事?”
姚俊良没有犹豫的垂首,道,“回禀陛下,臣刚才的确在杨楼街打了人,臣自知为朝廷抹了黑,甘愿受罚。”
燕姝心间不由挑眉吆喝一声,这位县马爷是位汉子!敢作敢当啊!
却见皇帝又问他,“那你为何要打人?”
然而这话一出,方才还光明磊落的县马爷却是一顿。
他看了看县主,才支支吾吾道,“臣,臣……不过一时气愤……”
明显是不想说出口。
这可急坏了太后及大长公主两口子。
好在君王直接道,“今日朕叫你们来此,就是要把话问清楚,不要支吾,如实说。”
姚俊良只好应是。
这才又道,“陛下有所不知,那如意坊并不是什么正经场所,里头……里头竟有男子勾引县主!臣……臣是个正常男子,如何忍受得了此事,所以一气之下才动手揍了那人。”
什么?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都愣了。
大长公主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什么?那如意坊是什么地方?”
姚俊良紧绷着脸色道,“小婿说不出口,还是请母亲问县主吧。”
大长公主便又看向自己的闺女,一脸着急道,“你还不快说!”
安康县主已经哭了起来,呜呜咽咽道,“原本就是个喝茶玩乐的地方,不过有些男子会弹琴,奏乐……陪着聊聊天……”
剩下的话,她自己都说不出口了。
然殿中众人却已经都明白了,一时间皆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太后,【什么?京城竟还有这样的地方???哀家居然现在才知道!!!】
宇文澜,“……”
听太后这语气,难道也打算……去???
大长公主:【京城居然有这样的地方???这丫头好好去这种地方做什么???且还叫夫君抓住了!!!】
大长驸马:【这这这,这意思难道是,那里有……男妓???啧啧啧,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荒唐荒唐!!!】
燕姝则默默替安康县主啧啧,这特么可真是太社死了……
没等啧完,却见大长公主又痛心疾首的问闺女,“你既然知道那里是那种地方,还过去做什么?”
安康县主继续哭道,“女儿一开始也不知道,去过以后才知道的……我我未真的没干什么,就是过去喝了几杯茶而已,真的没干什么……”
燕姝又忍不住啧啧——这就跟男人进窑子似的,进去了就洗不清,就算真没干啥也没人信了。
却听大长公主对女婿姚俊良好言道,“既然她没做什么,不过喝了几杯茶,此事便是误会一场,你也不必如此生气了吧。”
燕姝,“……”
——果然,不论婆婆还是丈母娘,这不是自己的亲妈,都只替自己娃儿想……
就算安康县主真没干什么,到底是动了心思,县马能不生气么?
姚俊良当然气啊,闻言也顾不得隐忍,立时反驳道,“母亲是没看见,小婿若去晚一步,县主可就不只喝茶了……小婿也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好,竟会叫县主去那种地方消遣?且那里的男人们都知道她是县主!小婿的脸还望哪里搁?”
见此情景,太后也是于心不忍,心里又啧啧,【安康这丫头也太招摇了,去还不偷偷摸摸的,还叫人知道她是县主?】
宇文澜,“……”
敢情悄悄去就好了么?
被女婿的话噎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大长公主气怒之下,几步走到闺女面前伸手打道,“你说你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叫那些臭男人近身,掉不掉份儿!!!”
安康县主哭得更厉害了,“是长公主带我去的,我一开也只以为那里是茶馆来着……”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
长公主带她去的?
也就是说,长公主也去了???
正在此时,却见姚俊良痛心疾首道,“不管是谁带县主去的,可县主后来知道了那里是什么地方,却依然还去!”
安康继续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去……可我除过喝茶听曲,真的什么也没干啊!今日那人想碰我,我还扇了他一巴掌呢!”
姚俊良哼道,“可县主若不去那地方,又岂会有这种事?”
安康无言以对,只好又哭了起来。
然燕姝却在心里琢磨起来——
安康县主说,她去过一次后便忍不住想去……
啧,难道她也中了那软情散?
系统,【没错啊,安康县主也是大目标啊。】
燕姝恍然。
对啊,这姚县马可是京卫司佥事,负责京城几十处卫所呢,这奸细一定是想通过安康县主套取京城防卫的机密,所以给她也下了毒!
系统,【就是这么回事。】
事关重大,燕姝又琢磨起来,安康县主既然还没跟那些鸭做什么,想来对方也应该也还没套到机密,所以,今日县马爷揍的也挺好,皇帝若能以此事为切口,细查下去揪出奸细一事,也算为时未晚了。
而一旁,耳听闺女这样说,大长公主顿觉此事还有转圜,立时又帮着女婿说话,“如此看来,确实是那店里的人太过狂妄!知道是县主还敢伸手,俊良今日打得好!”
一旁的老驸马爷也跟着附和,“没错,此种不知廉耻的男人,合该人人唾弃!”
燕姝,“……”
看来这老两口很满意姚县马这位女婿啊。
系统,【那当然,人家姚县马当初的武举探花可是自己考的,后来京卫司的官职也是凭本事自己混出来的,又不花心,身强力壮,对孩子还好,可比那个赵成文软饭硬吃的强多了,哪个老丈人和丈母娘不喜欢?】
也是,啧。
燕姝心道,看安康县主这反应,便是对夫君还有感情,又是被下了毒……现在全看姚县马了,若他能忍,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啊。
却听系统道,【现在已经不是单纯他俩之间的问题,是如意坊抬着那只断腿鸭去告官了,而且还闹的很大,打算让全京城都知道。”
燕姝有点不理解,【怎么做这种生意的,还敢把这种事闹大呢?】
系统,【因为现如今律法并未禁止男的出来当鸭,闹大了说不定还能借机宣传一波。当然,此时主要是有人浑水摸鱼,想搞大事。】
搞大事?
燕姝便明白了,必定又是那帮奸细。
他们借机碰瓷县马,故意混淆视听,再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
毕竟此事除过安康县主,还涉及了长公主,可以说极其关乎皇家脸面,一旦闹大,势必影响皇室威严……
不得不说,这些西域探子玩得还挺六。
哎,这个长公主宇文嫣,还真是干啥不行,给家里拖后腿第一名。
然这么想着,却听殿外有人禀报道,“长公主求见。”
众人都是一顿。
宇文嫣这时候来干什么?
只有君王一脸平静道,“进来。”
门外应是。
须臾,便见长公主宇文嫣踏了进来。
大长公主一家子正恨她呢,此时纷纷对其怒目相向。
太后瞥她一眼,也觉得十分糟心。
只有宇文澜不露喜怒道,“朕正要找长姐问话。”
宇文嫣却道,“臣明白,陛下大约是为了那如意坊的事吧?”
话音落下,众人又是一愣。
难道她这是来主动解释情况的?
却见君王哦了一声,道,“长姐已经知道了?”
宇文嫣道,“现在外头满城风雨,都在议论姚县马当街将人打得半死的事,臣能不知道吗?”
见她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太后已经没了耐心,索性也开口道,“既然知道就不用废话了,刚才安康女婿已经交代,他打人是因为安康被人调戏,据说那个如意坊,还是你带安康去的?”
却见宇文嫣竟然十分坦然的点头,“启禀母后,正是。”
见此情景,未等太后说什么,大长公主忍不住气道,“你为什么要带安康去那种地方?”
宇文嫣道,“那日闲来无事,我便带她过去坐了坐,那本就是处消遣的地方,更何况安康又没做什么,姑母何须大惊小怪?男人既然能去得了青楼,女子为什么不能去如意坊?”
“你……”
这话一出,直把大长公主一家子给气坏了。
然没等再开口反驳,却听宇文嫣又道,“眼下这些事根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姚俊良打人一事闹成这样,只怕要影响到皇家脸面。”
呵,她还知道皇家脸面?
众人简直要气笑了。
宇文澜又开口问她,“那依长姐的意思,眼下该怎么办?”
宇文嫣道,“自然是谁犯的错谁出去承担,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姚县马打了人,便叫京兆府去判就是。”
好一个谁犯的错就叫谁去承担。
闻言大长公主一家子简直要吐血了。
姚俊良一怒之下,再度同君王下跪道,“陛下,是臣打了人,臣甘愿由律法处置,请陛下准许臣与县主和离,如此就不会影响到皇家脸面了!”
这话一出,安县县主立时摇头又哭起来,道,“不不,我不和离!”
其母亲大长公主也急眼了,忙道,“此事用得着和离吗?再说了,是他们勾引有夫之妇在先,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安康县主的爹老驸马爷也急道,“那个如意坊根本就不该存在,怎么会有这般荒唐的地方呢?”
然话音才落,却听宇文嫣哼笑道,“姑丈这话说得有失偏颇,天底下青楼遍地都是,男人有玩乐的地方,女子凭什么就不能有?”
老驸马爷一噎,险些被她起的翻白眼。
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话虽是这样说,但天底下无论男女,都该守德才是,你眼下没有夫君就罢了,人家安康两口子日子过得好好的,你拉她去做什么?”
宇文嫣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就算儿臣不该带她去,后来她完全可以不去啊,今次可不是儿臣叫她去的吧?”
一旁老实吃瓜的燕姝心道,【那是她被下药了不自知,你也一样啊!】
啧,这傻大姐,被人卖了一次又一次,依然一点教训都不长。
今日还梗着脖子舌战众人,真不知是该佩服她还是该笑话她。
这一看就是被家里惯得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软情散之事不浮出水面,姚县马确实吃亏。
所以现在唯有一个突破口,便是那如意坊给公主和县主下毒之事。
只可惜她今日一直等着吃瓜了,竟忘了提醒皇帝。
思及此,燕姝不由自责起来,也在心间急着思索,该想个什么法子点出此事……
——说长公主脸色不好,劝她去看大夫?
但上午时皇帝就提了,她根本不当回事啊!
哪知正在此时,却见大长公主身子一晃,白眼一翻,忽然要跌在地上。
老驸马爷及安康县主还有姚俊良吓了一跳,忙齐齐上手把她搀扶住,急着唤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后皱眉道,“这莫不是给气的?”
宇文澜当即吩咐,“还不去找御医来给大长公主诊脉?”
边说,边朝富海使了个眼色。
富海秒懂,赶忙应是跑去了太医院。
没过多久,便见他领着一个御医快速赶到,不是别人,竟然是姜念齐。
燕姝一愣,这不是她那位人能干嘴巴又直的专属太医?
……富海怎么这么会找人?
未等姜御医行礼,宇文澜已经吩咐道,“快去瞧瞧大长公主。”
姜御医立时应是,忙来到大长公主跟前,翻了翻其眼皮,又摸了摸脉,问身边人道,“殿下方才可是情绪激动?”
老驸马爷立时道,“可不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御医便对众人道,“殿下这是急火攻心,一时昏厥,待臣施上几针,再好好休息一下便是,这几日莫要再动怒了。”
太后道,“那便快施针吧。”
说着又去斥宇文嫣,“怎可如此没大没小?瞧把你姑母给气的。”
宇文嫣心里不以为意,面上却乖乖垂首道,“是,请母后恕罪。儿臣方才也是一时有些委屈才……”
哪知话还未说完,她自己却也忽然身子一晃,险些要站不住。
见此情景,燕姝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那软情散度发了?】
系统道,【倒也不是,是殿里此时有一种百濯香,正好跟软情散相冲了。】
百濯香?
燕姝一愣。
——她记得太后用的是乌沉香啊。
从前有一回来闻到觉得好闻,她特意问过的。
然一旁,皇帝正问长公主,“长姐也身子不舒服吗?”
宇文嫣还想硬撑来着,“谢陛下关怀,臣,臣大约是昨日睡少了……”
话未说完,却又晃了一下。
吓得众人也忙上前去搀扶。
如此,宇文澜便道,“长姐还是不要硬撑了。”
说着又吩咐姜御医,“等给大长公主诊完,也给长公主瞧瞧。”
燕姝,“!!!”
这不就有了!!!
待姜御医给长公主一瞧,八成能瞧出那软情散的事。
不过……
怎么会如此巧合???
这殿里怎么会忽然换了跟软情散相冲的百濯香呢?
才想到这里,却见姜御医已经来到了宇文嫣身边。
伸手摸了摸宇文嫣的脉,姜御医的眉间越凝越紧。
太后忙问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长公主病得厉害?”
姜念齐道,“启禀太后,长公主殿下……这怕不是病,该是中毒了。”
中毒?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都是一顿。
然而紧接着,却见一旁正守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安康县主也是身子一晃,险些跌到。
姚县马忙伸手扶住,急道,“县主这是怎么了?”
燕姝。“……”
这难道是……
她也被下了毒,所以闻到这殿里的百濯香便不对劲了?
却见宇文澜又吩咐道,“县主也不舒服?那便再去给县主看看。”
姜御医应是,便又来到安康县主身边摸脉。
须臾过后,他得出结论,“启禀陛下,太后娘娘,长公主与县主二人都中了毒,且中的怕是同一种。”
“什么?”
殿中众人皆是大惊。
惊过之后,还是太后率先反应过来,道,“她二人不是都去过那什么……如意坊?陛下,莫不是哪里有什么问题!”
宇文澜便颔首,“母后说得是,看来那家店嫌疑最大。”
说着便吩咐道,“来人,即刻彻查杨楼街如意坊,不放过任何角落。”
殿门外立时有人应是,又立时调集锦衣卫,杀去了如意坊。
见此情景,燕姝放心之余,又有些狐疑——
她总觉得,今日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长公主跟安康县主都中了那软情散,而这殿中却正好换成了百濯香?
安康县主才到如意坊,县马爷就跟了过去……
话说回来,这到底谁给姚县马报的信?
该不会……是皇帝吧?
她抬眼看向那人,却见他正一本正经的问姜御医,“长公主与县主如何?二人的毒好不好解?”
……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不过,燕姝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则,索性人都在,叫姜御医给县马爷也瞧瞧吧。
宇文澜,“……”
操心的还挺多。
第52章
君王一声令下, 锦衣卫火力全开,不过半日的时间, 便将那如意坊搜了个底朝天。
不仅查出西域迷药“软情散”, 更有其他各类催轻药十余种。
而顺着这软情散,又查出其中有七八名来自柔然的男子实为奸细,意图从前来光顾的贵妇身上套取朝廷机密并送回柔然。
事关重大, 几人即刻被收入天牢严密看管, 如意坊也被立即关停,其余众人皆被关押做进一步调查。
第二日,消息传遍朝野, 天下哗然。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在京城这条平平无奇的杨楼街上, 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场所。
震惊之下,有人痛骂柔然阴险狡诈;也有人骂那如意坊中众人道德沦丧不知廉耻。
不过,也还有许多女子悄悄好奇那如意坊是什么样子,里头的男子是否果真都是貌比潘安?
甚至还有不少人后悔没有早些知道, 如此也好早些过去一饱眼福。
……
当然, 相较于外界, 此时的皇家众人更加担忧的是长公主和安康县主二人的身体。
毕竟那软情散乃西域顶级迷药, 叫人上瘾不说, 还会在体内残留, 唯恐二人难以戒除。
所幸安康县主每回去如意坊的时间较短,毒中的也较浅,也所幸发现及时, 经过姜御医一番施诊, 她又是针灸又是喝药, 一连三日过后, 终于排出余毒,恢复了正常。
解毒之后,安康县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夫君道歉。
“阿良对不起……”
安康县主未语泪先流,哭得梨花带雨,“都怪我管不住自己,害你失了颜面……我以后再也不会有那种心思,也绝不会在去什么茶楼酒楼了呜呜呜,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话音落下,但见夫君面色紧绷,一时并未开口。
她心间一瞬绝望,只好又流泪道,“若你果真不原谅我,实在想与我和离,我也会去请太后的旨……只是,只是孩子们可怎么办……呜呜呜……”
话未说完,却被夫君一把抱进怀中。
姚俊良也红着眼道,“念在县主是被人所害,我失了面子也无妨,如今水落石出,过去的事再也不提了。”
语罢,两人抱头痛哭一场,终于和好如初。
第二日,又专程去往宫中谢恩。
彼时燕姝正在慈安宫请安,恰逢皇帝下了早朝,也来到慈安宫向太后转达奸细一案的进展,她便跟着听了起来。
“刑部已经查明,这几个奸细进入如意坊有半年时间,现已确定他们是柔然皇室指派,朕已经命鸿胪寺向柔然去信,如若没有回应,这几人便就地行刑。”
太后颔了颔首,又惊讶道,“这几个奸细到京城竟然有半年了?若非今次安康两口子闹起来,竟还无人发现?此事真是想想就令人后怕。也不知他们套到什么机密没有?”
宇文澜道,“倒还算好,这半年来其接触的大多数是商贾女子,套出来的也大多是各家经商之事,他们本想通过长公主接触朝中武将家眷,所幸长公主在其中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唯一也就是安康县主了。”
太后道了句万幸,“还好安康没那么荒唐,没叫他们得了东西去。不过,这些人也实在太狡猾,居然使出这样的法子,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宇文澜面色严肃的颔了颔首,“所以,今后要严格把控这些外来异族在中原的活动。朕已经下令各地州府立时排查境内异族,实时掌握他们的行踪。”
“还是陛下考虑周全。”
太后颔了颔首,又问道,“那个如意坊里其他人如何?”
宇文澜又道,“母后放心,刑部和大理寺已经逐一审讯过,其中的男子,大都是为了谋财出卖色相,除过对光顾的女恩客用过迷药,有的盗取过首饰钱财,暂未发现其他不法行径,也暂未发现有与这些奸细勾结之事。”
“那倒是还好。”
太后又叹道,“这些男子也真是,有手有脚的,为何不去走正道?居然以这种法子谋财,真是叫人不齿。”
宇文澜颔了颔首,一时间,又不由想起那晚去那如意坊的经历……
啧,恶心。
真不知这些男人是如何做出来的……
然正在此时,却听太后心间啧啧,【也不知那些男人都是什么模样,竟能把那些女人迷成那般?听说,那个给长公主下药的,居然叫潘再安?难道果真貌比潘安不成?】
宇文澜,“……”
……太后竟也好奇这些?
啧,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已经做了二十几年的母子,但他觉得近来太后与从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正在此时,却听一直没吭声的燕姝开口问道,“那……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剩下的那些男子呢?”
【啧,此番那如意坊的女掌柜必定会因为引狼入室受责罚,如此一来,如意坊莫不是就要关门了?】
【些人怎么办呢?】
【去别的地方重操旧业?】
【也不知哪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默默听着的宇文澜,“……”
她为什么会关心这个?
……是在打算什么吗?
然而紧接着,却见太后也颔首道,“宜嫔说的是,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啧,若是将他们放了,不知是不是会重操旧业?那如意坊还能再开门吗?】
宇文澜,“???”
为什么连太后也关心这个???
不过一些不知廉耻不求上进的男子,难道竟如此吸引女人吗???
他忍了又忍,勉强保持正常面色,道,“若确实无辜者,朝廷自会释放。不过他们有手有脚,正值大好年纪,朕打算安排人手教他们些手艺,往后还是做些正经事吧。”
便见燕姝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陛下仁慈。”
心里却啧啧,【那,那些寂寞富婆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啧啧啧真是可怜。男的都可以去青楼,女的也可以去鸭店啊,总得有地方释放压力吧?当富婆也是挺不容易的。】
宇文澜,“???”
正在此时,却见门外宫人禀报道,“启禀太后,安康县主夫妇求见。”
嗯?
燕姝一愣,这两人一起来了?
莫不是合好了?
太后也正关心呢,忙道,“进来吧。”
门外应是,须臾,便见那夫妻二人踏进了殿中。
二人先齐齐行过礼,太后打量安康县主一眼,问道,“身子可好了?”
安康县主满脸愧色,低着头道,“多谢太后关怀,臣已经好了,臣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叫太后及陛下操心,也惹了天下人笑话,实在是愧对太后陛下。”
太后叹道,“罢了,念在你也是被人连累的,如今能恢复,哀家及陛下也就放心了。今后记着,凡事多长个心眼儿,莫再叫人轻易蒙骗。”
说着,又看了眼她身旁的夫君姚俊良,道,“你们二人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姚俊良跟着媳妇一起应是,面上并没有异色。
燕姝看在眼中,忍不住心里感慨——
看这情形,这两口子是已经和好了,由此可见这县马爷对媳妇儿也是真爱了。
不过……
姚县马那方面没治好,总归有点缺憾,是不是该想个办法跟他推荐一下姜御医?
宇文澜,“……”
这丫头怎么如此热衷于帮人解决这种事?
正在此时,却听太后道,“说起来,那天那位御医还真是医术高明,听说那个药在西域也没有解药,他居然给解了,你们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闻言,姚俊良也忙点头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幸亏遇见这样一位御医,臣与县主还想着改日要当面感谢一下这位姜御医。”
太后颔了颔首,又道,“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个人才呢?听说是专门给宜嫔瞧病的?宜嫔是怎么发现他的?”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的燕姝一愣,只好道,“是臣妾有一回不舒服,正好碰见姜御医当值,臣妾吃了一回他的药便好了,这才发现姜御医医术高明。”
话到此,她忽然灵机一动,忙又道,“对了,姜御医涉猎广泛,不仅能治常见的病症,许多疑难杂症也不在话下,听说宫外也有许多人找他,称他送子观音呢。”
——啧,她只能说到这里了。
也不知道姚县马能不能听出来。否则再说下去,太后该怀疑她了。
总归姜御医是男科圣手啊!!!姚县马你快点去瞧瞧吧!!!瞧好了有利于家庭稳定和谐幸福啊!!!
宇文澜,“……”
确实不能再说了。
生怕她真的一不小心再说出个什么来,他于是也开口道,“不错,朕也听说有此事。”
语罢,又专门看向姚俊良道,“若有什么疑难杂症,大可找他去瞧。”
这话一出,姚俊良心间一顿。
——
【陛下……这是何意?难道已经知道我……那里的事了?】
【这这这……但是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
面上却赶忙应道,“是。”
然一旁,燕姝看在眼中,又在心里奇怪起来——
皇帝这话……怎么好像是在引导什么?
难道他也知道姚县马那里受伤的事了?
但是想想不太应该啊!
通常来说,男人应该都十分在意这种事,轻易不会泄露出去的……
皇帝又是怎么知道的???
宇文澜,“……”
啧,看来往后得在她面前藏着些才是。
然而……他还不是想帮她?
否则往后她看见那姚俊良就在心里琢磨这种事,叫人如何受得了?
~~
相较于安康县主,长公主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由于与那柔然奸细相处时间长,次数也多,尤其除过那软情散,宇文嫣还中了其他几种催请药,是以足足经受了近五天的折磨,她才勉强好了一些。
然而余毒未尽,身子依然虚弱,尤其那软情散的瘾还时不时发作,叫她尝尽苦头,也憔悴了许多。
又因为牵涉到奸细之事,连累了表妹安康,甚至险些泄露朝廷机密,她被皇帝降罪,罚没了一部分家产,减少了府中人手及俸银。
可以说,长公主的往日风光一下被削减了多半去。
不过,皇帝到底顾念亲情,为了方便她治病,一直将她留在宫中。
然而经受这番打击,宇文嫣到底心中不舒服,一连都在发泄心间狂躁,摔东西,扔被褥,甚至药也不好好吃。
直到太后前来骂她。
“你身为一国公主,没有半分家国责任!整天出去惹事不说,派人给你治病你还如此抗拒!你扪心自问,可对得起你宇文家的列祖列宗?若实在不想要这个姓氏,哀家便替你去告诉陛下,撤了你的长公主之位,与你断绝关系便是!”
多少年了,太后也是甚少如此说狠话。
此时骤然发怒,终于叫宇文嫣害了怕。
她顿了顿,只好哭道,“儿臣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总是儿臣被辜负……”
太后又道,“为何总是你被辜负?问得好!你身为公主,偏去找那些徒有其表之人,满心虚荣,又听不进去劝谏,能不被骗吗?头一次也就罢了,今次居然为了一个出来卖身的低贱男子,一个敌国奸细如此胡闹!你自己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话音才落,却见忽然从门外跑来一个小人儿,一下扑到宇文嫣身上哭了起来,“母亲生病不舒服,外祖母不要说母亲了……”
却是五岁的兰筠。
见此情景,太后一时无法再说重话,只能叹道,“你看看,除了你的亲骨肉,如今谁会心疼你?你却为了那些低贱不堪的男人忽略她,值还是不值?”
这话一出,宇文嫣怔楞许久,忽然抱着小闺女大哭起来。
“兰筠,是为娘对不起你……”
小人儿也哭了起来,“母亲你要好好吃药,兰筠不想没有母亲……”
却听太后又道,“嘴上说对不起又有何用?你如今赶紧配合御医将自己诊治妥帖,回到自己的地方,好好去抚养闺女才是正道!”
宇文嫣抽噎着应了声是。
~~
回到慈安宫,太后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穆夫人这几日仍在慈安宫,见此情景,不由问道,“娘娘为何不把兰筠养在身边?臣妇看这几日有兰筠在,您也开朗了许多。”
太后却哼笑道,“我已经替那个男人养了儿子,照看了女儿,如今难道还要替他养外孙女?谁的孩子谁自己养去,别人都替他们责任尽了,他们自己就闲的尽出幺蛾子。”
殿中没有外人,好姐妹之间也从不见外,太后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穆夫人点了点头,叹道,“也是,您如今活的愈发通透了。”
太后却苦笑一下,道,“在这围墙里活了大半辈子了,若不通透,早就憋死了。”
然而语罢,却又默默叹了口气——
虽说许多事已经看开,然而现如今她却还有一桩愁事——
这宇文家若是无后,可怎么办?
且不说从前张胜康给宜嫔诊脉的结论,如今宜嫔“得宠”都已经快半年了,肚子却还是没有动静……
这说明皇帝是真的有问题啊!
虽不是亲生母子,但自己养大的孩子,她还是多少了解的。
皇帝性格深沉,轻易不相信人,她倒是有心叫张胜康帮着看看,但皇帝如今防着她,根本不会叫张胜康近身的。
啧,就算现在拿宜嫔当个挡箭牌,暂且能防住众人之口,可时间一长,还是没有龙嗣……
哎,真是愁死个人!
罢了,且看他撑到何时吧。
~~
姚县马果然是聪明人,早上才从宫里得了提醒,趁着午后无人之际,便去拜访姜御医了。
据说姜御医当即给他诊了脉看了伤还开了药,待回到府中,姚县马便立时遵医嘱服了药,十分虔诚。
如此,估摸用不了多久,便能重振往日雄风了。
燕姝跟着系统吃完瓜,终于放下心来,随即又来了灵感,准备开始写新话本。
啧,这次便以这位县马为原型,写一个励志青年虽然经过各种困难,却坚持脚踏实地的奋斗,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不过,大约是最近懒了一下没怎么动笔,眼看着从下午写到入夜,她居然才写了个开头。
还没等写出手感,皇帝已经到了。
……宇文澜今夜其实早就想来。
只无奈接连有大臣禀报各种事项,他一直忙到戌正,才终于得以脱身。
他还特意在乾明宫沐浴更了衣,一路怀着激动又雀跃的心情,急切的三步并做两步。
哪知等到了甘露殿才发现 ,燕姝正坐在桌前苦思冥想。
宇文澜一愣,道,“你在做什么?”
燕姝浑然未觉的如实答道,“臣妾想写个话本子,不过有点卡情节。”
卡情节?
这似乎是个专业术语,叫人有些听不懂。
但此时宇文澜并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只是劝道,“实在想不出便不要再想,兴许休息一晚,明早便想通了。”
说着又道,“来,早些歇着吧。”
便拉她来到了榻边。
眼见他开始宽衣,一副准备就寝的样子,燕姝忙道,“臣妾还要去沐浴,请陛下先上榻吧。”
然而话音才落,没等挪动步子却被他拉住,十分暧昧的道,“没有沐浴也无妨……”
那什么一刻值千金啊。
然而,还是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的燕姝却皱眉道,“不成,不沐浴臣妾会不舒服的,陛下稍等片刻就好。”
说着依然坚持去了净房。
已经很是按捺不住的宇文澜,“……”
她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不过好吧,他是君王,也不能太过急切。
况且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
只好先由着她去,自己则宽衣上了榻。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见美人出浴,双腮泛红,肌肤胜雪,分外又忍。
宇文澜贪,婪的将人瞧了又瞧,只等她来到自己怀中。
哪知,却见她不慌不忙又去了镜前梳头。
一下一下,将长长的乌发梳理的十分顺滑。
又在面上颈上擦了不知什么香膏,将自己弄得比花还香。
而等擦完脸和脖子,她又擦起了手来。
从手背手腕到每一根手指,擦的无比仔细认真。
宇文澜终于耐心全无,索性掀被下床,将她直接抱到了怀中。
燕姝吓了一跳,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榻上了。
但见面前的男人一双眼眸幽深,低沉着声音问道,“在故意吊朕胃口?”
燕姝,“……”
“臣妾没有啊。”
什么吊不吊胃口的?
她道,“这不过是正常的护肤流程而已。”
说着又想起自己还未涂护唇的香脂,便想再下床,哪知还没动,却被他直接拢,如怀中,吻了下来……
好一番晕头转向,甚至审字发阮……
然只到此时,她也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待一吻结束,委屈巴巴地跟他道,“陛下,今日能不能歇一歇?臣妾收酸……”
啧,回想前晚,她这双手都泪的太不其来了。
想来今日写的没有手感,没准正是因为用手过度的关系。
哼。
宇文澜,“……”
他这才知道,她竟然给忘了个干净。
不过没关系,他记着呢。
于是低声笑道,“今日保证不叫你再收软。”
说着便再度问了下来,并顺势将她压载审夏。
好一番宫城略地,直叫人应届不下。
燕姝心里还在想,今夜这是怎么了?
不过打个飞地而已,他竟然也如此封矿么?
然而直到并临城夏的某一瞬……
她终于想了起来。
什么,原来时间已经到了???
等等,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然而,为时已晚。
……
~~
第二日,燕姝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然而起床之时,还是觉得腰酸背疼。
她仿佛变成了一只软脚虾,走路都无力。
只好偷了懒,叫忍冬帮她拿了帕子擦脸,又穿了衣裳。
身为主子跟前近身伺候的,忍冬也隐约猜到了昨夜情景,此时只体贴问道,“主子早膳想吃什么?”
毕竟昨夜消耗太多,燕姝早就饿坏了,立时报起了菜名,“想吃虾饺,蟹黄包,牛肉饼,鸡丝云吞,还想再来一碟莲子糯米糕,和黑芝麻糊。”
忍冬吓了一跳,道,“您吃的下这么多吗?”
哪知话音才落,却听殿外传进一个声音,“吃不下还有朕。”
紧接着,便见宇文澜踏进了殿中。
忍冬几个吓了一跳,忙垂首行礼。
却见君王一脸心情大好的模样,直接来到主子榻前,含笑问道,“朕陪你一起用,还想吃什么?尽管叫。”
燕姝瞥了他一眼,但见他身上的团龙袍整整齐齐,不由奇怪道,“陛下今日没去早朝吗?”
宇文澜嗯了一声,“已经下朝了,特意回来与你一道用早膳。”
眉眼间皆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语罢又问,“那些够吗?可还有想吃的?”
燕姝眼珠一转,点头道,“有啊。”
他便颔首,“那就叫他们去准备。”
燕姝便对忍冬道,“再来一道拖汤鸭子,一碟碎炒乳鸽,一盘云片豆腐,再来一道酥油茄子。”
哼,好歹是件人生大事,得把昨夜花出去的力气都吃回来才是。
宇文澜听在耳中,默默颔首——
不错,昨夜的确是他的人生大事。
~~
如此,忍冬便忙叫人去膳房吩咐。
没过多久,美味佳肴便都一一送了来。
燕姝腿还软着,不想走路。
宇文澜索性直接将她抱去了桌边,看得忍冬几个忙脸热转头。
啧啧,主子吃个饭,陛下都要抱。
也太宠了吧。
宇文澜默默嗯了一声。
宠就宠吧,反正是他的女人。
如此,两人便吃了起来。
唔,虾饺外皮柔韧,内里的鲜虾仁脆爽鲜甜;
蟹黄包一咬一包汁水,鲜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牛肉饼与鸡丝云吞正是燕姝想吃的味道,莲子糯米糕和黑芝麻糊,甜到了人心里。
更别说拖汤鸭子,碎炒乳鸽,云片豆腐,酥油茄子这等御膳级菜品,自然是好处的没得挑。
吃到了好吃的,燕姝心间十分开心,不忘给宇文澜夹了一只虾饺,道,“陛下尝尝这个,味道真是不错。”
宇文澜便嗯了一声,尝了起来。
唔,虾饺不错。
难得的是她,居然主动与他分享美味了。
尤其此时并不是在刻意讨好,有事求他。
看来突破了最后一道隔阂,两人的心也终于越靠越近。
正这么想着,却见她又给他夹了只蟹黄汤包,一只莲子糯米糕,还亲手舀了碗芝麻糊。
“陛下再尝尝这些吧。”
宇文澜颔首道好,便喝了一口芝麻糊,又吃了一个莲子糕,直觉甜到了心间。
心里还在感叹,一夜之间,她竟变成了贤妻良母娇软体贴的模样?
哪知却听她心间道,【罢了,如今既然是我的男人了,也该对他好点。】
【多吃点好的,也好可持续发展。】
宇文澜,“???”
第53章
什么, “可持续发展”?
宇文澜一头雾水,这又是何意?
正疑惑着, 却见燕姝拿春饼卷了勺碎炒乳鸽, 又舀了碗带着肉的鸭汤,齐齐送到他面前,笑道, “陛下昨夜辛苦, 再吃一些吧。”
咳咳,这两样可都是补肾益气的佳品。
想他一开始势头便这么猛,可别一下用完才是, 该好好从饮食上找补找补。
宇文澜,“……”
好吧, 他大约明白了,那句话应该是要他细水长流的意思。
不过……这就是她多虑了咳。
——想他已经攒了这么多年,就算不是“细水”,也不会那般轻易用完的。
如此想着, 昨夜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宇文澜心间愉悦, 拿起她卷好的春饼吃了起来。
唔, 这鸽子肉炒的鲜辣可口, 卷在春饼里真是相得益彰。
吃完春饼, 再喝一碗汤,顿觉鸭肉炖的软烂入味,汤也是鲜美可口, 令人十分熨帖。
宇文澜直觉周身舒适。
——总而言之, 从前的阴影已经彻底远离。他的人生也已经迈入全新的阶段。
舒坦。
~~
大臣们无不发现, 君王今日心情很是不错。
不止思路清晰处事决断, 与他们说话时,目中甚至带着笑容,令人颇为受宠若惊。
见此情景,待到大事忙完,翰林学士邹墨中趁机问道,“不知陛下近来可有逍遥公子的消息?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
宇文澜立时挑眉,“邹卿为何如此问?”
邹墨中道,“臣只是奇怪,若非出了什么事,这位公子为何这么长时间还未出新作?距离上次那本都已经一个多月了。”
嗯?有一个多月了?
宇文澜觉得奇怪,明明常常看到燕姝在写。
稍想了想,终于记了起来——
她上回出话本子还是关于娈童案一事,距现在确实已有一个多月了。
这期间,她写过关于秦安公府儿媳妇与下人厮混的故事——因为他灌醉秦安公世子提前爆出,便没有出成;
她还写了一个寡妇与亡夫旧友缠绵又纠结的爱情故事——因为关乎穆夫人的隐私,也没有出……
而前两天又一直在看如意坊的热闹,大约没有再写。
昨晚好不容易提了笔,又被他抱到了榻上……
他于是道,“大抵她有比写话本更要紧的事,一时没有顾上吧。”
邹墨中却皱眉道,“对一个专门写话本拿稿酬的人来说,竟然还有比出话本更要紧的事?”
话音落下,却见君王皱眉道,“邹卿这话,怕是有失偏颇。除过写话本,人生还有许多其他大事,夫妻合鸣,生儿育女,哪一桩不要紧?难不成要她整日提笔,不能有些其他的乐趣?”
邹墨中一顿。
——这明明在说逍遥公子,怎么君王就忽然不高兴了……
他只好忙垂首道,“陛下所言极是,是臣失言了。实则是臣近来被那帮书商们逼得有些心急,才一时口不择言,还望陛下恕罪。”
这话一出,君王面色才缓和了些,又问他,“书商们又如何逼你了?”
邹墨中叹道,“他们为了抢到逍遥公子的新书,整日堵在臣家门口,一见臣回家或是出门,便立时围上来问。甚至还有外地的书商,直接在臣家门口打起了地铺……臣这几日都险些进不了家门了。”
宇文澜,“……”
竟是如此疯狂?
好吧,如此听来,邹墨中也确实不容易。
他只好道,“朕回头问问她,若她得了空,自然会写的。”
邹学士一脸委屈道,“希望逍遥公子不要叫臣等太久。”
啧,这每天出门都跟被催债一样,谁受得了啊。
又听君王咳了咳,道,“实在不行,叫人在翰林院给你安张床且先住上几日,等她话本出来,立刻给你。”
邹墨中,“……”
给他在翰林院安张床?
陛下还真是好办法。
只能苦笑道,“臣谢陛下关怀。”
~~
此时,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事的燕姝正在殿中咸鱼躺。
这大半天,她除了吃饭是在桌前,其余时间都歪在榻上。
啧,不是她不想写话本子,实在是腿软腰酸,走两步都嫌累,更别提坐着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刚开混的男人很可怕。
眼看天近晌午,正要传午膳之际,却见富海来了,手里捧了一只木盒,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太监,抬着一筐东西。
燕姝叫忍冬扶着坐去外间,问道,“富公公这是所为何而来?”
却见富海乐呵呵道,“启禀娘娘,眼看快到端午节了,陛下叫奴才给您送来这盒南海珍珠编五彩绳用;还有今日新到的大樱桃,陛下说您爱吃,趁着新鲜,特意差奴才们给您送来一筐。”
一筐樱桃?
燕姝一愣。
——这年头樱桃可是稀罕之物,尤其还要从外地运进京城,便是宫里也没有许多。
除过敬献皇帝,太后的,还要留一些给御膳房做甜点,还要赏给朝中大臣,所以往年她顶多只能吃到十几颗罢了。
如今竟然有一大筐樱桃摆在她面前!
而且除了这一大筐樱桃,还有一盒南海珍珠,皇帝叫她编绳子用?
这难道就是……侍寝后的优待?
啧啧啧,皇帝不仅将第一次毫无保留的给了她,又送来这么多东西哄她欢心,还是很纯情的。
她于是忙笑道,“多谢陛下隆恩。”
说着又问道,“不知樱桃可给太后送去了?”
——虽然皇帝优待她,但她不能忘了自己姓啥。
这宫里头太后才是最要紧的,无论何事,千万不能把太后压下去才是。
富海忙点头,“娘娘放心,陛下差奴才来之前,就已经派人送去慈安宫了。”
燕姝这才放了心,又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那一筐樱桃,却见个个饱满鲜红,梗还是绿的,一瞧就是连夜送来的。
她已经忍不住六七了口水,不由感叹道,“虽说我们老家也产樱桃,却买不到这样好的。”
——从前安德县老家的院里有颗樱桃树,她每年都早早等在树下吃樱桃,不过自家那颗樱桃树品种似乎不是很好,比较酸。
说起来,如今爹娘奶奶弟弟都来了京城,也吃不到自家的樱桃了。
不知他们舍不舍得买来尝鲜……
啧,虽说她如今有一大筐,却都是御赐之物,并不能随便送人。
富海似乎猜到她心间所想,忙又道,“娘娘放心,方才陛下还给朝中大人们分了几筐,正有忠义伯府的。”
咦?还有爹娘的?
燕姝一愣。
皇帝竟如此细心?
……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啊。
这下可是真高兴了,她忙又笑道,“那我便先替爹娘叩谢陛下隆恩了,请公公等会儿见到陛下代我转达。”
富海忙应是,便告辞走了。
燕姝忙叫忍冬洗了一大盘樱桃大快朵颐起来。
唔,难得是熟到正好的樱桃,一口下去酸甜多汁,真是太好吃了!
燕姝不是个小气人,不光自己吃,还赏了忍冬莲心一起吃。
两人受宠若惊,边吃边忍不住感慨,“奴婢们真是沾了主子的光,陛下对娘娘越来越好了。”
燕姝默默颔首。
不错,经过昨夜那场成人仪式,皇帝还真是猛地上了一个台阶。
果然,男人也是需要成长的。
~~
除过樱桃,今日还有江南进贡的绢纱绸缎到达宫中,预备着给太后帝妃做夏衣用,是以内务局格外忙碌。
周妃从御花园出来,正碰见内务局门外忙碌的景象。
小太监们又是搬运绸缎,又是分装樱桃,正忙得热火朝天。
她立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忽然叹道,“往年送去承恩公府上的都是一大筐樱桃,今年只怕没有了。”
这话一出,身边的宫女秀云却不敢接话。
——自打去年冬末,承恩公在祭礼上出了事,宫中各类宴请赏赐早已没了承恩公府的份。
就连前两日的太后寿辰,承恩公也只是提前送了贺礼入宫,根本没敢在寿宴上露脸。
所以这樱桃之事……还真是悬。
而正在这时,却见有几个小太监正提着几篮子樱桃往外走,其中有一篮,四周还特意放了冰块。
周妃看在眼中,忍不住上前将人拦住问道,“这些是要送去哪里的?”
打头的小太监忙回话,“启禀娘娘,这些都是才刚陛下下令要分赏给各位大人的。”
周妃又问,“那篮子放了冰的呢?”
小太监忙道,“那是要送去忠义伯府的,忠义伯府离得远,今日天又热,只怕送去后会坏,所以放了冰。”
这话是真的,一众大臣之中,只有忠义伯府离皇宫最远,送到别人家若有半个时辰,送去他们府上就得一个时辰,足足多了一倍的路程。
内务局也知道如今宜嫔娘娘正得宠,自然也想尽力给忠义伯府送好的,好博宜嫔的欢心。
话音落下,周妃哼笑一声,“你们还真是好细心呢,方才送去本宫宫里的都有好几个坏的,不过一个忠义伯府,却还知道要放冰。”
小太监顿了顿,只好道,“请娘娘恕罪,想必是方才分装的人没长眼,竟没给您仔细挑好,奴才这就去禀报总管,回头再给您送好的。”
哪知周妃却道,“谁知道你们又会送些什么边角料,别人挑剩下的来糊弄本宫?你们这帮奴才最后见风使舵,借势欺人。”
小太监们齐齐跪地道,“奴才不敢。”
周妃还想再责难两句。秀云却劝道,“娘娘莫要同他们一般见识,这太阳太大,请娘娘赶紧回宫吧。”
——今日内务局这般忙,太后必定关注着呢,若是闹大传到太后耳朵里,主子可就更不受太后待见了。
所幸周妃还记着这一点,只丢下一句冷哼,转身走了。
心间却一直咬牙切齿,恨恨默念李燕姝这三个字。
~~
一连两日,君王都热情如火。
好在燕姝毕竟年轻,扛过了头两天后,肌肉终于不再酸痛,又可以自由走动了。
樱桃已经吃了多半,今次着实叫她过足了瘾,还有些吃不了的,她便叫人做成糖渍樱桃,保存在罐中留着慢慢吃。
五色绳也已经编好了,上缀着皇帝送的南海珍珠,别提多么上档次。
当然,吃水不忘挖井人,燕姝没忘给宇文澜也编了一条。
——毕竟如今他已经是她的男人,该疼还是要疼的。
她不给编叫谁给编呢?
上午时分,才将五彩绳编好,却见富海又来到殿中禀报道,“娘娘,陛下请您去乾明宫尝荔枝呢。”
燕姝有点意外,“荔枝前几日不是已经送过了?”
没错,就在太后的寿宴上,她才吃过用今年的荔枝做过的荔枝甜饭,真是叫人久久回味。
却见富海笑道,“娘娘有所不知,这荔枝种类不同,每年都是分批入京,今次到的是最好吃的一拨,名叫糯米糍,只是数量不多,陛下只叫人给太后送了一些,余下的都在乾明宫了。”
原来如此。
燕姝立时眼睛一亮。
说起来,她只听过这糯米糍的大名,还没真尝过呢。
于是立时应道,“那我这就过去。”
语罢便更衣梳妆,带着那条才编好的五彩绳去了乾明宫。
此时,宇文澜正在暖阁之中看书,手边的炕桌上摆了满满一盘新鲜的荔枝,个个鲜红饱满,十分诱人。
燕姝踏进殿中,一眼望见这般景象,立时在心里哇了一声。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糯米糍!!!果然与众不同,一颗都有别的两颗大呢!】
宇文澜,“……”
他这么大一个人,不比这碟子荔枝显眼?
然而在心里感慨完毕,燕姝这才向他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宇文澜抬眼看她,道,“朕想起太后那日你喜欢吃那道荔枝甜饭,正好这里有今日刚到的,快尝尝吧。”
话音才落,却见她嘻嘻道是,“那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便凑到他身边,拿了一颗剥了起来。
哇,要么说这是最好吃的荔枝。
皮又软又薄,不过两下,又大又白的果肉便出现在了眼前。
一口咬下,满口都是香甜的汁水,一丝儿酸味都不占,简直甜得叫人说不出话来。
最令人惊艳的是,里头的核竟然还很小,只有寻常荔枝的一半大,剩余的全都是白白润润的果肉。
简直称得上最有良心的果子!
燕姝边吃边点头,“唔,这个果然好吃。”
话说完,却见皇帝正默默看着她,并未与她一起吃。
她不由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嫌她自己先吃,给生气了?
啧啧,再怎么样这也是皇帝,她怎么能忘了这件事?
她于是忙剥了一个新的送到他面前,笑道,“陛下也快尝尝,真的很好吃。”
然话音落下,他并未接,只是目光幽深的看着她,道,“朕不想吃荔枝。”
【朕只想吃你……】
然而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却见她唔了一声,直接将剥好的荔枝又塞进了自己口中,鼓着双腮,边吃边道,“那臣妾就自己吃了……”
“真的好甜,陛下不吃好可惜哦。”
宇文澜,“???”
不对啊,她难道听不出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没错,燕姝确实没听出来。
她此时的心思全都在荔枝上,一边吃还一边在心间呐喊,【还是当皇帝好啊!!!这么好的水果都能吃到!!!】
宇文澜,“……”
现在正在吃的是她好不好。
转眼之间,她已经吃了四五颗,直将小嘴唇吃的红红艳艳。
宇文澜再也忍不住,直接将她拉到怀中,吻了起来。
唔,荔枝哪里比得上她?
……
时间似乎静止下来。
燕姝初时惊讶了一下,然而很快便沉浸其中了。
唔,荔枝好吃,他也不错咳咳。
直到某一瞬,她感觉到了明晃晃的微携,终于清醒过来。
于是赶忙努力挣脱,道,“陛下不可。”
宇文澜却舍不得放手,意犹未尽道,“为何不可……”
反正暖阁里也只有他们俩。
却见她义正言辞的提醒,“现在还是白天……”
宇文澜坏心忽起,本想问,“白天又如何”……
然而未等开口,却听她心里啧啧,【虽然在这里很刺激,但随时会有大臣来的,万一中间猛地打断,给他造成阴影,从此又不了可怎么办?】
宇文澜,“……”
原来她想的是这个???
他还以为她会害羞……
……然而为何担心他会又不成呢?
他明明与过去已经彻底划清界限了!
如此一听,他便愈发想证明给她看。
哪知还未等有下一步,却听殿门禀报道,“陛下,左都御史求见。”
宇文澜,“……”
还真叫她说中了。
紧接着,她立时从他怀中站直了身子,道,“那臣妾先告退。”
语罢便理了理鬓发,一副要出去的样子。
宇文澜想挽留,却没办法,毕竟都御史已经等在了门外。
他只能嗯了一声,满含遗憾。
却见她侧身行了个礼,抬步之前,又从袖中拿出一条五彩绳,递给他道,“这是臣妾方才才编好的,送给陛下,权当陛下请臣妾吃荔枝的报酬吧。”
宇文澜接过,还想挑眉,这绳子上的珠子还不是他给的?
然而没等开口,却见她莞尔一笑,退出了殿中。
宇文澜只好将那条五彩绳收起,努力肃正了下面色,叫左都御史进来。
……
~~
出了暖阁,燕姝才走到乾明宫大门口,却听身后有人唤她,“娘娘……宜嫔娘娘……”
她一愣,忙回头看去,却见到了那位帮他出话本子的翰林院邹学士。
邹学士几步来到她跟前,行过礼后问道,“不知臣可否耽误娘娘一点时间?”
燕姝觉得惊奇,邹学士这是专门要找她?
这可真是难得,她便颔首道,“邹学士有什么事?”
却见邹学士道,“臣是想同娘娘打听一下逍遥公子,臣记得,娘娘也认识他?”
逍遥公子?
燕姝一愣,竟是找她……的马甲的?
她于是道,“不错,邹大人找逍遥公子有事?”
紧接着,便见邹学士一脸委屈道,“臣的确有事,能否请娘娘帮个忙,催一下这位公子?不瞒娘娘,他迟迟不拿新话本出来,臣被那些书商整日骚扰,家都回不去,已经在翰林院住了几天了……”
什么?
燕姝一愣。
——因为她不出话本,邹学士被书商骚扰都回不了家了???
见她一脸惊讶,邹学士只好将前两天在皇帝面前的说辞给重现了一遍。
燕姝听完后深深震惊,这才知道,书商与读者们竟是如此热情的期盼她!!!
而因为她的懒惰,邹大人已经被逼成这种情景了???
她心间满是过意不去,忙道,“我这就叫人给他送信,催他快点写话本。”
说着赶紧往自己殿中走。
边走边在心间自责,她怎么能如此玩物丧志!!!
怎么能沉迷南色而忘了自己的正途!!!
简直罪过!!!
~~
走了一路,待入到殿中,燕姝已是文思泉涌,遂立时坐在桌前提笔开写。
然而没过多久,却听系统叮的一声,【注意了啊,有人打算害你呢。】
什么?
燕姝一愣,【又有人要害我?】
……现如今后宫都只有仨人了。
那倒也是,虽说只剩了仨,另外那俩人都恨她恨她要死。
不过……王昭仪的更已经从冬天打到了现在,打的十分老实。
相较之下,倒还是另一位更有可能了。
啧这个周妃,真是叫人话本子都不能好好写!
她于是道,【她这回又想干什么?】
然而没等系统说话,却听莲心进来问道,“主子,太后娘娘打发人来问,说兰筠小郡主想找您来玩儿,不知您得不得空?”
话音落下,系统紧接着叮了一声,【来了,栽赃嫁祸啊,小心着些。】
燕姝一愣,栽赃嫁祸?
莫非……
周妃这是要在兰筠身上做文章?
小丫头要来找她玩,如此若是小丫头在她殿里出了事,便说是她干的?
呔!
她立时火冒三丈,这个毒妇,怎么能在小孩子身上打主意!
然而生气归生气,现在要紧的是,太后如此问,她根本不能拒绝……
忽的一下急中生智,她忙同莲心道,“可是陛下方才说,等会儿要与我去太液池边赏荷花呢!这样吧,不如问问小郡主,愿不愿意一同去?”
莲心忙应是,出去同来问话的人说了一声。
与此同时,燕姝又快速在笺纸上写了几行字,吹干叠好放入信封,交给忍冬道,“快,送去陛下手中,就说我有万分紧急的事!”
忍冬虽不明所以,但见她如此着急,也忙说好,立时去了乾明宫。
~~
却说宇文澜在乾明宫忙了一阵,待几个大臣才走,便收到了燕姝的“急信”。
听说她有急事,他立时拆开来看。
却见那上头竟写了两行诗——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
宇文澜挑眉——
嗯?她居然写情诗给他?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往下看去,只见诗后头还有一句话——
“听说太液池荷花开得正好,不知陛下能否陪臣妾一同去赏花?”
宇文澜又挑眉。
她……约他去赏花?
不是才刚见过面?
不过回想起方才情景,他暗自想,莫不是方才没有……叫她失望了,所以又要见他?
咳,如此一想,他忽然也有些蠢蠢欲动。
一时坐不住,于是立时起身,去了太液池。
御辇何其快,待宇文澜到后又等了一会儿,才见燕姝姗姗来迟。
不过见她一身纱裙,发髻也好似已经重新梳过,款款身姿在纱裙中若,隐若,现,简直令人心神荡漾。
“臣妾参见陛下。”
见她微笑行礼,宇文澜温声笑道,“不过一会儿没见,便又想朕了?”
说着将她拉起,直接揽入怀中。
——可,反正周遭众人已经被他遣得远远的。
然而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却听身后有个奶奶的声音问道,“皇舅舅,您在做什么呀?”
宇文澜一愣,忙回头瞧去,却见自己的外甥女小兰筠正歪着头看他。
再一瞧,小兰筠的身后,还站着穆夫人的小闺女倪向晚。
此时,那小姑娘正吓得将头转向一边,打算要跑的样子。
而与此同时,又听见燕姝心里啧啧,【幸亏是皇帝先到的,我这点儿掐的好啊!所谓养男人千日用男人一时,皇帝你可别经冲上脑了,干点正事了啊!】
宇文澜,“???”
第54章
什么叫“养男人千日用男人一时”?
什么又叫“还好是他先来”?
此时, 听见燕姝心间如此说,再看看忽然出现的小外甥女,还有那位倪家小姑娘, 宇文澜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爱妃并不是要约他来此赏景的。
望着小外甥女单纯又清澈的眼神, 宇文澜只得忙将燕姝扶正又松开手, 咳了咳道,“兰筠怎么在这里?”
却见小丫头清脆的回答, “因为宜嫔娘娘要带我们来玩呀。”
说着还把倪家小姑娘也拉到了二人跟前, 道, “还有向晚姐姐呢。”
却见倪向晚一脸尴尬的向二人行礼, 道, “参见陛下, 参见宜嫔娘娘。是小郡主想找宜嫔娘娘玩, 太后及母亲便叫臣女陪着小郡主一起来了。”
“原来如此。”
宇文澜颔了颔首, 又挑眉看向自己的爱妃,意味深长道,“那为何大家会一起出现在此处?”
他现在只想知道,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把几人凑在一起是想做什么?
却见燕姝咳了咳,笑道,“是……臣妾听说这两天荷花开得好, 早就想请陛下一同来观赏了,恰逢方才出门之前,听闻小郡主又要来找臣妾, 所以,索性就叫她一起来此。反正赏景嘛, 人多也热闹。”
当然, 倪向晚跟过来, 她倒是不知情的,毕竟方才来问话的只说兰筠找她而已。
不过这几日长公主还没康复,母女俩还一直在宫里;听闻穆夫人也要回明州了,太后便也又留她们母子多住了几日。
倪家小姑娘天天陪着兰筠一起玩,此时一起出现,倒也不意外。
可问题是……
周妃到底是想要利用她们之间的谁,来向自己栽赃嫁祸呢?
啧啧啧,幸亏她没在自己殿中待着,否则若叫周妃得了逞,这两个小丫头都出了事,太后,长公主,还有穆夫人都会恨她。
就算皇帝想保她,也不一定能保住!
……
默默听到此处,宇文澜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看来是兰筠想找她玩耍,而那周家女打算借机生事,她预知了风声,便找他来预防?
呵,还以为她是真的想他了……
当然,如若周家女果真打算如此做,那她的选择也是不错。
所以宇文澜心间短暂失望了一下后,便也颔首道,“也好,来都来了,便一起吧。”
说着便在亭中坐了下来。
然兰筠小丫头却并不想赏景,瞧了瞧四周,立时又问燕姝道,“宜嫔娘娘,你那只会说话的鸟在哪里呀?”
燕姝一愣,会说话的鸟?
她一头雾水道,“郡主说的莫不是全身乌黑的鹩哥?可我并没有养鹩哥啊。”
却见小丫头认真摇头,“不是全身黑黑的,是五彩的,周妃娘娘说你有一只五彩的鸟儿,还会说人话,可漂亮了。”
周妃?
燕姝顿了顿,瞬间明白了。
呵,她就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兰筠要来找她玩儿。
果然是周妃引得。
她只好与小丫头道,“周妃娘娘大约跟郡主开玩笑呢,我这里可没有那种神奇的鸟儿,若有,必定第一时间送给郡主瞧了。”
话音落下,倪家小姑娘也从旁劝道,“宜嫔娘娘说得对,周妃娘娘是跟郡主玩笑呢。我也还没见过这种鸟。”
却见兰筠立时撅起嘴来。
原本满满的好奇心落了空,小丫头自是有些不乐意了。
不过很快,她抬眼看了看四周,瞧见那太液池中有船,又是眼睛一亮,同宇文澜道,“皇舅舅,我们一起去划船好吗?”
燕姝吓了一跳,未等宇文澜说话,立时劝阻道,“不好,那湖里蚊子可多了,船又不稳,万一掉进水里可怎么办?咱们还是在岸上玩儿吧。”
娘的她现在可是风声鹤唳,生怕叫这两个小丫头出一点差错,那周妃就能把罪名安在她头上。
所以今日连碟点心,连壶茶水都没敢带。
她现在只指望着就这么坐上个两刻钟,再好生把兰筠跟倪家小姑娘一道送回慈安宫便好。
所幸倪家小姑娘还挺懂事,听她这样说,也忙劝小兰筠,“宜嫔娘娘说得对,郡主,咱们在岸上玩就好了。”
一连两个愿望都没实现,小丫头自然更不高兴了,不甘心之下,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又抬眼瞅了瞅宇文澜。
哪知却见她的皇舅舅道,“不错,湖里危险,就在这亭中玩一会吧。”
小丫头噘嘴,心想在这亭子里坐着有什么好玩的?
她又看向那湖面,只见一朵朵荷花开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荷叶仿佛小伞密密麻麻撑在水面上,中间又有水鸟和蜻蜓飞来飞去,看着还挺热闹。
不过最好玩的,还是荷花中间绿油油的莲蓬。
她好想要哦。
可是她不敢说。
因为皇舅舅不笑的时候,看着好凶……
然而没过多久,小丫头实在忍不住,又小心问宇文澜道,“可,兰筠想要莲蓬怎么办……”
小丫头一双眸子眨了眨,期待中又暗含着一丝害怕,着实有些可怜。
宇文澜想了想,开口道,“那你在此乖乖坐着,朕叫人折来给你。”
这样也成,小丫头立时点头说好,宇文澜便吩咐富海,找人去折莲蓬了。
燕姝见状也松了口气,心道那湖里的莲蓬总该没事吧。
不过就算有事,也是皇帝叫人摘给他外甥女的,总之跟自己无关。
宇文澜,“……”
好吧,的确与她无关。
且他也不信了,那周家女还能在湖里的莲蓬上做文章?
很快,一堆新鲜的莲蓬便被摘了来,兰筠小丫头立时眉开眼笑,从中挑了一个最大的莲蓬,又从随身的小布兜里拿出一只杏子,放在一起给众人看,甜甜的道,“这些都是给母亲的,兰筠要把这些送给母亲。”
说起来,近来长公主积极配合御医治病,颇有洗心革面的态势,对闺女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是以小兰筠也事事关心母亲,有什么好东西都想孝敬给母亲。
小丫头娇憨可爱,连带着那颗杏子都可爱起来,燕姝忍不住笑道,“这杏子是哪颗树上结的呀,怎么跟小郡主一样好看?”
小兰筠嘻嘻笑道,“御花园里的,是向晚姐姐帮我摘的,向晚姐姐还吃了呢,她说好甜。”
闻言,倪向晚一脸不好意思的解释,“才刚来时的路上,小郡主瞧见御花园里的杏子长得好,臣女问了宫人说可以摘,便摘了两颗,臣女一时没忍住尝了一颗。”
当然,倪向晚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从小受尽母亲宠爱性格天真活泼,摘个杏子并非什么逾矩之事,何况还是事先问过宫人的。
但燕姝闻言,却忽的一愣。
她今日就是怕这两人的饮食被人动手脚,所以什么都没敢准备,然而千防万防,竟没想到她们来的路上摘了杏子,还给吃了?
啧,虽然并不知那杏子有没有问题,但她现在就是草木皆兵,十分紧张。
但又不能叫别人看出来,于是只能试着倪向晚,“那杏子甜吗?”
倪向晚红着脸点头笑道,“确实好甜,就像涂了蜂蜜一样甜,臣女在宫外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杏子呢。”
燕姝却忽然觉得不对劲。
据她所知,御花园里的那几颗杏都是一般的品种,主要是为了春天赏花用的,她从前也曾摘着吃过,并没有那么甜呀。
她于是悄悄问系统,“那杏子会不会有问题?”
系统,“有,周妃叫人在上头下了药。”
啥???
燕姝一愣。
然而没等说话,却见倪向晚忽然一顿,而后,竟一下喷出一口血来,直接朝后倒了过去。
燕姝瞪大了眼睛,立时叫道,“救倪姑娘,快救倪姑娘!!!”
~~
太后及穆夫人得知消息时,倪向晚已经昏迷不醒了。
却见富海等人将她抱回慈安宫,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已经双目紧闭面色发紫,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
见此情景,穆夫人大叫一声向晚,险些就要昏过去。
太后也急忙问道,“向晚这是怎么了?”
富海道,“启禀太后娘娘,方才陛下宜嫔娘娘及小郡主和倪姑娘正在太液池边赏花,好好的,倪姑娘就忽然吐血了,陛下立即传了御医,叫奴才们赶紧将倪姑娘送回来。”
说话间,宇文澜,燕姝及小兰筠三人也到了,太后又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澜沉声道,“朕也不知,方才正好好说着话,倪姑娘就忽然吐血昏了过去。”
话音才落,却见御医进了殿中,他便又道,“先叫御医看看吧。”
太后道好,又赶忙叫人让出榻前的位置,叫御医给倪向晚诊治。
却见那御医翻了翻小姑娘的眼皮,又摸了摸脉象,再用银针沾了沾她唇上残留的血迹,很快便得出结论道,“陛下,太后娘娘,倪姑娘这是中毒了。”
闻言宇文澜心间一顿。
竟果真是那杏子有毒。
太后却是大吃一惊,“什么?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燕姝忙道,“方才臣妾同兰筠与倪姑娘聊天,听她们说曾在御花园摘过杏子,倪姑娘还吃了一个,说杏子很甜,才说完话她就吐血晕了过去。”
虽说此次她脱离了嫌疑,但无奈知道的时候已晚,来不及阻止倪家小姑娘。
毕竟系统只会预警她的险情,就如同上回那假徐婕妤行刺皇帝时一样,并不会为他人预警。
而倪向晚摘杏子的时候,她正也匆忙往太液池赶呢。
这个周妃,为了害她居然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
试想一下,若不是小兰筠要给她母亲留着杏子,也跟倪向晚一样当场吃下那个杏子,如今岂不是两个无辜的人一起昏迷了?
这话一出,太后却皱眉看向燕姝,道,“向晚与兰筠今日不是去找你的吗?为何会在路上摘杏子吃?”
燕姝一顿,立时垂首道,“臣妾也并不知道。”
话音才落,宇文澜忙也开口道,“朕知道母后着急,但今日是朕先到的太液池边,随后宜嫔才到,倪姑娘与兰筠二人是最后到的,在此之前,她们并未碰过面。所以至于倪姑娘为何会在路上吃杏子,宜嫔也并不知情,应该问其伺候倪姑娘及兰筠的宫人才是。”
——所谓关心则乱,任太后平素再冷静,此时焦急之下,也会辨不清是非。
表面看来,这几日今日在一处,皇帝和兰筠显然不可能会害倪向晚,所以只有燕姝可疑了。
所以今日燕姝做得何其正确,发现不对后立时叫他一起去了太液池。
稍有些迟钝,倪向晚必定是要昏倒在她的殿中。
若果真那般,太后一怒之下,又岂会听她的解释?
而此时听宇文澜这样一说,太后才恢复了些清明,立时看向跟着兰筠进来的几个宫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兰筠与倪向晚这几日一直住在慈安宫,所以这几日也是慈安宫的宫人。
这话一出,那几个宫女立时跪地道,“请太后明鉴,这几日小郡主常在御花园玩,一直想摘那里的杏子,原本奴婢们都以为杏子还没熟,便没叫小郡主摘,不想今日路过时,那杏子闻起来很是香甜,小郡主又想摘,倪姑娘就摘了两个。”
如此,总算撇清了与燕姝的关系。
然太后立时又看向正被燕姝牵着的兰筠,着急问道,“你可吃了那杏子?”
小丫头乖乖摇头,拿出那颗还没吃的果子,道,“兰筠想给母亲吃,所以自己没有吃。”
太后这才放了放心,却见宇文澜又吩咐御医,“可能看出这果子是否有问题?”
御医应是,忙将那颗果子查看一番,忽然道,“启禀陛下,这果子上有个针眼,极有可能是被人灌了东西进去。”
这话一出,众人立时上前来看,果然就见那杏子的果蒂处有个细小的针眼。
再仔细一闻,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甜香,正是从那针眼之处冒出来的。
御医想了想,忽然大惊道,“这莫不是乌头花蜜的味道?此物可是剧毒啊!”
什么?剧毒?
这话一出,正守在闺女身边的穆夫人立时对着正在床上躺着的闺女哭喊道,“晚儿,晚儿你快醒醒啊……”
太后又急又怒,立时道,“究竟是谁竟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宇文澜道,“朕这就叫内廷监去查。不管是谁绝不可轻饶。但当务之急是先救治倪姑娘,”
太后颔首,忙又对一旁的竹书道,“快去叫张院判来此。”
竹书应是,立时出门去找人。
——想来如此剧毒,也只有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能解了。
~~
事情紧急,不过须臾,太医院院判张胜康便赶到了慈安宫。
太后连礼都没叫他行,一见他便直接道,“快些去,务必要将倪姑娘救醒。”
——这可是她最好朋友的心肝,也是一条无辜性命,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啊。
张胜康也立时应是,忙去到内殿床边给倪向晚诊治起来。
而与此同时,关于毒物的来源也在加紧追溯。
在宫人的带领下,内廷监很快就在御花园中找到了那棵杏树,当即将上头的杏子摘下逐一查看,果然在大多数果子的果蒂处都见到了差不多的针眼。
那针眼极为细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而这些被扎过的果子,也都带着一股甜蜜的香味,皆是由那针眼处渗出。
待将这些果子挤出汁液,凡是触碰到汁液的蚂蚁昆虫无不死亡。
又或者将汁液滴一些在水中,不过一刻钟,鱼盆里的鱼儿便全部翻了肚皮。
而经过太医院三四位御医的判断,皆是确认这种毒素便是乌头蜜。
剧毒无比的乌头花的花蜜。
听过禀报,宇文澜冷笑道,“很好,御花园里的果树也能被用如此隐秘的手段下上如此剧毒,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内廷监总管姚顺腿一软,立时跪地道,“臣等失职,请陛下息怒。”
太后亦是怒气冲冲的问道,“司苑处的人呢?好好的果树叫人毒成这般,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姚顺忙又道,“启禀太后娘娘,奴才们已经将司苑处负责御花园的几个园丁一一审问过,但他们都说不知情。”
见此情景,一旁的燕姝默默叹了口气。
——司苑处的人当然不知情,毕竟此事是养牲处雀鸟坊的一个宫人替周妃办的。
啧,没想周妃都已经到这般地步了,只要肯出银子,依然有人愿意给她干活。
时下满殿众人只有她知道真相,她无法无动于衷,想了想,试着开口道,“那除过司苑处,还有谁会常在御花园里走动呢?想来,要给每只果子都下毒,必定是需要时间的,并非一下就能完成的吧?”
话音落下,宇文澜颔了颔首,也道,“必定还要避着人,有谁常在夜里去御花园吗?”
这话一出,内廷监总管姚顺茅塞顿开,立时道,“还有雀鸟坊的人,他们时常在御花园里放鸟遛鸟,有些鸟还都是在夜里放的。”
宇文澜便道,“那还不快去查?”
姚顺应是,赶忙从地上起了身,带着人又出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却见其又返回,道,“启禀陛下,方才雀鸟坊的小林子招供此事是他干的。”
太后立时道,“是谁叫他干的?”
姚顺却是一顿,咳了咳,才又道,“小林子交代,是钟粹宫的赵来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叫他干的。”
什么?
慈安宫中众人皆是一顿。
钟粹宫?
那不就是周妃的人?
太后也是一愣,随后却怒道,“把赵来顺和他主子给哀家带过来!”
宫人们应是。
没过多久,便将赵来顺及周妃一起带了来。
初时,周妃面上并不见慌乱,只道,“不知太后叫臣妾来所为何事?”
太后面色冷峻,沉声问道,“御花园里的杏树叫人下了毒,向晚如今正昏迷不醒,雀鸟坊的奴才已经招认,是你宫里的奴才干的,此事你可知情?”
却见周妃一脸惊讶道,“竟有这种事?臣妾还是才听说……请太后明鉴,臣妾与倪姑娘无冤无仇,怎么会害她?”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也在想,你与向晚无冤无仇,为何会害她?那今日又是谁与兰筠说,宜嫔那里有只会说话的鸟,撺掇着兰筠非要去找宜嫔玩?”
她初时也以为这个侄女是在同小丫头开玩笑,却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侄女竟是这般用心险恶。
然这话一出,周妃却又狡辩道,“臣妾不过一时玩笑,哪里知道兰筠会当真了呢?但总不能如此就赖在臣妾头上吧?臣妾哪里知道兰筠与倪姑娘会一道去找宜嫔?这都是巧合罢了,总不能仅凭巧合就认定臣妾有罪吧?”
——她好不容易精心策划一场,又是花银子找人,又是叫人跟踪那两个小丫头,掌握每日常常玩耍之地,甚至还叫人叫剩下的毒物也藏去了甘露殿附近,只消那两个小丫头到了甘露殿毒发,李燕姝这个贱人便会百口莫辩……
明明万无一失的事情,却为何那两个小丫头没去甘露殿,而是去了太液池边,且还有皇帝在场?
不过无论如何,如今决不能落在自己头上就是了。
太后总归是她的亲姑母,她就不信,自己的姑母会为了倪家那个抱养的丫头给自己的娘家降罪!
在旁默默听完的宇文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他不能只叫自己明白,还得叫太后明白、
好在正在此时,却见小顺子从外头匆忙赶到,对他禀报道,“陛下,在甘露殿外藏东西的赵来福已经招认,是周妃娘娘叫他这么干的。”
什么?
众人一顿。
甘露殿外□□?
还有那赵来福,不正是赵来顺的弟弟,二人一道在钟粹宫当差的。
周妃却是一愣。
赵来福方才忽然不知所踪,难道是被皇帝的人抓起来了?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却听太后冷声怒道,“把这几人拉下去严刑拷打,哀家要知道,究竟是谁有如此恶毒心肠,叫他们这般害人!”
众人应是。
~~
太后如此说,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
看来今次是彻底动了怒,决意不再顾念亲情及娘家,要给穆夫人一个说法。
果然,没过多久,那赵来福赵来顺兄弟便皆都招认,是周妃指使他们如此做,目的正是要栽赃嫁祸宜嫔。
然而,真相虽已水落石出,被连累的倪家小姑娘却依然未醒。
张胜康自打到慈安宫后便立即给倪向晚诊治,又是施针,又是封穴,令其很快便吐出一些黑血,然而眼看两个多时辰过去,倪家姑娘却依然昏睡不醒。
太后自是着急,忙问,“向晚怎么还未醒?”
却见张胜康凝眉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乌头蜜乃剧毒,且从倪姑娘中毒到毒发,中间已有一段时间,这毒物只怕已经蔓延及肺腑。”
纵使不懂医术,这话听起来也知十分严重了,太后便又着急道,“那你有几分把握?”
却听张胜康道,“臣不敢隐瞒,只怕仅有五分把握,不过就算能将倪姑娘救醒,这头脑……只怕也会受损。”
这话一出,穆夫人简直要昏过去了。
太后也连连急道,“这可怎么好!”
那该死的丫头,真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见此情景,燕姝也在心间叹气,忍不住质问系统,【身为一个人畜无害的好统,你怎么能如此见死不救呢?哪怕早半个时辰告诉我,这小姑娘也不用受此罪啊!】
系统,【???我是你的统又不是她的统,每天那么多杀人放火抢劫偷盗的事我都告诉你,你忙得过来?再说,你就算早半天知道,这周妃也已经给杏树下了毒,有句话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去揭发,别人会信你吗?太后会狠下心来严办自己亲侄女吗?】
【宫廷本来就是残忍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纵使菩萨下来也管不了那么多豺狼虎豹。再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小姑娘经此一遭,未准会收获意想不到的东西呢。】
燕姝简直要吐血,【人都醒不过来还能有啥意外收获?】
不过才想到此,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张胜康治不了,未必别人治不了啊!
她于是忙对皇帝道,“不知那位姜御医有没有把握……”
宇文澜也正想到此人,立时颔首,对富海道,“传姜念齐。”
富海应是,立时派人去了太医院,没过多久,便见姜御医匆忙赶到。
太后其实还有些不信,他的医术会比张胜康还好要,但此时已经没有的办法,只能叫他给倪家小姑娘诊治。
而张胜康只能暂且让到一边,在旁看着。
——他近来倒是才听说太医院里出了这样一位人物,帮着长公主在治疗那软情散之毒。
然而那软情散能治,这乌头蜜却不一样。
他活了五十多年,还未听说有谁能解得了如此剧毒之物。
所以他倒要看看,这姓姜的此人要如何应对。
当然,此时除过张胜康,殿中所有人也都在密切关注着姜御医的一举一动。
毕竟这怕是倪姑娘唯一的希望了。
众目睽睽之下,却见姜御医不慌不忙的为倪家小姑娘查看了一番,迅速得出结论,“这位姑娘中了乌头之毒,确实比较费事。”
比较费事?
这话似乎还留有余地?
太后立时问道,“可有法子治好?”
却见姜御医点了点头道,“有,不过不知这位姑娘的至亲可还在?臣要用其至亲的血做药引才成。”
至亲之人?
这话一出,燕姝与宇文澜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穆夫人。
第55章
什么, 要用至亲之人的血入药?
乍听此言,燕姝的第一反应就是——倪向晚真实身份的的事莫不是要暴露了?
所以她立时下意识的看向了穆夫人,想知道对方的反应。
然而未等发现穆夫人有什么反应, 却发现皇帝也跟她一样, 正在看向穆夫人。
她又不由一愣。
皇帝瞅穆夫人干啥?
他又不知道倪向晚就是穆夫人的亲闺女啊???
宇文澜,“……”
啧, 也是一时没忍住好奇,竟险些忘了这回事。
于是他忙又装作十分自然若无其事的挪开了目光,看向了别处。
然此时,殿中众人却都愣住了。
太后急道, “这个姑娘是抱养来的, 如今都已经十几年了, 上哪儿去找她的至亲之人?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却听姜御医道, “请太后娘娘恕罪,而今确实只有这一条路途。乌头乃剧毒植物,又经了这么一阵子,这位姑娘体内的血液脏腑都已经被毒物浸染,若无至亲之人的血液做药引, 帮她驱除所中之毒,这位姑娘大多不死不醒,勉强维持呼吸,就算侥幸醒来,只怕头脑行动都会受损。”
太后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这个结果,如方才张胜康所说的差不多。
所以看来, 若想叫倪家小姑娘恢复如常, 还真只有至亲之血这一个办法了。
众人闻言都在心间叹气, 觉得这位倪姑娘肯定没救了。
唉, 老天爷也真是不开眼,如此好的一个小姑娘家家,作何要如此残忍待她?
先是出生便被亲生父母丢弃,眼看好不容易遇到穆夫人这么好的一位养母,却叫她忽然又中了如此刁钻之毒。
这可怎么办哟!
太后也几乎陷入了绝望,心间愧疚至极,不知该如何对自己的好友交代。
然而正在此时,却见穆夫人开口对姜御医道,“就用我的血好了。”
什么?众人皆都一愣。
燕姝心里却是一定,默叹果然骨肉之情胜过一切,关键时刻,穆夫人还是舍不得孩子的。
宇文澜也是如此想。
在如此艰难的时刻,穆夫人总算做了对的选择。
然而,除过他们二人,其余不明真相的众人却都是一头雾水。
太后只当自己的好友是急糊涂了,忙提醒道,“阿瑜,他说得是要至亲之人的血,是要晚儿的生身父母才成啊。”
哪知,却见穆夫人极为冷静的对她道,“臣妇听见了,娘娘放心,就用臣妇的血便好。”
太后再度怔楞一下。
但见好友冷静又坚定,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忙将周遭闲杂人等遣了出去。
包括太医院院判张胜康。
事不宜迟,听见穆夫人这样说,姜御医最后再同她确认了一遍,“此事一定要用到至亲之人的血,夫人确定可以吗?”
穆夫人再度认真点了一回头,道,“可以,这个孩子就是我亲生的,御医放心。”
话音落下,太后终于明白了过来。
目中却仍是满满的惊讶。
燕姝也赶忙装作一副很是惊讶却努力隐忍的模样。
然无意间瞥了一眼宇文澜,却见他神色很是平静。
“???”
奇怪,他怎么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这么重大的一个瓜哎!!!
正这么想着,却听他发话道,“当务之急赶紧救人才是。姜大夫快些行动吧。”
就见姜御医赶忙应了声好,立时打开药箱取出一把匕首,又准备好纱巾银碗等物,挽了挽袖子,就要给穆夫人取血了。
宇文澜瞥了一眼,却见燕姝一副伸长了脖子要瞧仔细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晕血?”
燕姝,“……”
啧,差点忘了这茬了。
但是她并不想离开,一脸为难的道,“不过……”
不过这怎么能错过呢???
用人血入药救人啊!!!
如此神奇的医术却不能亲眼看看简直吃大亏了好吗!!!
然而为时已晚,听见这话,太后立时发话道,“宜嫔先避一避吧,免得等会儿晕了添乱。”
燕姝,“……”
啧啧啧,只是想看个热闹都不行。
只好应了声是,默默瞥了皇帝一眼,准备出去。
却见太后又对皇帝道,“陛下也累了一天,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早还有朝政大事要处理,莫累坏了身子。”
宇文澜便也应了声好,又吩咐富海,“你留在这里帮忙,若有什么事,随时来禀报朕。”
富海忙应是。
却听燕姝心里啧啧,【他也看不成了?好吧,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
宇文澜,“……”
~~
出了慈安宫,燕姝满脑子还是那件事——
太后这骤然知道穆夫人与倪向晚的真实关系,也没多问,也没责难,看来这对闺蜜的关系还真的挺铁。
不过,也不知穆夫人的血能不能行?
……若是不行,是不是还得找到倪向晚的亲爹?
啧,如此一来,这事儿不就更大了?
宇文澜听在耳中,也默默颔首——也很有可能。
却听她又担心道,【但是一直以来只是宗副将在默默守护穆夫人,穆夫人还不知道他在哪儿啊,忽然之间能找着吗?就算能找着,那人还得从明州赶来京城,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宇文澜,“……”
果真是个爱操心的。
就算穆夫人不知道那人在哪儿,他也知道不是?
他于是开口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便要拉她登上御辇。
哪知却听她道,“才戌正而已,离睡觉还有一会儿呢,想必御书房攒了不少折子,陛下还是快回去看看吧,万不要误了大事。”
宇文澜,“???”
他皱眉,“方才是谁叫朕出来的?这会儿又赶着朕回去看折子?用完朕就扔?”
却见她立时红了脸,忙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哪有用完您就扔?”
咳咳,今晚不是还没用吗……
宇文澜,“……”
咳,既然还想着今晚用他,为何还要把他赶到乾明宫去?
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么?
他挑眉一笑,低声道,“朕去乾明宫?那你呢?一个人回去不孤单?”
却见她义正言辞,“为了家国大事,臣妾也可以忍耐。再说等会儿陛下看完折子,不是就会回来了么?”
啧主要她现在急切想知道姜御医要怎么给倪向晚治病。
就算不能现场看,在自己殿里吃吃瓜也成啊。
而且她有一种预感,照这个态势,那本寡妇与忠犬的本子没准很快就能出了,她得赶紧再打磨打磨。
毕竟邹大人还可怜巴巴的在翰林院躲着回不了家呢。
思及此,她便朝宇文澜行了个礼,道,“臣妾先回去了。”
便快步朝甘露殿的方向走了。
宇文澜,“……”
光想着邹墨中回不去家,就没想过他吗?
~~
却说慈安宫中,太后虽则还有满腹疑问,却也先全部忍下,陪在穆夫人身边看着姜御医给倪向晚诊治。
只见那姜御医先取了一些穆夫人腕上的血,又与十余味药材熬成的汤汁混合,给倪向晚小心喂了下去,紧接着又在小姑娘主要穴位上施了针。
没过多久,就见倪家小姑娘的口鼻之中又流出了些黑血。
这看的人心惊胆战,太后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姜御医道,“娘娘不必担心,此乃病人排毒之兆,说明药物起了效力。”
原来如此。
太后与穆夫人这才稍稍放了心。
然而紧接着,却听姜御医又道,“不过这位姑娘中毒不浅,只怕还要多取几次血,不知夫人能不能撑得住?”
这话一出,太后忙又关问道,“还要取几回?”
——要知道穆夫人身子瘦弱,看方才那取血的场景,都叫人替她捏了把汗。
姜念齐摸了摸倪家姑娘的脉,凝眉道,“大约要一日两次,先看三日之内能不能成。”
什么,一日两次?还要三天?
太后着急道,“这可怎么成?”
这当母亲的也不过是一具凡胎肉,体,三日之内就要取那么多血,如何能扛得住?
却听姜念齐道,“所以臣还想问问,这位姑娘可还有其他至亲?若有,可以帮夫人一起分担。”
这话一出,穆夫人终于道,“她还有一个哥哥,不过……是同母异父。”
姜御医摇了摇头,“若是同父同母倒还可以,同母异父便不可了。”
话音落下,太后忙看向穆夫人。
未等说话,却见她道,“没关系,我自己撑得住。不就是点血么,我已经亏欠了她这么多,便是将全身的血都抽干也无妨。”
见她如此,太后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这到底是她的事,她自己不愿,旁人也不能硬来。
如此,一夜过去,天还未亮之际,姜御医又要取血了。
虽则穆夫人努力忍耐,并不叫疼,但待一碗血取完,她已经脸色泛白,要晕过去了。
见此情景,姜御医摇了摇头,道,“这位姑娘的生父莫非不在人世了?仅凭夫人一人之血,只怕没等把姑娘救醒,夫人自己便撑不下去了。”
听罢这话,太后终于忍不住道,“都到这份儿上了,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快告诉哀家那个男人在何处,哀家这就叫人把他找来!你也说亏欠了向晚那么多,难不成要两个人一起死不成?”
话音落下,穆夫人长叹一声,终于道,“是,那就请娘娘再去帮臣妇找一个人吧……”
……
~~
第二日一早,燕姝才刚醒来,便收到了系统的消息,【太后已经派人去明州找那位宗副将了。】
燕姝立时眼睛一亮,【什么情况?穆夫人跟太后说了此事?】
系统,【没错啊,因为她自己的血不够救她闺女的,没办法之下,只好请太后帮着去找孩他爹了。】
燕姝这才明白过来,但与此同时又有些担心,【那宗副将若是不肯来可怎么是好?还有,明州离京城这么远,他就算愿意来,能赶得及不?】
系统,【没问题,宗兴海这阵子已经从明州出发了。】
啊?
燕姝一愣,【这怎么可能?太后今早才去找人的,那人把信儿从京城送到明州都得两天吧?】
系统,【今天天还没亮,八百里加急的调令就已经到了明州海防营上,那宗副将立即出发,这会儿都已经赶了几十里地了。】
调令?
燕姝又是一愣,为什么昨晚京城就下了调令?
难道皇帝能未卜先知不成?
可不对啊,就算他能未卜先知,也不知道倪向晚的生父是宗副将啊?
怎么一调就调得这么准呢?
……
燕姝一头雾水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宇文澜踏进殿中。
燕姝带着满肚子疑惑向他行了礼,恰逢宫人们摆好了饭菜,便又带着满肚子疑惑,与他坐到了桌前。
宇文澜初时浑然未觉,扫了一眼桌上,见有樱桃肉,菊花鱼,蟹黄豆腐,红烧狮子头,腌笃鲜等等,无不都是她爱吃的菜。
他于是拾筷开吃,顺便等着身边姑娘各种对美味的感叹声,哪知却听见她心里道,【该怎么开口问他呢?】
【首先不能表露自己知道倪家小姑娘的爹是宗副将,其次也不能表露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下调令调宗副将进京的事。更不能提起今早太后急着找宗副将进京的事。】
因为照道理来说,这些事,是她作为一个后宫妃子都不应该知道的。
啧,真是急死个人!
急的她连最爱吃的大狮子头都尝不出味道了。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宇文澜忽然开口道,“对了,今早太后派人去明州找一个人。”
燕姝一愣。
他这是要跟她分享不成?
她眼珠一转,于是赶忙做出一脸好奇的模样,道,“是谁啊?”
却听宇文澜道,“一个叫都星海的人。”
燕姝赶忙又啊了一声,问道,“太后找这个人做什么?”
宇文澜故意压低声,“你猜?”
燕姝忙又装作思考状,“明州……不就是镇海侯府所在地?难道这个人跟穆夫人有关系?”
宇文澜忙颔首,“朕也如此认为。”
说着再度压低声凑近她,道,“极有可能……此人就是倪家姑娘的生父。”
燕姝也忙做出惊讶的样子配合道,“陛下为何如此说?”
心里却啧啧,原来皇帝表面一本正经,其实也这么八卦!
便听宇文澜道,“时下倪家那姑娘不是要用亲人之血治病?朕今早听说,因为一连取了两回血,穆夫人身子有些撑不住了,如此,太后急着找人,还会有什么原因?”
燕姝立时恍然状,道,“陛下言之有理。只是那明州距京城又不近,等把人找到,再带到京城来,岂不还是要花去好几天,那倪姑娘可能撑得住吗?”
宇文澜顺势便道,“巧了,昨日工部想从明州海防上调一个人进京商议重修海堤之事,正有人向朕举荐了这个人,所以朕昨夜就发了诏令调他进京。”
燕姝一顿。
原来是因为修海堤之事,他才将此宗兴海调进京的?
想想也是,那人常年在驻守海防,定然是十分了解潮汐风浪的,找他了解情况也没错啊。
啧,如此看来,倒还真是巧了。
此时,缠绕了她一整天的疑问终于打消,她立时浑身轻松,也一下有了胃口,忙夹菜吃了起来。
哇,没想到今日这樱桃肉甜咸适口,酥烂肥美,很是下饭呢!
嗯嗯嗯,这蟹黄豆腐也是鲜香可口,又软又滑。
哇这菊花鱼可真是做到了她心眼里,外酥里嫩酸甜可口,再晚一点吃都不好吃了。
……
眼瞧她转眼便是一碗饭入肚,宇文澜终于放下心,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怎么能叫一个小吃货吃不下饭?
实在罪过。
~~
待晚饭吃完,眼看时候不早,二人洗漱一番便上了榻。
——咳,昨日果然被燕姝说中,御书房里攒了一堆折子,待宇文澜看完回来,燕姝已经睡着了。
再加上倪家小姑娘的事,宇文澜也无甚心情,便老老实实睡了一觉。
今日眼看一切已经转好,他自然不能放过……
好一番狂风大浪过后,燕姝舒舒服服的入了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富海在殿门外的声音,“陛下,明州那位宗都司刚刚到了。”
什么?
明州,宗都司?
这不是她正关切的词儿?
燕姝一下睁了眼,瞬间睡意全无。
而再瞧一旁,却见皇帝仍闭眼睡着,似乎还没醒。
她急得,忙伸手推了两下,轻声唤道,“陛下……”
哪知他并未有反应。
她眼珠一转,索性道,“陛下,倪姑娘的亲爹到……。”
而这话一出,却见他终于睁开了眼。
燕姝,“……”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皇帝也不例外。
她忙又道了一遍,“陛下,富公公在门外说,那位宗都司刚刚到了。”
宇文澜这才也清醒过来,对门外道,“叫他去慈安宫候着,朕这就过去。”
富海应是,忙出去安排。
宇文澜便也从床上坐起,要掀被下床。
燕姝忙道,“臣妾能不能同陛下一起去?”
——反正昨晚两人都说开了,此时也不需要再装作不知情,她就是想瞧瞧宗副将那位年下忠犬到底是什么模样。
宇文澜却挑眉看她,“此人是来给闺女放血的,你就不怕等会儿晕血。”
燕姝忙笑道,“等他要放血的时候臣妾就看别处。”
宇文澜又道,“此人毕竟是外臣。”
燕姝又道,“那臣妾便躲在一旁,不叫他看见臣妾。”
心里已经急的咆哮起来,【搞什么这么多问题!!!这可是父女初次相见,昔日恋人又重逢的经典场面!!!错过了只怕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宇文澜,“……”
这种热闹也爱看?他还以为他只喜欢看吵架打架的……
然没等说什么,却见她又凑近抱住他的手臂摇了起来,“陛下……求求您了……臣妾真的舍不得跟您分开……”
宇文澜,“……”
啧,虽然知道她每一个字都是假的,很就是很受用。
而且这样摇下去,只怕要走不了了……
他于是道,“那便一起去吧。”
说着顺势在她怀中捞了两下,终于下了床、
燕姝立时应好,赶忙跟着穿衣梳妆,没一会儿,二人便一同出发去了慈安宫。
待到了地方,才向太后行过礼,却听宫人禀报那位宗都司也到了。
为了维持女儿的治疗,穆夫人已经强撑着被取了四回血,身子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太后此时正着急着,立时叫对方赶紧进来。
燕姝也忙去了穆夫人母女所在的内殿回避。
不过,还是透过门缝悄悄看向殿中。
须臾,便见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进了殿中,跪地同皇帝太后行礼,“臣宗兴海,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这就是那位年下忠犬了!!!
燕姝心情激动,忙仔细偷瞧,却见对方一脸胡子,脸晒得黑红。
“……”
这也与想象中差距太大了。
不过想想也是,收到急召他便立刻动身,能如此快速赶到京城,想必是一直在马上不眠不休的,哪里还来得及刮胡子。
再者,常年驻守海防的男人,自然也不可能皮肤白净。
尤其,如今已经是十几年过去,当初二十出头的小狼狗,如今也已经是个中年男子了。
所以如此外貌,也可以理解。
尤其再瞧两眼,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
思及此,她忍不住又悄悄看了看穆夫人,却见对方已经凝起眉来,心情十分复杂的模样。
正在此时,却听太后道,“话不多说,哀家现在要你的血救人,快露出手腕叫太医取血。”
燕姝,“……”
太后不愧是太后,这也太直接了。
还是皇帝在旁缓合道,“不必担心,只需一点而已。”
当然,莫说是一点血,就算要他的性命,宗兴海此时也反抗不得。
他立时应是,便解开袖口,叫已在一旁等候的姜御医上前取了一碗血。
燕姝这次没有逞能,很自觉地转移了目光。
毕竟她还要看久别重逢的精彩场面呢咳。
姜御医手脚麻利,很快便药调好,给倪家小姑娘喂了下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已经昏迷了近两日两夜的倪向晚居然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眼睛。
燕姝默叹了一声神啊,穆夫人已经激动的哭了起来,“晚儿……你终于醒了!”
见此情景,太后也放了放心。
这才又对面前人道,“里头的病人与你有关,所以才要取你的血救命,接下来只怕还要再取几次,哀家先把话与你说在前头,你可愿意?”
话音才落,宗兴海立时道,“臣愿意。”
语毕顿了顿,又试着问道,“臣可否问一句,夫人她……还好吗?”
这话一出,太后一顿,宇文澜挑眉,燕姝心里直接一句卧槽,这就猜出来了?
却听系统悠哉道,【很难不猜出来啊,这人是孤儿,孑然一身了这么多年,太后忽然说里头的病人跟他有关系,他能不琢磨吗?这世上跟他有过关系的就只有穆夫人一个而已。又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所以只以为是穆夫人了。】
燕姝准确抓到了重点,【三十多岁的汉子只有过穆夫人一个女人?且还只有那么一回?啧啧啧也是难得的纯情小忠犬了。跟皇帝有的一拼。】
不过……皇帝之前是受能力限制,如今已经这般成了,也不知将来会是啥样?
若他娘的以后成了烂黄瓜,她就把他给踹了,抱着自己的钱过日子。
所以啊,人还是得居安思危,努力赚钱才是。
外间猝不及防听到的宇文澜,“???”
何谓烂黄瓜?
为何要踹他?
还有,明明再看别人的事,为何忽然扯到他身上?
且语气还是如此……凶狠?
正在此时,却见穆夫人忽然从内殿出了来,对着那满面风尘的男子道了声,“我还好。”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了二人身上。
燕姝挑眉,穆夫人这是按捺不住思念所以同对方相见了?啊啊啊多么令人激动的场面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
果然,就见宗兴海怔楞一瞬,而后竟忽的跪地道,“夫人……属下对不住你……”言语间竟然流出了泪来。
燕姝也忍不住眼眶热辣,呜呜呜好感人好感人。
哪知此时,却听穆夫人道,“不要这样说,当初……我也是自愿的,如今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燕姝又是一顿。
——卧槽穆夫人这是要告诉他孩子的事儿了?
她一时几乎忘了呼吸。
紧接着,果然便听见穆夫人道,“你与我,有了一个孩子。”
话音落下,皇帝太后齐齐看向了宗副将。
就连内殿里正守护病人的姜御医也竖起了耳朵。
第56章
毫不意外, 随着穆夫人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一路风尘千里迢迢赶来的宗兴海。
啧啧啧,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让我们来看看, 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孩子后,会是如何反应!!!
却见宗兴海愣住了。
——什么?
她与他, 有了一个孩子?
怔楞几息, 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宗兴海一下凝起眉来,不可思议道, “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穆夫人点了点头,面色复杂道,“若不是真的, 何必千里迢迢叫你跑来一趟?”
话音落下, 宗兴海终于激动起来,目中闪着泪光, 颤声四处张望,问道,“那, 孩子……在哪里?是男是女?还好吗?”
“是个女儿。”
穆夫人含泪道,“好也不好,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险些就要失去她了……”
话才到此,已经又是鼻子忍不住发酸, 再度流下泪来。
——天知道这几日她是如何熬过来的,眼看着孩子生死未明, 整颗心被拉扯到极限, 满腹的害怕与委屈, 却又无处倾诉……
此时再见到这个男人,她已经难以控制情绪了。
而见此情形,宗兴海立时紧张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现在如何了?”
毕竟是在宫中,还有太后皇帝在场,穆夫人只得努力收敛情绪,道,“方才才好了一些,你的血就是救她的。”
闻言,宗兴海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方才太后那般说话,怪不得朝廷千里迢迢调他进京……
原来他的血竟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
可他的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正着急着,却听穆夫人又道,“我今日与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眼下孩子才刚醒来,后续还要继续用你的血治病,我只是想明明白白的叫你知道,看你愿不愿意救她。”
“愿意!属下岂会不愿意!”
宗兴海立时又挽起还没取血的另一条手腕,急道,“还要多少,尽管拿去便是。”
只要能救活他的女儿。
——他竟然有了一个孩子。
孑然一身了这么多年,他居然有了一个女儿!
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过去那些日子里,到底是叫她们母女俩背负了多少?
思及此,他就自责愧疚,恨不得将整条性命都给她们娘俩。
见此情景,穆夫人却放了心,忙道,“不必如此着急,大约还要再有两三日,每日取两次血便好。一切听御医的吧。”
宗兴海闻言立时点头道好。
顿了顿,又试着问道,“不知属下能不能……见见孩子……”
然这话一出,却见立时从内殿之中出来一人,对他道,“暂且还是先不要见面的好,令爱才醒过来,身子仍虚弱,切忌情绪大起大伏。二位还是等好了再相见吧。”
宗兴海愣了愣,但见对方身上所穿的官服,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怕就是给他女儿治病的御医,于是立时抱拳行了个礼,道,“虽则在下这些年没能尽父亲直责任,但还是感谢御医救小女的性命。”
姜御医忙点头道,“好说,救人也是医者之天性,大人不必太过客气。”
说着顿了顿,又道,“前几天辛苦夫人割血救女,她身子虚弱,实在无法再撑下去,大人此时来到也正好,不过你一路奔波,还是得好好休息,养好自己的身子。”
宗兴海忙连连点头,“是。多谢御医提醒。”
姜御医也点了点头,便要回到内殿照看病人。
不过转身之前,又瞥了对方一眼。
心里啧啧,【这骨相与他闺女如出一辙,果然是亲的啊。】
默默听见的宇文澜,“……”
敢情这也是特意出来看人的?
正在此时,却见穆夫人忽然跪地,朝他行起了大礼,道,“臣妇要向陛下请罪。”
宇文澜便回神,问道,“夫人何罪之有?”
却听穆夫人道,“自亡夫走后,臣妇未能守节,犯下了错误。有了孩子以后,更谎称她是养女,这些年欺瞒陛下及太后娘娘,实在罪该万死。臣妾愧对太后娘娘的信任,也愧对身上的诰命身份。而今斗胆恳求陛下,请允许臣妇再守护小女几日,等她康复,臣妇甘愿领罪。”
这话一出,未等宇文澜说什么,宗兴海却急了。
也立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道,“请陛下明鉴,当年是微臣有错在先,是微臣不该觊觎主母,更不该在犯下错误后一走了之……夫人完全是被我微臣所连累,请您给微臣降罪吧,千万不要怪罪夫人,她是无辜的。”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心间复杂。
宇文澜听见燕姝悄悄呜呜起来,【太感人了!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有好男人的!】
“???”
什么叫“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
难道在她眼里,他不是好男人?
又听太后也在心间暗道,【姓宗的这小子也算敢作敢当,阿瑜没白惦记他。却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不会要替那帮子老顽固男人说话,真的责怪阿瑜吧?】
【哼,若果真那般,老娘可真是白养他了。】
宇文澜,“……”
……他何时表达过自己会替那帮子老顽固说话?
啧,此时双重压力一齐袭来,为了展现好男人的胸襟,也为了证明自己没被白养,宇文澜开口对穆夫人道,“夫人言重,当初尊夫早逝,你独自撑起门庭养大孩子,已经对得起尊夫在天之灵。二位发生的事,也是在尊夫去世之后,并未违背伦理。有了孩子后你也并未狠心将她抛弃,而是小心将她养大。若说有亏欠,大抵是对令爱隐瞒身世一事,亏欠了她一些。其余,又何罪之有?”
话音落下,终于听见太后在心间道,【好小子,总算没养歪。】
然而穆夫人却掩面哭了起来。
“臣妇谢陛下隆恩。陛下说的极是,臣妇最对不住的便是阿晚了……”
——不错,虽然她一直尽力疼爱这个孩子,却一直无法叫她知道真相,这十几年来,小丫头只以为自己是抱养的孩子,格外小心翼翼,努力乖顺,心间也始终是自卑的。
她至今还记得,小丫头四岁那年偶然听见下人说闲话,知道了自己是抱养的,才小小的人儿竟默默流着眼泪躲在被窝里哭,叫她不知有多心碎。
所以,她今日把话说出来,不止是想告诉宗兴海真相,也是想向自己的骨肉坦白,叫她知道自己有娘也有爹,并不比别人缺什么。
经历了险些失去女儿的这几日,她不想再为了一些虚无的事情,叫女儿背负一辈子的遗憾。
而这般情景,也叫众人无不动容。
燕姝躲在内殿眼眶发热。
——这一家子可真是都不容易啊呜呜呜!
唉,这时代对一个女人何其残忍?死了老公后又遇见合适的人,又不伤天害理,可怜她努力压抑了十几年,如今还得小心翼翼各处请罪。
还好此时一家子终于相认了,那可怜的娃儿也有了爹,但他们生生错过了十几年,都是彼此最好的年华啊!
思及此,她又隔着门缝瞥了一眼皇帝。
心道还好皇帝是在大好年华遇见的她。
啧,瞧现在他貌若天仙俊美出尘的,也不知再过十几年,是不是也跟这位宗副将一样风霜满面胡子拉碴?
……要是真那样,还怎么看得下去?
宇文澜,“……”
为什么她的想法总是同别人如此不同???
感动就感动吧,为何忽然又扯到他身上?
十几年后若他果真胡子拉碴,她就看不下去了???
啧,女人果然薄情。
不过……他还是决定要努力注意自身,不叫十几年后的自己看起来胡子拉碴满面风霜好了。
如此想了一番,他开口道,“夫人也不必太过自责,而今事情都已经过去,眼下还是先给令爱治病要紧,待治好,再慢慢与她交代实情吧。”
穆夫人忙应是。
~~
有了亲生父亲的血,倪向晚的康复进程果然快了许多。
为了叫姜御医方便取药,太后特意恩准宗兴海暂时住在侍卫处。每日两回入殿取血,他都十分积极,如此,眼看到了第三日,倪向晚已经可以慢慢下床走动了。
见此情景,穆夫人与宗兴海都了放心。
太后亦是终于松了口气。
如此,她也终于有精力处置此次的罪魁祸首了。
——前几日在是尽一切可能救治好友的孩子,如今虽然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但她必须要给好友一个交代。
——
周妃已经被关在钟粹宫中四天四夜了。
这期间,她得不到任何消息,只有送饭的宫人每日准时到来,却也只是送饭,面上冷冰冰的,不与她说任何话。
赵来福赵来顺兄弟,还有那个雀鸟处的小林子,早在事情败露后便已经被处死。
她便借此幻想着,既然其他人都已经死了,那么皇帝这么长时间没有处置她,大约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饶了她了。
毕竟她如今是周家唯一的希望。
再说,太后又没有自己的亲骨肉,无论如何也不该断了与娘家的联系吧。
……
她就这么想着,直到第五日一早,终于有人给她开了门,将她带到了慈安宫。
进了殿中,周妃打量一眼,只见太后面若寒冰,皇帝亦是一脸冷峻的坐在一旁,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这样的神色,叫人心里没底,周妃想了想,只得赶紧跪在太后面前道,“臣妾错了,臣妾这几日好好反省,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求太后与陛下饶过臣妾这一回,臣妾今后一定改过自新,绝不再犯。”
哪知,太后却道,“当初叫你进宫是哀家的错,哀家明知道你不聪明,性子也骄躁,哀家只指望着你能老老实实的在这宫中,给周家争一点儿荣誉,没想到竟是哀家自作多情了,你蠢就罢了,竟还如此这么歹毒,拿孩子的性命不当性明,为了你那点妒心,居然能让无辜的兰筠及向晚置于险地。”
这话一出,周妃方觉大事不妙,立时流泪哭道,“臣妾错了,请太后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真的不敢了……”
太后却摇头道,“哀家不敢再给你机会,留下你还不知要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事到如今,太后依然满腹怒气——为了争宠,她居然往那果树上下毒,目标可是才五岁的兰筠!!!而向晚又是何罪之有!!!
太后摇头叹道,“如此恶毒的心肠,决不能留在宫中 ,”
说着看向皇帝道,“请陛下降旨,将她送去玉真宫戴罪修行去吧。若神明能谅解她,叫她来世还能侥幸做个人,若神明也不谅解将她丢进畜生之道为牛为马,偿还自己的罪恶!”
话音落下,周妃已经瘫倒在地,。
——玉真宫,那处专门关押疯妇的地方,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她立时哭道,“姑母您怎么能如此狠心……”
然而却听君王开口道,“传旨,周妃心思歹毒,包藏祸心,视人命为草芥,败坏皇室威严,有辱承恩公府声望,即刻废黜妃位,送去玉真宫戴罪修行。”
话音落下,立时有人进到殿中,将她拖了出去。
……
殿中安静下来,宇文澜看向太后,想说句什么。
——他其实也没想到,太后会直接提出将周妃送去玉真宫,他还以为太后最多打算降周妃的位份,还做好了准备要说服太后严厉惩罚。
没想到太后会如此表态,看来,确实是对周妃绝望了。
不过如此判决,定然对周家动摇极大,想必太后也要撑起很大的压力。
所以他打算说些什么,权当安慰一下太后。
哪只没能想出合适的语句,却听太后心里叹了一声,【我这半辈子,到底活了什么?】
……
~~
此时的甘露殿中,燕姝跟着系统了解完全程,又忍不住啧啧一番。
——什么叫不作不死,周妃可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太后居然能主动提出将侄女送去玉真宫,看来也真是对娘家不抱希望了。
也可以看出,其与穆夫人的情分之真。
为了给闺蜜一个交代,她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也确实难得了。
却听系统道,【毕竟当初太后失去亲身骨肉,最为痛苦的时候,也只有穆夫人陪在她身边真心为她着想。她她娘家那帮子兄弟姐妹骨肉至亲,可只关心自己的荣华富贵呢。】
燕姝心里叹气。
也是。想来那承恩公府若果真把太后看做亲人,也该好好培养闺女,送到宫中权当太后的得力助手。
可他们把周妃养成了什么德行不说,自己还特么在宫外花天酒地骄奢淫逸,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找了一个足球队。
踏着一个宫中女人的苦难肆意玩乐,就特么一帮子吸血鬼!
啧,如此想来,太后也是蛮可怜的,穆夫人好歹救回了女儿,如今男人也回来了,想来等闺女完全康复,一家人也可以相认,有个大团圆结局了。
好吧,为了祝他们一臂之力,她也该干点正事了。
她于是忙将才改写过的纸稿吹了吹,吩咐忍冬道,“给陛下送去,就说我请他帮着转给邹大人,赶紧把话本子出了。”
忍冬忙应是,带着纸稿去了乾明宫。
而两刻钟后,可怜的邹学士也终于拿到了盼望已久的救命纸稿,阅读一番后流着泪拿给了书商后,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
不出意外,逍遥公子的新作一经上市,果然再度引起巨大反响。
毕竟隔了这么久的新作,等待已久的读者们无不将热情与思念宣泄在金钱之上,不过半日,便买空了书商们的现货,几个书坊连夜加印,竟然皆是供不应求。
而待争相读过故事之后,众人无不感慨其离奇的情节,深深同情其中的主人公。
不少人看到最后一家团圆的场景,皆都热泪盈眶。
而,就在街头巷尾都在热情谈论这个故事的时候,其中的主人公却还浑然不觉。
——
眼看又经过两三天的休养,倪向晚的身子已经彻底恢复了。
在征询过姜御医的意见后,穆夫人终于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身世和盘托出。
当娘的起初甚是担心,怕亲骨肉反而会因此恨她怨她。
却没想到小姑娘并未有任何怨言,反而在她怀里笑道,“女儿终于能堂堂正正叫您一声娘了,这可是女儿从小就一直在做的梦,现在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恨您呢!”
穆夫人泪中带笑,终于也敢叫父女二人见了面。
彼时,见惯了海上风浪的宗都司不知所措,反倒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主动上前将他仔细打量一番,而后叫了声,“爹。”
“我爹竟是如此高大英勇,一瞧就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宗兴海眼眶热辣满心感慨,只能道,“爹错过了你十几年,哪里称得上英雄?”
小姑娘笑道,“那就罚爹往后好好弥补女儿好了。”
说着又帮爹擦去了泪水,主动将爹爹抱了一下。
……
往后的一连几日,小姑娘都缠着爹问东问西,父女二人相处极为融洽。
穆夫人心间大石落地,抽空来到太后面前表露心迹。
“臣妇知道太后为臣妇做的一切,心间感动之际,无以为报。如今的晚儿也康复了,臣妇也没什么顾虑了,请太后准许臣妇出家修行吧。”
唯有这般,才能维护好友的脸面,也叫儿子下得来台。
哪晓得太后却骂她傻,“那男人找回来了,孩子也好了,这个时候还出什么家?我瞧着你心里还有他,他心里也还有你,索性就把正事办了,给向晚一个完整的家吧。不过寡妇再嫁,又不是什么难事。”
穆夫人却叹道,“人言可畏,只怕天下人都会责难臣妇不知廉耻。”
哪知太后拿了个话本子给她,笑道,“天下人怎么会责难你?这是这几日外头才出的新话本子,你来瞧瞧。”
话本子?
穆夫人不明所以,只好接过看了起来。
然而越看脸却越红,最后捂脸道,“这这这……不是说的臣妇吗?真是叫人没脸看。”
太后却笑道,“这有什么没脸看?实不相瞒,这话本子可是皇帝叫人写的,你瞧这故事里头如此圆满,便晓得皇帝的态度了。外头的人也无不赞叹这故事里的结局,许多人都为你们哭了呢,莫说不知道是你,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会更理解你不易。”
穆夫人这才一愣,原来世人都是如此看?
又听太后笑道,“所以也不必顾虑什么了,孩子更是体贴你,昨日还特意进宫与哀家说,想成全你与宗兴海,叫阿晚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没错,这些天妹妹忽然病重,新任的镇海侯倪向毅不可能不知情,尤其见帮不上忙,更是着急。
而随着妹妹脱险康复,他也知道了事实真相。
原本心间还很是复杂,但自打昨日看过逍遥公子的话本之后,这位年轻人忽然豁然开朗,亲自来到宫中请求太后成全母亲。
此时听说此时,穆夫人可谓惊讶又感动,忍不住又热泪盈眶起来。
与太后叹道,“臣妇何其有幸,养了这样一对好儿女。”
太后也笑道,“这还不是你教养的好?所以不必顾虑这么多了,哀家亲自给你赐婚旨,看他们谁还敢说什么?”
这话一出,穆夫人脸红似滴血,不好意思的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要什么赐婚旨?不必烦劳娘娘,等臣妇回到明州再说吧。”
不如就简单与亲朋通知一声便好了。
说着她又道,“此番打扰娘娘已久,眼下,臣妇也该回明州了。”
毕竟还有一大家子事要处理,儿子也得回去继续当镇海侯。
听她这样说,太后便也颔了颔首,道,“也好,全看你的意思。不过,过几天陛下要在金明池办举行水戏,你们难得赶上了,就叫向晚看过再走吧。”
说起来,每年朝廷都会在端午前后举办水戏。
这如同腊月十五的冰戏一样,名为戏,实为操练水兵。
当然,今年皇帝特意增加了人手,还叫兵部增设了几个新项目,也有哄太后开心之意。
毕竟太后这次的寿辰,过得不算太平。
而且上次冰戏之时,也未能到现场观看。
所以,权当以今次来弥补一下了。
当然,水戏也是人人乐道的活动,尤其年纪小的孩子们更是喜欢。
倪家小姑娘今次来京的旅程可谓跌宕起伏,若能一饱眼福再回明州,太后心里也舒服些。
闻此言,穆夫人也是眼睛一亮,忙道了声好。
~~
话本子大卖,主人公也有了圆满结局,燕姝心情很是舒畅。
尤其过两天还有水戏能看,更是叫人充满期待。
相较之下,宇文澜却似乎有些心事。
这日上榻前,眼瞧他一脸凝眉沉思状,燕姝不禁好奇,“陛下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啧,要知道这可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能在他脸上看到情绪,想必事情不小啊。
宇文澜确实有些心事。
毕竟燕姝也不是外人,此时听她如此问,他便道,“经历周妃一事,承恩公府对太后多有怨言,太后表面不说,心间必定消沉。朕只是在想,该哄太后开心一些?”
毕竟母子二十几年,虽说互相提防,也各有各的心思,但他总归对太后是有情分的。
尤其太后抚养他长大,助他登上帝位,虽则想维护自家利益,许多事也并不算太过分。
若能好好维系这份母子之情,他还是乐意去做的。
话音落下,却听燕姝心里啧啧,【哄太后开心?那还不简单,把当年那位中极殿大学士给找回来,成全太后的第二春啊】
宇文澜,“???”
当然,燕姝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只能道,“太后最乐意见到的一定是陛下孝顺,国泰民安,凡事叫她少操心些,不如陛下往后多安排些活动,叫她时常能见见亲朋,与人聊聊天,大抵会好一些吧。”
话音落下,却见宇文澜思忖了一会儿,而后颔首道,“言之有理。”
说着忽然又低声道,“太后想必还想要几个皇孙,此事只能托付于你了。”
说着便一个翻身将她压住。
……
一夜起伏,自是不在话下。
第二日醒来,宇文澜已经上朝去了。
燕姝慵懒的翻了个身,正打算下床吃早饭,却听系统道,【有新瓜了哈,皇帝刚才下诏,邀请全国之名大儒学者前来京城,共赴下个月松鹤书院重启一事。】
燕姝初时还有些没听明白,【松鹤书院重启?这有什么瓜吃?】
系统,【当年那位中极殿大学士,可就在此次受邀之列。】
燕姝,“!!!”
第57章
这冷不丁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燕姝自是惊讶,忙问道,【你确实是当年与太后产生过超越革命友谊的那位中极殿大学士?】
系统, 【没错啊,就是那位宣德十年的状元郎,浑身才华三十来岁就当上首辅,一路忠心耿耿效力太后, 在与太后萌生出超越革命友谊的情愫后,怕连累太后, 又毅然决然辞官回乡的那位中极殿大学士祁树广啊。】
燕姝,“……”
啧, 瞧这火车一般的超长前缀形容词,果然就是她一直以来最为好奇的那位大学士没错了。
可是……皇帝为什么会突然请他来京城?
这会不会有点太突兀了?
却听系统道,【人家祁大学士可是货真价实的学富五车满腹才华, 当年辞官以后, 虽说回家当了教书先生,却因为独道的眼界与学识, 迅速吸引了许多学生, 没过几年便干脆开了座书院。其所教的学生, 也皆都入仕成才,在琅琊当地非常有名气。人家本身就是是大儒名师, 此次皇帝邀请的也是各地的名家大儒, 怎么就不能有他的份儿呢?】
燕姝,“!!!”
这可真应了那句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这位祁大学士也太能干了!!!
而且这么一听, 可就叫人对他更好奇了!
不过……
无论如何, 这也太巧了吧?
昨晚皇帝问她时, 她才悄悄想了一下, 今早他就果真把人给叫来了?
怎么总觉得哪里有点蹊跷呢?
却听系统道,【当初那松鹤书院出事之后,皇帝便将其收归朝廷所有,如今改造完了,借着名家大儒们的名头宣传造势,叫百姓学子们对这座书院恢复信心也是应该的。不过,邀请的名单都是礼部和各地学政举荐的,皇帝看过之后就下了诏书,大约还真是赶巧了。】
燕姝,【……原来如此。】
她就说,难不成皇帝有读心术不成?
而且就算有读心术,他大抵也做不到故意把太后曾经的暧昧对象弄到近前吧?
如此,疑问算是解开了,不过这个消息,还是叫她眼睛一亮——
这不就意味着,下个月太后就有机会见到那位曾经无奈擦肩而过的人了?
啧啧啧啧,这可真是想想就激动啊!
不过,也不知道这位大学士成家了没有?
如果人家已经娶妻生子,还是不要见的好。
却听系统道,【那倒没有,祁大学士当年回乡后便一心投身教育事业,没有闲情料理婚姻大事,当然,也可能是再没遇见过动心的。反正每日与学生相伴,这十几年如一日的便过来了。】
燕姝闻言又忍不住感慨——
十几年了再没遇见动心的,可见其对太后莫不是动了真感情?
哎,真是令人唏嘘。
不过当然了,太后毕竟太后,穆夫人能再嫁,太后却不一样。
那种如阴差阳错破镜重圆的剧情,她只能在心里YY一样罢了,绝不敢憧憬变成现实。
所以,那个想法她昨晚也不过随口这么一想,跟皇帝根本提都不敢提。
不过无论如何,两个曾默默动过心的人,时隔许多年后再度相见,也还是很叫人有期待感的。
想到这里,她赶忙又问系统,【那太后可知道这个消息了?】
系统,【没呢,太后这两天没心情关心政事,。眼瞧着穆夫人没两天就要走了,太后正一心顾着跟好朋友惜别呢。】
燕姝,【也是,再说时下才五月初,那松鹤书院六月才开门,还有一个月呢。再说,人家祁大学士来不来还当另说。】
【不过,若是他来了,到时候促不及防的给太后来个惊喜,倒还更好。总之密切关注,有瓜随时通知吧。】
系统,【没问题啊。】
如此,这个远景瓜便算是暂时听完了。
燕姝便起床穿衣,洗漱梳妆,一番捯饬过后,又悠哉悠哉的用了早膳。
唔,时下正值鱼虾肥美之际,膳房将乌鱼剔骨片肉,熬汤煮粥,叫一碗鱼片粥吃来,米香混合鱼肉的鲜香,浓稠绵密,最是可口。
还有鲜虾仁做的烧麦,个个满口鲜甜,口感爽脆,叫人无比满足。
除此之外,她还吃了一根现炸的油条,酥脆可口,又喝了一碗甜丝丝的豆浆,叫肚腹十分舒适。
一顿南北结合的早膳填饱了肚子,没等她想好要再做什么之际,却见来了慈安宫的宫人,说太后召她。
燕姝不明所以,却也只得赶忙应是,去了慈安宫。
到时只见,穆夫人也在殿中,正与太后说着话,其女儿倪向晚正在一旁与小兰筠一起玩儿。
认回爹娘之后,小姑娘笑得无忧无虑更加好看了。
燕姝心间甚慰,先向太后行了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颔首,道,“起来吧。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过两日端午水戏,要在金明池办宴席,哀家眼下没那个精力,你多操点心吧。”
燕姝一愣,这是……要叫她管事的意思?
啧,这可真是难得。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后宫除了她就是那位负责打更的王昭仪了。
只有她算个闲人,总不能叫人家王昭仪身兼数职吧。
她只好赶忙应道,“臣妾遵命。”
话音落下,太后颔了颔首,却见穆夫人同她道,“说来,臣妇还是要多谢娘娘,那日若非您举荐姜御医,小女现在还不知如何。”
语罢便专门向她行了一礼,态度十分认真。
燕姝忙也客气道,“夫人言重了,我那时其实也是想到就提了一下,功劳还是姜御医的。当然,想必也是夫人素日行善积攒的福报,令爱才能平安脱险。”
这话说得得体又好听,太后在旁颔了颔首。
心道这丫头看起来没心没肺似的,其实倒也还有些脑子。
怪不得皇帝选她当挡箭牌呢。
当然,这些话燕姝并不能听见。
却见太后忽然又开口与她道,“那日哀家一时情急,竟是险些误会你,你也别放在心上。”
啧,这是太后在向她道歉?
燕姝受宠若惊,忙垂首道,“臣妾岂敢?”
心里忍不住感叹——太后是个敞亮人,怪不得能当上太后呢。
正在这时,却见宫人入殿禀报,“娘娘,张院判来给您请平安脉了。”
咦,张胜康来了?
燕姝立时敛了敛神色。
太后也颔首道,“叫他进来吧。”
宫人应是,出去传话。
紧接着,便见那位道貌岸然的太医院院判张胜康进了殿中。
行过礼,此人便立时给太后请脉,没过多久,便道,“娘娘近来凤体康泰,不如如今盛夏已至,千万要注意少食生冷,莫要着凉。”
太后颔了颔首,又对他道,“正好也给倪姑娘瞧瞧吧,眼看过几日她们便要启程赶路了,也不知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张胜康应是,穆夫人也赶忙将闺女唤到近前。
经过一番诊脉,张胜康颔首道,“由脉象来看,倪姑娘如今身子已经大好。只要路上不太过劳累,应该没有问题。”
语罢又感叹道,“看来姜御医确实技高一筹,令人心服口服。”
这话一出,太后颔了颔首。
燕姝却在心里挑眉——此人会如此大度赞扬比自己医术高的人?
【当然不能。】
系统立时跳了出来,【这人自打发现姜念齐把倪家小姑娘救醒之后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前日还安排了人半夜去姜家打探。】
燕姝立时紧张起来,【那他发现什么了?】
系统,【啥也没发现。姜御医又不傻,这么轻易就叫他发现什么,还怎么在宫里混?】
燕姝默默松了口气,【那还好。】
不过也由此可见,张胜康还真是很会装啊,哄得太后这么能干的人多年来对他深信不疑。
正想到这里,却听太后对张胜康道,“看姜御医年纪轻轻,没想到还真是如此厉害。太医院有此人才也是好事,你身为院判,该好好挖掘培育才是,朝廷与百姓都需要这样的人。”
张胜康躬身道是,“不瞒娘娘,时下太医院内医正一职正空缺,臣正考虑,或许这位姜御医可以胜任。”
太后露出满意的神色,颔首说好。
燕姝却并不相信。
——内医正已经是从四品了,张胜康会那么好心提拔一个年纪轻轻的竞争对手?
大约只是说给太后听的。
哪知紧接着,却听张胜康问她,“说起来,恰好今日姜御医不当值,不知宜嫔娘娘可知,姜御医师从何处?”
燕姝立时就听了出来,这不是在找她试探?
她于是笑道,“这我倒不知道了,我只晓得他不是京城人士,老家大约在南越一带吧。不过,这件事与叫他任职内医正有关系?”
张胜康忙解释道,“只因此事并非臣自己能做得了主,还要同几位太医及吏部的几位大人商议,知道他师从何处,也好介绍。”
——这个解释其实有些牵强,他身为院判,居然不知手下优秀的人才师从何处,还特意来跟一个宫妃打听?
太后瞧了瞧张胜康,露出怀疑的眼神。
见此情景,燕姝立时又补了一句,“那便等他上值的时候,张院判亲自去问他吧,不过他这两天大约也挺忙,听说他家里半夜招了贼,大约正在京兆府报官呢。”
这话一出,张胜康一顿。
太后却凝眉道,“怎么城中治安还是如此乱吗?”
燕姝忙解释道,“听闻近来已经好了许多了,但也不乏总有一些小偷小摸的吧。”
穆夫人也道,“哪里都有这种小贼,也是在所难免。”
太后颔了颔首道,“那倒也是。”
话音落下,便见张胜康忙垂首道,“臣不打扰娘娘,先告辞。”
太后嗯了一声,他便提着药箱急匆匆从殿中走了。
系统,【很好,太医院院使已经空缺多年,他最近正在谋求,生怕太后怀疑他,如此估计会老实几天了。】
燕姝,【哼,保护我方宝藏姜御医!】
她晓得,经历倪家小姑娘一事,姜御医已经掩盖不住锋芒,以张胜康的妒心,必定会注意到他。
而眼下看来,太后却对其依然信任,所以小打小闹只怕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反而还会打草惊蛇,引起对方对姜御医身世的怀疑。
此事还得好好谋划一下才是。
~~
告别了太后,燕姝原回了甘露殿。
没过多久,却见富海领着两个人求见她。
“娘娘,这二位大人是太常寺指派的管事。眼瞧着端午水戏在即,到时除过兵部操练的必备项目,还会有些水上剧目供君臣观赏,这二位是想请您过目,看安排的剧目合适与否。”
燕姝,“……”
这才刚答应了太后,人就来了?效率也太高了。
她于是颔首道好,便见对方递上来一张拟好的剧目单。
接过瞅了瞅,见都是水上杂耍,水上傀儡戏,水上歌舞等,众人喜闻乐见的剧目。还是挺不错的。
只不过那傀儡戏一连八九个却都是如“汉桓帝游河”、“魏文帝兴师”、“晋武帝临会”,“刘备渡檀溪”等老掉牙的剧。
她于是道,“这些故事不错,不过,大抵只是男人们爱看一些,若是能添几个如白蛇传,牛郎织女这类讲情的故事,估计女眷们会更爱看。”
“对了,倒时只怕还有不少小娃儿,何不再准备几个八仙过海,孙行者大闹龙宫,沉香劈山救母这种神话故事?想必他们也会喜欢的。”
闻言,太常寺的两位管事立时道,“娘娘所言极是,臣等这就安排。”
燕姝嗯了一声,便又往下看,却是猝不及防的一愣——
什么?
他们还安排了说书人说书?
啧,其中竟然还有逍遥公子的话本子???
那白纸黑字写着,《风流才子俏佳人》《恶妇巧治风流汉》以及前两天才出的《梅开二度花正香》的名字赫然在列!
燕姝,“……”
这是什么鬼?
见她一脸错愕,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她马甲的知情人之一,富海忙在旁解释道,“听闻近来这位公子的大作正火爆,想必太常寺如此安排,也是觉得观众们会喜欢。”
话音落下,那两个管事忙也点头道,“富总管说的是,每年水戏都会有许多百姓争相观看,这位逍遥公子的话本可是时下城里城外最为火爆的,且十分有教化意义。所以臣等特意做此安排,是想着百姓们估计会很喜欢听,意在君民同乐。”
富海也赶忙添了一句,“主要听闻太后娘娘很喜欢这位公子的作品。”
另两人也立时应是。
燕姝,“……”
好吧,为了叫太后开心,她便强忍尴尬吧。
但是前两个还好,《梅开二度》这个还是有些不太合适。
——毕竟穆夫人在场,她尴尬就算了,还是不要叫当事人尴尬的好。
她于是道,“其实我也看过,这《风流才子俏佳人》与《恶妇巧治风流汉》还不错,也正好迎合时下朝中从严治官的风气,最后一个就算了吧,容易引起争议。”
虽则皇帝开明,毕竟难免还有一些人在意寡妇再嫁之事。
那两人立时点头应是,将这个本子给划了去。
接下来又选定了几段歌舞还有皮影戏,诸如三过火焰山,猪八戒背媳妇儿之类,想必小孩子们会喜欢看。
这文艺演出部分便算是敲定了。
富海正打算领着人告辞,却听燕姝又问,“那个……菜单子要不要也顺便瞅瞅?”
这话一出,两位管事忙目露惊喜道,“这可是最好不过了,微臣等原是害怕打扰娘娘休息,所以没敢开口……”
燕姝大手一挥,“无妨,尽管拿来便是。”
相较于别的,吃才是头等大事,她当然得好好把关啊!
来人便赶忙应是,立时跑去拿菜单了。
……
~~
如此,眼看诸事安排妥当,待到三日之后,宫中众人便早早出门,到了金明池。
对于金明池的大名,京中可谓无人不知。
——此乃当初高祖为了观水战命人挖掘的人工湖泊,池之大,可以划龙舟,容战船。
后来为了与民同乐,高祖皇帝又命人将围墙拆除,于是这金明池就成了头一个不设围墙的皇家园林。
且最好的是,其就在京城中央,可谓十分亲民。
平常时分,百姓游客便时常来湖边纳凉赏景,每到端午水戏之时,更是万民空巷,可谓天子与民同乐的最佳典范。
不过,燕姝还是第一回 来。
她早已是好奇满满。
待下了马车,立时望去,却见池中有一座虹桥连廊,朱漆阑楯,雁柱隆兴,正是百姓们所称的骆驼峰。
桥头还有五殿相连的楼宇,雄楼杰阁,气势恢宏,正是每年君王嫔妃的赏景之处。
而此时已经有画舫,战船在岸边整齐排列,令人十分期待接下来的场景。
燕便随着御驾及太后进了殿中。
说起来,如今后宫也就只剩她跟王昭仪了,尤其今日王昭仪还称病没来,所以除了她,皇帝和太后,便是随行的宫人。
所幸还有兰筠,穆夫人母女俩充数,才显得人没那么单薄。
不过今日依然有大臣携带家眷参加,此时早已等候在一旁。
待几人坐好,便纷纷上来行礼了。
首先出场的,依然是近亲大长公主两口子。
身后还跟着安康县主夫妻二人,及他们的一对儿女——六岁的儿子姚明旭及四岁的闺女姚明菡。
这一大家子人丁兴旺,叫殿中一下热闹起来。
“臣等参见陛下,太后娘娘,宜嫔娘娘。”
大长公主乐呵呵的领着一家老小行礼。
宇文澜也客气道,“姑母不必客气,快些入座吧。”
一家子便应是,入了座位。
燕姝悄悄观察,但见县主两口子眉眼带笑,还时不时对视几眼,感情似乎比先前还要甜蜜。
咳咳,看来姚县马的治疗效果不错啊。
姜御医真是造福无数家庭。
宇文澜,“……”
这倒是,他对此深有体会,那位姜御医真的造福了很多人了。
大人们入了座,姚家的两个小娃儿也立时与兰筠倪向晚玩儿了起来。
殿中一时间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太后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声,“还是小孩子多了热闹啊。”
说着瞥了皇帝一眼。
【这小子难道还不急嘛?】
【为什么不能叫张胜康看看?】
【有病就治病,防着她真比没有皇嗣更要紧?】
宇文澜,“……”
说实话,他竟一时有些有口难言。
不错,他初时的确是防着太后,尤其经过辽东王一事,对太后的戒心一度十分严密。
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
眼看他已经播种了这么多回,想必待时机一到,便会有结果吧。
思及此,他又看了眼燕姝。
燕姝,“……”
瞧瞧,每回太后如此说,他便来瞅她。
不过这事她可做不了主。
种子发芽也得花时间不是?
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哪儿能那么快啊。
殿中一时有些尴尬,好在紧接着便有大臣们陆续来行礼,叫众人转移了注意力。
燕姝如今也算参加了不少宴会,对朝中大臣们都算熟悉了。
不过今日倒有些奇怪,工部尚书居然肿着眼泡来的。
——难道昨晚又悄悄躲去没人的地方哭了?
系统,【说起来这事儿得赖你啊,这位是你的书粉,这两天沉浸在你的新话本里不可自拔,已经为主人公曲折离奇的爱情哭过好几回了。】
燕姝,“……”
竟是看她的话本子哭成这样的???
啧啧啧,这也太感人了。
她一时间感动又心疼,心道若不然哪天给个亲笔签名安慰一下?
宇文澜,“……”
他想劝她算了,若真叫对方看见她的字迹,没准会更伤心的。
紧接着,又见那位爱吃纸的广阳侯上了场。
——距离太后寿宴还没多久,却见这位仁兄又瘦了一圈。
太后很是担心,忙关问道,“广阳侯莫不是真的生病了?怎么清减得如此厉害?可千万别讳疾忌医啊。”
见此情景,没等广阳侯说什么,其夫人忙一脸愁容道,“太后娘娘说的是,侯爷近来胃口十分不好,但是看过大夫,也吃了药,却不见好转。”
闻此言,宇文澜也有些发愁。
心道实在不行就提醒他一下,不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没等开口,却听燕姝心道,【今日特意叫御厨们准备了适合他的,看看效果如何?】
宇文澜于是把话咽下,又立时好奇起来——
她特意准备了?
到底是什么吃的能适合广阳侯?
难不成是纸做的食物?
啧,那别人怎么吃?
正这么想着,却见宫人们陆续上了几道点心。
其中一道,居然是用煎饼做成了书本的模样,上头还用菠菜汁写了字,令人耳目一新。
宇文澜一顿,忙朝一边瞅。
便见广阳侯两眼已是直勾勾,心间激动道,【这这这是什么?是能吃的吗?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他于是忙发话道,“快入座吧,吃点点心喝点茶,不用客气。”
广阳候应是,立时坐了下来开吃。
转眼间便吃了两本煎饼小书,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唔,这种口感到底还是更好些!】
燕姝也终于放了心。
这下广阳侯夫人应该知道该给夫君吃什么了吧?
——咳咳,她们老家的大煎饼虽然难嚼一些,还是很有营养的。
宇文澜闻言也很是欣慰。
——爱妃宅心仁厚,令人感动。
紧接着,殿外响起一声通传,“忠义伯觐见……”
燕姝一愣,忠义伯?
那不是她爹?
果然,紧接着,便见自己的爹娘一道进了殿中,皆身穿整齐华服,庄重向他们行礼。
燕姝一下惊喜起来,她竟不知道今日爹娘也会来!
说起来,因为外男不可入后宫,所以尽管她已经见了娘和祖母,爹还一直没见着呢。
没想到今日竟然就见到了!
真是令人开心。
见此情景,上座的君王心情舒畅。
颔首道,“不必多礼,快入座吧。”
李家夫妇便应是,在殿中坐了下来。
太后还特意恩准李母朱氏坐在闺女身边。
燕姝美滋滋的挨着娘,心间别提多高兴了。
接下来又陆续来了几波人,待逐一行过礼,也都入了座。
待到时候差不多,便见两艘画舫驶入殿前水面上,今日的第一道节目,水上乐舞便开始上演了。
此般情景,燕姝和娘亲朱氏都是头一回见,看得津津有味。
哪知没过多久,却见户部尚书入殿,同君王请示道,“启禀陛下,新上任的盐使司副使想要求见。”
今日君臣同乐,又是新上任的官员,宇文澜自是不会拒绝,便颔首道,“叫他进来吧。”
户部尚书应是,须臾,便领着一三四十岁的男子入了殿中。
来人自报家门道,“臣罗志学,参见陛下。”
罗志学?
燕姝愣了愣,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她记得当年爹有一个朋友,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却听系统道,【没错啊,这就是那个借了你爹二十两银子上京赶考,害你爹跟你娘吵了一架,结果高中以后也没有还钱还装作不认识你们的那个人。】
燕姝一顿。
嘿,这不是冤家路窄吗?
第58章
经系统这么一提醒, 燕姝便全都想了起来。
——
这个罗志学与她爹曾是同窗,却要小个几岁, 身上是有点才华, 但是家里比较穷困。
当年她爹已经考取功名在县府当差之时,这罗志学才要准备入京赶考,却因为实在拿不出盘缠, 险些要错过赶考时间。
她爹是个仗义又憨厚的,素来见不得朋友犯难, 于是偷偷将家里存了好久准备翻盖老屋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借给了他, 叫他顺利赴了春闱。
燕姝还隐约记得那晚的情景, 爹借口带她出门玩去给这人送钱,这人拿到钱后痛哭流涕, 信誓旦旦的说等回来以后要如何如何报答他们……
第二日,这人便拿着盘缠走了, 她娘却知道了她爹偷借别人银子的事, 二人大吵了一架。
好在没过多久, 便从京城传来了这人高中的消息,爹自然高兴,觉得自己没白帮人,娘也高兴,觉得这二十两银子终于能回来了,破旧的老屋也终于能翻盖了。
哪知这人高中之后连家都没回, 直接去了隔壁的济河县当了县令, 银子也分毫没还。
眼瞧着老屋漏雨受潮,娘又着急了, 催着爹去他家里讨要。
然而没等她爹去, 这罗家人竟连夜把家搬到了济河, 一个铜钱也没留下。
如此一来,她娘自然又生气了,但是她爹还抱着点希望,只以为这姓罗的只是忙于政事把钱的事暂时忘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舅舅从外地往家运送粮食,路过那人所在的济河县时,被官府以路引不明的理由给扣押住了。
家里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她爹急匆匆赶到济河,生平头一次想去走后门找这人说说情。哪知等了三天,这姓罗的根本不见他。
后来,她的大冤种爹只好东拼西凑给舅舅凑了二十两银子的罚金,把舅舅给带了回来。
自此之后,她爹对这姓罗的算是寒透了心。
哪知道这人官却越升越高,一路从县官升到了州官,后来又进了京城,如今居然还成了盐铁司副使?
燕姝心里气愤,这特么不是老天不开眼吗!!!
而听完她在心里的回忆,宇文澜也默默颔首,看来老天爷在此事上的确有些不开眼。
没想到户部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盐铁司副使,居然是如此货色。
人品如此之恶劣,想来差事也不会干好,看来这事儿要再考虑一下才成。
正如此想着,却见方才还在心里怒气骂天的燕姝忽然一脸亲切的跟那人打起了招呼——
“这不是罗叔吗?”
话音落下,殿中众人皆是一愣。
什么?
宜嫔在叫谁……“罗叔”?
是这个刚入殿向君王行礼的新任盐铁司副使?
当然了,此时殿中就他一个姓罗的,且众人方才都清清楚楚得听见他介绍自己姓罗。
于是一时间,众人都纷纷向这人投去了目光。
身为其上司的户部尚书也一脸意外,看了看罗志学,又忙躬身向燕姝道,“宜嫔娘娘认识罗大人?”
却见燕姝一笑,道,“我是觉得这位罗大人十分眼熟,敢问罗大人是不是青州府安德县人?十几年前还在济河县当过县令?”
这话一出,户部尚书又看回这位新下属,惊讶道,“还真是罗大人?你竟与宜嫔娘娘相识?”
啧啧啧,现如今谁不知宜嫔娘娘最为得宠,谁不想跟宜嫔娘娘攀上关系?
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低调?
然而此时的当事人罗志学却浑身僵硬,并不想承认。
——不错,他当然知道,如今最为得宠的宜嫔,其实是他旧相识李怀志的女儿。
他当然也还记得,自己还欠了李家二十两银子……
那时高中以后,他不是没想过要还银子,是一开始手头的确不宽裕。
想他一个寒门子弟,要应付官场种种,初时还是很费力的。
然而等后来混出了点样子,也有钱了以后,他又怕那李家会就此缠上自己,于是便索性没有理会。
他是想着,以李怀志那种死板的性格,这辈子就只能在安德当个小破芝麻官了,想自己连家都搬走了,估计这辈子也不可能再碰见李家人。
哪晓得李家竟还有如此飞黄腾达的一日?
但,无论李家如何,他的仕途还得继续。
好不容易一路从那小地方混到了京城,如今也成了天子近臣,他原本今日不想在宜嫔面前露脸,但无奈上司户部尚书非得拉他进来打招呼,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进来了。
原是打算打个招呼赶紧走,哪知宜嫔竟然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此时,他只得硬着头皮道,“的确是臣。”
怎么办,这小丫头该不会是要当场揭发旧事吧?
哪知话音才落,却见宜嫔又笑道,“果然是你,你同我爹以前不是好友吗?我记得小时候你还经常到我家吃饭呢。”
罗志学只得又硬着头皮赔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娘娘好记性。”
燕姝笑了笑,又道,“也不是我记性好,主要是我对你的印象特别深刻。我还记得你当初要入京赶考时没有盘缠,还是我爹借了你二十两银子,当时你激动的跟我爹说,等你高中一定要报答我们,还要给我们回赠豪舍千金之类的。”
这话一出,罗志学脸红似滴血,尴尬至极。
但与此同时,也有点怀疑——
他当初好像没说过什么豪舍千金……
然而此时他又岂能反驳,只得又陪笑着点头道,“是,是有这么回事……”
众人看在眼中,却都纷纷暗自咂摸起来——
看他的神色怎么有点底气不足的意思?
难道后来没还钱?
果然,紧接着便听燕姝又道,“不过后来就再没见到你了,听说你去了隔壁济河县当县令,有一回我舅舅从外地运粮食,不知怎么被扣在了你们济河,我爹去找你也没能见着你人。听说你那个时候很忙,果然是为朝廷鞠躬尽瘁之才,否则,今日怎么会这里遇见呢?”
这话一出,众人又纷纷咂摸其中暗意——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的故事啊。
而罗志学已经将要尴尬死。
他只能道,“臣惭愧,时隔多年,竟忘了当时是怎么回事了……大约是臣当时不在济河,所以没能同忠义伯见上面。”
然而君王已经抓住了重点,立时看向忠义伯李怀志,问道,“粮食被扣是何缘故?”
说实话,李怀志今日原不想搭理此人,但君王问起,只能忙起身道,“回陛下,当年臣的妻弟从外地运送粮食回安德家中,大约外地办路引的官差一时粗心,将粟写成了栗字,而臣的妻弟也是学识浅薄,一时并未注意。走至济河时,当地的衙役便以其的路引与货物不相符为名,将臣的妻弟与粮食一起扣下了,说要罚金二十两银子。”
“臣的岳丈及拙荆心急如焚,臣便连夜赶去了济河,原以为此事只是误会一场,想找罗大人说明情况,但罗大人正忙,臣在那里待了两天也没能见着人。”
话到此,众人已是十分关心,就连太后也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后来是怎么办的?”
李怀志垂首道,“说来不怕太后见笑,臣当时所带的盘缠也不多,只好将身上值钱的物件典当了一些,又找当地的同乡东拼西凑,凑足了二十两银子交了罚金,将妻弟及粮食赎了出来。”
太后闻言叹道,“这也确实可怜了些,那官差写错了一个字,竟叫你们扣了二十两银子。”
话音落下,众人皆都跟着点头,心道忠义伯一家子未免也太亏了些。
却见君王问罗志学,“当年二十两银子,够一个普通百姓家庭支撑多久?”
此时众目睽睽,罗志学可不敢说瞎话,只能老老实实道,“回禀陛下,二十两银子可以叫一个普通六口之家支撑一年。”
话音落下,坐在燕姝身旁的忠义伯夫人朱氏在心里忍不住反驳——
一年二十两银子,这都是阔绰家庭的花销了,像她摊上那么个冤种夫君,常常节衣缩食帮助别人,有时一年才花个十五六两。
正在此时,却见君王又同那姓罗的道,“官吏写错了字,官府却以此来为难百姓,一下就要罚去一年甚至两年的花销?此事合理吗?”
话音落下,在场不少官员也都在心里啧啧——
的确,这济河县府不光无赖还狠,这是指着剥百姓的皮肉发财啊!
罗志学登时跪地道,“陛下息怒,此项律例乃当年州府所制定,臣也曾向上级谏言,无奈人微言轻。再者,当时也确有一些小衙役不通人情,借势欺人,臣发现后都会严厉制裁,却也难免总有顾及不到之处。”
当然,众人也都明白,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便是君王想追溯也并没有那么好办。
但是……眼下还有事等着这罗志学,他还欠人家忠义伯府的钱还没还呢!
正如此想着,却见罗志学立时同忠义伯李怀志鞠了个躬,一脸羞愧道,“请伯爷受在下一拜。在下实在愧对伯爷!当年因为公事繁忙,原本一直想去找您还钱,却一直没能成行,后来因着职务变动,离乡越来越远,也一直无法登门……总之这都是在下的不对,今日在下一定把当年所欠银两全数奉还,并另备厚礼像伯爷致谢,还望伯爷不要嫌弃。”
这般说辞,仿佛他真是因为不得已才忘了还钱一般,但现场众人已无人相信。
——人家李家在老家几十年如一日又没有变地方,他想还钱还还不出去了?
笑话!
燕姝也在心里哼,十几年前的二十两能跟现在比吗?当年接连损失了四十两银子,他们一家吃了多少亏?
她至今仍清清楚楚记得,那两年家里一日三餐几乎就没什么荤腥,整日不是豆腐青菜就是萝卜咸菜,天知道那时候她多想吃扒鸡!!!
啧,那可是她正长身体的时候,若不是因为那些素菜咸菜没什么营养,她现在没准还能高个半头呢!!!
宇文澜,“……”
竟然叫一个最喜欢吃肉的小吃货吃了那么久的素,这罗志学确实罪该万死!
他此时才终于明白,为何她如今最看重吃,原来是那时候亏欠太多了?
心间气怒交加,他于是开口对姓罗的道,“你不仅要奉还当年所欠忠义伯的银两,许多人生道理,也该要重新补习一下才是。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你非但不知感恩,还恩将仇报,这十几年是如何安睡的?”
罗志学已是无地自容,只能匆忙跪地道,“臣惭愧,臣知罪。”
宇文澜却不再理会他,只是又吩咐户部尚书道,“盐铁司副使一职,重新考量人手吧,记得把眼睛擦亮一些。”
户部尚书心惊胆战的应了声是,又瞥了罗志学一眼,示意他赶紧滚。
站久了还连累他挨骂。
——二十两银子都不还,真是不要脸。
而罗志学只能欲哭不累后悔无门的应了声,灰溜溜的从殿中退了出去。
~~
经此一番小插曲,湖面上的水上乐舞已经演完,今日水戏的重要内容便要开始了。
第一个项目是竞渡,也就是后世的游泳比赛。
此时,数十名兵士已经在湖中大船上整装待发,每轮二十人依此站立。
随着一阵锣鼓声,全场屏息凝目,而后只见长官一声令下,二十名兵士便齐齐跃入水中,向岸边争相划去。
一时间锣鼓声又响,只见湖面水花翻腾,兵士们宛如游鱼一般在水中穿梭自如,叫围观群众们自叹弗如。
朱氏也忍不住悄声跟闺女赞叹道,“这游的比鱼还快啊!这个比赛好看!”
燕姝笑着道是,“一会儿还有更好看的呢。”
心里却可惜的啧啧——这些士兵们还是穿着衣裳的,若是能如后世一般只穿个游泳裤展现一下倒三角的身材,那才更好看呢!
猝不及防听见了的宇文澜,“???”
她居然还想看别人的身材???
看他的难道还不够???
不过,她说的“后世”是怎么回事?
莫非那就是她异能的出处?
正这么想着,却听湖面传来一阵欢呼叫好,原来是第一轮竞渡已经结束。
紧接着,又是第二轮兵士下了水。
如此一连八轮,从每轮中选拔三个速度最快者进行最终决赛,届时的优胜者便可以获得专门的赏金奖励,十分优厚。
当然,考虑到初赛才刚比完,兵士们的体力会有所影响,所以竞渡决赛乃是在下午进行。
不过接下来依然有精彩比赛,便是夺金瓯了。
先有身着红黄两色衣裳的两队兵士在水中等候,随着一阵锣鼓声,长官将一金色盆瓯掷于水中,而后一声令下,两队兵士便纷纷抢夺起来。
期间各自相互配合,还有阵型阵法或攻阵或守阵,看着十分精彩。
燕姝心道,这不就是后世的水球?
啧啧,虽然眼下的场面已经十分好看,但若这些身材壮硕的男子们也换成后世那种利落的小泳裤,在比赛的同时尽情展现结实的肌肉与身形,一定会更加有看点的!
正默默关注她的宇文澜,“???”
又是后世?
难道那里的男子们可以如此不知羞耻随意叫外人看身体?
实在可怕!
一连四场夺金瓯比赛结束,同样选出两队佼佼者在下午进行决赛。
正在众人意犹未尽之时,好看的水上杂耍又开始了。
随着一阵鼓笛声,一艘画舫驶入众人视线,画舫上有人耍弄刀棒,配合着锣鼓声做出好看又惊险的武打动作,十分扣人心弦。
朱氏又同闺女悄声赞叹,“人家怎么都不晕的?我们坐一次船连眼睛都不敢睁。”
燕姝笑道,“人家是专门的水兵,这都不知训练了多少次了,肯定不会晕啊,再说,如若晕船可怎么打仗呢。”
朱氏笑着点头道是,又听闺女道,“娘也尝尝桌上的点心,御膳房的手艺都挺不错的。”
朱氏应了一声,便朝桌面上扫了一眼,不禁大感惊奇——
那碟书本一样的点心,竟然是煎饼做的?
啧啧,宫里也有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她悄悄环顾殿中,却见众人此时大都在专心看杂耍,并没什么人吃东西,只是夫君那边的男宾里头,倒有一位衣冠华丽的中年男子,正津津有味的拿着煎饼书吃得正香。
且就那么一页一页的干吃……
朱氏心道,这不觉得噎得慌吗?
好歹卷点什么,也好咬一些……
眼瞧着画舫上的杂耍演完,又有一条小船驶入水面,最吸引人的水上傀儡戏便开始了。
只见那小船上搭了一个小彩楼,楼底下还有三个小门,随着一阵轻快的锣鼓声,小门开启,从中竟又驶出一条更小的船,上面还坐着一个小木偶人,手中举着鱼竿,鱼竿上还拴着鱼线,鱼线垂入水面,一副在钓鱼的模样。
小木偶人还能眨动眼睛嘴巴唱歌,咿咿呀呀的唱了一阵,忽然猛的一下提线,居然还真从水中钓出了一条小活鱼,颇为令人称奇。
一时间众人皆都目不转睛,连兰筠几个小娃儿也忘了闹腾,专心看了过去。
只见木偶小人儿一连钓了五六条鱼,把自己的小船装得满满,便又原路驶回那小彩门中,紧接着,又有一些木偶从彩门中相继而出,便开始演出事先安排好的剧目。
诸如魏文帝兴师,白蛇传,八仙过海,孙行者闹龙宫之类,一出接着一出,叫观众们无不叫绝,别提多精彩了。
就连太后也难得露出了笑颜,颔首道,“今日这剧目安排的甚好,比从前好看多了。”
话音落下,一旁陪侍的太常寺官员忙道,“此事还是幸得宜嫔娘娘提点,臣等才及时调整剧目。”
太后颔了颔首,赞许的看了燕姝一眼。
这丫头在吃喝玩乐的小事上还是很有天分的。
眼瞧着傀儡戏演过三四个剧目,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午宴便摆在殿中,且多以金明池湖鲜为主。
什么清蒸鲈鱼,酱焖鱼头,椒盐大虾,红烧甲鱼,盐焗膏蟹,以及奶汤蒲菜,银鱼烘蛋等等,虽比不得什么熊掌鹿筋奢华,却十分有滋味。
就在众人尽兴品尝之时,又有说书人上场,在不远处的画舫上说起书来。
好巧不巧的,竟然是逍遥公子的话本子,头一个剧目便是《风流才子俏佳人》。
这个项目今年还是头一回见,众人立时都竖起耳朵听起了起来。
当然,听书并不妨碍吃饭,边吃边听,更加尽兴。
不过,工部尚书陆大人却已经连饭都顾不得吃,心间激动的无以言表——
老天,居然能在此场合听到逍遥公子的话本子!
太常寺太会安排了!
懂他!!!
作为铁粉,他当然知道这《风流才子俏佳人》是逍遥公子第一个话本,他也已经也看过不知多少遍了。
但在这般场合与众人重温,再加上说书人的演绎,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当然,此时不止他自己激动,在场大多数人都听着津津有味,为其中跌宕情节共情——
听到花魁慷慨解囊赠金助书生赶考,无不赞叹她的重情重义;
听到书生高中却狠心抛弃昔日恋人之时,又都啧啧摇头露出不齿的神色;
待后来花魁奋发图强创办家业之时,又纷纷为她点头称赞;
而待到她的儿子入仕之后被那书生暗害欺负,又皆都气愤不已。
好在,最终听到了恶有恶报的结局,众人又无不鼓掌大呼痛快,令场面十分热烈。
见此情景,燕姝也是十分的感动及欣慰,连尴尬症都好了许多。
眼瞧着这第一个故事听完,趁众人意犹未尽之际,说书人又开始讲起了第二个故事——《恶妇巧治风流汉》。
哪知才一开始,讲到那位夫人的丈夫流连青楼之时,却忽的被人打断。
“请恕老朽直言,如此恶俗的话本,实在不宜在如此场合演出。”
众人一愣,纷纷看去,见那说话的是一位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
燕姝想了起来,此人方才觐见时介绍过,似乎是先帝少傅,名叫庄开城。
此人曾经也算先帝辅臣,但宇文澜登基之后便已经不在朝中任职。
大约念在先帝旧情,每年水戏之时,太常寺还会邀请一班先帝老臣一同与君王观赏,以示新帝抚恤。
当然,其中大多数人都只是跟着吃喝玩乐一番,乐呵乐呵就得了。
没成想此时这位居然站出来说话本子不合适。
见此情景,宇文澜开口问道,“庄公觉得这话本哪里恶俗了?”
却听对方道,“陛下也听见了,方才那个话本里的女子是青楼出身,老朽便以为不妥,原想忍一忍,哪知道这个话本里又提到了青楼。如此肮脏污浊之地,频频出现在说书人口中,岂不是辱没了陛下及太后的耳朵?实在是有伤风化,极为不妥。”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
——青楼这个词儿,都不能叫人听了?
这未免有些太过吹毛求疵了吧!
然紧接着,却听这庄老头又补充道,“老朽还以为,这写书之人也太过不求上进了些,自古以来,那么多英雄大义君臣孝道不去写,偏要写青楼这等地方发生的故事,实在令人不齿。”
话音落下,燕姝不由挑眉。
什么?这人居然说她不齿?
当然,众人也都一脸意外。
这个老头子都不关心世事的吗?不知道这位逍遥公子的话本是时下最火的?
作为逍遥公子的铁粉,工部尚书陆开河也忍不住开口道,“庄先生此言差矣,难道作者不去写,这些故事就不曾发生?难道不放在这等场合说,青楼就不存在这世上?世上士农工商,皆是陛下臣民,陛下体恤民情,爱民如子,难道就不能听听他们的故事?”
这连珠炮似的发问叫对方一噎,也叫众人纷纷道好。
——啧,这位工部尚书大人,平素看着严肃寡语,没想到竟是如此有口才!
燕姝也是十分感动,心道等会儿散了宴一定找机会给她的这位铁粉送一个亲笔签名才是。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好奇。
这姓庄的老头是什么道德标兵?连写个青楼的故事在他眼里都成了不齿之徒?
却听系统切了一声,【这人才令人不齿,当初寒门出身,妻子种地喂猪供他科考,没想到后来高中之后,却看不上农户出身的妻子,反而在京城纳了一门贵妾,自此之后到各处赴任,只将这貌美的妾室带着身边,对外宣称是正妻,却把结发妻子一直留在老家,只字不提。】
燕姝,【呵呵。】
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些不齿之徒纷纷主动出来露脸啊!
第59章
听完系统的爆料, 燕姝呵呵一声,顺势在宾客中悄悄找寻起来。
——她记得,刚才这姓庄的老头可是带着家眷来的, 莫非就是那个冒充正妻的妾室?
不多时, 她便在离太后不远的地方瞧见了那个妇人。
只见其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妆容服饰都十分精致, 看得出是个会打扮的人, 眉眼间也能寻到当年的美貌,最要紧的是身上气质还挺好,如若不说, 根本无人会看出来她是个妾。
且看回想方才觐见时的情景, 太后还曾与她问起家中子女情形,看得出其也挺熟络。
想来这些年这个妾室已经出席过很多次皇家宴饮了。
要知道, 依照本朝礼法,臣子之妾根本没有资格出席的。
所以,这庄老头还真是瞒着众人将妾说成是妻了。
啧,此事往小了说,是人品恶劣,往大了说,足可以称得上是欺君之罪了。
燕姝琢磨清楚了,又问系统, 【那他的正妻呢?被这人如此对待, 难道不生气?】
系统嗐了一声, 【气有啥用啊,这老头嫌正妻给他丢人, 从来不肯叫她到身边来, 她虽是哭过恨过怨过, 但一个农妇,又有什么办法反抗呢?最后只能是带着孩子在家,继续务农度日了。】
燕姝一愣,【这老头把孩子也丢在老家不管?】
系统,【那可不是吗,他长子跟着正妻一直在家务农,这妾生了两子一女,倒是一直养在自己身边,考试做官,享受着跟嫡子一样的待遇。】
我去……
燕姝简直无语。
——果然越标榜什么越缺什么,这老头没半点良心道德,弃供养自己的发妻,甚至是亲生的嫡子都不顾,只搂着美妾在城里享受优越生活,反而还腆着脸嫌青楼恶心?
啧,先帝这是找了个什么玩意儿当少傅啊!
声音传到耳中,宇文澜暗自挑了挑眉。
——他其实也早看出,这姓庄的老头人品不怎么样,所以登基之后,就以抚恤其年老为由将其撤下了官位。
没想到这人竟还有这么一桩子缺德事。
不过,想来今日他好端端的忽然站出来指责话本子低俗,绝不只是为了露个脸而已。
思及此,他便特意留意了一下庄老头的方向。
果然,便听其内心琢磨道,【户部尚书已经换人了,礼部尚书的位子却还空悬,想必是朝廷还没找到人手。这个位子除了我,还有别人能干得了吗?今日多说几句,正好也给太后陛下提个醒,礼部尚书舍我其谁?】
宇文澜,“……”
呵,原来是看上了礼部尚书的位子?
还挺能想的。
正在此时,他耳边又涌进了太后的声音。
【这个庄老头,不说话能把自己憋死?讨人嫌的臭东西,下回指定不能再叫太常寺给他下帖子。】
宇文澜,“……”
鲜少得见太后如此讨厌一个人,庄老头的愿望落空了。
然偏在此时,却听此人又与工部尚书陆开河道,“陛下当然爱民如子,但你方才也说,世间士农工商分为几等,这青楼中人正是最为下贱的一等。为什么此人偏要写这些人的故事?想来莫不是成日与这些人厮混在一起?”
这话一出,席间不少人都是一顿。
啧啧啧,这老头可是真敢说!
他难道就没听说过,这位逍遥公子极有可能是受陛下指使,为朝廷反,贪舆论造势的?
这老头莫不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燕姝也在心里啧啧,这老头子先设定一套歪理,再凭着莫须有的猜测给人得出结论,很会给人扣帽子啊!
不过没关系,反正有皇帝替她顶着,自然也不用她着急。
果然,就见翰林学士邹墨中开口道,“庄公此言着实有失偏颇了。您又没亲眼所见,岂能轻易断言逍遥公子与青楼之人厮混?这要传出去,只怕人家去官府告你也是告得着的。”
紧接着,又听工部尚书陆开河也道,“青楼女子哪个是自愿入青楼的?还不是被家中亲人所卖?甚至还有被自己的夫君所卖的,在我看来,那些将她们卖入青楼换钱的人才更加让人不齿。”
这话一出,宴间一众女眷,包括太后,大长公主,安康县主等等,都对工部尚书另眼相看起来。
——这位陆大人难道头脑清醒啊!
燕姝更加骄傲,看,她的书粉都是如此三观正直头脑开明!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然听陆开河如此一说,姓庄的老头却愈发来了劲头,道,“若她们不愿,完全可以以死抗争啊!若不是她们自甘堕落,又岂会轻易沦为男子的玩物?古往今来,还有那么多节妇为亡夫守节,甚至还有为夫君殉葬者,这么多优秀的女子不提,尚书大人偏要为那些青楼女子说话,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这话一出,没等陆开河说什么,一众女眷顿时就不高兴了。
安康县主忍不住哼道,“这位老先生还真是会说,蝼蚁尚且偷生,女子们的性命就如此不值钱吗?还‘完全可以以死抗争’?若死那般容易,这世上大概也就不会有什么临阵脱逃,背弃国土的男子了!”
这话一出,男宾们皆是一顿,原想反驳,却也一时实在无话可说。
只因县主这话说的没错,错的是这庄老头故意引战啊!
而燕姝则悄悄瞥向太后及穆夫人。
果然见其二位面色都不好。
——毕竟在这老头的说法里,不为亡夫殉葬,不替亡夫守寡都成了罪过呢。
啧啧,幸亏她及时将《梅开二度花正浓》的话本子给拿了下来,不然指不定要被这老头批判成什么样呢。
然而,这老头毫无自知之明,还又继续放出歪理道,“世间自古以来,便是女子依附男子,这个写话本子的却接连两个故事都将男子污蔑成低劣之徒,莫不是故意仇视男子来获取女子们的好感?臣认为 ,此人是在居心叵测。”
啥玩意儿?
还故意仇视男子???
原本没打算生气的燕姝也一时忍不住皱起了眉,恨不得叫人把这老头子给撵出去。
当然,这话别人也听不下去,邹学士便再度开口道,“庄公此言未免有些太过偏激了,这世上男女皆有品行不端者,人家只不过写一个极其正常的故事,怎么能被你曲解成如此模样?”
哪晓得庄老头又道,“陛下请看,此就是这低俗话本的危害之处,老朽方才不过提了一句不合适,便有两位朝中重臣来反驳,竟然都是为一个写话本子的说话。足见此人的低俗之念已经渗透到了朝中,陛下一定要加以遏制才是啊。”
这话一出,众人简直哭笑不得。
——好家伙,不过一个话本,居然已经威胁社稷了?
见此情景,宇文澜终于开口道,“庄公一心维护社稷,令朕甚为感动,但此言的确有些杞人忧天。朕听着这故事也并未察觉有何不妥之处,还是叫大家把故事听完吧。”
说着示意那说书的,“继续。”
说书人应是,这才敢继续说了下去。
然那庄老头一顿,似乎还是有话想说。
只是见君王一门心思听着那说书的,并不再理他,这才悻悻的闭了嘴,继续吃起饭来。
然而没过多久,燕姝却忽然起身,向太后道,“臣妾大约是水面看久了,忽然有些头晕,想先去休息一会儿。”
晕水症倒也并不稀奇,太后便颔首道,“那就去后殿休息一会儿吧。”
燕姝应是,又嘱咐娘亲朱氏,“娘不必担心,我去休息一下便来。”
语罢便离开座位,往后殿走了。
然宇文澜瞥见这一幕,却还有些担心,心道她这莫不是被那庄老头子给气着了?
哪知,却听她心间道,【死庄老头,今天不叫你现出原形,老娘就不姓李了!】
宇文澜,“???”
……叫庄老头现原形?
他不由一顿,难道她是要去现写话本子???
……
~~
眼看着,待说书人将第二个故事说完,午宴也差不多近了尾声。
水面上重新驶来了乐舞画舫,随着阵阵丝竹之声,舞伎们摆动身姿,再度上演优美的水上乐舞。
而待乐舞结束,演傀儡戏的船又驶入了众人视线。
今次表演的是金龙戏水。
只见有四条活灵活现的金色木偶龙浮于水面之上,每条金龙口中还能喷出各色烟雾,随着一阵密集的鼓乐,金龙翻腾于水波之间,摆出各种图案,随后又潜入水中,伸出龙头喷水,令人颇为称奇。
一时间,众人皆都沉浸在这金龙戏水的精彩之中。
只有忠义伯夫人朱氏无心观赏,心间一直在牵挂着闺女燕姝,时不时往后殿的方向投去目光。
宇文澜看在眼中,便与身边的富海吩咐了一声。
富海忙去了后殿查看。
没过多久,便出来同朱氏道,“夫人放心,宜嫔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在里头休息呢,估摸一会儿就能出来。”
朱氏闻言忙连声道好,“多谢富总管。”
这才放了放心,继续看起了水面上的傀儡戏、
不知过了多久,眼瞧着五六个傀儡戏都已经演完,燕姝才终于从内殿出来。
她向太后行过礼后,坐回了自己的坐位。
朱氏忙朝闺女投去目光,但见其面色红润,并不像生病的模样,这才放了心,问道,“娘娘方才哪里不舒服了?
燕姝笑道,“我就是有点晕水,睡了一觉就好了,您放心吧。”
说着还拿起糕点吃了起来,转眼就是两块栗子糕三个莲蓉饼入肚。
啧啧,那死老头害得她方才午饭都没吃完!
亏了亏了。
话说回来,她也还没如此急的赶过稿子。
——毕竟时间有限,她只能以主线情节为主,故事写的简单了些,少了许多修饰,接下来就要看那位说书人了,希望他能精彩演绎一下。
这么想着,便见那演傀儡戏的画舫收了工。
随着一阵新的锣鼓声,又有两艘大型的画船驶入了众人的视线,船头上还分别立着两座巨大的秋千架。
咦,这是水秋千要上场了!
燕姝立时看向水面。
——要知道这可是今日的重头戏,还好没错过。
那两艘画船着实够大,除过船头的秋千架,船尾竟还有人在表演杂技,诸如跳丸耍坛子顶碗等等,伴着阵阵锣鼓声声。
而待杂技表演完,便见有一名兵士登上了秋千架开始荡秋千。
初时摆动幅度还不算大,渐渐的却是越荡越高。
待荡到最高处之时,竟突然松开了绳索,在空中翻跃了几个筋斗,再跃入水中,
只看的人心悬一线,却又忍不住拍手叫好。
紧接着,又有其他兵士陆续上场,如先前那个一样,荡着秋千跳水,各个动作不同,却皆是精彩绝伦。
一时间,不止殿中众人,整个金明池岸边赏景的百姓们都热烈叫好,气氛十分火爆。
燕姝也看呆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后世的花样跳水,却没想到这比跳水还好看的多!
只叫人错不开眼,连点心都忘了吃。
近半个时辰的功夫里,有近两百名兵士陆续表演了水秋千,无一人出现失误,个个精彩绝伦,也足见本朝水兵们的素养十分优秀。
待水秋千完毕,紧接着,上午的竞渡与夺金瓯的两场决赛也上演了。
既是决赛,自然是精英中的精英,是以比赛比上午时更精彩,直看得人热血封腾。
而待这两场比完,便到了今日水戏的压轴项目,龙舟竞渡了。
只见有二十余条龙舟齐聚池内,随着一声令下,都如离弦之箭般向前方驶去。
岸边百姓各自为营,纷纷高声呐喊鼓劲。
一时间,龙舟上各自的鼓声及池边百姓们的呐喊声混在一起,着实热闹非凡。
而待这龙舟赛比完,水面已是斜阳铺洒。
再举行过颁奖仪式,夜幕已经落下。
池畔四周民居商铺华灯初上,伴着京城的繁华夜色,殿中的晚宴也开始了。
较之晌午的午宴,晚宴更加丰盛。
但最吸引众人的,却是重又上场的说书人。
且今次他不是在画舫上,而是直接进了殿中。
向皇帝太后行过礼后,便对众人道,“各位今日可真是来着了,为敬献太后陛下及宜嫔娘娘,逍遥公子特地赶写出一个新故事,方才叫人送给了在下,今日可是首演,诸位可是这世上头一拨听此故事的人。”
竟是逍遥公子的新话本?
众人一听,立时目露惊喜,纷纷竖起了耳朵。
而工部尚书陆大人可就更激动了!一时间连筷子都不拿,不错眼的看着那说书人。
一片期待的目光中,说书人一拍响木,便开始说了起来。
“今日这个故事,名叫《负心汉终归惹天谴》,说的是从前有一个书生,家中贫困,只有几亩薄田……”
听到此,众人不又纷纷瞥了眼那位庄老头。
——方才他不是嫌弃人家都是青楼的话本子,眼下这可不是青楼了吧?
看他等会儿还出来跳不……
——当然,庄老头也不是不想出来挑刺,只是这故事一开始,他还没找到错处罢了。
只听那说书人道——
“眼看着爹娘年迈,书生却手无缚鸡之力,也从不曾下地耕田,爹娘担心,若自己死了,儿子岂不是也要跟着饿死?于是赶在死前,给书生娶了位身强体壮的媳妇儿。”
“要说这新媳妇儿,可真是个勤快人儿,每日孝敬公婆,体贴夫君,煮饭洒扫织布缝衣,可谓样样不在话下。婚后没几年,待送走了年迈的公公婆婆以后,她甚至如男子一般下地去种田,不畏风吹日晒。再加上养鸡养猪,里里外外不辞劳苦,即使是生了孩子,也是一边带着孩子一边来做这些活,从来不让她夫君伸手。”
听到此处,大长公主不由跟太后感叹,“这书生还真是娶了个好媳妇,要是没这个媳妇,这人还不得饿死?”
太后也颔了颔首。
宇文澜则悄悄瞥了眼庄老头。
却见其目光闪烁,已经开始有点怀疑的意味。
说书人则看向大长公主,笑道,“正如殿下所说,有了这位能干媳妇儿的操持,书生的日子衣食无忧,于是一心读书科考,大抵是上天垂怜,叫书生一举高中,得了官职。”
听到此处,太后也不由颔首道,“那他媳妇儿也算苦尽甘来了。”
众人纷纷跟着点头,都是这样想的。
哪晓得却听说书人道,“然而此人高中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在京中娶了一位美妾。”
什么?
众人一愣。
尤其女宾们,皆都瞪大了眼——
这男人功成名就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取妾?
果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然而,世上此种人还真不少,所以她们只在心间不平,并没人说出来。
却听那说书的又道,“之后书生便带着美妾去上任了,将那位辛苦操劳的妻子仍留在老家,叫她继续抚育孩子,操持田地家务,不过每月寄一些银两,算作娘俩的家用。”
听到此处,大长公主忍不住又道,“此人怎么能如此?他媳妇辛辛苦苦这么久,眼看就苦尽甘来,竟不接着媳妇去享福?娶了妾室,难道不该去伺候正室夫人?”
说书的摇头道,“书生其实一直嫌弃媳妇长相粗糙,觉得带出去给自己丢人,且他好歹是朝廷命官了,妻子却目不识丁,不如美妾,不仅貌美,还懂诗词歌赋,可以与他花前月下。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日后同发妻一起生活,叫正室夫人在人前露脸。”
这话一出,着实把大长公主给气坏了,哼道,“好个没良心的书生!其妻就算长相粗糙,还不是为他耕田种地操劳所嗟磨的?不然天底下哪个女人愿意去风吹日晒,不想在家里享福?再说,就凭他当初家境,他那美妾岂能嫁给他?”
众人皆都点头表示赞同。
太后则问道,“那,此人不带妻子,带妾去赴任,外人可知不知道?”
说书的道,“外人还真不知道,只因此人从不对外人提及他的结发夫人,加上对妾十分宠爱,叫外人都以为这妾室是他的妻子。初时,此种误会便时有发生,但此人从不澄清,时间一长,便直接对外宣称妾是妻了。”
“美妾坦然的享受山珍海味,锦衣华服,正室夫人却依旧在家乡守着农田度日,甚至此人也从不喜爱自己的嫡子,将其丢在家乡跟着母亲,几年间也想不起去看一眼。诸位可想,这位正室夫人目不识丁,这位公子又无父亲在旁教养,长大之后也就一事无成,只能与母亲种地收粮食,反而那妾室生的孩子,个个受此人重视,且以他嫡子的身份去读书科考,甚至还去当了官,几十年间竟无人发现。”
这话一出,众人皆都皱起眉,纷纷道——
“如此,岂不是有欺君之嫌?”
“没错啊!这人胆子也着实太大了!”
……
一片议论声中,只有燕姝淡定吃菜,顺便瞅了两眼殿中两位当事人。
只见庄老头面上阵青阵白,目中游移不定,十分慌张;
而他那位顶着庄夫人之名的妾室,也左顾右盼,一脸紧张的模样。
呵,干了这么多年的亏心事还敢跳出来找打,也属实罕见了。
燕姝惬意的夹了块脆皮烧猪,沾上些许酸梅酱送到口中,简直绝了。
殿中却已是一片怒气,众人纷纷问那说书人,“后来呢?”
“此人如此违背良心,可有什么报应?”
说书的淡定道“报应自然是有的,否则这个故事怎么会叫‘负心汉终归遭天谴’?诸位稍安勿躁,且听在下慢慢说来。”
“此人自以为瞒天过海,几十年间差点自己都信了这回事,然而老天有眼,有朝一日,叫其下楼之时一下脚滑,竟咕噜咕噜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只把自己摔得手腿并折,瘫在了床上。”
“恰逢又碰上了庸医,开药的时候一不小心多添了一味猛药,此人喝下之后,身子一夕着不住,竟直接给中风了,从此以后起不来床。”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此人在城里家中摔了,自然是妾室及庶子们照顾,然而时间一长,这些人都心生厌烦,这才想起他在家乡还有正妻和嫡子,于是一合计,决定将此人送回家乡,叫其正妻嫡子来照顾。”
话听到此,殿中众人已经一片气炸。
大长公主等女眷们忍不住呸道,“这妾跟庶子们倒是会算账,好的时候留在自己身边霸占着,人不行了就甩给原配嫡子?”
“就是,说来说去,还不是这老头子活该!看他宠妾灭妻,到头来养出的都是一帮什么东西!”
也有男宾们摇头叹道,“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当爹的良心泯灭,亲手教养出的子孙们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
说书人闻言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嘛,说起来也都是此人自作自受,却说其城中的家人们商量好后,就派下人将此人往家乡运送,谁料因为多年没有回去过,再加上那家乡的母子二人多年前新修了房舍,竟然一时找不到家门。”
“彼时天气炎热,那乡下山连着山,一望无际,这些下人们抬着这老头子找了半天不知去处,也是烦躁不堪,最后索性将此人往路边一丢,自己回去了。”
“反正这人的妻妾嫡庶子们都不互相往来,他们到时随便说谎,就说将人送到,也无人追究。”
“然而这老头子本就重病在身,如何受得了这等苦?在路上一番折腾,原本就奄奄一息了,再加上野地里无人照料,任凭风吹日晒的,不过半日,就给咽了气。”
“然而那可是荒山野岭,附近野兽无数啊,等过了两日,人们发现他尸首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叫野狼吃了大半了。”
话到此处,宇文澜忙瞥向庄老头得方向。
却见其已是脸色铁青,心间咆哮道,【岂有此理,这写话本子的竟胆敢如此咒与老夫!看老夫不把他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其他人却都纷纷拍手叫起好来,“这是活该啊!嫌弃结发妻,颠倒本末,最后却叫野狼给吃了,果然是天谴!”
“没错,恶人合该如此下场,叫这些野兽吃掉,也不知野兽嫌不嫌嘴脏!”
陆尚书甚至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道,“大快人心!真是大块人心!逍遥公子的话本果然是善恶分明,叫人听得痛快!”
见此情景,庄老头只能叫满口怒气生生咽下。
气愤之余,端起桌上的酒壶猛灌起来。
然而其余众人还在关心后续,纷纷问道,“那此人的妾室庶子呢?难道就任由他们继续享受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
却听说书人道,“自然不是。却说虽则此人的尸体已是残缺不全,但身上到底还留了一些信物,发现他的人惊骇之下立时报了官衙。”
“经过官差们一番查找,便找到了他的嫡子和正妻。毕竟是一家人,嫡子正妻岂能接受这一家之主落得如此结局?便将其城中的庶子和妾室告上了官府。又经过官府一番查探,这才叫此事真相大白。”
“官老爷勃然大怒,立时将其庶子,妾室一家捉拿归案,判了刑罚,而其留下的家产,自然是尽数给了正妻嫡子,姑且算是还了他们一个公道吧。”
闻听这话,殿中众人才纷纷颔首,“这还差不多。”
“所以说不该自己的千万不可觊觎,老天爷都看着呢!”
太后却叹道,“这男人耽误了人家正妻大半辈子,叫人家为他吃了大半辈子的苦,临死只不过留下了些家产。话说回来,以这位正妻的品性,想必当初若是换个人嫁,生活的未准比现在还好。”
“太后娘娘此言甚是!”
“就是,吃苦耐劳品行端良的人,到何处没有好日子过?”
……
虽则故事落了幕,但众人一时意犹未尽,仍在纷纷议论。
燕姝深藏功与名,一边悠然的享受着美食,一边看着当事人如坐针毡——
那庄家妾室难顶如此羞愧,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庄老头子。
本想倾诉委屈,哪知却见那庄老头浑身颤抖,脸色泛红,没过多久,竟忽然一下倒在了地上。
众人吓了一跳。那妾室也是一声尖叫,忙禀报道,“求陛下救救我家老爷!”
宇文澜便指了随船的太医,道,“去给庄公看看,这莫不是酒喝多了?”
众人也都是如此想的,只当这老头子是喝醉了。
然而仔细一瞧,才见其口歪眼斜,并不像喝醉的模样。
而太医为其查看一番,却凝眉道,“气血逆乱、脑脉痹阻,致使血溢于脑……不好,庄公这是中风了!”
闻言,众人惊愕之余,纷纷感慨道,“庄公道德高洁,一定是听了这负心汉的故事被气的啊!”
“没错没错,一定是入戏太深,给气坏了。”
妾室有口难言,只能趴在老头子身上痛哭。
燕姝则暗自啧啧。
——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位如此配合话本结局的当事人。
真是令人感动。
不过,这可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不怪逍遥公子啊。
宇文默默颔首。
不错,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绝对不怪他的爱妃。
第60章
无论如何, 中风可是严重病症。
听太医这样说,宇文澜立时命人先将这庄老头抬去后殿,并叫太医加紧救治。
而稍后, 待其情况稍稍稳定,又叫人将其送回了家中。
殿中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纷纷赞叹君王对老臣的关爱, 又纷纷感慨, 这庄老头为人未免也太想不开了些,怎么听个故事也能被气成这般?
当然,无论如何,今日看了一整日精彩的水戏,还听到了逍遥公子最新的话本, 实在收获满满。
眼看着晚宴进入尾声,君王也要起驾回宫了。
趁众人纷纷行礼道别之际, 朱氏忙悄声问闺女燕姝, “咱们见一面不容易,有件事情, 我与你奶奶一直牵挂着, 想问问娘娘。”
燕姝不明所以, 忙道, “娘有什么事只说便是。”
却听娘道,“眼瞧着娘娘侍寝也有半年了,怎的一直还没有喜讯?不知有没有瞧过大夫?”
燕姝, “……”
啧,原来娘在担心这个。
她很想告诉娘,其实她不过上月才跟皇帝迈出那实质性的一步, 之前的五个月, 皇帝一直不行。
但她只能含糊道, “娘不用担心,我好着呢……”
朱氏却不放心,又赶忙道,“娘娘别不好意思,想你身边伺候的也都是些年纪小的,忍冬这丫头也不懂,今日咱们难得见一次面,为娘就与娘娘提醒一下,寻常夫妻若是成婚半年还没有动静,就该去瞧瞧大夫了,如此也好及时发现哪里有所不足,赶紧诊治,莫耽误功夫了才是。”
燕姝有口难言,只能又道,“娘你放心,我宫里有一位好大夫,医术可高超了,我找他看过,没说我身子有毛病。”
却听娘又点头道,“那如若身子没问题,大抵就是姿势不太对了。”
燕姝,“???”
什么?
……姿势不对???
啧,母女间也能谈论如此劲爆的话题吗……
然没等她说什么,却见娘径直从袖中掏了个什么物件,又快速悄咪咪塞进她的手中,道,“娘娘回去后得空好好看看这个,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很是管用。许多人一试就怀上了。”
燕姝,“???”
什么?
她们家祖上还有管生孩子的老物件?且还如此灵验?
她一时好奇,忙低头瞅了瞅,见是本小册子。
才翻开一页,立时有极富冲击力的画面涌入了视线。
她瞬间瞪大了眼,没来得及细看,却听忍冬在边上道,“主子,陛下太后起身了。”
她于是又慌忙将册子合上,快速塞进袖中,也跟着起了身。
与此同时,全场立时跪地高呼,“恭送陛下,恭送太后娘娘,恭送宜嫔娘娘。”
太后与皇帝已经在往外走,燕姝便跟上二人的脚步,出了殿中。
一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神色极为自然。
然而宇文澜却已经将方才她们母女传递东西的那一幕看在了眼中。
只不过方才耳中嘈杂,并未看清她们传递的是什么,也没听见她们二人说了什么。
出了大殿,马车就在前方。
他本想问问,但无奈此时众目睽睽,又有太后在,他不好与她同乘一驾马车,只好暂时按捺住好奇心,先回了宫中。
等到了甘露殿,更衣洗漱完毕,闲杂人等已经退下。
宇文澜又想起了这茬,上榻之后,立时问燕姝,“方才临别的时候,忠义伯夫人给了你什么物件?”
燕姝一愣,这才晓得他瞧见了。
但是那东西……
啧,她自己瞧瞧也就罢了,叫别人瞧见,岂不影响娘的形象?
她于是撒谎道,“没什么,只不过是臣妾的娘给臣妾缝了个荷包罢了。”
哪晓得他挑眉道,“对朕撒谎,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燕姝,“……”
啧,这人精得跟猴似的。
她只好又一脸为难道,“并非臣妾不想给陛下看,实在是有些不适合……”
宇文澜却挑眉,“有什么不合适?难道是大逆不道之物?”
“燕姝哭笑不得,“那怎么可能?”
罢了,看来今日躲不过去了,她只好将心一横,道,“臣妾说给陛下听就是,只不过还请陛下万不要生气怪罪。”
宇文澜自然颔首,“说来听听。”
燕姝便道,“臣妾的母亲为皇嗣着想,就给了臣妾一个物件,说是可以帮助臣妾尽早怀上皇嗣的……”
啧,娘若是知道此刻,不晓得有多社死……
然宇文澜一听,却愈发好奇起来,“还有这等好物?还不快拿出来给朕瞧瞧。”
他已经这个年纪,天知道他多想有子嗣!
燕姝只好将那小册子拿了出来,道,“陛下请看。”
宇文澜接过,才掀开第一页,立时被那极富冲击力的画面所惊住。
燕姝刚才还没瞧清楚,也凑过来一起来瞧,忍不住心间啧啧,【娘的老李家居然还有这等好物,简直太刺激了!】
【这视觉效果,绝对比任何带颜色的话本子都来的猛烈啊!!!】
【唔,原来要这个姿势……啧啧刺激刺激,咳咳等会不妨同皇帝来一下试试……】
宇文澜,“……”
方才那般扭捏的是谁来着?
不过话说回来,忠义伯夫人这是从何处弄来的此物,居然比他从前看过的任何画册都要……猛烈。
默默打量过第一页,他又掀了开第二页,就发现……更加刺激了。
接下来,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
啧,皆是有过之而不及。
燕姝也是这样想的。
啧,想她们李家老祖宗们还真是走在前列。
不多会儿,待浏览完全部画册,她就发现,身边的男人表情更加严肃了。
“……”
她一时拿捏不准,心道这莫不是生气了?
不会要治她家的罪吧?
哪晓得却见他沉声道,“既然忠义伯夫人一片心意,朕岂能辜负?不如就试一试吧。”
说着便忽然将她压在了身下。
燕姝,“……”
信了你的邪。
~~
一连几日,燕姝都腰腿酸软,仿佛回到了某人初开荤腥的时候。
啧,皇帝仿佛把那本小册子当成了什么宝藏秘籍,每天晚上都拉她一起修炼,态度十分认真。
却也连累的她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肌肉十分酸爽,连话本子也顾不上写了。
好在那日的《负心汉终归遭天谴》才刚出完,读者们正沉浸其中,书商们也正忙着数钱,暂时还顾不上催她。
她便也悠哉悠哉的当了几天的咸鱼。
这天上午,她才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却听系统叮的一声,【庄老头的事有后续了啊。】
燕姝一愣,立时问道,【什么情况?】
却听系统道,【那庄老头不是在宫宴上半身不遂的么,这事儿传出去后,众人都觉得惊奇,纷纷议论,没多久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就有人把消息带到了他老家,他的嫡子听说以后,就过来京城找他了,再加上这两天你的话本子满天飞,那妾室一家子正紧张呢,看到这大儿子来了,以为是来抢家产的,就避而不见,也不叫这大儿子进门。】
【这大儿子当然怒了,就在门口闹腾起来,结果正好今天早上皇帝指派了礼部侍郎和都御史去庄家探望那老头子,正碰上这个大儿子,人家见这俩人穿着官服,一气之下当场就把事情给抖搂了出来,礼部侍郎和都御史一听这还了得,立马赶紧回宫禀报了皇帝,皇帝就叫人把这老头的嫡庶子一起带进了宫,眼下正在审案子呢!】
燕姝眼睛一亮,【岂不又是撕逼现场!!!】
好想看!!!
然而……
那里一堆男的,她就是想进也进不去。
啧,看来这瓜只能叫皇帝自己吃了。
她满是遗憾的叹了口气,作为一十分只敬业的猹,竟生生错过如此新鲜的现场瓜,实在叫人难受。
哪知没过多久,却听门外又来了慈安宫的宫人,道,“宜嫔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坐。”
燕姝,“……”
太后这莫不是要找她打听消息的?
但她又不在乾明宫,太后还不如直接过去同皇帝一起吃现场瓜呢……
顺便也把她带上……
当然,这都是不现实的,若太后能去,还叫她干什么?
她只能应下,赶忙换了衣裳,便去了慈安宫。
待来到慈安宫,却见穆夫人也在,茶桌上还摆了好几碟点心。
太后赏了她座位,又解释道,“穆夫人明日就要回明州了,特意亲手做了几样点心向你表达谢意,快尝尝吧。”
原来是穆夫人做的,燕姝忙道谢,“多谢娘娘,穆夫人也客气了。”便在茶桌旁坐了下来。
朝桌上扫了一眼,不得不说,穆夫人手艺很挺不错,几样点心做的卖相极佳,十分精致。
她试着拿了一块绿豆糕来尝,直觉入口绵软,甜而不腻,其中还渗透着淡淡牛乳的气息,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正吃着,却听太后又开口道,“对了,方才哀家听说,庄家有人进宫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燕姝,“……”
得,太后终于说起正题了。
但她只能装作惊讶道,“臣妾还没听说此事,该不会是庄老先生病情恶化了吧?”
太后,“……”
得了,这小丫头也是个闷精的,还打算跟她装傻?
太后便索性又道,“哀家听说,那庄少傅居然还有嫡子正妻,这些年带在身边的其实是妾室和妾所生的庶子,这么一对,原来那晚那说书人说的负心汉竟然是他。”
说着又看向她道,“哀家是想问问,你整日待在陛下身边,可知陛下是何时发现那庄家不对劲儿的?”
——毕竟在太后心中,逍遥公子便是皇帝暗中安排的情报机构,但凡话本子能与现实印证,那必定是皇帝叫人写的。
燕姝只能道,“此事臣妾竟也还是头回知道,请恕臣妾无能,陛下从未跟臣妾透露过。”
说着她又努力帮皇帝圆道,“陛下英明神武,想必提前知道消息,也不足为奇。”
哪知太后却道,“那庄老头子又不是现如今的朝臣,他为官都已经是过去几年的事了,陛下怎么会想到去查他呢?且还一查一个准儿,哀家这么多年竟是任何风声也没听说过。”
燕姝心道,这个很正常,皇帝大概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然而正到此处,她忽然一顿。
——皇帝现在会不会有这个疑问?
毕竟他知道这话本子是她写的,如今这剧情猝不及防的跟庄家对上,他会不会疑惑,这件事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却听系统忽然插话,【emmm你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都已经写了好几个跟现实撞上的话本了,你才想起来?】
燕姝,“……”
啧,也是,从前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而且,皇帝怎么从来没有向太后一样问过她呢?
她忽然吓了一跳,忙问系统,【他该不会知道我有你这个统了吧?】
系统十分肯定,【那不可能,没有人能发现本统,不过皇帝大概早已经发现你不对劲了。】
燕姝,【!!!】
系统,【不过也没事,他既然默许了这么久,你也就不用害怕啥了。】
燕姝,“……”
话是这么说,可,皇帝怎么就没问过她呢?
他心这么大的吗?
系统,【毕竟是皇帝,见识跟别人不一样。再说了,他不是喜欢你吗?】
燕姝,【……】
就因为喜欢她,所以可以平静接受她有异于常人的本事这回事?
……
带着这个疑问,燕姝在慈安宫吃完了糕点。
等一路回到甘露殿,她又听系统道,【庄家的瓜有结果了啊,皇帝问清事实后勃然大怒,判了庄家妾室与庶子们欺君之罪,当场下了昭狱,并将老头子的家产判给了原配和嫡子。】
燕姝,【那老头子呢?他才是罪魁祸首,不能因为中风就免责了吧?】
系统,【免责是不可能免责,皇帝这不叫叫那妾室陪着,一同给收到了监狱里,先做个三年牢再说。】
燕姝,“……”
这妾室也是不容易,坐监狱了还得伺候个老不死的,也实属活该了。
然而,虽则这个结果还算令人满意,但皇帝那件事,还是太诡异了。
她想了想,决定晚间见到他,一定要问清楚。
~~
入夜,宇文澜回到了甘露殿。
美人已经沐浴过,正在榻上等他。
他心情愉悦,也宽衣去到榻上。
——咳咳,有了那本小册子后,便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日与她探索其中乐趣,已然成了他最为期待的事。
哪知才将她搂入怀中,未等一亲香泽,却听她道,“臣妾今日在慈安宫听太后说,原来那天那位庄老先生还有正妻嫡子在老家,水戏那日带到宫宴上的,其实是妾室?”
宇文澜颔了颔首,“是有这么回事,今日礼部侍郎与都御史去庄家探望,正碰上他们不叫庄家嫡子进门,二人来禀报于朕,朕便将他的嫡庶子叫到宫里来问了清楚……”
话到此,他又故意问她道,“你的话本子里不都写了吗?”
燕姝一顿,心道他果然一点都不奇怪!
如此看来,一定是认定她有异能了吧?
系统,【他要不这么想,不就跟你一样傻了?】
燕姝,“……”
罢了,她索性直接道,“陛下难道不奇怪,臣妾为何能写出庄家的故事?”
却见他含笑颔首,然后看她,“是奇怪,到底为什么?”
燕姝,“……臣妾若说是凑巧了,陛下信吗?”
宇文澜继续挑眉看她,“你说,朕该信吗?”
燕姝,“……”
好吧,他果然一直在装傻。
而她是真傻。
既然如此,她于是也索性道,“臣妾便如实相告了,其实臣妾有一种异能,会时不时收到一些各人的秘辛。”
宇文澜颔首,“果然如此。其实朕早就想到了,如若不然,实在解释不通。”
语气竟是十分平静。
燕姝皱眉道,“陛下难道不害怕臣妾吗?没把臣妾当成妖怪?”
宇文澜挑眉,“朕何至于如此胆小?不过一个异能而已,你又不是想行刺朕。”
说着忍不住将她的小手握起,放在唇边亲了亲。
燕姝感叹道,“陛下果真眼界非同一般。”
啧啧啧,知道她有异能还每天与她玩的如此火热,他真的心很大了。
宇文澜,“……”
这叫什么话?他明明是爱之深……
唔,搂着她说了这么多话,心间早已是蠢蠢欲动,他等不及,忙垂头亲了下去。
她也十分迎合。
宇文澜心间荡漾,正打算有下一步动作,却听她心间道,【如此也好,以后想要告诉他什么,也不必绞尽脑汁了,叫他再背起锅来也更轻松了!】
宇文澜,“???”
为何这样的时刻,还是在想要他背锅的事???
……
这一晚,燕姝就发现,某人明显簇爆了许多。
~~
自水戏之后,二人一连辛苦修炼了许多天的画册。
燕姝本以为大概能成了,哪知某天起床发现,有位亲戚已然准时的来造访了她。
“……”
虽没有经验,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她不禁怀疑,娘不是说那画册很灵验,怎么没成?
……难不成她的身体真的有问题?
虽说她原本并未在此事上太过着急,但架不住来自娘的心理暗示啊。
燕姝犹豫了两天,终于决定叫姜御医来给她看看。
姜御医来后给她号了半天脉,凝眉道,“娘娘脉象平稳,暂时看不出异常,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燕姝咳了咳,“其实也没不舒服,就是眼看侍寝有一段日子了,一直没有喜讯,所以想请你看看,我这身子可是有问题?”
姜御医明白了,不禁一笑道,“娘娘身子并无任何问题,怀孕一事本就是讲求缘分的,急不得。皇嗣这月没来,兴许下月就来了。不过,不知娘娘侍寝有多久了?”
燕姝可不敢说只有一个月,却听忍冬在旁替她答道,“娘娘去年腊月晋的位份,距今已经有半年了。”
——毕竟忍冬也是个小白,且不知君王的旧事,自然只能如此答。
然燕姝也不好纠正。
却见姜御医皱眉道,“半年?时日确实不短了。”
燕姝心间一紧,忙道,“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却听对方道,“臣确实从娘娘这里看不出什么,不妨,也叫陛下看看才是。”
燕姝,“……”
什么,叫皇帝也看看?
果然是你心直口快姜御医,这话换成别人谁敢说?
不过话说回来,燕姝悄悄的想,毕竟皇帝这病也才好,不会还有点什么问题吧?
她于是先颔首道,“知道了,辛苦你走一趟,不过,今日之事还是暂且不要说出去的好。”
好在姜御医只是信得过她,并非傻,便点头应是,提着药箱出去了。
如此一来,燕姝便在心里琢磨起来,是不是该叫皇帝也去看一看。
虽然她不急,但想必他急啊,且如果病没好全,一直留着问题,岂不是不好了?
……
如此,待到入夜,再度见到那人之时,她便道,“臣妾今日传了姜御医,本想问一问皇嗣之事,姜御医说,臣妾的身子没有问题,许是缘分未到。”
宇文澜也知她亲戚造访,上月的努力没有收成,便颔首道,“也有可能,不必太过着急,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说着吻了吻她的唇瓣,便要闭眼入睡。
咳咳,漫漫长夜,如此美人在身旁却不能动,天知道他有多煎熬?
所以只能赶快入睡,一觉到天亮起床便是。
哪知,却听她又道,“不过姜御医说,就算女方身子无碍,若男方身子有病灶,也有可能会耽误子嗣……陛下此前不是喝了一阵药不能行房?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宇文澜一顿。
不会吧,那时他不是谨遵医术足足忍了二十一天?
那姜大夫可没说二十一天以后还不成啊。
不过说起来,自那以后,他倒是再没找对方看过。
所以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
正这么想着,却听她又道,“陛下有空之时不妨再去找宫外那位大夫看看?如若没事最好,若有什么及早医治,也好早日迎接皇嗣。”
宇文澜想了想,便应道,“也好。朕明日便出去瞧瞧。”
话音才落,却见她立时凑过来,嘻嘻笑道,“那能不能请陛下带臣妾一起去?”
宇文澜挑眉,“你不是已经看过大夫了?”
燕姝扁嘴,“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臣妾想出去透透气嘛。”
宇文澜哼笑一声,“前两天才出去看过水戏的,又想出去,心竟如此野了?”
燕姝心道外头有吃有玩还有那么多人,不比宫里好玩?谁能不心野?
嘴上却只道,“并非臣妾心野,只是臣妾担心陛下,想跟着一起去听听,也好放心些。”
宇文澜又哼笑一声,捏了捏她的下巴,道,“信你才怪。”
却见她一下撅起小嘴来,道,“那就算陛下看在臣妾为您禀报了那么多贪官恶人之事,您好歹也该奖励臣妾一下吧?”
切,她的话本子总比都察院锦衣卫效率高吧?
没额外收他情报费都算好的了。
宇文澜,“???”
情报费?
……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这个异能的确比都察院及锦衣卫效率高多了。
如若不然,谁能知道那庄老头做过那般缺德事?
若不是他派人把其嫡子找出来,此事只怕那庄老头子死,也无法公之于众。
好吧,念在她如此想去的份上,他便道,“那明日带你一同去便是。”
燕姝眼睛一亮,这才露出笑来连忙道好。
于是第二日傍晚,趁着姜御医不当值的空当,二人便出发了。
一路来到姜宅,二人依旧带上帷帽下了马车,进了姜御医的书房。
哪知没等开口,却见门外又来了一对男女。
不是别人,竟然是安康县主与县马姚俊良。
——虽说安康县主也戴着帷帽,但姚县马却是大大咧咧直接以真面貌示人,所以才叫人一下将他们两口子给认了出来。
与此同时,宇文澜与燕姝都不由心间感叹,所幸有帷帽遮面,不然自己岂不是也叫这两口子认出来了?
不过……他们是来瞧什么的?
难道姚县马还没好全?
不应该吧?
燕姝正好奇,却见宇文澜开口对那二人道,“二位先叫姜大夫瞧吧。”
姚县马笑着道了声谢,便扶妻子在椅上坐了下来,对姜御医道,“感谢大夫妙手,拙荆才刚发现有了身孕,只是此前曾不幸中过毒,不知对腹中胎儿可有影响?”
话音落下,燕姝与宇文澜都是一愣。
原来安康县主又怀孕了!
啧啧啧,燕姝忍不住心里感慨,姚县马这效率果然高啊!这才也刚好没多久吧?
不愧是武举探花,准头果然好!
默默在旁听着的宇文澜,“???”
是在暗示他准头不好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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