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路子
缪钟海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介光杆司令,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处境的不妙。
他这些日子变得有些焦躁,犹如笼中困兽,哪怕未见到屠刀, 总也有那么几分不好的预感。
郡守府底下的人个个都跟猴精似的,感觉到上面不对劲, 早便人心浮动,还不等郁徵这边做什么, 那边已经跑了大半。
胡心姝之前还想着从那边挖一部分人过来, 收集一下缪钟海的罪证。
他还没来得及出手, 就有许多人直接投奔到他这边来,还带着详实的证据。
那些人把证据给他们,甚至不需要他们多付出什么, 这些证据只是简单的投名状而已。
胡心姝带着证据找到郁徵:“墙倒众人推,不外乎如此。”
郁徵提醒:“之所以走得那么急,恐怕怕牵连到自己身上,这些人也须好好探查一番。”
胡心姝:“殿下放心, 已经在查了, 那些欺男霸女之辈,一个都逃不过。”
郁徵点点头, 接过证据仔细查看。
这些证据很充分, 一条条写的很清楚, 上面写的内容令人触目惊心,尤其贪腐部分, 缪钟海手头的银钱怕比整个邑涞郡还多。
郁徵眸色微沉, 又将证据给回胡心姝:“事关重大, 须得抓紧时间了,在缪钟海落到别人手上之前料理清楚, 尽量不要让他落到别人手上。”
胡心姝接过账册,严肃点头。
缪钟海在邑涞郡经营已久,过手的银两达百万之巨。
他们是穷郡,处处要银子,这么一只肥羊,已经要喊打喊杀了,自然不能让他跑到别的地界去。
郁徵见胡心姝表情凝重,安抚道:“也不必太过紧张,天下之大,已经没这人的容身之处了。”
缪钟海做郡守做到这个地步,留在他们邑涞郡还能够苟延残喘,一旦出去,恐怕立即暴毙。
无论他们,还是三皇子一方,或是京城郁徵的便宜老子,都绝不可能让缪钟海活着。
胡心姝道:“属下看得清楚,就怕缪钟海看不清楚。”
郁徵:“纪衡约在守着,出不了岔子。再说——”
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郁徵到底说了出来:“再说不是还有左兄么?”
就算他们肯放过缪钟海,左行怀那边也绝不可能放过。
与缪钟海相比,郁徵这边是越来越好了。
这日,底下人来报,说桑树种子已经泡好了。
郁徵这阵子折腾出许多月露出来,就是为了种桑树。
一听种子泡好了,他立刻让伯楹吩咐底下人传上来。
因为第一批,郁徵泡的种子不算非常多,大概也就万来粒。
这些种子在月露中沉浮,饱满油亮,显得十分可爱。
郁徵将手伸进去,能感觉到里面浓郁的活力——的确是好种子,拿下这批种子不亏。
伯楹问:“殿下,我们要开始种这些种子么?”
“先育种,待种子育好,再将幼苗移栽到河堤上去。”郁徵道,“到时先种到我们这一段,若是能种成,再大规模推广。”
按照推测,他们这里种桑树应当没问题,毕竟他们这里不算太冷,气候也挺不错,大多数时候称得上风调雨顺。
只是究竟能不能种成,得实际再看,猜测也没有用。
要是能种成,这里从此以后就有桑蚕了,多了一种重要的产业,大家的日子应当会好过许多。
种桑树虽不是小事,但他们邑涞郡的事情多得是,郁徵吩咐下去,便没在这里费太多的心思。
这么大一个郡,方方面面都要他拿主意,让他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个,每一个处理一部分事物。
他这么忙,倒不是底下人不行。
纪衡约、胡心姝、伯楹、诸霁他们都是好帮手,帮郁徵分担了许多。
不过作为一位尚在“创业期”的郡王,除了公务之外,还有许多杂事要做。
郡王府发展得不错,手底下的人也慢慢显露出来了,作为世子的阿苞尤其出众,哪怕年岁尚小,亦展露出了不错的政治素养,主动管的一些事管得有模有样。
郁徵并非专权不放的人,阿苞愿意参与,他便带着阿苞手把手地教,还派阿苞给伯楹帮忙。
小孩儿都是见风便长。
阿苞还不到七岁,个子已经稍微长起来了,婴儿肥褪去,颇有些小少年的模样。
他念书之余在府里跑来跑去,协调各方,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大家看着颇为惊奇。
郁徵手下好些人都倍感欣慰,邑涞欣欣向荣,世子又是良才美玉,若无意外,未来三十年应当不用愁了。
胡心姝作为阿苞的老师,对这种情况有些担心,委婉地劝郁徵,不必过于着急。
这么小的孩子参与到政务之中,怕是揠苗助长,无论对府里还是对阿苞自己,都未必是好事。
郁徵则让他不必担心。
郁徵对胡心姝道:“府里是家里,阿苞作为家庭的一份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算什么,若是在外面做错了倒比较麻烦。各方牵牵扯扯,还不如让他在府里练。”
“至于其他——”郁徵笑,“让底下人习惯他们的小主子也没什么。阿苞的命令即我的命令,我还兜得住。”
郁徵说到这个地步,胡心姝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实际上,阿苞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孩子,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他不会贸然插手,就算有把握,不太懂的事情,他也不会独断专行。
哪怕年纪还小,他已经有明君气质,郁徵这一系的人都对这个少主非常满意。
日子就在忙碌一日日过去,这天接到底下人来报说左行怀来了,郁徵还愣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他赶忙叫底下人将人请进来。
左行怀还是老样子,高大俊朗,看人的时候非常有压迫感。
他大步流星地踏进来,郁徵见他,颇为惊喜:“左兄怎么来了?”
左行怀:“殿下久不找我,只能我来找殿下了。”
郁徵歉然:“最近忙昏了头,也没能出去休闲,更别提找不懂左兄饮茶下棋,还请左兄原谅则个。”
“殿下说这话就客气了,我还以为殿下不愿见我。”左行怀打量他,“瘦了些。”
郁徵招呼他坐下,又示意伯楹去准备:“这段时日是真的忙。”
左行怀:“比我掌管十万大军还忙?”
郁徵叹口气:“你那十万大军早已在你底下磨合多年,一切服服帖帖,也用不着你多操心,我这班子从无到有,什么都要做,自然比你忙许多。”
这是实话,不仅实话还是示弱之语。
左行怀的眼神一下就柔和起来了,对郁徵说道:“喝杯茶的时候总要有,我陪殿下喝杯茶罢。”
郁徵:“最近得到了好茶,还没给你送过去,总想着哪天邀你一道喝,走,我们先到茶室尝尝去。”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伯楹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茶具、茶叶与小泥炉。
两人的茶室坐下,伯楹要留下来伺候茶水,郁徵摆摆手,示意自己来就可以了。
伯楹看向左行怀。
郁徵最近凝多了月露,身子骨还虚弱。伯楹怕他烫着,担忧地看看他,又忍不住去看左行怀。
左行怀接收到他的眼色,将茶具拿过来,自己冲泡。
郁徵叹道:“泡个茶罢了,哪至于虚弱至此?”
左行怀:“得了,你我何必客气?让你泡茶,我还真怕你烫着。”
郁徵笑笑,不跟他争,白葱一样的手指真收到宽大的袖袍里面去了。
这个年代的瓷器都很薄,捏在手里还怪烫的,平时他也不喜欢喝热茶。
壶里的泉水烧好了,冒出了白色的水汽,左行怀坐在垫子上,脊背挺直,单手提着提梁,将茶壶提下来,行云流水地冲泡茶叶。
能递到他们眼前的茶叶都是上好的茶叶,开水一注入,那股浓郁的茶香味立刻冒出来,使人闻了神清气爽。
郁徵半眯起眼睛:“这茶叶真香。”
左行怀:“确实与以往的茶叶不同,殿下哪来的茶叶?”
郁徵:“外面的客商带来的,说金雀羽,左兄瞧瞧的茶叶像不像一根根竖起来的雀羽?”
左行怀:“确实有几分意思,这回来的客商带的好东西还挺多?”
郁徵:“还行,也就桑树之类的,都是本地没有的东西。”
左行怀:“说起桑树,我听说殿下打算沿着运河种下去。这么长的运河,不知殿下怎么谴人种,是否需要将士帮忙?”
郁徵摇头:“暂时不用,这回我打算请百姓种。”
听他这么说,左行怀正在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提醒道:“谴百姓种可不容易,今年的徭役已经征过了,再征,怕底下会有怨言。”
郁徵摆手:“当然不会加重徭役,我的意思是与百姓合作种。”
这一点,郁徵已经想了很久,心里有比较成熟的想法,他对左行怀说道:“若是强征百姓,纵使百姓将桑树种下去了,恐怕也就是随便糊弄,桑树应当长不好,合种就不一样了。”
左行怀做了个愿闻其详的姿势。
郁徵说道:“我打算请百姓种,按一定的比例将那些种好的桑树划给百姓使用。日后不是还要引进蚕么,谁家有桑树便给谁家送蚕,待出丝后由郡王府统一收购。”
虽然名头会换一下,但这件事的本质是郡王府与百姓合作种桑树养蚕。
这年代经济不发达,百姓在家里闲着也闲着,没什么事情可做,若是多一个进项,许多人应当都会愿意。
至于郡王府,那就更不必担心了。
布帛本就贵重,他们又挖了自己的运河,有自己的商路,做起生意来,比一般的商客有优势得多。
只要能将蚕丝收上来,就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买卖。
郡王府不愿盘剥百姓,必然要有稳定的收益渠道。
从商,就是郁徵给郡王府选的路。
第82章 闲话
郁徵向来有自己的想法, 也不怎么向外界妥协。
左行怀听到他的打算,倒没有过多评价,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左行怀说道:“我先前遇到了个高僧, 向他提起过鬼萤之事,他说能做法鬼萤不再送信过来。”
郁徵愣怔:“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些?”
左行怀抬眼看向他:“你不肯与我多说, 我便多关注了一些。”
“我倒没有不与你说的意思,只是这事实在不好怎么说。”郁徵捏着自己的指关节犹豫, “此事我再想想。”
左行怀道:“还要想什么?人鬼殊途, 难道你还想与鬼萤打交道不成?”
郁徵向来不能接受别人的咄咄逼人, 哪怕对方出于好意也不行。
左行怀这么一说,他长眉一挑,抬起清凌凌的眼睛看向左行怀, 脸上的表情露出几分不好惹。
左行怀对上他的表情,沉默片刻,给他斟茶,低声道:“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 只是觉着, 来路不明的鬼萤在你这边晃悠,怕是会出事。”
郁徵长眉微拧:“我能感觉到对方无恶意, 甚至有些提醒来得很及时。现下我虽不知对方的身份, 但想来应当没有恶意, 直接做法送走,怕会招致祸患。”
左行怀端起一杯茶, 慢慢地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将心中的情绪压下来, 再抬起眼时,目光也变得平和了:“我亦无恶意, 抱歉,是我逾矩了。”
话聊到这里,左行怀已经知晓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必会伤及两人的感情:“算了,我们说别的。”
郁徵听出他话中的灰心,端起茶,以茶代酒跟他干了一杯:“左兄一片心意,我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左行怀:“你说得对,日后再说,我们聊点别的罢。”
郁徵也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闻言顺势聊了起来。
实际上只要不聊到两人的私事,彼此之间还有挺多话可说。
他们身份相当,志趣相投,无论打猎,钓鱼,看书,下棋还是干别的都颇能玩到一起。
喝着茶,郁徵便叫伯楹摆棋盘,与左行怀下起棋来。
郁徵聪慧,得益于前世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过的棋谱非常多,下棋时常有妙招。
左行怀的棋路十分有侵略性,下一步谋十步,杀气凛然,下得又凶又快,还经常以棋换棋,以小搏大。
郁徵跟他下棋,总能将背后下出汗来。
这棋实在太刺激了。
郁徵今日下棋也下出了自己一身汗,脸上浮起了红晕,整个人像是出门活动了一圈,直让他觉得酣畅淋漓,神清气爽。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这么晚下山显然不太合适,郁徵便请左行怀留下来吃饭,并在郡王府中留宿一晚。
左行怀也不跟他客气。
左行怀经常在这里留宿,郡王府中已经有他的房间,衣裳用具之类,底下人也备了。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对郁徵说道:“筋骨有些乏,我先去沐浴,再出来用饭。”
郁徵出了汗,也想先去洗个澡,听他这么说,正好顺坡而下:“我亦要去沐浴更衣,我们待会再见罢。”
郁徵对左行怀笑笑:“左兄想吃什么跟底下人说,我令他们加几个菜。”
郡王府的厨子也很熟悉左行怀的口味,一般不会出错,郁徵这么说含有客气的成分。
不过再怎么客气,他能这么说,也证明他心中记挂着左行怀。
左行怀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了点笑容:“依例便成,我不挑。”
郁徵也笑。
两人便各自去洗澡了。
冬天天气冷,郁徵身体又弱,洗澡的时候,伯楹特地端了几个碳盆到澡房里,免得他冻着。
郁徵严令,放炭盆时必须开窗,因此他洗澡的时候,窗户斜向上开了半扇。
冷空气不会直接灌进来,外面也见不到里头,两边却是通风的,不会出意外。
这年头的建筑,就算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也不怎么隔音,更别说他这种开着窗户的情况。
洗到一半,郁徵便听到外面有人声,仔细一听,原来是阿苞来了。
阿苞的声音清脆而坚定,说话的时候口齿清晰,很少因为偷懒而吞音,因此格外好辨认。
除了阿苞的声音之外,还有个怯怯的小孩的声音。
他们这里的小孩不多,除阿苞外,就只有他那个小伙伴邢逢川。
两个小孩结伴过来他这边必定有事,郁徵洗澡的时候不喜欢人在边上伺候,因此澡房里就他一个人。
听到外面在问他去哪了,他扬起声音,说在浴室,让阿苞与邢逢川稍等一下。
阿苞在外面脆声应了,过了片刻,又小大人一般嘱咐郁徵不要着急,慢慢来。
郁徵不好令孩子久等,匆匆把身上的胰子与香露洗干净,用在架子上的大棉巾擦干头发与身上的水,穿好里衣,又穿好大氅准备出去。
郡王府中的棉巾乃是特制的。
达官贵人们以丝绸为贵,棉麻为贱,通常不会用棉布。
郁徵却很喜欢棉布的吸水性与保暖性,不止布巾,连床上的被子、贴身的衣物等,他都换成了棉制品。
棉制品非常亲肤,冬天穿上去的时候也很舒服。
郡王府开始用棉制品之后,底下人纷纷效仿,现在邑涞郡的棉制品非常受欢迎,还有外地的商户专门贩了棉制品过来卖,获利要比别处丰厚一些。
卖棉织品的商户多,棉制品的花样也进一步增多,现在市面上的许多棉织品已经非常精致了,穿棉用棉形成了一种新风尚。
当然,作为推广棉织品的郡王府也不会白白错过商机。
郡王府下辖的商户就赚得盆满钵满,大大充盈了郡王府的府库。
郁徵用布巾擦着头发出去的时候,伯楹就在外面等着。
一见他半干的头发,伯楹赶忙过来伸手帮他拢住,然后仔细擦了起来。
“不打紧,一会就干了。”郁徵挥手让伯楹往旁边去,叫阿苞与邢逢川,“你们两个小家伙这么急匆匆地过来,有什么事?”
阿苞小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动作却非常有礼。
他先行过礼,才抱着一个洁白的瓷罐子走上前来,递到郁徵眼前,说道:“父亲,山上的油茶收了,底下人榨了茶油出来,特地进上了一批。”
郁徵早已经将这件事情忘到脑后了,听阿苞突然提起,才想起来他们还在山上种了油茶树。
郁徵顿时十分感兴趣地接过那个小罐子,打开来看了看。
里面是一罐浅黄色的油,闻起来没有什么味道,倒一点出来,涂在手背上,能感觉到它比其他的油脂要轻一些,比较好推开。
“不错。”郁徵赞道,“今年的油茶籽收获如何?”
阿苞一本正经:“底下报上来,说一亩山能产一百五十斤油。”
郁徵意外:“第一年便能产那么些么?确实不错了。”
这些油茶树才种下去不算太久,还没长大,也没怎么施肥管理,能产这么些油,实在算得上高产。
等明年它们长大一些,农户的管理跟上来,产量恐怕会翻倍。
郁徵端着油罐子,说道:“既然如此,令底下莫疏于管理,明春得埋一些肥下去。”
伯楹在旁边开口:“属下记着了。”
郁徵又问:“这些油用来作甚?是吃还是卖?”
邑涞郡的商户已经很多了,茶籽油能做的事情很多,应当会有人收购。
伯楹道:“今年收获的茶籽油总共也不多,分到每户人家头上就更少,大部分人家还是用来吃。”
郁徵:“茶籽油恐怕不好吃罢?”
这句伯楹并未回答,郁徵也不需要别人回答,他只是感慨一句。
茶籽油确实不好吃,不过再不好吃也比没得吃要强,再不好吃,它也能炒菜做饼,让百姓的日子有滋有味一些。
只是他们这些地方长官,还得多努力。
阿苞与邢逢川送了茶油过来,郁徵见他俩还未用饭,便留下他们一起用饭。
正好底下人已经去请左行怀,郁徵叫人上菜。
左行怀也才刚刚沐浴完毕。
郁徵披了大氅,他倒只穿着一身夹衣,轻轻爽爽就过来了,一点都不显臃肿。
抬脚进入主院,左行怀先见到两个小豆丁,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无奈:“小世子。”
阿苞非常有礼貌地拉着邢逢川向左行怀打招呼:“左将军。”
郁徵没感觉到气氛有异,就是感觉到了,他也会装不知道。
他让人上菜,拉着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坐了下来,方便布菜。
左行怀倒坐到了他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互相之间伸胳膊根本碰不见。
左行怀原本还想跟他说一些小话,两个孩子在旁边一坐,什么话都不必说了,只能埋头吃饭。
郡王府的饭其实很好吃。
他们现在又不缺银子,郁徵自然不会在吃的方面委屈自己。
郁徵专门让人搜罗了各种酱料,种出各种新鲜蔬菜,肉类也管够,还让厨房专门砌了旺火灶,打了大炒锅,就是为了做出好吃的菜。
他们家的炒锅还是熊猫一族打的,若是炒肉,数息就能炒熟,炒出来的菜喷香可口,火候非常到位。
一般的小孩常挑食,他们家的饭好吃,阿苞与邢逢川并不挑食。
不仅不挑食,吃得还快。
吃完饭,阿苞非常有礼貌地放下筷子,问郁徵:“父亲,我能与逢川去后院找小马玩么?”
郁徵的霜青马就养在后院,非常有灵性。
阿苞和邢逢川都很喜欢这匹小马,隔三差五就过来找它玩。
郁徵之前还纳闷阿苞怎么上门来了,听到他问这话才清楚他的目的,瞬间笑了笑,摆手:“你们去吧,不许脱离侍卫的视线。”
阿苞与邢逢川高兴地答应,手拉着手,很快跑了。
郁徵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眼睛的余光看见左行怀似乎也松了口气,当即笑着问:“左兄这是什么神情?”
左行怀道:“还是与殿下说话自在些。”
郁徵抬眉,又笑了笑。
第83章 访客
左行怀在这里留宿, 住的院子就在郁徵的院子隔壁。
两人都不是喜欢弄出大动静的人,哪怕就住在隔壁,也互相打扰不着。
郁徵最近非常用功, 在睡前,他还唤伯楹掌起夜明珠灯, 坐在书桌前阅读古籍。
许多古籍都是竖排无符号的排版,读者在读的时候需要自己去断句, 揣摩古籍的意思, 因此经常揣摩错。
郁徵不算有天分, 又因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同,对这个时代的典籍阅读起来总是比较吃力。
然而一旦读进去了,他又经常陷入物我两忘的状态。
郁徵不知道读了多久, 伯楹从外面进来,一见他身上的长毯都掉到了地上,立即快步走过来,捡起他的长毯披在他肩上:“夜深寒重, 殿下不觉得冷么?”
“读书入神了, 一时还真不觉得。”郁徵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脖颈两侧僵硬的肌肉, 问道, “你怎么还未睡?留底下人守夜便是。”
伯楹帮他按捏肩膀:“底下人哪敢打扰殿下, 留他们守夜,殿下怕是要看书看到天明去。”
郁徵轻笑:“不至于此。又不是铁打的, 哪还会不知道困?”
说是怎么说, 郁徵还是珍惜地将书放在桌面上, 又摩挲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把书合起来,转身准备去睡觉。
伯楹触碰到他冰凉的胳膊, 连声道:“怎么那么凉?我叫他们提热水来,殿下先洗个澡,泡暖了,再去睡。”
郁徵打个哈欠:“不必,床上不是有汤婆子么?盖上被子一会就暖了。”
伯楹自责:“都赖我没提前备好炭,若是多点两盆炭火,殿下也不至于受凉。”
郁徵:“这怎么能赖到你身上去,还不是我自己记不得?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伯楹摇头拒绝:“殿下没睡下,我不放心。”
马上就要睡了,郁徵也不跟他争,只是在他的帮助下脱去外袍,又退去袜子只穿里衣,上.床盖上了被子。
汤婆子放在脚下,郁徵一碰到就感觉冰凉的脚暖了过来。
他情不自禁喟叹:“若是外面也能那么暖就好了。”
伯楹:“明日我多点几盆炭火。”
郁徵笑道:“炭火也不大顶事,除非碳盆把人围起来,若不然,没被烤到的地方总是很冷,我还是多穿一些。”
烧炭盆是要开窗的,呼呼的风一灌进来,也就脚下那么点有限的地方暖和一点,其他地方都挺冷的。
这天气不仅冷,还干燥,风能把人身上的所有油脂刮去,得随时抹上滋润的香膏。
这玩意又腻又冷,往身上一抹,实在叫人受不了。
终究是时代的局限,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不行,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郁徵窝在被子里跟伯楹闲聊:“若是能叫人画符取暖便好了。符纸往墙上一贴,风进不来,暖意跑不出去,那得多舒服?”
伯楹在边上笑:“画符多贵,且那么一张符,贴个几次就没用了,除非宫里的陛下,要不然这天下能有几个人用得起?”
郁徵从原身残留的记忆中见过皇宫,那地方金碧辉煌,四季如春,哪怕不用符纸,也有足够的财力与能力保暖保湿。
他们这里就没办法了,只能用汤婆子凑合一下。
郁徵不欲多说,将被子拉到下巴颏,催促伯楹:“夜色深了,你赶快去歇息,明天晚些起,让底下人当值便是。”
伯楹笑盈盈应了。
冬天天气实在太冷了,哪怕意志力强如郁徵,也经常赖床。
他是郡王府的主人,纵使赖床,也没人敢说什么,更不敢进来打扰他。
郁徵经常在醒来的时候不急着起床,而是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扭头看窗户外面的景象。
为了安全,房间里在烧炭盆的时候也会开着窗,郁徵一扭头就能看见院子里的枯树与树枝上轻灵地跳来跳去的野鸟。
他们郡王府的野鸟不怕人,不仅跳来跳去,还经常放声歌唱,鸟啼婉转悦耳,郁徵也不让人赶。
今天也是外面野鸟啁啾,郁徵听着还挺愉快。
因为一只竖起耳朵听外面的鸟叫声,郁徵不可避免地也听到了其他声音,比如外面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尽管这脚步声很轻,依然瞒不住他的耳朵。
郁徵感到有些奇怪,若是没什么事,外面的人不来打扰,自然也不在外面走动,若是有事,尽管他在睡觉,底下人也会进来汇报。
人在外面走来走去,却又不进来汇报的行为实属罕见。
郁徵听着听着,连赖床的心思都没了,只能一掀被子坐起来,拉了拉悬在床沿的铃铛绳子,示意底下人可以进来。
走廊里好些人正等着他起床,一听到他的召唤,井然有序地走了进来。
其中就有一名传令的侍卫。
郁徵在底下人的帮助下穿上冬衣,便问道:“怎么了?何事如此纠结?”
传令的侍卫赶忙行礼道:“胡大人那边传来个消息,说有一队镇邪司的人进入了邑涞郡。”
郁徵:“进入了邑涞郡还是蓬定县?”
侍卫道:“胡大人的消息说对方去的是邑涞镇。”
郁徵沉吟。
底下人见他不说话,更是大气不敢出,在旁边麻利地帮他穿好了衣裳,又端来温水让他漱口。
他竖起手,并未着急洗漱,而是坐在床沿思考起来。
镇邪司在这个王朝的地位非常特别,他们明面上的职责是镇压民间的妖鬼邪物,辅助地方官破案。
然而他们也会做锦衣卫类似的勾当,当皇帝手里最利的那一把刀,收集信息打压异己,必要的时候还会当杀手。
这些消息都来自原身。
郁徵一直知道,只是从未重视过。
他这边基本不和镇邪司打交道,哪怕打交道也不过和一些小喽啰打交道,没怎么见过那些上得了台面的人物。
能被胡心姝亲自提醒的镇邪司成员,恐怕来头不小。
是他们这个地方终于被朝廷注意到了吗?
还是那位皇帝陛下发现了他们这地方的异常,派人过来查看?
郁徵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外面有个声音传过来:“殿下肚子不饿么?”
郁徵抬头一看,正是左行怀神采奕奕地走进来,看起来他早就起来了,不仅起来应该还出去锻炼了一番。
郁徵见到他,脸上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早。左兄你精神头真足。”
左行怀走到近前:“是殿下今日精神不太足,莫非昨晚睡得太晚?我半夜起来的时候好像还见殿下这边亮着灯。”
“也不算太晚。”郁徵在这件事上没有瞒他的意思,揉了揉眉心,“现在精神不足,是因为我遇见了一件麻烦事。”
左行怀诧异:“一大早的烦心事?殿下不妨说来听听?”
郁徵点头,开门见山道:“镇邪司的人来邑涞了。”
左行怀心思如电,飞快将郡里的事过了一番。
本地非常太平,别说什么妖鬼邪崇,就算是人间的案子都没几桩。
今年的邑涞比前几年好太多了,连盗匪都被清理了一轮,百姓安居乐业,根本没什么敢胡作非为的人。
左行怀压低声音:“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郁徵摇头:“我亦不知,总之现在就是来了,来得令人有些头疼。”
左行怀倒也不是真的怕镇邪司的人,见郁徵这样,说道:“殿下当不知道便是,我令人去探一探风向。”
郁徵:“我本来也打算当不知道,只是他们来了终归是来了,有些令人不安。”
左行怀随意道:“不安也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两人闲话一通,郁徵心头的郁结散去不少,他站起来洗漱,又和左行怀去用早膳。
阿苞听到消息也跑过来要跟他们一起用早膳。
左行怀是与郁徵完全不同的那类人,他身体健壮,武艺高强,还熟读兵法,颇有建树,阿苞很喜欢他,尽管这小子自己嘴上不说,但每次左行怀来的时候,阿苞都会想办法过来凑个热闹。
郁徵在某方面来说十分惯孩子,阿苞要来,便让阿苞来了。
三人坐在饭厅里用朝食。
天气冷了,他们吃的食物大多热腾腾,有些冷得比较快的食物还会特地带蒸笼一起端上来,免得吃着吃着就冷了。
郁徵胃口不大,喝了一小碗白玉粥,吃了两个小包子就饱了。
左行怀将剩下的一钵粥包圆,还将边上剩的两个包子也一起吃了。
阿苞向左行怀看齐,端起自己面前的粥努力喝着,又吃了三个小拳头大小的包子,吃得小肚皮都鼓起来了。
期间,郁徵劝阿苞吃不完不可硬撑。
阿苞愣是没接他这话,在旁边表示自己能吃完。
小孩子多吃一点是好事,只要不撑坏就行,郁徵看旁边一大一小吃得正香,也不去管他们。
左行怀有公务在身,吃完朝食就回去了。
阿苞还挺舍不得,特地送了送他。
郁徵见阿苞这样子,想着什么时候空了,带阿苞去左行怀那边拜访一下。
谁知郁徵的计划还来不及实施,有不速之客先上郡王府拜访来了——是镇邪司的人。
这些人居然那么快就上门了!
第84章 打探
郁徵并不想与镇邪司的人打交道, 他穿越而来,哪怕在所有人眼中,乃至在星象上他都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子, 他心中还是带着几分不安。
只是人都已经上门了,郁徵却也不能避而不见, 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麻烦呐。
郁徵在心中叹了口气,去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衣裳, 去茶室坐着, 这才叫人宣镇邪司的人进来。
镇邪司的人共有三个, 二男一女,都身量高挑,气势不凡。
尤其打头的那个女道, 更是眉目疏朗,雄姿英发,看着便非同凡响。
郁徵一见,心里明了八分, 这位女道多半出身不凡, 不然养不出这浑身气度。
三人看起来身上应该背着武器之类的,只是因为要来见郁徵, 都被除去了。
见到郁徵, 三人行礼, 态度很恭敬,并没有郁徵想象中的倨傲。
郁徵态度也和蔼, 请几位坐下后, 问道:“不知三位来拜访本王, 所为何事?”
为首的那位女道笑道:“臣等听说殿下这里出了鬼萤,特奉陛下旨意保护殿下安全。”
郁徵猜到他们来是为了这事, 手指一顿:“陛下亲口命令你们过来?”
连这事都知道,看来京都那边没少注意他们。
以后的日子恐怕要更加注意了。
郁徵心里想着,目光不由沉了沉。
女道似乎什么都没看出来,仍然恭敬道:“正是。圣旨在此,还请殿下过目。”
女道说着,将背上背着的明黄圣旨拿了出来。
郁徵盯着她手里的圣旨,如同盯着一团灼热的炭火。
郁徵不是第一回见到圣旨,可每一次见到,都有种心悸的感觉。
大概因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圣旨意味着变数。
没有人在太平日子里喜欢变数。
“殿下。”伯楹轻唤。
郁徵很快回神,站起来朝圣旨行了大礼,而后接过圣旨双手打开看。
圣旨上都是套话,内容与女道说的差不多,大致意思是令镇邪司几人保护他的安全。
从圣旨上看,皇都那边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看起来还挺令人安心。
只是不知道实际上有没有改变了,这三人过来,怕也有几分监视的意思。
郁徵仔细看过,没从圣旨上看出什么,对女道三人道:“劳烦三位,远道而来辛苦。既然陛下派你们前来,劳你们在郡王府先住下。”
三人以女道为首,忙站起来连道不敢:“保护殿下乃是我们的职责,殿下客气。”
郁徵笑了笑,又与他们寒暄了一番。
女道名叫川九道人,擅长画符捉鬼,身手不凡。
另外两人也擅长各种术法,在皇都中小有名气。
这三人都不是什么边缘化的人,能来邑涞郡,足以说明郁徵不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皇子,也说明皇都那边真的开始注意他了。
郁徵令胡心姝打听了之后,没多说什么,只让好好招待三人。
胡心姝低声问:“殿下,不管他们么?”
郁徵神色如常:“陛下令他们来保护我,并非将他们派到我的手下,要如何管?”
胡心姝也知晓这点,只是多少有些焦虑。
听郁徵这样说,胡心姝只得叹了口气。
郁徵说管不了三人,却也不是完全不管。
他令纪衡约严格限制三人的活动范围,未经允许,不能去他们住的院子之外查看。
除此之外,郁徵还专门让胡心姝及邢西崖准备了相关法术,严格监控三人的动向。
若是有什么异动,他这边定要想办法采取别的措施。
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与皇都那边撕破脸,不过那是下下策,若不是走到了绝路,必不能走上那一步。
皇都那边应当也不至于逼他走到那一步,他现下有银子有人,背后还有个左行怀作为同盟,皇都那边应当不会轻易翻脸。
但愿。
郡王府的事情极多,郁徵吩咐过后,也没有精力再管这三人。
他现在忙着种桑树。
桑树已育好苗,随时都可以移栽。
然而这种桑树,却有一定的讲究,郡王府得盯着些。
尤其这桑树种子是外面来的东西,这一批种失败了,下一批种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因此郁徵很是上心。
在挖运河的时候,郁徵就想好了要在河两边种上树。
河里挖出来的淤泥,他们没少往河堤上堆。
因此,河堤上的土壤很是肥沃,哪怕不再施肥,肥力暂时也够了。
这里生产力不发达,肥料多采用粪肥,然而粪肥极为有限,百姓都紧着家里的庄稼用。
种桑树不必另外施肥,光凭这点,就让不少人动心。
冬季本就是农闲的时候,百姓都在做些杂七杂八的活计。
种桑树不算累,桑树种子又不要钱,还不需要肥料,只是出一把子力气而已,因此很多人感兴趣。
尤其某些消息灵通的村落,老早便打听想获得桑树种子要怎么办。
大家都知晓这是好东西,郁徵令人将种子分派下去的时候,无一拒绝,都高兴地拿了种子要去种。
捞上来的淤泥堆在河堤上风吹日晒,早已板结,现下要种桑树,得重新松土。
本地虽不算冷,冬天泥土也不会冻上,可一个个树坑挖下来,也不是轻松的事。
郁徵将人派出去,监督众人,挖树坑的时候不能偷懒,得挖深一点的坑,才能保暖。
除了挖深坑外,桑树种下去,上面还得盖上稻草或杂草保温,另外水也要浇透。
这些活看起来不多,实际上很是琐碎,要处处做到位也不容易。
郁徵很重视桑树,亲自带人去河堤巡查。
在巡查时,面对刺骨寒风,郁徵又想起左行怀来,心里微微有些惆怅。
本来说好,种桑树时,左行怀会派将士一起过来帮忙。可惜川九道人几个横插一脚,左行怀不好明面上与他走得太近,合伙种桑树的事也只好暂时放下。
待在院子里的川九道人几个,以贴身保护为名,也跟着出去。
这三人奉旨办事,郁徵不便赶人,桑树种子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没特地提防。
川九道人几个还是第一次跟着人种树,一连几日看得津津有味,眼中都是兴味。
偶尔,他们还会帮着搭把手,和百姓一起挖坑。
郁徵没有过多吩咐,几人在本地待久了,该打听的应当都打听到了,吩咐百姓也没什么用。
桑树看起来不多,一万多株桑树,实际上种下去,树能绵延几十里。
等这些树长起来了,再进行移栽扦插,一两年过后,必定能产出许多桑叶,养活许多桑蝉。
到时候,邑涞郡百姓多一门生计,手里应当会宽松些许。
川九道人站在河堤上,看着四下忙碌的景象,面上露出感慨。
她其中一位手下看她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感慨地说道:“这位殿下果真是位做实事的人。”
川九道人带出来的两人都是她的心腹,说话自然比一般人亲近。
她说道:“这位殿下若不是办实事的人,我等也不会在这里。”
“大人这话说得是。”手下道,“先前只是听说,现在亲眼看到,感觉又不相同。”
川九道人眯了眯眼睛:“确实与众不同。”
另一位手下说道:“可惜身上阴气真的重,殿下怕是身体不好。”
先前那位手下:“恐怕是沾上了鬼萤的缘故。”
川九道人笑笑,什么都没说。
川九道人带人来之前,便听说郁徵被鬼萤缠身,还听说他身体极差,一年中有半年都缠绵病榻。
先前,她也只以为这是郁徵为了避开外界打探而找的借口。
来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她才发觉,这好像是真的,这位殿下的身体真的挺弱,也就他是一郡之主,若换了一般人,身体阴气重至如此地步,恐怕早已撒手人寰。
川九道人看着前方,邑涞郡大兴土木,本是惹人猜忌的一件事情,配上郁徵那病弱的身体,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位就算有心做什么,恐怕都无力实现。
她也该再次上折子,准备回去了。
说起来,这位郡王的身子弱归弱,龙气却比其余几位还强一些。
先前皇都中流传的小道消息,说这位被人夺舍,恐怕是无稽之谈。
估计没有哪位孤魂野鬼敢夺舍一国皇子,更没有孤魂野鬼夺舍后体内还有龙气。
郁徵并不知道川九道人想的这些,更不知道皇都怀疑过他被夺舍了。
自从他成为帝星之一,他就变得很坦然了。
尤其他本人对那个位置其实并没有很强烈的想法,相比起成为万人之上的君王,他觉得,还是守着手里这块地方比较舒服。
待过几年,他手里有闲有钱,又天高皇帝远,日子肯定会过得非常舒坦。
第85章 蓬莱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过了年,又到了春天。
春风又绿大地,和风送暖, 百花盛开。
这样美好的天气,郁徵常穿的裘衣一下显得闷厚了起来。
他挥挥手, 对手捧裘衣的侍从说道:“去换轻便一些的衣裳。”
伯楹笑:“给殿下换夹衣罢?今年新做的洒金长袍还未上过身。”
郁徵点头,示意都行。
侍从很快去捧了一件洒金暗红长袍来。
郁徵一见便笑:“这衣裳怎么这样喜庆?”
伯楹道:“万物复苏, 殿下穿喜庆的衣裳提提气, 望一切不如意之事能一扫而空。”
郁徵:“成, 依你。”
郁徵还是瘦而高,不过与去年相比,今年身上多了些肌肉, 人更挺拔,精神气也更足,穿这暗红洒金袍倒不难看,反而因肤白如玉, 而多了几分明朗意气。
他看着黄铜镜子里的自己, 于是也满意了起来。
拾掇妥当,伯楹传朝食进来。
现如今郡王府中早有小厨房转为郁徵治食, 朝食都根据他的喜好来。
芙蓉肉末炖蛋, 春芽细面, 八锦生拌,抟鸡丝, 雅味糕, 煮麦茶, 一共六样,每样都是一小份, 用托盘托了,整整齐齐地放到他眼前。
用完朝食,郁徵净口洗手,令人传阿苞过来。
今日他要带阿苞去巡视邑涞郡的情况。
正好在等待的时候,郁徵拿了鱼食去喂窗棂下大石缸中的两条鱼。
两条鱼在此安家依旧,见到郁徵,主动浮上来请安,异口同声道:“殿下吉祥。”
郁徵轻笑:“早。今日本王要出门,二位可有水族那边的逸闻可与本王说?”
郁徵先前得到的圆黄鱼就源自这两位,又一年春天,他便顺口提了一下。
两条鱼浮在水面上,圆溜溜的眼睛转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老鱼用尾巴推了一下小鱼,小鱼看老鱼一眼,期期艾艾道:“殿下听过蓬莱仙境么?”
郁徵没想到它真的答了,当即诧异道:“自然。蓬莱仙境不是离这里颇远么?”
小鱼道:“我等说的那个蓬莱仙境,不是海上那个真实的蓬莱仙境,而是一个幻境。”
老鱼接道:“传说中,每年三月二十八日午夜,去任何一条能入海的河上,念出相关咒语,便能进去蓬莱仙境的幻境。”
郁徵:“那岂不是二十七日晚上便要去河心等着?”
“正是。”老鱼挺了挺胸膛,颇为骄傲道,“我等知晓那个咒语,殿下若是感兴趣,可去蓬莱城一看。”
郁徵好奇道:“那样奇特的地方,人类能去?”
老鱼:“自然是能的,每年也有无数术士会去。幻境蓬莱在三月二十八那日,可比人类的城池繁华多了,殿下可想去看看?”
郁徵笑:“听你们说着好玩,不知去了有何好处?难不成单纯逛一逛。”
老鱼:“殿下不是种出青粮米了么?还有符箓武器等,邑涞郡那么大一点的地方,想卖青粮米也无处可卖,若是能在幻境蓬莱开一间商铺,就容易多了。”
这老鱼难得如此卖力撺掇,郁徵:“我考虑考虑。”
小鱼眼巴巴道:“那殿下你快些做决定啊。”
老鱼:“殿下若去,我等愿随侍左右。”
郁徵笑笑:“好说。”
阿苞很快被侍从带过来了。
小孩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几乎一天一个样。
郁徵一看他便发觉他又长高了,现在已长到自己腰间,想必长大了个头肯定不会小。
郁徵摸了摸阿苞的脑袋,笑问:“今日要出门巡视,阿苞是坐车还是骑马?”
阿苞拱手:“回父亲。骑射师傅说我功课又进步了,已能够单独骑马。”
郁徵应允:“那到平坦的地方让你骑一段。”
这话的意思便是,若到了不平坦的地方,阿苞还是得与人同骑。
阿苞眨了眨眼:“多谢父亲。”
众人很快准备妥当。
郁徵独自骑马,纪衡约骑马带着打阿苞行在他右侧,柳祯在左侧。
前面由侍卫开路,后面也有侍卫护卫。
现如今的邑涞郡比往日要繁华许多,郁徵每回出门带的侍卫也多了不少。
一行人出了郡王府,没往城里走,而是直接顺路去乡镇。
春耕早已开始,碧绿万里,人抬眼望去,乡道两边尽是沃土,上面种着水稻、青粮、麻、蔬菜等作物。
因为堆肥技术的提升,田边隔三差五就能看见堆着的黝黑肥堆,上面还割了荒草制成草毡片挡雨。
肥堆并不好闻,郁徵闻着这味道,心里却喜悦异常。
在邑涞郡这么久,能方方面面提升民众的种植水平,实在不易。
郁徵挺经常带人出来巡视,许多农人都认识他,有胆大的,见到了还会行礼打招呼。
大多数时候,郁徵都喜欢跟农人聊几句,问问田地的情况,问问今年的种植打算,也问问是否有困难。
因此,他对土地及治下的农人非常熟悉。
今年农人开耕,郁徵一见便知,他们用上了新的种子,农具也有所改良。
这些事都是周兆与储无涯他们负责。
农人手里的工具与种子证实他们确实干了活,且干得不错。
郁徵为此,叫了人上来,特地表彰了一番,给周兆他们加了俸禄与奖金。
周兆等人上来谢恩,脸上的表情颇为扬眉吐气。
先前匠人、商人,乃至侍卫那边都屡受表彰,他们这些农官想露一回脸并不容易,现下终于轮到他们了。
郁徵看农官们的表情,笑道:“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还望日后再接再厉,想农所想,急农所急。”
周兆躬身行礼:“属下等必不负殿下嘱咐。”
郁徵示意他起身:“你跟我们一道巡视罢,我们看看今年春耕的情况。”
纪衡约身后的侍卫备了性情温和的马匹牵过来,请周兆上马。
周兆又行了个礼:“那属下便跟着了。”
郁徵:“走!我们看看其他县的情况如何。”
第86章 发觉
得益于郁徵近年的建设, 邑涞郡的风貌与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它与别的郡也有很大的不同。
其他的郡中,乡村的田往往杂乱无章, 田间小路泥泞凌乱,宽一段窄一段, 路上更是什么都有。
邑涞郡的小路则不一样。
邑涞郡的小路虽也多为夯土路或砂石路,但全境修过的路都是统一的宽度, 上面平平整整, 没什么硌脚的石头和烂泥坑。
路好了, 他们骑马走在这样的路上也轻松了许多。
郁徵松松拉着缰绳,任马匹顺着乡道走,他自己则左右张望。
因为修了运河, 又通了沟渠,现在邑涞郡的水利发达许多,几乎每一块田都临近沟渠。
沟渠保证了耕作所需要的水源,也提高了人浇水的效率, 让农民能降低劳动成本, 对农业的帮助非常大。
郁徵便发现,今年农田里的作物明显更多, 长得也更好, 看起来像采取了更加精细的耕作模式。
郁徵转头对纪衡约说道:“农事乃国之根本, 接下来一段日子正是春耕繁忙的时候,你带手下侍卫配合着县令那边, 协调各村庄的水源, 不要让村庄之间争水。”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郁徵知道水源对于农民的重要性。
现在作物才刚种下去不久,又正值春汛, 各地都不缺水。
等作物越长越大,需要更多的水源,到时候春汛结束,夏汛又没有来,村庄之间的摩擦就容易多起来。
尤其今年开垦出来的土地更多,耕作规模更大,很是需要当心这方面的事情。
纪衡约应下。
郁徵又看向四周。
他作为本地的郡王,也就督促手下人保障各种农业资源,至于具体的耕作,还得落到田主上面。
不过今年的年成不错,水利设施与肥料等又跟上来了,如无意外,今年将会迎来一个大丰收。
郁徵忽然想起来,问:“今年的鱼苗可放下去了?”
这个季节也该把圆黄鱼的鱼苗放下去了,这样养上一年,过年才会有鱼吃。
身后的周兆忙道:“已组织人放了两次,各县的鱼苗都已经放到塘里了,平时割下来的草也注意扔到池塘与运河中喂鱼。”
郁徵点头,又问其他牲畜的养殖情况。
他们这里除了养马之外,猪羊也是养的。
只是先前没那么多人养。
现如今郡王府出手,推出与农民合作的政策,每年春天提供幼畜,秋冬收一定比例的肉。
这条政策吸引了不少人,因此养殖业慢慢也发展起来了。
周兆说已经提供了一批,过几天提供第二批。
郁徵心头放松下来。
有两批已经差不多了,他们郡王府也消耗不完那么多的肉,到时候还要优惠卖一批给左行怀那里。
问了普通的作物、鱼类与牲畜,郁徵又问青粮的事。
现在邑涞郡的人中,种青粮的也多了起来。
农民手中的青粮无法自行留种,因为他们种出来的青粮灵气很淡,算是退化了。
因此每年春天,还需要郡王府底下的种子铺推出发了芽的青粮,让农民买回去自己种。
当然一部分农民买不起粮种,直接走合作模式也可以。
这年头的农民都与土地户籍绑在了一起,基本不流动,合作起来也方便。
当然,如果种植或养殖不善,亏本了,明年就不能继续合作了。
今年青粮这边主要是储无涯在管。
他之前跟着见习,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管青粮管得非常不错。
郁徵问了好些问题,他都能答得上来,可见做事很是细致全面,郁徵对他挺满意。
农事琐碎繁杂,郁徵他们在外面待了一天,傍晚才回到郡王府。
在马上骑了这么久,郁徵累得不行,早早洗澡换了寝衣,而后才出来用饭。
今年的青粮种已经催发了,郡王府里养的桃花鸡需要精简一批,厨房这几日没少用桃花鸡做美食。
郁徵的晚饭中就有一道三杯鸡,专用桃花鸡所做,香嫩鲜美,远比一般的鸡更美味。
胡心姝进来原本要给他汇报事情,看到案桌上的鸡,忍不住先咽了一下口水,简直挪不开眼。
郁徵见他顶着一张大美人的脸,喉结悄悄滚动,眼神里带着竭力压抑的渴望,笑了:“胡兄陪我一道用饭吧。”
胡心姝谢过郁徵后坐下来,接过侍从新上的碗筷,为自己辩解道:“属下吃遍天下的鸡肉,殿下府中的桃花鸡当真冠绝其中。”
郡王府的桃花鸡吃青粮,享月华,偶尔还能啄食一些月露,确实不同凡响。
郁徵笑道:“待会你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两只回去。”
胡心姝大喜:“多谢殿下。”
道完谢,胡心姝才聊起正事:“殿下先前令我查的幻境蓬莱,我又查了一遍,发现那城背后也是朝廷在管。”
郁徵倒没想到这个答案:“本朝在管么?那不是妖鬼术士的城?”
胡心姝道:“先前确实如此。作为一个幻境小城,那里极乱,一切都各凭本事。后来渐渐有大妖及术士在城中分地而治,近十年,幻境蓬莱出了位城主,听闻城主是朝廷的人。”
如果那个小城近年才被朝廷收服,那说明朝廷的实力不错啊。
郁徵轻轻捏了捏指关节,不由想得更深了些。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基本没和他名义上的父皇正面打交道。
顶多也就每年问候一两次。
他上折子,上面回折子,都很官方,他也没怎么注意上面的态度。
反正天高皇帝远,他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他可能太过忽视他那位父皇,也低估了他父皇的能力。
郁徵问:“既然是朝廷的人,那幻境蓬莱是否还算安全?”
他来到这个邑涞郡后,从未出去过。现在邑涞发展起来了,他对外面的世界颇为感兴趣,要是可以,他还挺想出去看看。
胡心姝:“殿下放心,那幻境想要退出来也容易,凭咒语离开便是,只要不遇到某些特别厉害的剑客,属下等可保殿下无虞,若是与左将军等一道去,那便万无一失了。”
胡心姝也是一名大妖,尽管不是擅长正面战斗的种类,却也不容小觑。
再加上纪衡约他们,别的不说,争取一点时间给郁徵逃跑还是不成问题。
左行怀的实力更是远超一般人,胡心姝估计就算放到全天下计,他的身手也是最顶尖的那批,护个人应当不难。
郁徵听完后,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三月二十八日一探那幻境蓬莱。”
胡心姝:“属下等会便回去做准备。”
郁徵点头,若有所思:“既然天下人,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在水上念咒语进入,哪怕京都中的人也不少?”
胡心姝:“那是自然。幻境蓬莱也算一座大城,到时五湖四海的术士妖鬼齐聚一堂,肯定也少不了京都人士。”
郁徵微微一笑:“竟然如此,那边有趣了,也不知此行会遇到多少熟人?”
他来这个世界后,还没怎么跟原身先前认识的人打交道。
这次去幻境蓬莱,应当多少能遇见几位?
那么久没见了,邑涞的发展又不同寻常,想来应当有人会来探他的底。
郁徵转头看向窗外水缸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他看不见那两条鱼。
不过,那两条鱼突然提出想去幻境蓬莱,也不简单。
就是不知后面又有哪些人推动这事?
思及此处,郁徵唤伯楹:“拿我名帖,着人送信给左将军,问问他对幻境蓬莱是否感兴趣?愿不愿与我一道去?”
郁徵顿了顿:“再问问他,是否建议我去?”
第87章 出行
郁徵其实对那个蓬莱幻境很感兴趣, 他身边的人也看出了他很感兴趣。
不多时,左行怀给他回信,告诉他, 愿意陪他去。
得到这话,郁徵心中松了口气。
左行怀愿意一起去, 事情便简单了。
郁徵看了一眼来送信的人,只觉得他莫名眼熟, 再仔细一看, 这位不是左行怀的副将之一又是谁?
难得他一五品官员, 还不辞辛劳愿意过来跑腿。
郁徵摇摇头,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左行怀身边的家伙,怎么都那么八卦?
那青年副将也机灵, 一看郁徵这神色,笑嘻嘻地说道:“殿下可有书信要回?凡烦请写了,末将现在就给我家将军送回去。”
郁徵:“这点事何必写信?我告诉你,你再传给你家将军不就是了?”
副将挺胸道:“末将愿代殿下传信。殿下放心, 末将过目不忘, 纵使殿下有千言万语要说,末将也记得住。”
郁徵看他, 忽然问道:“你是妖将?”
副将听到这里, 收起笑意, 行礼正色说道:“殿下好眼力,末将真身原是一头狼。”
郁徵点头:“我说难怪。若去幻境蓬莱, 你也要跟着去?”
副将躬身应是:“先前将军已令我等仔细收集幻境蓬莱的资料, 确保万无一失。殿下要去, 有我等在,纵使肝脑涂地, 也会护殿下周全。”
郁徵道:“那就到时候再见了。”
郁徵跟左行怀实在太熟,懒得写信,直接让副将给他传了个口信,有什么话见面再说便是。
副将很快离去。
郁徵令胡心姝与纪衡约准备好符箓兵器,以防万一,其他人留守郡王府。
因这次出门,郁徵并未特地打算买什么,故只着人带了一百两金子并一千两银子。
若看见了有趣的东西,也可以买一买,这些金银花完就算了。
一地郡王要出门,并不适合大张旗鼓。
他们一切都悄悄进行,郁徵甚至没跟阿苞说。
按理,他们出去的时候是深夜,凌晨又回来了,小孩睡得沉,一觉睡到大天亮,应当什么都发现不了。
未曾想,三月二十七那晚,晚饭前,阿苞就到了主院给郁徵请安,还一直缠着他。
郁徵哄了两次也没能把他哄去睡觉。
阿苞:“父亲今晚要去哪里?儿子也要跟在父亲身旁,为父亲分忧。”
郁徵见瞒不下去,无奈道:“你怎知我今晚要出门?”
阿苞眨了眨眼睛:“雁过留痕,父亲着人准备金银符箓,弄出那么多痕迹,儿臣一猜便猜到了。”
郁徵摸了他脑袋一下:“你倒是机灵。此次前去不知有何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若是准备为父分忧,应当留守府中才是,万一出了意外,也好留个人调度周全。”
阿苞道:“父亲这便是哄我了,若是危险。左将军必然不会同去,纪将军等也会劝阻。再者,若有危险,儿臣这头调度也来不及,该由京城中皇祖父调度才是。”
阿苞头头是道,一句比一句有理,郁徵听了,叹道:“往后我是不用担心阿苞了。”
就这聪明劲,实在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呐。
既然阿苞要跟着,郁徵索性将邢西崖也叫上。
黄鼬一族的战斗力尚可,又十分狡诈,加上他们会安全一些。
这东加一人,西加一人,人数很快便超了。
郁徵看着身边围绕着的一大群人,顿时感觉到头疼:“这么多人,出去实在太引人注目。衡约、西崖与胡兄三人陪我与阿苞便成,其他人在府中等着。”
伯楹有些担心,欲言又止。
郁徵拍板道:“就这么定了。”
左行怀很快带着手下人来了。
他这次只带了一人,两方人马一会聚,总共才七人。
还不算太多。
郁徵松口气,对左行怀道:“左兄,我们这便出发吧?”
左行怀道:“可。我们去船上等着。”
郁徵于是叫纪衡约提上装有两条鱼的水囊,骑马去运河边,换船沿运河而下,去真正的大河中央,静静等待时间来临。
水囊里的两条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看起来有点怂。
尤其在靠近左行怀的时候,郁徵注意到它们连胸鳍都紧紧收紧在身侧,看着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这两家伙,还真是会看人下碟啊。
郁徵若有所思,看来在这两条鱼的认知中,左行怀比他还厉害一点。
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对方是杀伐果断的将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河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
很快,点燃的灯笼的光芒被雾气紧紧笼在他们四周,周围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嘈杂喧闹,分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水囊里的老鱼开口提醒:“可以念咒了。”
郁徵看向左行怀,左行怀点头。
于是众人一齐小声念起咒语来。
咒语念了几遍,船前面的雾气往两边分开,露出干净的河面。
露出来的河面仅容一条船通过,往前看,隐隐能看见灯投在河面上的波光,看来前面有人家。
郁徵打量片刻,说道:“走吧。”
于是众人撑船前行,向着人声与灯光的方向赶去。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船到了一个古朴的码头前。
船在这里密密麻麻地停着,郁徵一眼扫过去,发现这些船多达数百条。
船大大小小,样式各异,上面挂的船旗也各有模样,看上面的文字与图案,这些船竟然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
毕竟很难想象,当朝还有人敢挂前朝乃至前前朝的旗子在外面大张旗鼓地行走。
郁徵头皮发麻,第一次感觉到无言的恐惧。
若是这里有上百年或几百年前的人存在,那是否也有百年后或者几百年后的人存在?
郁徵忍不住将阿苞的手握紧了一些。
阿苞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郁徵一眼。
与此同时,左行怀将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走吧。”
左行怀的手很温暖,高大的身形也很令人有安全感。
郁徵深吸一口气:“走。”
他们将船靠岸,沿着被踩得光滑的台阶往上走,很快就看见了街道。
街道两边尽是店家,中央的大石阶中,人往来不绝。
郁徵一扫,发现高矮胖瘦美丑都有,男女老少齐全,看着又多了几分诡异。
外面正常街道上,可没那么多美人,也没那么多容貌丑陋的人,身上穿的衣裳也不一样。
更奇怪的是,看着满街都是人,可声音并不大,容貌也只是看个大概,只有走近了眼前,才能看清楚。
郁徵按下心中的异样,问左行怀:“左兄,我们往哪走?”
左行怀:“先走这头,走到尽头再回来,或看能不能走另一条路回来。”
郁徵:“那便按左兄说的走。”
阿苞走在中间,郁徵牵着他,走在他左侧,左行怀则走在他右侧,以常见的一家三口的模式往前走。
胡心姝提着水囊,与左行怀的属下走在前方开路。
纪衡约与邢西崖则在后方护卫。
一行人很是谨慎。
满大街都是陌生人,不料,他们才走了一会,有一队人冲他们迎面而来。
等走到近前,那队人中,有人有尖尖细细的声音说道:“哎哟,这不是邑涞郡的钦王殿下么?果然与大将军左行怀在一起了?”
郁徵抬头,只见对面整一队人都戴着面具,穿着斗篷,灯光之下,也看不清是男是女,声音同样分不出男女。
那人见他不答,又说道:“我早说邑涞郡的郡王已经委身于镇边将军啦,你们还不信,银子拿来……”
那些人嬉闹不止,郁徵不知对方的来路,一时没有妄动。
就在对方笑闹之时,左行怀悬挂在腰间的剑忽然拍上去,将那名斗篷拍倒在地。
“哎呦!”那名斗篷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同伴完全来不及施救,只能看着斗篷人倒地。
斗篷人惊怒,正要爬起来,左行怀出鞘的剑格挡住那人的脖子,冷冷道:“你是何人?在这装神弄鬼?”
斗篷人爬不起来,却冷笑一声:“我?天下悠悠众口之一!郡王与守将敢做不敢当么?”
第88章 解围
斗篷人说得非常嚣张, 左行怀闻言,脸色当场就阴了。
他的气质本就有着非常浓重的压迫性,生气的时候更显恐怖, 旁人有些大气不敢出。
郁徵明显看到斗篷人缩了缩肩膀,恐惧地后退了一步。
斗篷人被众人盯着, 又后退了一步。
郁徵原本还如临大敌,见状感到好笑。
斗篷人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怒道:“原来堂堂大将军与郡王也敢做不敢当么?”
郁徵道:“究竟是谁藏头露尾, 敢做不敢当, 你要么将斗篷掀开?”
斗篷人瞬间不说话了,头发丝都透着心虚。
斗篷人欲退,左行怀却未放过他, 直接一个箭步上去,要将斗篷人的斗篷掀开。
斗篷人大惊,狼狈地后退,同时, 他身后两个高大的人影蹿上来, 拦在左行怀与他之间,不让左行怀靠近斗篷人。
左行怀的身手明显要比那两人好许多, 郁徵眼见左行怀要与那两人撞在一起, 忽然眼睛一花, 左行怀已经越过两人,直接拎着斗篷人将斗篷人拎了起来。
“啊!”斗篷人大叫一声, 声音有些尖利, 充满着恐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又有几个黑影蹿了出来,其中两个直扑郁徵而去。
纪衡约与胡心姝同时动了起来, 郁徵抱紧阿苞,往后速退。
左行怀:“找死!”
黑影扑到郁徵面前,却没有攻击,看来先前只是个佯攻的动作,而另外几个黑影趁着左行怀分神的时候,将他手中的斗篷人给抢了下来。
站在郁徵前的黑影朝左行怀与郁徵拱手:“殿下、将军息怒,我等乃是幻境蓬莱的守卫,幻境蓬莱不许动武,还旺二位体谅。”
左行怀盯着他们:“那这人如此挑衅我等,就任其挑衅了?”
斗篷人站在一旁,伸手揪住身上的斗篷,郁徵从这人的动作来看,能感觉到这人心中的害怕与僵硬,估计身份不一般,害怕被人知晓自身真正的模样。
郁徵说道:“这人又是造谣又是挑事,我们也不做别的,只想知道他的真面目,还请卫士们莫要阻拦。”
方才左行怀揪住他的时候,郁徵已经看见了他的身形轮廓,确定这是一名男性。
听他的口吻,多半还是原身的熟人。
郁徵露出一个微笑,这就有意思了。
郁徵的要求合情合理,守卫又行了个礼,露出为难之色。
左行怀上前一步,他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性,斗篷人并护卫再次后退。
斗篷人:“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郁徵:“这就欺人太甚了?阁下如此形貌,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斗篷人:“你!逛幻境蓬莱有多少用真身逛?我不过是随大流打扮,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领头的守卫站在旁边,拱手说道:“本地确实允许隐藏身份,这位造谣他人,亦触犯了幻境蓬莱的律法,我们会将人带回去调查。”
郁徵:“仅是调查?还是有什么惩罚?”
守卫:“若是造谣他人情况属实,将被驱逐出幻境蓬莱,三年不得入内。”
郁徵:“我们这么多人,都是人证,我想,就不需要特别调查了罢?”
郁徵话音未落,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名肤色白皙的俊美公子扬声说道:“若是人证不够,我等也可以作证,这位戴着斗篷的公子确实造谣了,还当面挑衅。”
他身边的人纷纷附和:“就是,我们都听见了。”
斗篷人身形一抖,闭着嘴不说话了。
守卫看向斗篷人:“证据确凿,公子可还有话要说。”
斗篷人低着头摇头。
守卫便道:“那请离开幻境蓬莱。”
斗篷人并身边的人一句话都没再说,在守卫的跟随下,灰溜溜地顺着来的方向离开了。
见人已经离开,那名俊美公子同他们搭话:“殿下与将军第一回过来?”
郁徵觉得这位俊美公子有些面熟,一时间却没在记忆中找到这人的身份。
他看向左行怀,左行怀微不可查地朝他摇了摇头,显然也不知道。
郁徵已经能肯定这人是刻意过来接近自己的,只不过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郁徵说道:“公子好眼力。”
俊美公子笑道:“殿下叫我冷君便是,若二位不嫌弃,我可给二位当向导。”
郁徵:“求之不得,麻烦冷公子了。”
冷君:“殿下客气。”
冷君说着,带他们逛起幻境蓬莱来。
幻境蓬莱是一座岛,四面都是水,岛上则是四通八达的街道,这些街道与房屋组成了一座古城。
这座城的历史非常久,岛上也很热闹,除了他们这些能在特定日子上来的外来人员之外,还有本地土著。
人多,店铺也多。
这些商铺密密麻麻,挨挨挤挤,每一家都挺大气,里面的人也很多。
郁徵流行查看,发现这里的商铺基本跟道术有关,很少单纯卖民间产品的商铺。
冷君见郁徵频频往商铺里面看,说道:“殿下若感兴趣,可进去瞧瞧。幻境蓬莱的商品都非常不错,也很少坑蒙拐骗的现象。”
郁徵好奇:“为何?”
像他们这种外来的人,这次离开还不知道下次会不会再来,难道本地的商铺不会敲一笔?
冷君道:“有本事的人那么多,其中低调的不少,商家们并不知道哪些人能得罪得起,哪些得罪不起,便一视同仁。”
郁徵一愣,了然地点头。
在这个世界,要是看到不该坑的人,可能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了,由不得人不谨慎些。
冷君笑:“哪怕不坑人,这里的商铺生意也非常好,商家没少赚。有许多人过来游览之后还会特地租铺子,在这里做生意。”
郁徵:“外人也能在这里开铺子?”
冷君一笑:“能的,这些商铺中,十有六七都是外人所开。若谁想开商铺,直接去城主府租铺子,过后城主府会给自由进出幻境蓬莱的牌子,这样便能开铺子了。”
郁徵:“听起来倒神奇。”
冷君道:“幻境蓬莱单靠本地人运作不起来,得多招些外地的好铺子,吸引更多的外地人来,方有长久的繁华。”
郁徵笑:“冷公子应当也在这里开了铺子吧?”
冷君道:“瞒不过殿下,我家的铺子在西街,是专门卖开阳符墨,殿下若是感兴趣,欢迎过去瞧瞧。”
开阳乃至开阳郡。
开阳郡的符墨据说是用当地一种树的种子专门榨油做灯油,再将灯灰收集起来,精工制成符墨,郁徵也听过这符墨的名气。
郁徵观冷君行事,早觉他与一般人有微妙的差别,现下看来,可能因为术士出身。
不过也可能故意伪装。
郁徵在心中想了两圈,笑道:“有机会一定。”
冷君热心地带着他们四下游览,介绍幻境蓬莱特有的商品,如一些糕点、美酒、符箓、珠宝等。
这座城不大,商铺里卖的东西却十分精美昂贵,均价比邑涞贵十倍不止,可能因为能来此地者皆身份不凡,好东西自然也就汇聚于此。
郁徵在参观时,还看到了邑涞书院的商铺。
只是看守铺子的不是郁徵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他也就没带人上去打招呼。
他们游览了小半夜,郁徵谢过冷君,委婉地表示想自行逛逛。
冷君便笑着跟他们分开了,看起来对他们完全没有图谋。
冷君离开后,郁徵和左行怀带着人又逛了一圈,顺便找了家安全的酒楼,要了间包厢,准备尝尝幻境蓬莱特有的宵夜。
左行怀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
郁徵用腿碰了碰他的腿,问道:“你一路上在想什么?”
左行怀道:“今夜颇多诡疑之事。”
郁徵:“你是说斗篷人还是说冷君?我们未做伪装,看起来确实显眼,会吸引有心人的目光也不奇怪。”
左行怀:“恐怕人是专门冲我们来。”
郁徵点头:“我觉得应当再缩小范围,那两人应当专门冲我来。”
先前冷君陪他们逛的时候,冷君恐怕想观察他们,套他们的话,郁徵也抱有同样的心思。
在郁徵的观察中,冷君对他非常感兴趣,连阿苞都被多看了两眼,虽然看得很隐蔽,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对他们这么感兴趣,显然是认识原主跟阿苞的人,只是他搜遍原主的记忆,也没找到这人究竟是谁。
原主认识的皇都名人还挺多,皇室、宗亲、大臣等,都不少,对这些人也有印象,而冷君既然同时认识他和阿苞,又不在原主的印象中,说明冷君多半是伪装出来的人物。
就是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看来今后还得多注意。
第89章 蚕丝
用完宵夜, 按理来说,郁徵他们应当回去。
郁徵却有些心不在焉,他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 却不好问,最后还是左行怀问道:“殿下先前还说我发呆, 现在怎么又发起呆来?吓到了么?”
郁徵听清楚他的问题后失笑,摆手道:“那倒不至于。”
左行怀也跟着笑:“那殿下有何烦忧?”
郁徵看他, 实话实说道:“我在想冷君的话。”
左行怀的眸色沉了沉, 心神一转, 说道:“在想哪句?生意的事?”
郁徵没想到他真的猜得到,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正是。先前冷君不是说谁想开商铺,尽可以去城主府租铺子, 我在想,我们是否也可以租一个铺子?”
邑涞郡地方不算太大,又偏远,郡王府的好些好东西都卖不上价, 销路也比较一般。
哪怕现如今他们有了商队, 外头也有专门的商人会过来邑涞郡做生意,还是满足不了他们日益提高的商业需求。
其实, 若是能在环境蓬莱租一间铺子, 专门卖他们郡王府的特产还挺好。
幻境蓬莱孤悬海外, 跟其他势力没什么关系,来往的人又多, 有钱人尤其多, 在这里开店, 想必生意会不错。
最主要的是,他们偏缩邑涞已久, 哪怕人引起了外界的注意,商品却还是寂寂无名。近一点的郡还好,远了的地方,可能连他们这个郡都未曾听说过。
他们这两年的发展势头却非常不错,符纸、青粮等的产量大大提高了,要是没有足够的市场,低价卖给附近几个郡的人及远来商人那就太可惜了。
平时不知道便算了,现在有个能在幻境蓬莱开铺子的机会摆在眼前,哪怕这可能是陷阱,郁徵也不大想错过。
何况,即使是陷阱,好像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损害,顶多丢一些货物罢了。自己府上产的货物又不太值钱,丢一些他们完全承受得起。
若真能在这里开个铺子,这个铺子可能就是他们对外交流的重大窗口,收集信息也好,输出信息也好,有这么个窗口都方便许多,也不用那么受制于人。
郁徵一路上想了又想,最终开铺子的想法压过了避世的想法。
他跟左行怀算得上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左行怀问,他便说了。
说完,他问:“左兄觉得这个法子如何,或者里面可有一些我没有察觉到的风险?”
左行怀:“若说风险,当然有一些,不过不大,殿下想在这里开铺子的话,我觉得可行。”
郁徵的心原本提着,听到他说这话,松了口气:“我就知晓你会支持我,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左行怀一笑:“做事不过取舍二字,殿下先思考了舍,能接受舍,自然便可以取了。”
郁徵:“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城主府看看能不能租到铺子。”
得先租铺子才能获得自由进出幻境蓬莱的牌子,不然他们今晚离去,下次再来就得等明年了。
左行怀没有意见:“我们去问问,问完也到时间回去了。”
郁徵:“那便现在去罢。”
几人转道去城主府,这么晚了,城主府负责租铺子的人还在,也很客气。
郁徵他们没用什么凭证,只是交了五百两租铺银,便成功地将铺子租了下来,租的铺子还在邑涞书院铺子的斜对面,地方也很宽敞。
这是一年的租金,明年还得再交。
算下来,这铺租比邑涞郡的铺租高多了,哪怕郁徵现下腰缠万贯,还是忍不住心疼。
这一行实在太过顺利,郁徵还有些恍惚。
左行怀倒淡定多了:“幻境蓬莱与大夏其他郡不同,这里鱼龙混杂,唯有银子最吃得开,殿下肯付银子,租一间小小的铺子自然不在话下。”
郁徵揉揉太阳穴:“可这也忒容易了些,总觉得前面还有什么坑在等着。”
左行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别人出招我们再接招便是。”
郁徵笑:“你说得有道理,待我回去,选个沉稳的掌柜,再配几个伶俐的伙计,运几样好卖的商品过来,应当就齐活了。”
左行怀:“第一次做生意,品类最好齐全一些,数量少倒没什么关系。”
郁徵:“有道理,我回去之后列个单子,看哪些适合卖过来。”
时间太晚,他们已经拿到了自由出入幻境蓬莱的牌子,不必在这里久待,于是大家收拾东西,去码头坐船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郁徵的错觉,他明显感觉到一出了幻境蓬莱,气温明显提高了一些,不再有那种凉嗖嗖的感觉。
看来幻境蓬莱阴气确实重,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
那样的话,选掌柜就得选一个体质偏阴的人了,若似一般人过去,久了身子怕会不好。
郁徵手底下的能人多,新铺子筹办起来很快,没几日,一切准备妥当,货架货物等都已经摆到幻境蓬莱那边了。
第一次在那么远的地方开铺子,他们铺子里的货物就三样——青粮、符纸及瓷器,每种货物都有精品、优品及良品三个档次。
这三样物品摆满了整个铺子的货架,看起来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
郁徵亲自去看了一眼,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铺子里的伙计好找,邢西崖手底下黄鼬一族的人足以胜任。他们既是妖族,习惯幻境蓬莱那样的环境,又做惯了货郎,见多识广,守一个铺子不在话下。
掌柜的却不太好找。
他们在邑涞郡的生意也做的比较大了,有点能力的人都管着自己的一摊子事,暂时抽不开手。
之前没有显露出能力的人,现在郁徵也不敢贸然去用,毕竟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做生意,得选靠得住的人才行。
郁徵犹豫了好几日都没找到合适的人手,正当他考虑是否让胡心姝介绍妖族来的时候,邢西崖陪着一个人过来毛遂自荐。
来人是黄鼬一族的人,却不是邢西崖的族人,而是一位外来的妖,名叫鹤云归。
他是先前那倒在农人石成材家门前,被石成材送来郡王府的黄鼬。
郁徵还记得他,以为他身子一直没好,没想到现在已经好透,可以出来做事了。
邢西崖一力担保,推荐过来的人郁徵还是信得过的,他简单问了几句,考察了一下这位做生意的功底。
这位侃侃而谈,谦和而自信,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一看就非常令人信得过。
郁徵对他的观感很好,见人也靠谱,便道:“既然如此,幻境蓬莱那边的生意便托付给鹤先生了。薪俸方面,暂时参照西崖手底下的副掌柜,过后再酌情调整,可好?”
鹤云归站着弯腰朝郁徵行了个礼:“鹤某定不辱命。”
郁徵道:“事情有些急,辛苦鹤先生尽快上任,若是有什么问题,可直接告诉我,也可跟西崖说。”
鹤云归:“是。”
鹤云归应下后,很快便上任了。
他们铺子里的东西都很精良,尤其青粮跟符纸,同等质量下,比别的灵草或者符纸便宜一半。
铺子开了不到三日,名声便打了出去,每日卖出去的青粮和符纸比整个邑涞加起来的还多,挣的银子更是跟米一样。
他们郡王府手底下最赚钱的商人黄之现,带人押货,还得借左行怀的东风,出门一趟,最多的时候能挣八万两银子,平均能挣一两万,这已经极好。
然而看幻境蓬莱这个铺子的架势,一个月怕就能挣一两万银子。
他们现在的产能跟不上,没有那么多货,以后却不一定,要是这样发展下去,幻境蓬莱里那间铺子迟早能给他们带来一年几十万两的收益。
伯楹拨着算盘,忍不住感慨:“若我们早做上这样的生意,当年刚来的时候也不必捉襟见肘,使劲节省粮米了。”
郁徵笑:“刚来的时候我们要什么没什么,哪能做得起这样的生意?等青粮能卖的时候,我们又已经不用为温饱发愁了,自然也没有往这方面对钻营。”
伯楹:“殿下说得是,我们邑涞郡现在蒸蒸日上了,还多亏当时打下的底子。”
郁徵:“正是如此,可惜现在的底子还不够厚,不到我们松懈的时候。”
郁徵说到这里,顺势说起正事:“先前引进的蚕种和桑叶现在如何了?应当差不多到收蚕茧的时候了?”
他上辈子在小学的时候养过蚕,还不止一次。
当年十分流行养这种小生物,小学生的铁铅笔盒里面,几乎人手几条蚕。
他大致清楚蚕的习性和生长周期,哪怕两个的时空中,蚕和桑叶的品种不太一样,差别应该也不会太大。
伯楹对新引进的蚕桑很关注,听郁徵问,立刻回答道:“桑叶有月露,长得极好。蚕吃了桑叶,长得也很快,这几日已经在收蚕茧,不过第一批蚕茧不多,我们请了别的郡的桑娘来,正教百姓处理蚕茧。”
“哦?那结果如何?”
郁徵饶有兴致地问:“第一批蚕丝要用来做什么,制成绸缎么?有没有样品给我瞧瞧?”
伯楹有几个词没听懂,不过不妨碍他理解郁徵的意思,他道:“听那些桑娘说,大家织布还不熟练,蚕丝也少,故建议先做蚕丝被,并无绸缎。殿下若想叫她们织成布,等会我吩咐下去,只是耗费的时间可能比较长。”
郁徵没想到第一批蚕丝居然用来做蚕丝被,不过用来做蚕丝被也不错,蚕丝被又轻又软,做起来也不麻烦,比织布轻松多了。
论织绸缎的手艺,邑涞郡的人才刚刚上手,能织出来就不错了,肯定没办法与外面的人竞争。
蚕丝被则不一样,这玩意的技术含量不高,主要看蚕丝的品质。
第一批蚕丝做成蚕丝被,也算是扬长避短了。
郁徵笑道:“不必更改,蚕丝被便很好,做出来后给我瞧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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