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四皇子与齐国公主打架斗殴, 差点儿把明月楼拆了,据不小心围观到的路人传言,四皇子被齐国公主打得跟乌眼鸡似的, 可惨了。
翌日早朝四皇子告病, 下朝后朝臣们纷纷围在三皇子周围关心四皇子。
真被打成乌眼鸡了?
就很好奇。
闻绍统一回答:“没有打架,偶感风寒, 无甚大碍, 传言夸张。”
众人不信, 有好事者打着关心的旗帜去还在拾掇的四皇子府上拜访,得知四皇子压根就不在府上。
四皇子去哪儿了?
自然是在他三哥府上躲着。
闻绍下朝回到府里,闻旭迎上前去, 期期艾艾问今日朝上是何情形, 父皇有没有要罚他。
闻旭双眼乌紫,肿得眯成一条缝, 嘴角也紫了一块,看起来是真的很惨。
闻绍看他这幅尊容, 忍笑忍得好辛苦,说道:“御史参了你,父皇压了下来, 言国朝大事将近, 不宜节外生枝。”
“那就好, 那就好。”闻旭放下心来。
“昨日看你被打得惨,我就没问题,你好端端跟齐国公主起什么冲突, ”闻绍再看一眼俩乌紫眼眶, 还是想笑,忍住:“还被齐国公主打成这个样子。”
“三哥, 你不知道,那个齐国女人实在跋扈,她骂我,还说什么长嫂如母占我便宜。”闻旭说起这个就忿忿。
“那你呢,你打了齐国公主没有?”闻绍问是这样问,但心底觉得闻旭没有打人,否则半晌过去齐国公主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闻旭摇摇头:“她毕竟是来和亲的公主,还有两日就要大婚,我虽生气,但是忍住了,我要是动手打了她,此事怕就不能善了了。”
“算你还有点儿脑子。”闻绍略微满意。
“可是三哥,我还是有些不安,”闻旭说出自己的忧虑,“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那个齐国女人没有动作,难道太子还能没有动作。我这么大个错处,太子能不趁机落井下石?”
“太子暂时不会动,他还想借大婚重回朝中,不过之后就说不定了。”闻绍眉头皱起,思索太子会如何利用这事打击四皇子-
“老四这个蠢货,就算把他摁死了,又能顶什么用。”闻端对太子洗马萧本荣摇头,“要想办法捅老三一刀才算物尽其用,否则费神费力还得不到什么好处,何苦来哉。”
“殿下说得是。”萧本荣捧了一句,又话一转,道:“可依臣所见,四皇子是三皇子的马前卒,许多三皇子不方便出面的事,或者是与人冲突之事,都是四皇子在做。若是能将四皇子圈禁或就封,三皇子不就断了一条臂膀么。”
闻端还是摇头,他想把三皇子也牵扯进来:“萧卿,要耐得住性子。”
萧本荣一哽,只得再另想它法。
闻端自言自语道:“周祈那泼妇,平日闹得凶,被人打了却无声无息,孤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想得是什么。”
话涉准太子妃,萧本荣装聋。
明德宫今日一早派人去鸿胪客院询问,暗示齐国人若是想为自家公主出气,明德宫定大力支持。哪知周祈身边的女官出来应话,言谈间极尽嘲讽,说他们宋国的皇子都弱得不堪一击,又说太子真是八百个心眼,莲藕都没有太子的心眼多。
回来的内侍当然不敢这么跟太子回话,删删减减还是成功气到太子了。
萧本荣之前劝过太子,不要与齐国公主把关系搞僵,总归这门婚事他又推不掉,利益最大化才是正理。
可那时的闻端咽不下这口气,等他想咽下去的时候已经难以挽回了。
“对了,老五还没有去找骆衡之女吗?”闻端忽然想起。
“这……臣也不清楚。”萧本荣僵着脸说道,他并不看好让五皇子去拉拢骆衡之女,凭着几年前一起被拍花子绑的交情,听起来未免太不靠谱-
被太子惦记的五皇子闻敬现在寿昌长公主府上做客,陪着蒋隽一起写大字。
蒋隽写着写着就不耐烦了,把笔一搁,问闻敬:“你不是说等骆乔来了建康京,就去找她玩吗,她都来这么多天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她玩?”
“你急什么,”闻敬写完一张纸,也放下笔,让内侍打水来净手,“骆乔现在应该很忙,等她忙完一阵子我们再去。她应该会等到三皇子大婚后才走。”
“那也没多久啊。”蒋隽很想去跟骆乔玩,这几天光听别人说骆乔怎么怎么样了,他觉得好有意思的样子。
“再过段时间吧,”闻敬擦干净手,坐下喝甜汤,边道:“这几日,太子总催着我去找骆乔,你知道的,太子想拉拢她。”
蒋隽也端起一碗甜汤,撇撇嘴:“太子可真是会利用人,要我说,你别总跟着太子混了,他……”
蒋隽说着左右看看,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凑到闻敬耳边小声说:“我偷听到我爹跟我娘说话,陛下……可能想废太子。”
闻敬毫不意外:“皇帝……嗤……一直宠爱三皇子,要不是太子占了嫡长,这些年也没有于社稷有害的错处,皇帝怕是早就把太子撸掉了。”
“所以啊,”蒋隽替小伙伴着急,“你不要跟太子混,否则真有那么一条,你也跟着倒霉。”
闻敬却缓缓摇头,说道:“你知道我在宫中是什么处境,除了太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我知道太子是在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太子。我想搬出宫,我想……去戍边。”
“戍边?!”蒋隽大惊,瞠目结舌:“你你你、你怎么会想戍戍戍、边?”
闻敬认真地看着蒋隽,说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个想法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蒋隽,你看像我这样的皇子,生母卑微,皇帝厌恶,兄弟欺凌,在皇宫像个老鼠一样在阴暗角落里长大,我能做什么?”
蒋隽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没人经历过闻敬的苦,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他握住他的手,紧紧的。
“如果我自己不争取,没有人看得到我,终有一天我会无声无息地死在建康宫的某个角落里,或许连座坟都没有,就像那些忽然消失的宫人一样。”
“我想要入朝听政是万分艰难的,我只能主动去做,让太子认为我有用。我不可能去投靠三皇子,二皇子手中没有实权根本帮不了我,除了太子,我没有人投靠了。”
“像我这样的皇子,要在朝堂上立足,除了军功,还能有什么?”
蒋隽黯然地垂下头,呐呐道:“对不起,是我想当然了,没有体会你的苦处。”
“没有,我知道你是关心我。”闻敬笑了笑:“我知道,太子现在朝不保夕。士族傲慢,不是太子想拉拢就能拉拢的,所以他是想拉拢不是士族出身的将军。我们宋国有谁比骆将军更合适呢,再说骆乔,也是有功在身得过朝廷嘉奖的。所以,我才想去戍边。”
蒋隽明白了,随后突发奇想:“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我们就去兖州,那里还有骆乔呢。”
闻敬失笑:“姑姑是不会同意的。”
“我娘不同意,我就去找我爹。”蒋隽一拍胸脯,豪情万丈地说:“男儿岂能不从军,看我挥师北上,收复失地。”
闻敬:“……”
“哎嘿,我们去找骆乔啊,”蒋隽忽然想到,“我们去找她问问兖州边军,我们将来投军,有备无患嘛。”
闻敬:“……”你可真是个找理由的小天才。
“走吧走吧走吧,我们去找骆乔玩啊,几年没见,你难道不想她,怎么说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蒋隽拉着闻敬往外走,小爷今天是非要见到救命恩人不可。
闻敬实在扭不过蒋隽,还差点儿被蒋隽拉了个趔趄,曾经的小胖子长大了些,已经变成中等胖子,哪里是细瘦的闻敬所能抗衡的,只好先让人去成国公府送拜帖,总不能贸贸然就上门吧-
成国公府。
骆乔今日没有出门,因为被齐国公主堵门上了。
这位公主殿下真的……好烦人啊!
强行跟你做朋友,强行跟你谈心事,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
“小鬼,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周祈发现骆乔在走神,很不满地拍桌。
“听了,听了,你把四皇子打成个乌眼鸡,四皇子都不敢还手,弱爆了。”骆乔一个头两个大,“你现在还是齐国公主,四皇子不敢对你动手,等你成了太子妃,你当心他找你麻烦。”
“切,我会怕他,一个蠢货。”周祈不屑。
“有时候就是这种蠢货想出来的蠢办法叫人吃大亏。”骆乔很有经验,她就被四皇子坑过一次。
周祈一想,有点道理,因为聪明人永远猜不到蠢人想的是什么,说不定就阴沟里翻船了。
“谢谢你的提醒,好朋友。”周祈满意地拍了拍骆乔的肩膀。
骆乔呵呵:“……忘年交吗?”
周祈愤怒:“你敢说我老?!”
骆乔微笑:“我说我小呢。”
霸道公主不依不饶,正好门房那边派人来,说有拜帖递给七姑娘。
骆乔一跃而去,甩下“忘年交”亲去门房拿拜帖。
第 152 章
十月初六, 太子大婚,建康京全城戒严,百姓无故走动者杖二十。
从清晨祭祀太庙, 到黄昏亲迎同牢, 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仪式庄重有余热闹不足, 唯一能够让人有点儿谈资的就是四皇子那一对紫眼圈了。
太子大婚, 皇族、宗室、群臣皆要随同祭祀观礼, 四皇子根本躲不掉。
他身为皇子列班在前,但他总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烦都烦死。
好不容易捱到同牢礼, 就快结束了, 四皇子心头别提多雀跃。
变故就在这一刻——
呈牲的内侍将手中的礼器连同里面的羊肉猛地往太子脸上扣,然后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太子捅去。
闻端反应算得上迅速了, 抹了一把糊在眼睛上的羊肉就见一道雪亮,他往旁边一滚, 避过了要害,但是手臂被捅了一下,登时血流如注。
周祈的反应也很迅速, 在闻端被扣一脸羊肉的时候就一骨碌起身躲得远远的。
刺客一击没搞死太子, 之后就再没机会, 他被金吾卫扑倒摁住只有一个脑袋尚还能动动,努力抬起头对太子叫嚣:“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凭什么娶我的公主, 贱人,我要杀了你——”
“你是何人?何故刺杀孤?”闻端捂着胳膊, 惨败一张脸问。
刺客呸一声:“我是公主最宠爱的檀郎,你这个又老又丑的贱货,也敢玷污我的公主殿下!”
众人一听这话,或悄悄咪咪或明目张胆地朝周祈看去。
周祈躲开的时候顺手把却扇扔了,这会儿大大方方让人看,且大大方方笑:“哟,竟是我以前宠爱的小郎,千里迢迢来建康,吃了不少苦吧。”
真是有意思,自己大婚冒出来个刺客是以前的男宠,从成都京到建康京,为爱走千里,人生地不熟还要混进明德宫,还混到太子内坊能在大婚上端呈少牢,谁人不为此深情感动?!
瞧呢,这不就有不少人因这深情对她投以愤怒的目光么。
周祈走过去,用脚尖勾起刺客的下巴,命令宫人在刺客脸边掌灯,细看了片刻,嗤笑:“侮辱谁呢,这么丑,还敢说是我的男宠,还敢冒充我的檀郎。你不知道么,在我离开成都京前,就把所有男宠都杀了,一、个、不、留,呵……”
在刺客错愕的目光中,周祈踢开刺客的脸,笑得冷酷:“我的人,我用不到,也不许旁人觊觎玷污,懂吗?真是好笑,想嫁祸我也要选个好看的人来,这么丑是故意恶心我的么。”
太子与齐国公主相看两相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原本这个刺杀不说完美却也很好地更加挑拨明德宫夫妻,可偏偏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周祈是那么狠毒的一个人,临走前不爱让别人用自己用过的东西,把所有男宠都杀了。
“你们宋国……”周祈环视在场的宋国宗室、群臣,嘲讽:“真是上不得台面。”
所有宋国人都黑了脸,最后是席荣出面承诺定会给太子妃一个交代。
周祈嗤笑了一声,垂眸睨了一眼坐在席上让医官给自己包扎的闻端,叫内侍带路去她住的寝殿,竟是礼也不打算行完了。
这实在是于理不合,可没有人上前阻拦,席荣叫明德宫人送太子去休息养伤,又叫金吾卫把刺客送到干办处去,让众人散了。
这么多人在场,还有齐国使臣,此事没法封口,齐国那边也不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朝中还得遣使去齐国安抚。
席荣眉头紧锁着离开明德宫。
“祖父,”席瞮骑马走在席荣的马车旁,微微低声劝道:“此事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如今建康各国探子前所未有的多,正好能借此事把这些暗桩都挖出来。”
席荣面上表情微微舒展,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与齐国的联姻该怎么算?”
席瞮说:“齐国少帝真有诚意,就不会送他们的三公主来了,看起来三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可他们姐弟关系随着齐国少帝夺权日益恶化。再说,当初我们同意与齐国联姻,主要目的还是逼迫东魏承认战败割让顿丘郡。本就目的不纯。”
“你说得没错,”席荣颔首赞同,“要不了几年,我们与齐国将有一战。”
趁齐国薛太后彻底退出朝堂而少帝亲政未稳时,宋国定会趁机西征,收复失地。
席荣的二孙、席豫的长子席颂在荆州任治中从事,就是为了西征准备的一步棋。
“齐国三公主与我想象的区别很大,”席瞮顿了一下,转而又道:“能在齐国朝堂上搅风搅雨,早该明白这位公主不是个善茬。”
席荣沉吟道:“我早年见过薛太后一面,她随齐国使臣来建康朝见,是个很有手段和魄力的妇人,她那会儿还只是齐先皇后宫中的嫔,竟能鼓动齐先皇让她跟随出使。三公主与薛太后模样甚是相像。”
席瞮明白祖父之言,这位公主恐怕不会甘心-
太子大婚有人冒充太子妃以前的男宠刺杀太子,没有刻意压惮,第二日就传遍了建康京,随着各国的细作传信会再传遍他国。
皇帝在早朝上雷霆大怒,责令三法司三日内查出凶手。
刑部尚书禀刺客已经交由干办处审问,还问是否将刺客从干办处押到大理狱。
皇帝闻言沉默了片刻,说既然已经交由干办处审问,就一事不烦二主,然后责令干办处三日内查出凶手。
下朝后,皇帝闻燮叫内侍去含章殿说一声,让皇后派人去明德宫探望太子,还有,把赏赐给太子妃的礼加厚三分,给太子妃压惊。
柳景瑕因为周祈在天泉池旁闹得那一出,病了许多天了,昨日也是吩咐不许打扰她早早就睡下,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明德宫里出了什么事。
柳景瑕差点儿没昏过去,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哦。
原本今日太子夫妇是要进宫给帝后行礼的,但太子受了伤,太子妃人影都还没看见,行礼什么的,在太子受伤这等大事上,没有人敢提。
柳景瑕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明德宫探望太子,哪里还等得了皇帝下朝后吩咐,不过她厌烦周祈,并没有把赏赐加重,反而都没有让人去明德宫送赏。
闻燮知道后,骂了一句蠢妇,叫赵永开了私库挑些东西赏赐太子妃。
显阳殿去明德宫送赏的人回宫复命,言赏赐送到,但没见到太子妃。
太子妃去哪里了呢?
她又去找她的“好朋友”,堵门去了。
成国公府。
胡元玉得知太子妃又上自家门了,都吓傻了。
“太子妃怎么来我们家了?”胡元玉还以为是管家在胡说,“她现在不应该在宫中给帝后行礼奉茶吗?”
“是真来了,在外头踹大门然后就直接闯进来了,去了胥远院,夫人,该怎么办啊?”管家苦着个脸。
胡元玉头大,现在外头因此太子被刺风声鹤唳,太子妃居然跑她家来了,这……这叫别人会怎么看他们成国公府?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胡元玉对催问个不停的管家怒道:“去找公爷问去,别来找我。”
管家也头大了,他就是问过公爷了,公爷说去问夫人,那他到底该问谁啊?
实在不行……就去问问四房夫人?
四房夫人林楚鸿在书房里看建康京这边铺子送来的账本,墨琴进来报太子妃来了,在小花园里把练早课的姑娘堵了个正着。
“帮我更衣。”林楚鸿搁下笔,回卧室换了一身礼衣,首次拜见太子妃,虽然是在自己家中,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去如意院通知老夫人。”
她装扮好,便带着人匆匆去往胥远院不远处的小花园。
“拜见太子妃,请太子妃安。”
小花园里,骆乔正在练.枪,一杆银枪使得虎虎生风,枪杆带起的破风声之大就可见其杀伤力。
一株桃树旁,周祈悠悠闲闲地坐着,骆乔贴身的两个丫头含光、宵练勤勤恳恳伺候着她。
再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头活动腿脚的斑斓猛虎,无视周祈对它的召唤,要烦了还嗷呜一嗓子吓唬人。
林楚鸿对这位太子妃如此熟门熟路的姿态感到无语,这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不必多礼,我过来找骆乔说话。”周祈对林楚鸿的态度还不错。
林楚鸿没有问太子妃现在怎么不在宫中,让墨琴墨画替换了两个小丫头下来,再叫人送来了各色茶点甜汤,在小花园里招待周祈。
骆乔长.枪一扫一震,看到周祈优哉游哉吃喝聊天,嘴角抽了抽,就不很不客气地问道:“太子妃这会儿怎么不在宫里?宫里知道你大婚第二日就来你的‘忘年交’家中吗?”
“你管宫中知道不知道,皇后一大早派人来探望太子,把我吵醒了,我无聊,就来找你耍。”周祈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宫中现在顾不上我,要追查凶手,还要遣使去齐国,啧啧,忙坏了吧,活该。”
胡元玉被胥远院的人请,知道是躲不过要去跟太子妃请安,毕竟是礼数,不甘不愿地来了,然后就听到太子妃在大放厥词,简直要昏过去。
我的老天爷啊,这什么人啊,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但我不敢听啊!!!
第 153 章
胡元玉已经去了, 成国公府里其他人也不敢装聋作哑,只得尽数去往小花园向太子妃请安,心底不情不愿地想:这位有毛病吧, 大清早不进宫请安奉茶, 跑他们成国公府里来,这不是故意给他们招祸么。
成国公府十几个主子带着各自的仆从把本就不大的花园围了个满满当当, 骆乔枪练不下去了, 感觉自己像个街头卖艺的。
她挽了个枪花收势, 枪尾往地上一杵,环顾众人,最后视线落在周祈身上, 无奈道:“太子妃若是不嫌弃, 去我屋里说话,如何?”
“客气了, 我们是好朋友,我怎么会嫌弃你。”周祈优雅起身, 还朝骆乔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是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骆乔把枪叫含光宵练拿着,向母亲微颔了一下首示意无事, 与周祈并肩往胥远院走。
骆鸣雁看她们走远, 下意识跟了两步, 被骆意拉了一下衣袖。
“大姐姐不必担心,姐姐她自有分寸。”
骆鸣雁勉强地点了下头,跟着母亲一道回屋。
从接到赐婚诏书到现在,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嫁给谁不是嫁, 反正她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随便丈夫要怎么样——她以为把自己说服了, 可在听说了昨日太子婚礼上的那一出,她猛然发现自己其实害怕极了。
嫁给三皇子,真能关起门来过日子?
“雁儿,你怎么了?”姚莹早就看出女儿不对劲儿了,之前那么多人在场,她不好问。
骆鸣雁努力想扯出一个笑来,可是失败了,样子比哭还难看,没忍住:“娘,我会死吗?”
姚莹心疼得不行,她就这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呵护着长大,自然是希望她一生顺遂和美,不要再如自己般凄苦。
可天不遂人愿,她们也没有时间再自怨自艾。
“雁儿,你可以去问问你七妹妹,她在战场上她会怕死吗。”
“娘,那怎么一样!”
姚莹摇摇头:“没什么不一样。你七妹妹当年才五岁,突遇杀人不眨眼的东魏兵,她在那之前想必也没有杀过人吧,可当时她不杀人就得被杀死。雁儿,今后的日子或许顺遂或许艰难,而娘大概也没有太多能帮衬你的地方,只能靠你自己,你得自己立起来,知道吗?”
“我……我……我不可以……我一个人……娘……”骆鸣雁整个人都在发抖,不住地摇头,泪流满面。
“雁儿,你听娘说!”姚莹用力握住骆鸣雁的两只胳膊,让她看着自己,“你要心狠,只要你够狠,别人就会忌惮你。”
骆鸣雁还是哭着摇头。
姚莹大喝一声:“你要是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
骆鸣雁怔怔地看着母亲。
姚莹强忍着心疼,说:“骆鸣雁,你娘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懂吗?”
骆鸣雁惶然:“我……我……”
姚莹厉声:“懂吗?!!!”
骆鸣雁只得点头,用力点头,用力扑进母亲怀里,泪如雨下。
姚莹闭上眼,将眼角的泪光隐去。
胥远院,骆乔住的屋子前厅,周祈坐在席上打量四周放置的各种兵器,种类之多都能办个展览了。
“你这屋子可不像寻常闺阁女子的屋子。”周祈笑嘻嘻说了句废话。
骆乔给周祈倒了盏蜜水,随口问道:“那三公主你的屋子又是何样,不会真如传闻中那样,酒池肉林,处处躺着美貌男子。”
“不叫我太子妃了?”周祈笑说。
“你本来也没把自己当太子妃,这里也没有旁人,我还废那么多话作甚。”骆乔在周祈对面坐下,被周祈缠了这么多天,她有点儿烦,索性也不绕弯子,“三公主还想着杀回齐国杀回成都京,你之前那些失智作妖的动作无非是在试探我们大宋的底线,和你们齐国的底线。”
周祈看着骆乔,双眸微微弯起,先是低笑然后变成大笑:“世人皆道兖州骆氏女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真并非浪得虚名。”
“文武双全不敢当,只是比一般人聪明一点点。”骆乔嘴上说着不敢当,脸上没有半分谦虚的模样,“三公主觉得,我能看得出,还有多少人能看得?”
周祈大笑,拍着自己的腿说:“无所谓,我就是要告诉周禧,老子还会再回去。”
笑够了,她面上闪过一道狠色:“等我回去了,就是周禧的死期。我以前就是太顾及姐弟情了。”
骆乔问:“三公主想回齐国当皇帝吗?”
周祈一愣,似是没想到会有这般问题:“你为什么这么问?”
“三公主杀了齐国皇帝,不自己登基,难道要扶持一个宗室的傀儡?”骆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惊世骇俗,用稀松平常地语气说道:“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尚且不可信,焉知那个傀儡就能任你摆布?与其给他人做嫁衣,不如自己上。薛太后能执掌齐国朝堂十载,你是她之爱女,且也姓周,在你们齐国朝堂上瞎搞了几年,难道还有什么了不得的顾忌?”
周祈低笑:“你这话说得……”
甚得我心。
但周祈可不会轻易被骆乔的话带着走,她道:“你这是想要我们齐国大乱,你们宋国好从中得利是么?”
骆乔把杯中蜜水饮尽,慢悠悠再给双方杯中添满,“我只是顺着三公主的话猜测罢了,猜得对不对,三公主自行计较。我既然是三公主的‘好朋友’,想必你不会怪我心直口快的。”
周祈嘴角挂着一丝笑,就这么看着骆乔,看了许久。
兖州骆氏女……这个小鬼……真有意思啊。
“明知我心怀叵测,你竟还愿意配合。”
“我不配合又能怎么办。”骆乔端了一盘点心吃得飞快,在咽下的间隙里说话:“你是齐国公主,又是太子妃,你要黏上了我是能赶你还是能打你?”
周祈摊手:“所以你看,没有权力就是这样任人摆布。”
吃空一碟点心的骆乔端起第二碟:“所以,你要回齐国当皇帝吗?”
周祈看骆乔吃把自己给看饿了,不客气地也端了一碟点心,吃之前说了句:“你的算盘珠子都快打我脸上来了。”
骆乔:“所以,皇位要不要?”
周祈被骆乔几句话鼓动得还真有些心动,有朝一日自己做了皇帝,看谁还敢放弃她。
心动归心动,她的理智没丢,她想杀回成都京干掉周禧没错,可她也知道朝中大臣不会同意她一个女人继位的,届时齐国内斗而大乱,便宜的就是其他三国。
可心底终是有个声音在说:同样姓周,凭什么我周祈就不能是皇帝。
骆乔把点心吃完,都还没吃半饱,饿得慌,便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三公主你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我什么目的?”周祈装傻,“我只是来找我的好朋友。”
骆乔戳穿:“你想逼薛太后表态,你在宋国受了这么‘大’委屈。”
“你们宋国嫁祸我,你以为齐国真会无动于衷?”周祈轻嗤。
“受伤的是你,那肯定是要表态的。可惜,受伤的是我们大宋的太子,就看齐国皇帝乐意不乐意为亲姐出头了。”骆乔状似很惋惜地摇了摇头,“皇帝要拦太后,还是很好拦的吧。”
周祈脸黑了。
骆乔把周祈的话还给她:“所以你看,没有权力就是这样任人摆布。”
周祈冷哼:“我还不需要你一个小鬼来教训。”
骆乔引手:“三公主请便。”
周祈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前又停住,回头看骆乔,语含戏谑又似乎带着警告:“小鬼,你可别死得太早。”
骆乔朝周祈拱手一揖。
把这位瘟神一样的太子妃送走,成国公府上下皆松了一口气,管家对听了消息急匆匆赶回来的骆广之说:“太子妃前脚刚走,公爷您就回来了。”完美错过。
骆广之神情并不放松,问清了前后,让人去把骆乔叫来。
书房里,骆广之打量了骆乔片刻,捋着下颌的胡须开门见山问:“太子妃一大早来找你什么事?”
骆乔道:“来提醒我,齐国派了杀手来杀我。”
骆广之登时惊得胡子差点儿揪掉,冷静下来后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我说了,您不信,请问祖父想听什么?”骆乔态度端正,坐得也很端正。
骆广之却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儿,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是这样跟祖父说话的吗?谁教你的?!”
“祖父想听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骆乔语气淡淡,没有无故被训斥的不快。
然而骆广之哑了口,半晌不语。
骆乔能猜到祖父想问什么,无非是昨夜太子遇刺之事,他想知道太子妃有没有同她透露一星半点儿,他好应变。
“祖父难道不关心我的安危吗,听到齐国派了杀手来杀我,竟觉得这是我胡说,难道我的性命不重要?”骆乔故意扎心。
“你一个小娃娃……”骆广之才一开口,就在骆乔徒手把身旁的小几摁碎中失了声。
骆乔看了一眼小几的残骸,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诚恳道歉:“一时激动了,请祖父见谅。”
骆广之:“……”
骆乔:“对了,祖父想说什么?”
骆广之……
骆广之什么都不想说了,挥手叫骆乔走。
第 154 章
骆广之晓得骆乔是在装傻, 太子妃一大早跑来肯定跟她说了什么,可她非要瞒着自己这个祖父,他思来想去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瞧瞧, 才说了几句话就把小几给摁碎了。
骆广之很生气, 又拿骆乔没办法,再转念一想, 这其中涉及两国纷争、朝堂立储, 知道的越少越好, 以免惹祸上身。
这么排解完,骆广之叫来管家,让他安排人盯紧了胥远院。
管家接到命令转头就苦着一张脸, 胥远院里那么大一头老虎, 仆役们绕路都绕不赢,洒扫的粗使都不敢去干活, 胥远院里用的全是四房从兖州带来的人,试问这府里谁敢去盯着哦。
骆乔从祖父这儿回去, 老远就看到胥远院院门口蹲着有一只弟弟抱着老虎脖子在等。
“骄骄。”骆乔快走了几步,把骆意拉起来,“怎么不穿斗篷, 天这么冷了。”
骆意摇头:“抱着找找, 不冷。”
骆找找附和:“嗷嗷……”
骆乔握住弟弟的手, 小手的确暖呼呼的才放心下来,拉着他进屋。
到了屋里,也在边看账册边等着女儿回来, 看见姐弟俩进来, 也是放下心了。
“你们俩,把汤喝了。”林楚鸿指了指桌上一直温着的甜汤。
姐弟俩喝汤, 一个试了试不烫嘴就吨吨吨一口喝干,一个不紧不慢小口小口喝。
“祖父找我问太子遇刺一事,他觉得太子妃会跟我说点什么内幕。”骆乔放下碗,诚恳认错:“阿娘,我不小心把祖父书房的一张小几给拍碎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手滑了。”
一旁拨弄炭盆的墨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被墨琴给瞪了。
林楚鸿是又好笑又无奈,骆乔再小两三岁说自己“不小心拆家”她还会信,现在她可不信她的手滑了,是狡猾吧。
骆意把喝到一半的甜汤放下,拿出小手绢擦擦嘴,说:“祖父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储位之争不是成国公府能掺和进去的。不过,很快就会有人递帖子来拜访祖父了。”
“所以,我就跟祖父说,太子妃提醒我齐国会派杀手来杀我。”骆乔朝往屋里探了个头的骆找找招了招手,然后眼睁睁看着骆找找进屋直奔她弟弟去。
骆找找用大脑袋蹭了一下骆意,差点儿没把他从椅子上蹭倒,骆乔就大手一伸,硬把老虎抓到自己面前来撸。
骆找找不服:“嗷嗷……”
然后被无情铁手镇压了。
骆意重新坐好了,说道:“祖父应该会帮忙说出去,这么好的机会浑水摸鱼,该动起来了。”
骆广之一整天都在待客,被许多人找上门来或直截了当或旁敲侧击,一开始他尚且作一问三不知状,被问得多了也烦了,见又是相熟的同僚,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便说了漏嘴,但漏又只漏了一半。
“太子妃来提醒,齐国派了杀手……”
同僚惊诧万分,出了成国公府就忍不住同别人说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半个建康京的人都知道齐国派了杀手过来。
“莫非,太子被刺是齐国人干的?”
“太子妃不是说了,那个人是冒充的男宠。”
“可除了齐国人,谁知道太子妃以前的男宠里面有个叫檀郎的,你知道吗?”
“对哦,就是齐国的平民百姓也不知道吧!”
“好哇,齐国这是贼喊捉贼!亏得我们还想着与他们修好!”
“别激动,别激动,此事真假尚不清楚,还有这太子妃为什么要提醒成国公府的,不应该提醒太子吗?”
“谁不知道成国公府的骆七与太子妃交好,太子妃提醒一下不很正常么。”
“你真觉得正常?”
话在外头传了一圈,最后再传回成国公府里,完全变了个味儿了,骆乔骆意听到是啼笑皆非。
“小瞧祖父了,没想到祖父才是搅浑水的高手。”骆乔笑得不行。
骆意也有些意外:“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骆广之可不知道自己在两个孙儿心里的形象大变样,他正哆哆嗦嗦站在明德殿里听太子问话。
后悔啊,都应付了那么多人了,怎么最后还是没有管住嘴!
“骆卿,太子妃真的说了齐国派了杀手来刺杀孤?”闻端问。
话传到闻端耳中时,闻端其实不太相信,若真是齐国派来的杀手要取自己的性命,刺杀绝不会如此拖泥带水,那个刺客一开始就拿匕首捅而不是先把羊肉拍他脸上,他未必躲得开要害。
再者说,齐国有必要在婚礼上刺杀么,联姻对两国都有好处,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要不是齐国周禧对他姐姐有深仇大恨,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
然传言已出,闻端不能不问。
骆广之没想到一句话会传得如此离谱,此时被太子诘问,他要是说出“太子妃说的是齐国派了杀手来杀我孙女儿”,太子会不会恼羞成怒,他会不会再走不出明德宫的大门?
许久,骆广之都没有回话,闻端渐渐不耐烦了,他的手臂还痛得很,没心情再作礼贤下士的姿态,“骆卿,孤的话很难回答吗?”
骆广之忙道:“禀殿下,臣问过孙女儿,她的确说太子妃提醒她齐国派了杀手来。”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闻端沉声道:“为什么太子妃会提醒你孙女儿?”
“这……”骆广之迟疑地抬头看了眼太子,总不能说太子与太子妃不和,所以太子妃才不提醒太子的吧。
不用骆广之说了,闻端已经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里猜测他想说的话,不由一阵气闷。可对方话都没说一句,自己要是发火了,也没道理。
因周祈迁怒大臣,没必要。
“你退下吧。”闻端道。
骆广之忙行礼退出了明德殿,出了明德宫上了马车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满额的汗,这大冷天的,他背后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挥退了骆广之,闻端对一直在旁听着的萧本荣道:“萧卿怎么看?”
萧本荣沉吟许久,才摇头:“臣以为,那晚的刺客不是齐国派来的。”
闻端道:“孤也这么认为。”
听太子如此说,萧本荣些微放下心来,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殿下,无论刺客是不是齐国派来的,我们都不能认是齐国派的。刺客是齐国的,对我们没有半点儿好处。”
“孤知道。”
“殿下,有去问问太子妃吗?”
闻端脸一沉,萧本荣看了,知道了。
但还是忍不住劝一句:“殿下,夫妻一体,您之前被太子妃连累多次也该看明白了。”
闻端脸更黑了。
萧本荣点到为止,再说起刺客一事:“干办处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如果能想办法把刺客一事往三皇子身上牵扯,可就太好了。”
“老三不是傻子。”闻端摇头。
萧本荣道:“但这并不妨碍咱们给三皇子泼点脏水。”
“那倒也是,就交由你去办吧。”闻端同意了。
萧本荣告退后,闻端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自己这一刀不能白挨。
皇帝给了干办处三日期限,明日就是了,不知干办处审出什么来没有。
干办处暗狱,张瑾接过典狱呈上的供词,一目十行看完,对左右吩咐:“把这些人都抓来。”
令一出,干办处的半数探子齐出,当晚抓了十来人秘密送进暗狱里。
一共十三人,被关押在不同刑房里,甲号刑房吊着一名约莫年过五旬的瘦小男子,两名典狱在旁边整理刑具,张瑾坐在门边支了张桌子喝茶。
“张恶鬼,你凭什么抓我!”男子已经喊了许久,声音都嘶哑了。
张瑾放下茶盏,叫人再烧壶热水来,这才慢悠悠说道:“长沙王府司马,你不在长沙王身边辅佐,反倒鬼鬼祟祟躲在建康,我没记错的话,长沙王并不在建康京吧。”
“是王爷叫我来建康办事,”男子说道:“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抓起来,就不怕王爷怪罪与你?!”
张瑾轻笑一声:“长沙王不过三岁稚龄,能有何事吩咐你到建康来办,莫不是让你来建康买糖吧。”
这话一出,典狱和狱吏们一阵大笑,男子面色扭曲,乍一看像是气的,可张瑾眼睛多尖,又岂会没发现此人神态中的心虚。
“你是要自己招,还是用了刑再招?”张瑾很贴心地给出选择,“你且放心,只要我不让你死,你受再重的刑都不会死。”
男子心底发寒,张瑾的“恶鬼”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他看着左边典狱拿起来的刑具,他发誓,他看到上面还有没干涸的血渍。
“行吧,先给这位一道开胃菜,活动活动筋骨。”张瑾放下茶盏,把男子的叫嚣咒骂求饶和惨叫都抛在身后,去下一间刑房。
十三人,刑讯持续了整整一夜,暗狱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也持续了一夜,直到天边微熹,典狱将所有的证词呈给张瑾,厚厚一沓,最终太子被刺一案指向的幕后凶手——
“四皇子?”张瑾看完供词后觉得好笑,“他能有这脑子?”
“郎将,还要深挖吗?”内候官汪充也陪着熬了一夜,熬出这么个狗屁幕后凶手,气都不顺了,可是:“今日便是陛下定的期限。”
张瑾把证词叠起来,叫人拿了个盒子来装好,吩咐汪充安排人继续暗中查访,“我去复命。”
“这……这个?陛下能信?”汪充瞠目。
张瑾道:“信与不信……就看陛下如何定夺了。无论如何,太子的确是受了委屈,动储君便是动国本。”
第 155 章
俗话说,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道理闻燮都懂,可想到自己的儿子是个没脑子的, 他哪能平常心对待。
他对四皇子闻旭看似宽宥宠溺, 实则是不太想管这个蠢儿子,任由他在宫中横行无忌, 闯了祸有人告到闻燮这里, 他基本上是一笑了之, 只除了那次上元节。
真正得宠爱看重的,看闻燮如何教导三皇子闻绍,这才是一个父亲、一个帝王对儿子的期望。
闻燮虽然嫌弃自己的第四子, 却也了解闻旭, 在干办处将供词呈上来他看过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干办处这是办事不力随便拉了个人出来顶包。
闻燮还没来得及发怒问责干办处,张瑾就把搜查到的证物呈上, 其中有一块雕花鸟蝙蝠刻长命富贵字样的玉佩,叫闻燮觉得眼熟。
七八年前,南边小国进贡上来一块绝世玉料, 此玉料纹路天然成山川状, 得到此料后, 闻燮命人打了四枚玉佩,太子和二、三、四皇子各一枚,玉佩的底部阴刻有他们各自的名。
在当年的除夕宫宴上, 闻燮当着群臣的面将长命富贵佩赐给了自己的四个儿子。
闻燮拿起那枚长命富贵佩, 摸到了底部的“旭”字。
“陛下,臣已仔细核查过, 此佩正是四皇子的那枚,绝不是仿造。”张瑾直言:“四枚长命富贵佩由玉雕大师陈琅玕亲自打造,每一枚使用的手法不一,陈大师的手艺极难仿造。”
“如果是陈大师自己造的呢?”柳光庭道。
柳光庭问完就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就算是陈大师自己造的,可那玉料却不可能与当年的一模一样。在看到席荣和谢禹珪都朝自己投来一眼,柳光庭羞恼不已。
“柳侍中又如何解释这玉的纹路?”谢禹珪道。
“这玉的纹路究竟什么样,当年的宫宴上咱们也没有看清楚,”柳光庭看向谢禹珪,“莫非,谢内史看清了?”
谢禹珪道:“无需我等看清,玉如何,陛下最是清楚。”
柳光庭和谢禹珪同时看向皇帝。
闻燮拿着玉佩,当年玉佩雕好后呈上来他只随意地看了一眼就让人收进私库,待除夕宫宴上赏赐给儿子们也没有细看,说实话,他看得出雕刻的纹样正是当年他叫陈琅玕雕的,可每个玉佩的纹路,他还真不记得了。
几人见皇帝许久不语,明白了,柳光庭说:“不如叫四皇子自己来辨认,他的玉佩他总能认得出来。”
张瑾朝柳光庭看去。
遇刺的是太子,是这位柳侍中的外孙,这么多年他与太子毫无祖孙情谊,按君臣来论,他非常不敬太子,态度着实有些古怪。
张瑾不觉得柳光庭的古怪是门阀士族的傲慢,要这样算的话,待太子登基,他更可挟天子以令诸侯,趁机扳倒席司徒权倾朝野,岂不美哉。
“诸位,”席荣这时开口了,“现在的问题并非真凶是谁,而是凶手是谁。”
真凶无论是不是皇子、是哪个皇子,都是宋国皇室的内斗,内斗嫁祸齐国来和亲的公主,宋国和齐国这修好恐是修不了了。
但凶手也不能是外面传的齐国,道理同上。
这个案子的真凶究竟是不是四皇子,还要接着往深了查,但凶手,就是他们宋国说了算。
谢禹珪笑了一下:“席司徒认为东魏和西魏,哪个好?”
闻燮首先没明白席荣的意思,听了谢禹珪之言,顿时了然。
“就东魏吧。”席荣道。
谢禹珪点头:“我亦觉得东魏甚好。”
柳光庭没意见。
至此,太子大婚遇刺案的凶手就定了下来——东魏刺客。
席荣又道:“此事到底太子受了委屈,还受了伤,陛下还需多关心关心太子才行。至于四皇子,先将他禁足在府中,直到元节,陛下以为如何?”
闻燮不想听席荣的安排,语带质问:“席卿不会以为,老四那脑子能想出这等计谋吧。利用会稽王与豫章王不和,借会稽王之手冒充豫章王调长沙王的人行刺。”
闻燮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儿子蠢,可他的蠢儿子要真有这等智计,他就该背后发凉了——老四该是何等的心思深沉,如此懂得扮猪吃老虎。
“臣不以为以四皇子之才能想出这等九曲十八弯的计谋,”席荣道:“陛下,此等智计,最后嫁祸到四皇子身上,还叫干办处查到此就线索全失。此人想必是非常了解四皇子,以及宗室们的恩怨。”
说到了解四皇子和宗室,众人下意识想到一个人——三皇子闻绍。
要说是三皇子的谋算,倒也不是没可能。
倘若真是三皇子,那席荣、谢禹珪等人就对他很是失望了。
智计不错,可惜不顾全大局,选在那么重要的场合动手,然动手又不能一击毙命。
无论是从智、从德、从运看来,三皇子都差了。
闻燮也想到了,瞬间脸黑如锅底,他想吼一句“不可能是老三”,可席荣等人又没有指名道姓,他这么吼一句不仅不能帮三儿洗去嫌疑,反倒是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意味儿。
闻燮双手握紧成拳,心中渐渐涌上杀意,显阳殿里啾啾叫的鸟儿们成了他的出气口,他大骂赵永让他把殿里多嘴的鸟儿处死。
赵永不敢耽搁,急忙叫来内侍把鸟都移出去。
张瑾看着内侍们进进出出忙忙乱乱搬鸟笼,冷笑在心。
没多久显阳殿里的鸟笼都被搬出去了,众人这才发觉这显阳殿原来有这么大。
席荣不受影响,接着对闻燮说:“禁足四皇子,实则是为保护他,我们谁也不知道真凶还有没有后手,四皇子禁了足,也就断了真凶一条路。还有三皇子,大婚在即,三皇子该把心思都放在筹备婚礼上。”
这就是要让三皇子暂时把身上的差事卸下来,上朝听政也不用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朝,可就不好说了,反正不会是皇帝说了算。
“也是,毕竟三皇子千辛万苦才求娶到成国公的嫡长孙女儿,想必是万分重视的。”柳光庭哂了一句。
闻燮不善地扫了柳光庭一眼,对席荣的话,他不想也只能答应。
想他这几年在朝堂上为三儿几方铺路,竟一下就被打回原形,这还不算,他还得安抚太子优待太子。
闻燮越想越窝火。
想他堂堂一国皇帝,行事处处要看朝臣的脸色,窝囊得很。
太子遇刺一事就此商定,凶手是东魏刺客,干办处继续暗中追查,四皇子闻旭禁足府中,三皇子认真筹备婚礼。
当天,各类檄文、诏书尽皆发出。
明德宫里,太子闻端接到了让他协理户部的诏书,太子妃周祈接到了丰厚的赏赐。
闻端大喜,周祈呵呵。
四皇子闻旭是被金吾卫从三皇子府捉回自己府上的,天使宣读完封四皇子旭为东海王后金吾卫把东海王府团团围起来,不许进出。
东海王闻旭整个懵逼,他原以为金吾卫是“请”他回府听封的,就是粗暴了些,哪知自己会被关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啊啊!!!!!
三皇子这边,也有册封的诏书,封三皇子绍为彭城王。
众所周知,武帝祖籍彭城郡,这里可是宋国的龙兴之地,封在这里不可谓皇帝不看重。
然而彭城王闻绍还来不及志得意满,就听天使道:“王爷大婚在即,陛下体恤您筹备婚礼辛苦,就先免了您上朝,让您专心准备婚礼。可别再出明德宫那事了。”
闻绍也懵了,不过他反应快,叫人把其他宫里来的人请去喝茶,他塞了个荷囊给天使,“是发生了何事?”
天使飞快接过荷囊,他先头从赵永那儿也得了一个,赵永是皇帝近侍,他传达的意思定然是就是皇帝的意思,是皇帝想让他告诉彭城王。他先不说,只是想看彭城王会不会意思意思,他猜得没错,彭城王很懂意思。
天使两头拿好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绍听完了前因后果,震惊已经形容不了他此刻的心情了。
他强撑着送走天使,立刻叫人去四皇子那儿看看,得知闻旭被关了起来还重兵把守,他忍了忍,没忍住,把桌上的东西用力扫到地上。
发狠道:“是、谁?!是谁竟敢跟我过不去?!别叫我查出来,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二皇子闻震也同时封了王,被封为南康王。虽然是以南康郡为封,可对不良于行的闻震来说,这封号多少有点儿讽刺的意思在里面。
南康王府的长史知道主子封王了原本还挺高兴,后来听到封号,这份高兴大打折扣。
送走了天使,长史嘟囔:“封就封,封了什么南康郡,谁不知道那地方又小又穷,这不是故意欺负人么。”
闻震倒是不觉得如何,还安慰长史:“有总比没有好。我叫你查四皇子禁足的事,有查到什么吗?”
长史摇了摇头:“显阳殿的内侍大多是赵永的人,难以收买。只打听到陛下大发雷霆,让人把显阳殿的鸟儿都处死了。”
“所有的鸟儿?”闻震确认。
“所有的。”
“看来咱们的皇帝是真的很生气呐。”闻震喃喃,片刻后突然笑了一声,猜测:“难道太子遇刺,是老三指使老四做的?”
长史瞪大了眼:“真、真的?”
闻震笑着摇头:“应该不会是,老三没这么蠢。难道是老三、老四替谁背了个黑锅?”
能让他们背黑锅的……
闻震大胆假设:“难道刺杀太子的是咱们这个皇帝?”
“哎哟,祖宗,您可千万别乱说,”长史吓坏了,“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闻震逗长史:“如果有谁知道了,一定是你说出去的。”
长史整个人都不好了,指天誓日地说我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行了,我知道你忠心。”闻震摆了摆手,“起来吧,去把准备好的贺礼给老三老四送去。”
长史忙不迭地爬起来,去库房了。
闻震转动轮椅出了屋子,挥退外头守着要上来推车的仆役,独自往府中书楼行去。
老三,倒是可以借此事再送他一份礼呢。
第 156 章
建康京中, 一天之内,风云变幻,直教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宋国发出檄文质问东魏, 兖州、冀州有调兵迹象, 东魏大为紧张。
先是天灾,再是战争, 战争之后又有割地赔款, 叫东魏元气大伤, 暂时经不起任何波折了。
宋国把凶手按在他们头上,他们不能承认,可也不能跟宋国硬碰硬地否则, 如今宋国强, 他们只能叫长居宋国的使臣上书宋国皇帝表达交好意愿,又暗中让潜伏在建康的探子们把“凶手是齐国”传得更广一些。
现如今的建康各国探子汇聚, 各显神通,每天都有人突然消失, 不是身死就是被抓,干办处的暗狱都已经人满为患了。
张瑾进了暗狱,问迎上来的汪充:“还没审出来?”
“没有, 这几人知道的应该就这么多了。”汪充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拿着衣袖扇风, 他在暗狱里已经待了十多个时辰,暗狱里不见天日,因为刑讯需要烧了不少火盆, 大冬天里热得难受。
张瑾一一看过几间刑房, 叫汪充出去说话。
“到四皇子止,线索全无, 你觉得会是谁的手笔?”
汪充一热一冷把脑子给搞坏了,说了句蠢话:“可能就是四皇子所为,所有人都觉得他没那脑子,他就悄悄努力,然后惊艳世人。”
张瑾:“……”
汪充一杯热茶灌下,总算把脑子给灌回来了,见上峰神色不善,忙认错:“末将胡说,郎将莫怪。”
张瑾点了下茶壶,让汪充继续喝,把脑子喝清醒点儿。
汪充殷勤地献给上峰倒了一杯,再倒自己的,热茶下肚,一热一冷导致的打摆子总算是好了,他长舒一口气,真清醒了,能思考了。
“郎将,说到‘悄悄’,末将有一个想法,”汪充凑近了点儿,低声道:“会不会是二皇子做的?”
“二皇子?”
“是啊,你不觉得二皇子很符合我刚刚那句话么,悄悄努力,然后惊艳世人。”
“你再多说一句你那傻话,你今年的炭钱就没了。”
“别别别,”汪充用力摆手,动什么都不能动他的钱袋子哇,“郎将,你听我说啊,二皇子的腿是因为谁断的,是三皇子啊,他能不怀恨在心?你看这次,三皇子被罢了,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张瑾说:“既如此,二皇子为何不直接嫁祸三皇子,要嫁祸四皇子?”
汪充说:“三皇子行事不说滴水不漏吧,也较难找茬,四皇子就不一样了,搞了四皇子能连累三皇子,我要是二皇子我也这样搞。”
张瑾颔首:“那就按你说的,去查查二皇子。”
汪充得令立刻去安排人手。
张瑾再次拿起卷宗翻看,试图从中寻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次刺杀看下来,最终得利的只有太子,太子手伤都还未好就已经回朝,正在户部指点江山。
二皇子在暗中帮太子?还是哪个宗室大臣暗中相帮?-
想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帮的不仅是干办处,还有太子自己。
重回朝堂、统领户部的兴奋冷却过后,闻端终于开始思考是谁在帮他。
干办处现查到的所有证据都被皇帝命人销毁,卷宗虽还留着可除了干办处的谁也无权调阅,世人皆知刺客是东魏派的,可这糊弄不了闻端。
那个刺客如果不是先拍了他一脸羊肉,他大概率是要被匕首捅中要害的,闻端能感觉得到,刺客并非真心想让他死。
不想他死,拉了老三老四下水,让他重返朝堂,帮他的人会是谁?
闻端叫来怀文耀,吩咐他暗中把明德宫过一遍筛子,刺客冒充的是内坊之人,明德宫之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怀文耀不敢兴师动众叫外人起疑,暗中查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闻端心神都被吊了起来,究竟是何人可以瞒得如此滴水不漏?
多方势力皆在暗中查探,包括三皇子闻绍也是,查来查去线索都在四皇子这儿打止,大多数人都不信这是四皇子能做出来的局,可有小部分却觉得万一呢,万一四皇子扮猪吃老虎呢。
结果没查出来,齐国的国书来了。
事关国家脸面,齐国少帝再厌恶自己的姐姐也不可能对她被嫁祸不闻不问,叫宋国看轻了齐国送去的和亲公主,就是看轻了他们齐国。
齐国的国书措辞十分严厉,大有“你宋国既非诚心求娶,我们把公主接回来就是,后果由你们宋国自负”的意思。
宋国才给东魏扣了个黑锅,这会儿打算从东魏刮层地皮,为后面收复豫州做准备,现在自然是不好与齐国交恶。
再说了,他们宋国为这次联姻折腾了这么久,还忍受了齐国公主各种无礼各种折腾,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
二皇子南康王闻震的婚礼就在朝廷与齐国互相扯皮中,安静的到了日子。
亲王纳妃不似皇太子需要祭祀太庙,因此婚礼隆重与否就看亲王本人是否受宠是否有权,妃氏家中是否举足轻重。
闻震两样不占,南康王妃江氏乃济阳江氏小宗出身,因种种不可明说的原因,济阳江氏犹如瘟神一般被人避着走,两人的婚礼上,最拿得出手的宾客只有平国公府,那还是因为他们是闻震的外家。
就连姻亲成国公府的都没来。
成国公没来,不过四房的两个小孩儿却来了。
南康王府长史负责迎宾,老远看到骑着匹神骏黑马过来的骆乔,又惊又喜。
到了门前,骆乔下马,再把弟弟接下来,对迎上来的长史笑道:“我们姐弟来跟表哥套杯喜酒喝。”
从平国公姚奎那边算,闻震的确是骆乔骆意拐了十八个弯的表哥,以表亲论完全没问题。
成国公没来,姐弟俩以私论,称呼闻震一声“表哥”。
“骆姑娘,骆郎君,快请,快请。”长史连忙把他们往府里让,叫来机灵的小厮和侍女伺候着。
跟着骆乔一道来的还有两大箱子贺礼,林楚鸿安排跟着姐弟俩的管事上前把礼单递给长史,骆乔解释了一句:“大伯母分.身乏术,就托我们把贺礼带来。”
“是,是。”长史可劲儿地把姐弟俩往府里让。
小厮引着姐弟俩往前堂去见闻震。
宋国承金德,尚白,闻震着了一身白表紫里的婚服,山、华虫、火、宗彝四章在衣,藻、粉米、黼、黻四章在裳,腰间结紫缨,身下轮椅也是白色,眉眼含笑,温润如玉。
“表哥,新婚大喜,百年好合。”骆乔骆意拱手道贺。
“表妹,表弟,快请坐。”闻震在轮椅上欠了欠身。
闻震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亲自去亲迎,请了安郡王世子代为前去,现在时辰尚早,亲迎队伍还没出发。
宋国婚礼都是在黄昏时分行礼,亲迎队伍在日昳出发,绕城半圈,接到新娘后再绕半圈回来,务必要让全城人都分享结婚的喜悦。
亲迎的队伍里,除了持节的正副使者,还有新郎的兄弟朋友们,一来热闹,二来帮着新郎应对新娘娘家人的“刁难”。
但闻震的亲迎队伍里没有兄弟,他的亲兄弟没来,堂兄弟也没来,表兄弟倒是来了两个,但得在王府中帮忙布置招待。
至于朋友,深居简出的闻震也没几个,勉强凑了四个出来。
不受宠、手中无权的皇子,连婚礼都没有父皇的垂询,建康京里看人下菜碟的不要太多——比如成国公。
“不如我和弟弟也一道去。”骆乔知道后自告奋勇,“文的,我弟弟来,武的,我来。保证把新娘顺顺利利给表哥接来。”
安郡王世子闻猛一口茶当场喷出。
“咳咳……咳咳……”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闻猛连连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喝急了。”
姚载无奈道:“子雄,你注意点儿,别弄到礼服上。”
“好的,好的。”闻猛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在骆乔脸上转了两圈,落在她的手上。
远看白白嫩嫩的一双手,近看却能看到掌心明显的厚茧,别说建康京的贵女们,就是各家洒扫的粗使婢女也不会有这样一双手,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威慑四方。
“有骆表妹在,相信我们一到江家就会将弟妹送出来。”闻猛朝骆乔竖了个大拇指。
骆乔:“……”
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姚载真想怼闻猛两句,听听这说得什么话。
闻震让身边小厮再给闻猛倒杯茶还端去两碟果子,对闻猛说:“猛堂兄,吃茶,吃果子,之后还要仰仗猛堂兄帮忙,别饿着了。”
闻猛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说了傻话,赶紧埋头苦吃,不敢再看骆乔。
到了日昳时,亲迎队伍从南康王府出发,持节正副在前,然后是代为亲迎的安郡王世子,他之后是婚车,婚车之后是新郎的兄弟友人,再后面是护卫仆从鼓吹等,蜿蜒了半条街。
骆意平日出行多是乘坐马车,尤其是冬日,今天终于能骑回马了,小家伙还挺兴奋,裹着厚厚的狐裘左右看。
“冷不冷?”骆乔骑马走在弟弟身边,低声问。
“不冷,有手炉。”骆意从狐裘里伸出手,给姐姐看他的手炉,“是南康王叫人拿给我的。”
骆乔笑着点了点头。
南康王承这份人情就好。
这边,亲迎的队伍还在城中绕远路,叫城中百姓分享南康王之喜。
骆乔人在闻震亲迎队伍里的消息已经飞进各府里。
南康王?
骆乔?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怎么就联系在一起了?
从平国公府那边算的辈分?那也拐得太远了吧!
还是说,席家有什么打算?
第 157 章
天下大乱, 群雄并起,近三百年时间里出过不少惊才绝艳之人物。
比如,百步穿杨名将陈石;十死无生女杀手云信;不测之才谋士裴庸等等。
每一位的横空出世, 都在历史的画卷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一位在他们活跃的年代皆是为人关注为人追随为人忌惮的。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过无数的尘埃, 天下四分近百年, 终于又有一人横空出世, 教天下人为之侧目。
这就是骆乔。
自打她到了建康京,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她每日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这些人怕是比她本人还清楚。
骆乔几次出入司徒府,除了第一次, 后面都是空手进去满载而归,今天拿走一把长.枪, 明天带走一箱兵书,后天牵走一匹神骏宝马,用含光对宵练说的话就是“姑娘像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可劲儿地搜刮别人家的好东西”。
与司徒府的几番往来, 建康京里人人皆知席司徒极为看重骆七姑娘, 不少人甚至觉得骆七的动向就是席司徒的意思。
就如此时,她作为亲友行在南康王亲迎的队伍中,引得无数人猜测是不是席司徒抬举南康王。
一些喜好钻营之人就坐不住了, 火急火燎地提着贺礼上南康王府道贺, 门庭寂寂的南康王府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明德宫和彭城王府听说了,被问到要不要亲往道贺, 皆摇了头。
“贺礼送去就行,老二还用不着孤亲自去道贺。”太子如此高贵地说。
“本王被勒令在家中筹备婚礼,哪有空去二哥的婚礼,又不是没有送贺礼。”闻绍满肚子怨气。
闻震的腿疾总是叫人看轻于他,皇位之争他早早就被出局,朝堂上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有些人就想不明白,席司徒抬举南康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却没想过,所谓“抬举”都是他们臆测出来的。
骆乔的一举一动究竟是不是席家的意思,至少她本人不这么认为。
“现在的人都在想什么呢,我做的任何事当然只能是我自己的意思。”亲迎回来后,骆乔牵着弟弟围观婚礼,跟姚载说话。在九十九斤都是反骨的年纪里,她可是相当霸道自我的。
——天下任何人都不能摆布我,除了我自己。
“想象力太丰富了。”骆乔啧啧摇头,讽刺道:“有如此想象力,不如去写话本排戏曲,娱乐百姓。”
“你与席家来往频繁,席司徒多次赞你,总不免叫人多想。”姚载说道。
王府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观礼,不少人连名字都难道出,平国公肯定是要帮南康王去打听发生了何事,得到的种种消息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骆乔嗤了一声:“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多想。”
姚载偏头看着骆乔,几年未见,他这个表妹变得锋芒毕露,虽说她的确有才可恃,但总归不该如此高调。姚载尚读《中庸》,为人处世常以此为准则,有心想劝骆乔几句,可二人即便有表兄妹之亲,也无甚情谊,姚载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
“不过,”骆乔一个大转折,“我姐弟二人来给南康王贺喜,的确是席大父同我们说的。等回去后,祖父定然没有好脸色给我们看。”
姚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抿紧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难道真叫旁人猜中,席司徒是在抬举南康王?南康王因腿疾早无缘皇位,席司徒抬举他的目的究竟为何?
南康王都已避世如此,还不能放过他吗?
“载表哥不必想太多。”
一个软糯的童音打断了姚载的思绪,他低头看向骆乔身侧的男孩儿,骆乔的弟弟骆意,说是从小身子就不好,这还没到隆冬就裹着厚厚狐裘整个人毛茸茸的一团。
小孩儿仰着可爱的小脸对他笑了一下,说:“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大姐姐。”
“鸣雁?”姚载微讶,“鸣雁怎么了?”
骆意道:“我们唤南康王一声‘表哥’,是跟着大姐姐唤的。”
虽然也拐了好几个弯,闻震和骆鸣雁还是有微薄的血缘的表兄妹,骆鸣雁再有半月就要嫁与彭城王,这一桩婚事背后的算计大家心知肚明。
他们阻止不了彭城王娶骆鸣雁,就只能帮她加重身后的砝码,好叫彭城王有任何动作都要三思而后行。
姚载明白了这姐弟二人是要把南康王也卷入局中,两方相争怎比得了三方制衡,朝中储位稳定政局稳定,边塞收复失地之时才不会被后方所累。
“南康王的腿……”姚载苦笑。
“前朝亦有跛足皇帝、独眼皇帝,载表哥又怎知南康王不行。”骆乔眉尾一扬。
姚载微愣。
闻震受伤延误了治疗,被御医下定论今生都无法站立,原本聚在平国公身边支持闻震的寒士新贵们纷纷鸟兽散,各自投奔前程,闻震那时候也不过是个总角孩童,知晓这些后不哭也不闹,默默地少出现在人前。
姚奎偶尔在家中叹气,姚载看在眼里,他也为闻震可惜,但是也只能认命。
“你们认命了,问过南康王他认命了吗?”骆意问他。
姚载心内剧动,嘴上却下意识地辩驳:“不认命又能怎么样?陛下原本也对南康王关爱有加,可他的腿……之后就对南康王置之不理了。”
骆乔嘁了一声:“陛下对他的鸟儿都比对他的儿子要好,五皇子不比南康王更惨?”
这话说得着实是大不敬,被外人听到一状告到御前是要被问罪的。
姚载瞠目结舌,四下里看,好在他们特意选了个人少的地方说话,应该没叫旁人听了去。
不想骆乔语出惊人一次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再说,咱们宋国,什么时候储君是由皇帝一人决定的。”
“骆、乔!”姚载低吼:“你也不看看场合就敢胡言乱语,你不要命了?!”
“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骆乔问道。
姚载道:“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是根本不能说。骆乔,这里是建康,不是兖州。”
“载表哥,你把兖州想得太差了,我们兖州人不是妖魔鬼怪。”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骆乔朝姚载拱了拱手,“还请载表哥将刚才的话转告给姚大父,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骆意转身之前,对姚载说:“如果载表哥有心,亦可以转告南康王。”
姚载眉头紧皱,看向正在与王妃行同牢礼的南康王。
难道他们真的都想错了,南康王并没有因腿疾而消沉?-
姐弟俩回到成国公府,才进门就被特意守在门前的管家拦住,言公爷要见他们。
骆乔点点头,边走边问管家:“祖父今日没有外出吗?”
管家道:“公爷下值后一直在府中。”
骆乔又问:“祖父什么时辰下的值?”
这孙女儿打听祖父的行踪,这……
管家支支吾吾,被骆乔斜睨了一眼,立刻答:“巳时五刻回来的。”
“巳时。”骆乔道:“都说祖父领了个闲职,这么看来是真闲。”
管家低着头,只当自己没有听到。
到了骆广之的外书房,姐弟俩进去请了安,骆广之表情有些不太好。
“你们去给南康王道贺了?”骆广之明知故问。
“是的。”骆乔答。
“你们还帮着南康王去亲迎?”骆广之还是明知故问。
骆乔看着祖父,重重叹了一口气:“祖父,您是没看见,南康王的亲迎队伍可太寒酸了,唉,不受宠的就是不被偏爱。”
骆广之胡子抖动了两下,深吸了两口气才接着道:“府里没人去,你们倒是积极,跑去与南康王结交。”
骆意轻轻按了下姐姐的手,不阻止的话他姐姐就要开始嘲讽了,“祖父此言差矣,大姐姐就要嫁与彭城王,与南康王又是表兄妹,我们总是要有个态度,以免叫外人说我们成国公府怠于礼数。”
骆广之眉心凹了一条,南康王多年来默默无闻,倒是叫他忘记了他生母姚婕妤是骆鸣雁的从姨母,这里面还多了这层关系,成国公府不去南康王府道贺的确失礼。
骆意又说:“祖父,您在朝中,应该比我们这些小的看得更清楚,陛下即便不喜南康王,可在封王一事上也没有半点儿含糊。祖父,那毕竟是位亲王,我们成国公府仰仗君恩,怎能恃宠而骄。”
“你说得……”骆广之点头点了一半,僵住。
不对,这话听起来没问题,可怎么哪哪儿都有问题。
三位皇子一同封王不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况且越过二皇子不封去封三、四皇子,朝臣肯定反对,毕竟陛下的喜恶比不上宋国的脸面。
还有,我们成国公府仰仗了什么君恩?真有君恩,他也不至于多年如一日的被下头人架空,无权无势,脸面也没有。
最后这个恃宠而骄,这小四是认真的?
“祖父,您知道外头的人都在怎么说你吗?”
骆乔出声,把骆广之的思绪整个打乱,下意思问:“怎么说?”
骆乔痛心疾首:“他们说你最喜看人下菜碟,总想着投机取巧,却常常赔了夫人又折兵。”
“胡说八道!”骆广之大怒。
骆乔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啊,说得那么难听,我都听不下去了想揍他们。”
“你你你、你动手了?”骆广之脸都白了,骆乔动手,那些人还活着吗?
“没有啊,”骆乔很遗憾地摊手,继续瞎掰:“有人跟我说,这里是建康,要以理服人不能以力服人,我就去跟那些人争辩,可惜输了。”
骆广之:“……”
骆乔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回想:“我甚至差点儿就被他们说服了,哇,他们举了个例子,我哑口无言。”
骆广之黑脸沉默。
骆乔问:“祖父想知道他们举了个什么例子吗?”
骆广之心梗:“不想。”
把姐弟俩赶了出去。
骆乔与骆意对视,轻笑:“敢做不敢当呐。”
第 158 章
南康王的婚礼在冷清中开始, 在猝然的热闹中结束。
南康王一向深居简出,少有谈资,建康百姓议论了两日实在没什么可以议论的了, 将目光移到第三场婚礼上。
彭城王那能议论的东西就多了。
彭城王府大修了一番, 抬高基座,引水蓄湖池, 庭院遍植奇花异草, 带鸱尾的屋顶犹如腾飞的鸟翼, 无一不是彰显着彭城王的阔气与地位。
还有那些如流水一般送进王府里的奇珍异兽,南边的孔雀、北边的骏马、西边的鹰、东边的鹿,叫建康的百姓狠狠谈论了一阵, 人人都道彭城王很爱重骆大姑娘呐。
这些话自然是会传进成国公府的。
静尘轩如今箱笼堆满了地, 都快叫人没法下脚了,皆是骆鸣雁的嫁妆。
林楚鸿带着女儿过来给侄女添妆, 差点儿静尘轩的门都没进得去。
“哎呀,你来了正好, 快帮我瞧瞧还缺什么少什么。”姚莹朝林楚鸿招手,拉着她看嫁妆,“我都快忙昏头了, 总觉得有什么被落下, 到时抬出去叫人笑话了。”
骆鸣雁的嫁妆是她刚出生姚莹就开始攒, 十几年下来几十大箱子算是客气的了,姚莹还从成国公夫妻手里薅了不少好东西,凑齐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这里头还没什么虚抬。
因为这, 二房的红眼病又犯了,在给胡元玉请安的事情闹了几句:“大嫂这是要把府里掏空不成, 大姑娘后头还有这么多妹妹没出嫁,难道要妹妹们抬着寒酸的嫁妆叫夫家看不起?”
姚莹不客气地回怼:“二娣先把珺娘的婚事定下来再说这些吧,你这些年掌中馈没少给你们二房捞好处,别以为我不知道。”
姜云梦还想再说,越发听不得吵闹的胡元玉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如意院,甚至叫他们没事别来请安,来了一点儿都不安生。
为了这一顿吵,姜云梦都不想给侄女添妆,念叨了好几日大房故意要掏空家底,把骆武念得不耐烦骂她:你不给人家的闺女添妆,人家也不给你的闺女添妆,谁都别怨谁。
姜云梦一听,不行啊,大房才一个女儿,她有嫡庶四个女儿要发嫁,大房不给添妆,她岂不是吃大亏了?!
不想吃亏的姜云梦忍痛从自己的嫁妆里扒拉出一套差强人意的头面,叫来所有女儿去静尘轩。
骆鸣珺嘟着个嘴不情不愿,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第一个是骆鸣雁,第二个是骆乔。
就这么巧,一到静尘轩院门前,骆乔正好从里面出来。
“二伯母,几位姐姐。”骆乔礼数周全地问了好,然后指挥着仆妇把箱子都搬进院子。
“干嘛呢,搞这么多箱子堵着门了都。”骆鸣珺不爽地说了句,被骆乔看过来的眼神吓得一下咬到舌头。
“二姐姐要是觉得堵着门了,可以跳过去。”骆乔可不惯骆鸣珺的嘴贱。
“你怎么说话的!”骆鸣珺指着骆乔喊。
骆乔幽幽道:“二姐姐知道上一个指着我鼻子的人是谁吗?是尚永年。”
骆鸣珺唬了一跳,飞快收回了手。
“小七,你二姐姐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别当真。”姜云梦现在也不敢惹骆乔,像几年前那样拿话挤兑更不敢了,这小鬼满身杀气,感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骆乔负手站在静尘轩院门的正中间,跟个门神似的挡着二房众人,“开玩笑要对方也觉得好笑才行,对方觉得不好笑的玩笑开来作甚,故意得罪人么。”
“是,是,还是小七明事理,不像你二姐姐,都被我宠坏了。”姜云梦僵着个笑脸,瞪了一眼不服想闹的女儿,再对骆乔说:“二伯母来给你大姐姐添妆,小七先让让?”
骆乔的目光在姜云梦身侧侍女捧着的一个盒子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她叫仆妇抬进去的几口大箱子,最后落在姜云梦脸上,微微侧开身,引手:“二伯母请吧。”
她那一圈的眉眼官司那么明显那么夸张,二房的人又不是瞎了看不明白,骆鸣珺在心里破口大骂——显摆什么显摆,有钱了不起啊!
比起二房那一套头面,四房送来的添妆的确豪奢太多,首饰、布料这些且不算,还有建康京里的铺子和京郊的田庄,姚莹拿到林楚鸿给的添妆单子都吓了一跳,连说太贵重了。
“大嫂,这是我和季平的一点儿心意,铁牛和骄骄也给他们大姐姐添了些东西,都是些布料摆件之类占地方的东西,实则没多少。”林楚鸿说道。
这桩婚事所有人明面上没说,实则都知道彭城王打着什么算盘,虽然不能如此算因果,骆鸣雁到底是被时局给裹挟了。
“这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姚莹叹了口气,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事到如今怨怼无用,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打起精神来把日子过好才是。
骆鸣雁的闺房里已经挂起五日后大婚要穿的婚服,裳为白色云锦织成,文为五色摇翟之形,素纱中单,罗縠褾、襈,褾、襈皆用朱色。蔽膝随裳色,以摇翟为章。大带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缨皆用朱色。
这婚服华贵得能闪瞎人眼,据外头人传,尚服局司衣带着手底下的女官女史们花了整整一个月制出来的。
骆乔是看过南康王夫妇的婚服的,货比货得扔。
骆鸣珺等人进屋来看到这婚服齐齐哇,就连年纪小不爱说话的骆珍都忍不住叹了一声。
“骆鸣雁,你今后就享福了啊。”骆鸣珺酸溜溜地说了句。
骆鸣雁懒得再与她吵,吵输了生气,吵赢了也没有多开心。
“我再有几日就要出门子了,今后这家中你就是长姐,当做好弟妹们的表率。”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骆鸣珺最讨厌骆鸣雁端着长姐的架子教训自己。
骆乔抱臂靠在一旁,啧啧摇头:“骆鸣珺你长点心吧,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吗?”
骆鸣珺眼一瞪,才转向骆乔,立刻就怂了。
二房三个庶出的女孩儿不敢在嫡姐面前说话,跟骆鸣雁道贺后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骆鸣珺一对二败下阵来,剐了三个不争气的庶妹一眼,眼角的余光瞟到那套华贵的婚服,心底终究还是不甘,她原以为是自己要成为彭城王妃的。
“大姐姐,想必你也知道彭城王是为了什么娶你,”骆鸣珺说着还故意瞟了一眼骆乔,“今后的日子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大姐姐才是真要长点心。”
她这番挑拨离间实在不高明,骆乔都不想说她,拎起她的衣襟就把她扔出门外,想着骆鸣珺怎么着也是个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弱女子,骆乔就施了巧劲儿让她还是好好站着。
“你干什么?!!!”骆鸣珺忽然被扔,都吓蒙了,回过神来就开始尖叫。
骆乔说:“你想试试被扔出府门是什么感觉吗?”
骆鸣珺:“嗝……”
“怎么了?怎么了?”
在前头说话的妯娌三人听到动静过来,姜云梦见自家女儿一脸委屈地站在门外,护犊子的心立刻升起。
“没什么,娘,我们走吧。”骆鸣珺拉着母亲的手,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离骆乔越远越好。她毫不怀疑,骆乔真能干出把她扔到府门外的事来。
姜云梦被女儿使劲儿拉着要走,都来不及再跟两个妯娌假惺惺客套一句,二房庶出的三位姑娘见状也赶紧跟上。
“雁儿,没事吧?”姚莹关切地看着女儿。
骆鸣雁摇头:“娘,没事儿,我再跟七妹妹说几句体己话。”
有骆乔在,骆鸣珺又走了,姚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再招呼林楚鸿去前头清点嫁妆。
其他人都走了,骆鸣雁把伺候的侍女也打发了出去,关上门来,对骆乔笑了一下。
“大姐姐想同我说什么?”骆乔问。
骆鸣雁坐下,垂着头沉默了许久,骆乔也不催她。
“其实……骆乔……我很羡慕你,也……怨过你。”骆鸣雁抬起头,拉过骆乔的双手,翻开她的掌心细细摩挲那手掌上因常年握各种兵器留下的茧。
“我知道彭城王为什么要娶我,我之前满心怨愤,我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你年纪尚小,恐怕彭城王想娶的是你……”
“那你想错了。”骆乔打断了骆鸣雁的话,“大姐姐应该知道,神兵利器最应该发挥作用的地方是战场。在彭城王的眼里,我骆乔只是一把利刃而已。得到一把神兵是要其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不是藏起来。”
骆鸣雁怔怔地看着骆乔,听她说:“任何想要得到我、利用我的人,都是因为我是一把神兵,而非我是骆乔。”
“小乔,你……”
“知道自己的价值,才能把价值最大化。”
骆鸣雁眼睫一动,落下泪来,猛地扑过去抱住骆乔。
“对不起,对不起……”骆鸣雁哭着说:“我怨过你,认为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彭城王想拉拢你、拉拢兖州、拉拢襄阳席氏,我根本就不会嫁给他。我知道这不能怨你,可我控制不住,彭城王那么残暴的一个人,我害怕……小乔,我好害怕……”
“你不知道,当年我随母亲和舅母进宫去探望腿伤的二皇子,看见过三皇子让内侍鞭笞宫人,那个宫人血肉模糊的样子太可怕了……”
骆乔任由骆鸣雁在自己怀里痛哭诉说着她对彭城王的恐惧之情,待骆鸣雁哭声渐弱,她才把她扶好,认真地告诉她:“大姐姐,你只要记住彭城王娶你的目的,你永远能在他面前挺直腰杆。我,骆乔,一定能让你永远挺直腰杆直视彭城王。”
“你信我吗?”
第 159 章
冬月十六, 彭城王大婚,建康京全城戒严,其规格直逼太子大婚了, 宗室、重臣无不登门道贺。
皇帝亲为其写赋, 这是连太子都没有的。
闻端下朝回宫换了一身常服,待会儿他得亲临彭城王府去为三弟道贺。
他原本是不打算去的, 既然二弟的没去, 三弟也该一视同仁。可在下朝后皇帝把他叫到显阳殿, 说了一堆狗屁的兄友弟恭,真不知道此举是在恶心谁。
“太子妃呢?”闻端问左右。
内侍小心翼翼答:“太子妃说她不想去。”
周祈的原话是“你们宋国皇子菜鸡互啄谁爱掺和”,这话能跟太子说么, 太子不能拿太子妃如何, 用他们这些伺候的出气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不想去就算了,”闻端觉得忽然羡慕周祈随心所欲的自己简直有病, “她不去也好,省得给孤找麻烦。”
宫人给太子整理好衣摆便退下, 闻端问了时辰,觉得还早得很,他不想那么早去, 旁人还以为他是去给老三长脸, 便坐下看起送到明德宫的奏表来。
这次重回朝堂闻端明显感觉到与往日不同, 就说这奏表,以前送到明德宫的大多是请安、谢恩之类的废话,如今却有多半是奏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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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是奏户部事。
手里有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实在舒爽。
感到舒爽之余, 闻端也隐隐感到不安,现在的一切犹如空中楼阁,看似华丽,实则经不起一点儿波澜,随便一个动静就能将其摧毁。
从天掉到地的滋味儿绝不会好受,更甚者会比他之前的境地还差,自古被废的储君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他从小就被人告知自己是未来的皇帝,那他未来就一定会是皇帝!
“殿下,五皇子来了,说与您一道赴彭城王的婚宴,现正在殿外候着。”内侍进殿来报。
闻端放下奏表,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了。”
“也不早了,叫人摆驾吧。”
闻端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常服,衣服是杏色,半新不旧,既符合他储君的身份又看起来不隆重,暗戳戳地告诉老三和世人——孤能来,是给你长脸。
跨出殿门,闻端一眼看到不远处正在跟一名太子内官说话的闻敬,闻敬也是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闻端看到暗暗点头,老五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要招呼闻敬,在看到与闻敬说话的内官的模样后,顿住了,眉头微微皱起。
“跟五皇子说话的那人,孤瞧着有些眼熟。”闻端对身边内侍道。
“回殿下,那是内坊典直来齐寿。”
内坊典直……
闻端双眸微微眯起,那个刺客就是冒充的内坊给使。
他叫人暗中把整个明德宫的人都查了一遍,内坊当然也没有放过,还因为刺客冒充的内坊给使而重点查了内坊。内坊上下的确有问题,然而查出来的都是些无伤大雅之事,看似漏洞百出,实则没一件与刺客有关。
闻端查了一个多月了也没查出刺客什么名堂来,反倒是查出明德宫上下不少属官内官中饱私囊,让他处置了一批杀鸡儆猴。他又不能去干办处打听,那岂不是告诉别人明德宫有猫腻,引干办处来查。
就在闻端犹豫要不要放弃暗查直接等干办处的结论,闻敬在这儿跟他的内官谈笑风生,这叫闻端不得不起疑。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闻端暂且压住了心中的疑惑,让内侍去把五皇子唤来。
“请太子殿下安。”闻敬走到近前来请安。
内坊典直来齐寿也赶忙过来向太子行礼。
闻端打发了来齐寿,对闻敬道:“去老三府上吧。”
“是。”闻敬恭恭敬敬走在闻端侧后方,一路到太子的车驾前。
闻端登上马车时忽然说了句:“五弟,与孤宫中的内坊典直很熟?”
闻敬奉手躬腰道:“回太子话,臣与来典直有过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闻端细品了这几个字,看向闻敬的目光怀疑且不善。
闻敬维持着奉手躬腰的动作一动不动,等太子上了马车,仪仗走过后,才上了自己的马车,跟在太子仪仗之后。
彭城王府里热闹非凡,上门道贺的都能把王府的门槛踏平了,闻绍意气风发接受着众人的吉祥话。
“太子到——”
迎客的长史大声唱道,闻绍把笑容收了几分,与众人前去接太子驾。
“老三,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们兄弟之间不需那么多繁文缛节。”闻端从马车里下来,等闻绍拜实了才说了句客套话,把闻绍虚扶起来。
闻绍直起身,脸上挂着假笑,说:“太子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礼不可废。”
闻端亦假笑:“老三,你太过知礼守礼了。”
闻绍什么时候是个知礼守礼的人了,这话出来,众人不得不佩服太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
“太子殿下慧眼。”闻绍脸皮非常厚,你说我知礼守礼,那我可就认了。
闻端眉头抽搐了一下,像是不敢置信老三竟如此不要脸的认下。
这对兄弟之间的机锋在场之人懂的都懂,皆旁观不参与。
彭城王一派的官员考虑到这是闻绍的婚宴可不能在这时候闹出不好看的局面来,忍住了没有帮腔。太子一派的官员来的就没几个,来了的也都是圆滑性子,不想授人以柄,也忍了。
“三哥大喜,百年好合。”慢了一里地的闻敬也到了,像是没看见两位兄长有那么点儿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来了就闷头大声道贺。
“五弟也来了,甚好,来来来,别杵在门口。”
被闻敬这么一搅合,闻端和闻绍之间的气氛一缓,一个变成真心为弟弟大婚高兴的兄长,一个则是意气风发的新郎。
这时,闻震也叫仆从把自己推过来,朝闻绍道:“五弟在宫中寻常难见到,这次是特意央了母后出宫来给三弟道贺的。”
闻绍就把闻敬揽在身边,啪啪几下拍着闻敬的后背,笑得很满意。
真是好一派兄友弟恭的画面。
如此兄友弟恭了一会儿时间,到了日昳正点,闻绍该出发亲迎了。
喜队一字排开,闻绍翻身上了一匹白色骏马,婚车后头跟着一大群陪同亲迎的宗室子弟和士族郎君,闻绍的亲兄弟一个没有,太子是不可能去的,老二不良于行,老四被禁足中,老五根本没被考虑。
“闻敬。”等亲迎的队伍出发,蒋隽立刻就扑到闻敬身边,小哥俩去一旁说悄悄话。
闻端原想把闻敬叫到身旁带着,看他与蒋隽如此熟稔,便作罢,叫上闻震找了一座假山掩映的小楼说话坐等。
成国公府各处妆点得非常喜庆,仆役侍女都换上新衣,连骆找找头上都戴了朵花,完全不顾这是头公老虎。
骆鸣雁一早起来就在装扮,因为要合卺坐帐新嫁娘不能随意走动,所以除了早起用了一点点素食,骆鸣雁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连水都少喝,又累又饿又渴。
“我快饿晕了。”骆鸣雁可怜巴巴地跟骆乔说。
骆乔道:“我去拿两块果子来,你偷偷填填肚子?”
骆鸣雁咽了咽口水,摇了头:“你帮我倒杯水吧,我好渴。”
“等着。”
骆乔来去飞快,骆鸣雁要一杯她给一壶,实在是个贴心好妹妹。
骆鸣雁克制地喝了一小杯,润了润嗓子就放下,没敢多喝。
嗓子不干了,肚子却在轰鸣,再加上紧张,还是坐立难安的。
“姑娘,姑娘,亲迎的喜队快到了。”含光跑进来报信。
骆乔跳起来往外走,边说:“走走走,跟我一道去拦门,我枪呢?”
骆鸣雁听到“我枪呢”三个字,都惊呆了,骆乔这是去拦门,还是去打人。
她都不紧张了。
“姑娘,夫人不让你拿枪,”含光宵练跟在骆乔身后,“夫人说了,喜事哪能动刀兵。你拿把枪往府门前一杵,这谁还敢进来呀。”
骆乔哼:“不拿枪,我照样敢叫他们没人敢进门。”
宵练忙劝:“姑娘,姑娘,咱们悠着点儿,这毕竟是喜事,吓唬一下就行了。”
铁牛大王是轻易听人劝的吗,“骄骄呢,去把骄骄叫上。”
等彭城王亲迎的喜队到达成国公府门前,迎接他们的是抱臂站在门前的骆乔骆意姐弟俩,骆家其他兄弟姐们以及姻亲的子侄们站在这俩人身后,一个个安静如鸡。
成国公府门前是一点儿喜气都没有哇。
持节的正副使是礼部派的,看到这样的阵仗,一时间竟有点儿不敢上前。南康王的婚礼也是他俩,南康王妃娘家可不是这么个气氛。
正使顿了片刻才上前宣册,成国公府请的傧相回礼,闻绍下马来道门前,陪同亲迎的那群赶紧跟上。
“我大姐姐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万里挑一,今彭城王想迎我大姐姐为妻,总得拿出些才华和诚意来,彭城王,是也不是?”骆乔道。
“这是自然。”闻绍笑道。
“我也不多为难你,世人皆道彭城王文武双全,自然是文比武比都要的。文比,我弟弟来,武比……”骆乔笑眯眯:“我来。”
一帮亲迎的郎君无不色变,叫个总角小孩儿来跟他们文比他们还觉得这是在放水,可武比……也太可怕了吧。
闻绍脸上的笑也变得僵硬了。
有人就道:“比试没问题,可骆七姑娘你天生神力,我们谁打得过你?要不这样,如果我们文比赢了,骆七姑娘你放放水,意思一下。”
“行,答应你。”骆乔笑得意味深长。
一群郎君放心了,请小朋友出题。
闻绍也松了口气,还好骆七没有刻意为难。
然后……
一群弱冠青年被小朋友虐哭,没一题答得上来。
这是什么魔鬼小朋友,他是不是故意连夜背了这么多偏门的题来为难人!
再然后,这群郎君被骆乔一手一个,扔得叠成一堆。
“彭城王,请入内吧。”扔完人,骆乔拍拍手,对僵硬的闻绍引手,一同明着拦门实则看热闹的兄弟姐妹们齐齐往两边走,给闻绍让出一条路来。
差点儿同手同脚的闻绍:“……”
想骂人!
第 160 章
彭城王的婚礼说句全建康的人都在关注亦不为过。
对平民百姓来说, 这位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其婚礼之盛大都可媲美太子大婚,作为谈资可太丰富了。
对宋国士族以及他国使臣或探子来说, 这桩婚事极有可能改变宋国朝堂局面乃至四国局面, 岂能不重视。
因而,随同彭城王亲迎的亲友被骆家姐弟一文一武为难得连成国公府大门都进不了一事, 犹如长了翅膀般飞速传遍建康京的大街小巷。
那么多位弱冠郎君被一个总角孩童出题难住, 竟是连一句都答不上来, 啊,很丢人!
可别解释小朋友出的题都是些偏门杂学,就算是偏门杂学, 为什么小朋友都知道, 这么多大男人却一句也答不上,就是丢人, 以后可千万别再自诩才子名士,辱才子名士了。
后头一群人被骆乔一手一个扔作一堆, 这属于基本操作,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彭城王府里等着新郎亲迎回来的宾客们听到这些,想笑又不能笑, 憋得实在难受。
“不愧是骆乔, 她弟弟也好厉害。”蒋隽满心佩服。
闻敬点点头, 往太子所在的小楼看了一眼。
日入时分,乐声渐近,亲迎的喜队已经回来了, 众宾客精神一振。
婚车在门前停下, 仆从已经铺好毡席,闻绍将骆鸣雁从车里扶出来, 来送嫁的亲友缀在她的斜后方,骆鸣雁微微偏头看到骆乔在,定下心神踩在毡席上缓缓往彭城王府大门走去。
进了王府,再一路到早就备好的靑庐,一对新人安坐,傧相、赞者各在其位,高声唱礼。
新人对拜后同牢,然后作为新娘亲友代表的骆武上前嘱咐闻绍要好好对待妻子,夫妻和睦,恩爱绵长,在之后,他们这些送嫁的亲友就该离开了。
骆乔一脸“我现在心情不好,擅扰者死”的表情,让想跟她攀谈两句的人皆望而却步,等骆武嘱咐完过来,她就招呼弟弟回去了。
等骆鸣雁回门后,他们就差不多要启程回兖州了。
“小七,今天是你大姐姐的大喜之日,你板着个脸作甚,要笑,开心地笑。”骆武很有伯父派头地教育侄女。
然而骆武对满身都反骨年纪的孩子一无所知,就听骆乔阴阳怪气道:“是大姐姐的大喜之日,又不是我的大喜之日,我笑得那么开心作甚。”
骆武哽住。
骆武不信邪,继续挑战:“小七,女孩子要温婉柔顺、贞静娴雅,你这刺头儿样,谁会喜欢。”
正要上马的骆乔反身走到路边,一拳打在一棵腰粗的树上,树应声而倒,骆乔看骆武:“二伯父,您喜欢吗?”
骆武心梗,翻身上马,落荒而逃。
一同来送亲的骆崇绚也急慌慌地上马,一下还没上上去摔了一下,他忍着摔疼地屁股咬牙爬到马背上,追着父亲而去。
“姐姐。”骆意走过来握住骆乔的手。
“没事儿。”骆乔摸摸弟弟的头,问:“来给彭城王道贺的宾客都记住了吗?”
骆意点头。
“走吧,咱们回去。”
骆乔扶着弟弟上了马背,她自己正要上马时余光瞟到路边被她打倒的树,不知出于何种猎奇心理,她过去把去抓起往肩上一扛,然后翻身到马背上,骑着马,扛着树,回成国公府去了。
她这一路扛着一棵树招摇过市,看见的人无不懵逼,骆七姑娘这是干嘛?
然后就有人说,骆七姑娘把彭城王府外的一棵树给捶了带走。
没多久,建康京的食肆茶楼里就开始说:“幺五二 二七五二爸以 骆七姑娘可不满她堂姐跟彭城王的婚事,气得把彭城王府外的树都拔了。”
再一会儿,就变成:“骆七姑娘不满彭城王的亲友都是草包,气得把彭城王的树都拔了。”
“骆七姑娘为什么不满啊?”
“人以类聚呀,你想啊,彭城王的亲友都是草包,那彭城王……”
“对呀,总不能是彭城王喜爱收集草包吧。”
传言越来越离谱,好在传言的主角之一正在洞房花烛夜,还不知道,否则不得气炸。
不过,那些被传言盖章草包的彭城王亲友们已经快吐血了。
无知百姓根本就不知道,被骆乔弟弟的偏门杂学所支配的恐惧。
小小年纪,恐怖如斯。
“五弟,时辰已晚,宫中已下钥,今日你就在明德宫歇吧。”太子邀请闻敬。
闻敬感激道:“多谢太子。”
闻端审视着闻敬,后者半垂眼帘毕恭毕敬。
回到明德宫,闻端将闻敬安排在殿前的一间偏殿住下,又拨了几个人过去伺候,明着是伺候,实际上是看着闻敬。
“查得如何?”回到寝殿,闻端立刻问候着许久的怀文耀。
怀文耀答:“回殿下,有了些眉目,但要需要些时间。”
闻端问:“与老五有关吗?”
怀文耀迟疑地说:“似乎……是有关……”
“什么要似乎有关!”闻端不满,“你查了一天了,就查出这么个东西来?”
怀文耀立刻跪下:“请殿下息怒,允臣三日,臣定查得一清二楚。”
闻端心知急也急不来,按捺住火气,挥手让怀文耀起身:“行,三日后要还是敢敷衍孤,这明德宫詹事就可以换人做了。”
“是,是,臣一定竭尽全力。”怀文耀连连保证。
“下去吧。”
此时已是深夜,宫人伺候着太子歇下,放下床幔,吹熄床边的灯盏,留了远边角落里两盏烛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闻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滚着闻敬今天一天的表现,越发觉得他可疑。
难道那场刺杀真是闻敬所为?
他想杀孤?
为什么?
闻端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前后串联,把闻敬做过的事又摘出来看,他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了。
翌日,闻端去上朝前吩咐内侍:“待五皇子起身,你跟他说,孤要留他小住几日。”
闻敬很早就起来了,换了个地方睡,他睡不惯也睡不好,听了太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内侍过来传达太子之言,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已经准备好了。
闻敬在明德宫里就待在他住的偏殿,门都没出,等了半日,终于等来了太子。
闻端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并叫人守着谁都不许靠近,这才在主位上落座,盯着姿态恭敬的闻敬看了许久。
“五弟……似乎不好奇孤为何把你留下。”
闻敬很从容,闻端倒是按捺不住先开了口。
“太子留下臣,定然有太子的用意。”闻敬说道。
嘭——
闻端猛地一拍几案,喝道:“闻敬,你好大的胆子!”
闻敬不慌不忙起身,躬腰奉手:“还请太子示下。”
“还敢跟孤装傻,你竟敢派人刺杀孤!”闻端又是一拍几案,“刺杀储君,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闻敬放下手直起腰,罕见地直视太子的双眼,轻声说道:“臣要真想刺杀太子,太子您就不是伤了手臂这么简单,刺客刺杀您之前,不还提示您了么。”
“果真是你!”闻端猛地站起来,往前了一步又顿住,双目因愤怒充血通红,咬牙切齿:“你竟敢承认,真是好大的胆子。”
闻敬道:“臣本就没想瞒着太子,臣以为最多半月,太子就能查到臣头上,没想到……”
没想到一个半月还没查出来,把他急得,只能亲自来提示了。
“你……”闻端岂能听不出闻敬的未尽之意,登时恼羞成怒,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巴掌扇在闻敬脸上。
啪——
巴掌声十足清脆,把闻敬打偏了脸,白皙的脸颊上很快就浮现出红痕来。
闻敬转回脸,问道:“太子觉得臣的计划不好吗?户部现已在您手中,老三被罢了朝,只要您再给他找点儿麻烦,至少他今年是回不了朝的。有了户部,下一步,您觉得是吏部、礼部还是兵部?”
闻端瞪着闻敬,眼中虽还是怒焰蒸腾,可深处有一丝他自己未察觉到的恐惧,这还是像条狗一样跟在他身边讨好的老五?
“你竟敢刺杀孤,你好大的胆子!”闻端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
“若没有这一出苦肉计,太子殿下您现在会是什么样?”闻敬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孤被刺到要害呢?”闻端恨道。
“刺客不是先提醒殿下了么。”
“提……”闻端想起那拍了自己一脸的羊肉,若非如此,他根本来不及躲。
闻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怒气,可是没用,他低吼:“万一孤没有躲开呢?”
“那您也只会伤到手臂。”闻敬道:“刺客是臣安排的,臣并不是要取您性命,而是想帮您重回朝堂。”
“你……”闻端指着闻敬的鼻子,“帮孤重回朝堂,你好大的口气!”
闻敬问:“太子殿下现在难道没有重回朝堂吗?”又强调:“您还掌了户部权。”
闻端哑口。
闻敬说:“臣为何要刺杀您,说句僭越的,太子殿下您真有个万一,下一个也是老三,哪怕老三也死了,还有老二老四,怎么也轮不到臣。臣一直仰赖太子殿下鼻息过活,自然是希望殿下您越来越好。”
闻端看着闻敬,往后退了几步,在罗汉床上坐下,侧目:“你可这是叫孤刮目相看。”
“太子殿下大概不知道臣从小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闻敬声音低低的带着黯然地说:“想要活着,就要更宫里的刁奴们斗智斗勇,奴大欺主不是说说的,何况臣这样的又算什么主子呢。”
闻端沉默了片刻,略带恼怒地说:“那你就不能提前跟孤商量吗?”
听到这句话,闻敬知道闻端的脾气算是过去大半,心里的疙瘩肯定还是有的,但自己也算是让闻端看到了价值,闻端手里没多少可用之人,必须用他。
自己这几年像狗一样巴结闻端,总算有了点儿结果了。
闻敬微微一笑:“还请殿下听臣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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