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立刚一抬头,腿就软了。
他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太子他的表哥。
要换以前,他肯定表哥表哥地喊着,亲亲热热地黏上去了。
毕竟他几个表兄弟一个比一个出息,各个都是他的大腿,其中太子尤其尊贵,是最好抱最粗的大腿。
可重生一次,这大腿他不是很敢抱了。
因为他曾见过太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太子对外是什么形象呢?
京城里的人都说太子是个傻白甜。
党争,党争他不会。
太子一党的人和献王一党的人斗得如火如荼,他依旧和献王兄友弟恭着,完全没有自己站在权利旋涡中心的觉悟。
受宠,他也不受宠。
皇帝忌惮沈家,存了心想废他。
每每皇帝想要夺他手里的权,他都会乖乖交出去,一点不反抗。
最后又是舅舅带着门生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替他抢回来。
沈思立以前觉得,他这表哥虽身居高位,但和他是一个调性的——全靠怨种舅舅捞。
所以沈思立对他,一直有种莫名的同病相怜感。
且太子和其他表兄弟不同。
太子脾气软和好说话,与人相处总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沈思立凑上去,也完全不会被嫌弃。
所以上辈子沈思立很喜欢这个太子表哥。
可这辈子,沈思立一看见太子,他眼前就会浮现上辈子太子来牢里看他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真正的太子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其实那个时候太子是来安慰他的,既没说过分的话也没做过分的事。
但是在阴暗的地牢里,太子陈述着他即将面对的死亡,脸上没有一点动容的表情。
好像只是抛弃了一个讨厌的累赘。
哪怕是沈思杰,嘴上万般嫌弃他,来看他时都差点落泪。
但太子……沈思立只在他身上看见到对生命的漠视。
沈思立少有地开窍了。
回想过去种种,他突然发现太子一直是得最好的名声、干最少的事。
皇帝看不惯太子那么多年,太子的地位从不曾动摇。
沈家扶持他多年,也从没人觉得他以后会是傀儡皇帝,只觉得他不善内斗,以后必是贤德明君。
他想要的东西想办的事,总有人替他操心,他甚至不需要插手。
所以皇帝想治他一个结党的罪都治不了。
以上种种,无论哪一件都不是傻白甜干得了的。
太子怎么可能是傻白甜?
沈思立明白了:太子只是装傻,只有他是真傻。
以前他居然敢把自己和太子划入同一类中,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从那个时候起,沈思立就对那种深藏不露的人有点莫名的畏惧。
如今再见太子,他心里更是一阵阵发虚。
他突然觉得以前对太子的态度,是不是太随便太不尊重了。
于是思考过后,他喊了声“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
太子心有疑惑,但还是笑眯眯地问:“以往不都是叫我太子表哥吗?怎么突然这么生分?”
沈思立心想我哪儿敢啊,你就是我亲哥,我以后也必定恭恭敬敬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够尊敬。
见到太子是不是该跪一下来着?
他屈膝要跪,太子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人托住了。
太子笑着调侃道:“好端端怎么多了这么多礼数?”
“说起来,前些日子姨母还替你求了门亲事。我倒是听说过梁小姐的名声,说她温婉知礼,她竟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你这混世小魔王也带乖了?”
草。
沈思立在心底暗骂一声。
太子怎么提起梁浅了?难道他也中意梁浅?
倒不是说太子喜欢梁浅,只是梁浅这身份,好像确实很适合给太子当个正妃或侧妃。
他不会无意间跟太子抢了人吧?
那不得罪死太子了?
沈思立:瑟瑟发抖.jpg
不是开玩笑的,他真有点抖。
太子见状无奈道:“表弟你这是怎么了?我又不吃人,你怎么还抖起来了,不会真是梁浅说了什么吧。”
沈思立一个激灵,心想不能害了梁浅啊。
现在他摸不透太子在想什么,怕太子误会梁浅说他坏话,赶忙解释道:“梁小姐不曾和我说过什么。”
“虽前些日子在清尘山见过一面,但我自觉配不上,便让母亲和皇后娘娘说明了。婚事也只是之前娘娘口头许诺,并未作数的。”
太子笑了笑,不置可否,又问他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这时候,沈思立听见脚步声,好像钟寒追过来了。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沈思立立马向太子告辞,太子也没有多留他,只兴味盎然地看向追过来的钟寒。
钟寒没想到能碰见太子,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只是事已至此,担忧畏惧也无用,太子已经看到了,于是他硬着头皮行礼后便继续追沈思立。
太子看着这两人,淡淡吩咐道:“我那表弟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性情大变,不知和钟寒有什么关系。”
“得空了去查一下,我好歹是做哥哥的,该多关心他一下。”
跟着他的心腹应下,心里很清楚他并不是想查沈思立。
他是怀疑钟寒了。
沈思立不知道自己的异常举动让太子怀疑上了钟寒,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他们之前的位置离门较远,沈思立被钟寒追着,慌不择路,结果绕了好久都没绕出去。
因为体力不如钟寒,所以即使钟寒没追太紧,沈思立也快被追上了。
还真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沈思立干脆站在原地,等气先喘匀乎。
没一会儿,钟寒走过来了。
“哎,”沈思立快烦死了,“你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这儿也没什么人了,得多见不得人啊非得去后院说?”
钟寒也知道再强拉沈思立去后院不可能,所以斟酌之后,他隐晦地说道:“刚刚和你在走廊上纠缠的那人,你不要和他来往。”
沈思立:???
和我在走廊上纠缠的……不就是你吗?
然后他反应过来,钟寒说的应该是那个邀他同饮的人。
他本来就知道那群跟他鬼混的狐朋狗友有问题,正提防着那人呢,所以听了钟寒的提醒点了点头,淡淡回了声“知道了”。
“现在没事了吧?”他问。
其实他并不怀疑钟寒这话是假的,但他此刻的表现,在钟寒看来,就是没把话听进去。
钟寒不方便多说,只能再度叮嘱道:“那个人不是他看起来那样,他对你有所图谋,他今天在这里遇见你,绝不是巧合。”
“我最近刚好查到一些东西,不方便告诉你,只能提醒你需要提防他。”
沈思立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好端端的,钟寒查那人干什么?
沈家两兄弟替他查人还有些道理,毕竟血浓于水,钟寒又是为什么查呢?
可他又不好问出来。
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或许只是人家查的事刚好和这沾点边呢。
沈思立暗暗恼很,难道这时候了,还对钟寒抱有期待吗?
他晃了晃脑袋,驱散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念头,然后对钟寒说:“既然事情已经说了,那我走了。”
钟寒点点头,也跟着朝外边走去。
沈思立都快烦死了,他现在就不想看见钟寒,偏偏钟寒一直跟着。
他又不能勒令钟寒不和自己走一条道,那未免有些太霸道,无奈,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刚走到靠近前院中央的位置,一声声惊叫传了过来,接着前院吵吵嚷嚷的乱成一片,沈思立下意识跑过去看怎么回事,然后整个人呆立当场。
草了,他怎么把这事忘了。
上辈子他被钟寒折腾了个够呛,完事后彻底昏睡过去了,也就不知道诗会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都是第二天事情传开了,他才知道当天诗会上有持刀杀人的歹徒。
这辈子他忘了这茬,听见声响的第一反应就是过来看,幸好凶手已经走了,不然这才真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不过虽然躲过了凶手,却撞见了满地是血的血腥画面,死者的脑袋已经没了,留下躯干躺在血泊中。
沈思立有点不适。
但比起害怕恶心,他第一反应是……上辈子他被砍头的时候,头被砍下来的样子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正想着,他发现跟在他后头过来的钟寒不太对劲的样子。
钟寒好像突然很难受,他弓着身子,微微发抖。
他在沈思立面前展现了他从未示人的脆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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