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你就装吧,裴郎 阳阳现在的样子,很像萤火虫

    江暮阳浑浑噩噩, 只觉得自己好似悬浮在了云端,鼻尖满是浓郁的香气。

    那是裴清身上的气味,淡淡的降真香气, 参杂着几分清洌的雪意。

    他无法睁开眼睛, 四肢好像灌满了春水,身子浮浮沉沉, 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他的喉咙咕嘟嘟地冒着气泡, 油亮艳红的唇合也合不拢, 嗓子里好像装了个破风箱, 呼呼喘着热气。

    隐约间, 好似又回到了前世。

    江暮阳的意识有些涣散, 只觉得周围很冷很冷, 他浑身冷得瑟瑟发抖,寒风宛如刀子一般, 将他片片凌迟。

    他痛得很厉害。

    手执着一柄染血的长剑, 鲜血滴答滴啦,顺着雪亮锋利的剑身,滴落在地。

    他的脚下,一片狼藉,满是断裂的铁锁,还有碎裂的瓷片。

    在满地的狼藉中, 突兀的横着一条染血的断臂, 鲜血将衣衫染得鲜红, 那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 卧在一片泥泞的血窝里。

    裴清满身满脸都是血,左边的肩胛一片血肉模糊,断臂后,鲜血是呈柱状,直接喷出来的,他的眼眶红得都吓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见犹怜的破碎感,以及真心错付后的悲切,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发红的眼眶中,凝聚出好大两颗眼泪,顺着瘦削的面颊,缓缓滚落下来,苍白的唇,轻轻蠕动,裴清无声地唤了句:“阳阳……”

    江暮阳意识涣散,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这段突如其来,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到底从何而来。

    他不记得,自己有砍下裴清的一条手臂了,记忆中,他打断过裴清的腿,在裴清的脸上烙过字,刺瞎过裴清的眼睛,也捏断过裴清的手指……

    但无论江暮阳给裴清造成什么样的残疾,到最后,还是他千方百计,满修真界寻觅奇珍异宝,亲手为裴清疗伤,直到恢复如初。

    当时江暮阳疯得厉害,做过很多坏事,可能是坏事做多了,现如今他也记不全了。

    江暮阳的双手,被腰带绑在了床头,平躺在床上,整个人好似才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漉漉的,只要稍微一动弹,身下柔软的锦被,都能挤出水来。

    一条腿平伸,一条腿曲起来。

    只要他稍微抬一抬头,就能瞧见裴清的头顶,以及发间的白玉簪。

    “裴郎。”江暮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缓缓道,“我之前说了,白天你怎么对我,今夜,我就怎么对你。”

    “你不嫌我脏,那我也不嫌你。”

    “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喜欢绑着别人的手?

    还是说,就喜欢这样?

    不得不说,这个小心魔有点东西,一般人还真干不来这个。江暮阳有点怀疑,小心魔是不是私底下偷看了什么东西,否则,为什么如此精通风月。

    倘若,今世的裴清,也能如他的心魔一般,对江暮阳百依百顺,那江暮阳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可是裴清不愿意,裴清死都不愿意,裴清应该觉得他们这段感情是脏的,是不堪的,是难以启齿的,也是无法正大光明的。

    否则也不会在事后,脸上流露出那样惊恐羞愧的神色,也不会像见了鬼一样,羞愤交加地躲闪。

    江暮阳的眼神黯然了许多,修长的玉颈布满了汗水,雪白的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和筋脉清晰可见,他攥了攥拳头,有气无力地唤道:“裴郎,天快亮了吧。”

    他又合了合眼,好长一串泪珠滚落下来,轻声道:“差不多就行了……魂儿都快飞了。”

    说完之后,江暮阳的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肚子不太舒服。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不一会儿,裴清就嗯了一声,解开了他的双手。

    江暮阳只觉得身旁一沉,裴清已经贴着他睡下了,还自然无比地伸过手臂,垫在了江暮阳的脑袋下面,让他枕着睡。

    “睡吧,你今晚也累了,玄龙的事,你别担心,我回头同他讲讲道理。”

    裴清温声细语地开口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暮阳异常艳红的唇,以及有些裂开出血的唇角,眼中流露出了心疼。

    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今夜要听江暮阳的话。

    明明知道,他与江暮阳并不合适,却依旧那么做了,以至于,江暮阳的唇角裂开了,隐隐往外渗血。

    裴清很后悔,他不应该这么对江暮阳。不该对江暮阳下这样的狠手。

    他怎么忍心动江暮阳一根指头。

    应该是疼的,阳阳最怕疼了。

    裴清坐起身来,从乾坤袋中,寻出一盒药膏,用小指尖,轻轻抠出一小块,然后凑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江暮阳的唇上,一点点地将药膏化开。

    指腹打着圈的,勾勒出江暮阳唇瓣的形状。脑海中回味着,那蚀骨销魂的美妙滋味。

    江暮阳有些哭笑不得,他抓住裴清作祟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好像在确定裴清的左臂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斜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刚才不是狠着呢?怎么现在又含情脉脉?”

    “你就装吧,裴郎,心狠手辣,柔情似水,都让你一个人装完了。”

    “刚才动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心疼啊。”

    裴清:“是我不对,我不该的。”当时江暮阳太主动,他一时冲动,适才……他现在也很后悔。

    “算了,男欢女爱之事,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的。”

    江暮阳倒是很豁达,没什么心理负担,也不觉得这样是难堪羞耻,见不得光的。他眯了眯眼睛,又笑:“反正我是愿意的。”

    江暮阳稍微活动了一下嘴,觉得下半张脸很麻,尤其唇边的皮肉,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生疼生疼的,下巴也很酸,说起来,这种感觉,有点像被人迎面抽了一耳光。

    不过前世今生,只有他扇裴清巴掌的份,裴清从来没有动过他的脸分毫。

    因为裴清比他高出很多,前世江暮阳每次要扇他,都得蹦起来扇,要不然就是提前找准比较高的位置,抡圆了胳膊扇。

    一巴掌扇下去,裴清半张脸都是肿的,横着五根鲜红的指印,嘴角都会流血。

    裴清基本上是不会躲的,江暮阳每次扇他,都会把往事拉出来,先铺垫铺垫,让裴清羞愧,让裴清无地自容,让裴清痛苦不堪。

    这种时候,裴清是不会还手的,任由江暮阳揉圆捏扁。

    只有裴清很生气的时候,才会接住江暮阳的手,训斥他不要再胡闹了。

    不过通常这种时候,都是江暮阳比较理亏的时候,说起来,裴清对他心怀愧疚,乃至于喜欢上他之后。

    还真就没动过江暮阳一根手指,充其量,也只是变着花样地行夫妻恩爱之术罢了。

    裴清只是表面看起来比较清隽文弱,衣服一脱,骇人得很,尤其生气的时候,更是惊悚,江暮阳前世有很多次,都因为无法忍受,强迫自己吞咽委屈,哽咽着,求裴清饶他一次。

    还说什么:“裴郎饶我,罚抄也可以,罚饿也可以,哪怕打几下后背都可以,就是别不出来。”

    还有什么:“我可以擦地板,洗衣服,给你做饭,只要你饶了我。”

    裴清往往都会回他一句:“我何时让你做过粗活。”

    是了,裴清很娇贵他,从来不让他做这些事情。

    现如今回想起来,真是脸面无光。

    江暮阳抬眸瞥了一眼裴清的唇瓣,佯装镇定地道:“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你伤得比我还厉害。”

    裴清没说什么,随意给自己涂了点药膏,之后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互相对望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气氛实在太过诡异,江暮阳觉得很别扭。

    他转过脸,尴尬地挠了挠脖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转回脸,抬眸望着裴清,面露惊诧地问:“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裴清目光闪烁:“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江暮阳圆眼惊问,“师尊赠我的折扇呢?我给了你,但你还没还回来!”

    “……”裴清面色有些复杂地问,“你的反应,有些迟钝。”

    江暮阳气恼道:“废话!折扇是这样的,你是这样的!差那么多!”

    他两手开始比划,画了个苹果,表示折扇,又画了个西瓜,表示裴清,用装西瓜的乾坤袋,去装苹果,那肯定空荡得很。

    江暮阳气得怒目圆睁。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拿了东西,怎么不还回来?!”

    裴清面色复杂地道:“我以为,你知道的,因为你没有说,所以……咳。我怕会弄脏你的衣服。”他掩唇轻咳,耳垂发红了,抿了抿唇,又抬起了一双濡湿的眼睛,“那现在……”

    “不用了!”

    江暮阳寒着脸,翻身坐了起来,这简直太过分了,小心魔怎么能这样呢?

    明明都已经结束了,居然不把东西还回来。

    要不是他恢复了点知觉,那岂不是又要一直到天亮?

    真是该死!这糟心的一晚上!

    先是藤蔓,再是折扇,然后是裴清,最后又是折扇!

    真是太糟心了!

    江暮阳冷眼剜着裴清,怪不得肚子不舒服,这都怪裴清!

    他蹙着眉头,紧抿着唇,正要动手。

    忽见腹部隐隐散发着光芒,江暮阳大惊失色,赶紧伸手捂住肚子。

    裴清也发现了,微微一愣,随即莞尔笑道:“阳阳,你现在的样子,很像萤火虫。”

    江暮阳:“……”

    “可惜了,现在天色快亮了。”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趁夜,带着我去荒野之地,然后看我怎么跟萤火虫一样,发光发亮?”江暮阳神色幽幽地望着裴清,咬牙切齿地骂他,“你真变|态!”

    顿了顿,他很有经验之谈地说:“其实,你的命剑会更亮。”

    裴清:“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瞎,你每次用剑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江暮阳显得理直气壮,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前世和裴清玩得很花。

    裴清故作惊愕:“我每次用剑的时候,你的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种事?!”

    “……”江暮阳有被臊到了,但他绝对不能认输,故作沉着冷静地道,“是又怎么样?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说他不知廉耻?说他思想龌|龊?说他品德低劣?

    只要这个小心魔敢这么说,江暮阳保证,从今往后,小心魔再也别想跟他好了。

    他还会额外一脚把裴清踹下床,然后摆出高贵优雅的姿态,告诉他,自己玩腻了。

    结果裴清并没有,反而显得很镇定自若,点头道了个“好”。

    就没有然后了。

    江暮阳不知道,这个“好”字代表着什么,他也没有去问,只是大松口气,有点庆幸,裴清的小心魔接受能力很强。

    也有点高兴,因为裴清的小心魔也是个变|态,变|态就应该和变|态在一起。如此,他们才般配。

    长胤真人一夜未眠,上半夜云宗主同他商议两个徒弟假成亲的事情,絮絮叨叨,又说起了云昭,话里话外,都明确表明,往后绝对不允许云昭同裴清有半分牵扯。

    下半夜,云宗主又邀请他下棋,一共下了三局,云宗主心绪太重,竟一局都没赢,等长胤真人出来时,外头的天色都微微泛明了。

    正欲回房,稍作休息,谁料竟察觉到一丝异样,屈指一算,竟是此前,他赠给江暮阳的折扇,引来的乱象。

    这柄折扇乃长胤真人炼制出的法器,上面自然有他的气息,一般来说,法器易主之后,很快就会融入新主人的气息。

    但由于这柄折扇品阶甚高,隐隐有了几分灵识,许是自己不肯易主,竟迟迟不肯散尽长胤真人的气息。

    因此,长胤真人多少能感知到折扇的方位。

    他察觉到折扇正在示警,担心江暮阳遇见了危险,索性抬手在半空中一挥。

    以微观之术,来查探折扇此刻所在的方位,若是在剑宗之内,那想必就没什么危险。

    谁料半空中渐渐浮现出的画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长胤真人又抬手一挥,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可折扇依旧还在示警。

    也不知何故。

    明明已经天亮了,按理说,不该是一片漆黑,难不成,折扇被江暮阳放在了怀里?

    亦或者是被褥中,遂才一片漆黑?

    可为何折扇又一次次地示警?

    长胤真人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江暮阳瞬间察觉到了,大惊失色,一把扯住裴清的手腕,沉声道:“不好!这柄折扇是师尊赠我的!它刚才向师尊示警了!”

    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有所察觉。

    不过按理说,应该不会的。这又不是什么远程摄像头。

    哪怕师尊使用微观之术,肯定什么也看不见,江暮阳比较担心的是,师尊待会儿会不会过来查探。

    他急得很,万一师尊过来了,发现裴清也在,那就麻烦了。

    “你快离开这里!师尊要过来了!”

    江暮阳赶紧推搡裴清,示意他赶紧离开此地,千万不能让师尊发现。

    裴清问:“那折扇……”

    “你不用管了!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去!”江暮阳起身,将人往外推,很快又道,“从窗户跳出去,别走大门!万一迎面撞上师尊,那可就麻烦了!”

    裴清点了点头,在江暮阳的催促之下,只能暂且离开。

    前脚裴清才走,后脚房门就被敲响了。

    江暮阳心惊肉跳,都顾不得折扇的事了,佯装冷静地道:“是谁?”

    “暮阳,是为师,你起了么?”

    “还没起!”江暮阳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道,“师尊,这么早,您寻弟子有何事?”

    顿了顿,他又道:“弟子还没起身,蓬头垢面,不敢见师尊。”

    长胤真人道:“没什么事,你平安无事便好。”他低头看向手心中,闪烁不停的光芒,又道,“暮阳,你当真是在睡觉么?”

    江暮阳攥紧拳头:“是,师尊,弟子是在睡觉。”

    “那便无事了。”长胤真人轻声道,“此前,为师送你的折扇,上面还残留着为师的气息,既然它不肯自行消散,你出手打散便是。”

    “是,师尊。”

    该死的,他之前没注意!

    万万没想到,这破扇子居然还留一手!

    幸好师尊没有发现什么。

    等师尊一走,江暮阳赶紧取回折扇,打散上面残留的气息之后,他气得要命,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

    谁料裴清根本就没走,又从窗户翻了进来,手里握着折扇。

    “阳阳,你太小心谨慎了。”裴清攥紧折扇,试图锁住上面的温热气息,低笑着道,“若是被人发现了,你我就正式结为道侣。”

    江暮阳正在气头上,闻言直接开嗓骂道:“想死你!跟你结为道侣,那有什么好的?你是能给我金山银山,还是能让我子孙满堂啊?”

    裴清:“子孙满堂。”

    “……”

    该死的小心魔,这还真就认真无比地挑选上了?

    他需要金山银山,需要子孙满堂吗?

    尤其江暮阳还瞧见,裴清把玩着他的折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展开扇面,轻轻贴向鼻尖。

    那濡湿的扇面,裴清白皙的脸,构造成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江暮阳实在臊得太厉害了,冲过去就要抢夺折扇,裴清不给,他非要夺回来,一来二去,就在不甚宽敞的房间过了几招。

    打着打着,就又纠缠在了一起,江暮阳气得很,也羞得很。

    只想掐死裴清,这事算完了。

    可他的手才一贴向裴清的脖子,就又鬼使神差地,去扯他的衣领。

    轻啄裴清深邃的锁骨。江暮阳头脑昏沉,咬牙切齿地说:“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子孙满堂!”

    二人的婚事,定在了三日之后,可能是为了宽慰云老夫人的心,亲事越早办越好。

    虽然只是假成亲,但剑宗准备得很隆重,整个宗内张灯结彩,挂满了大红灯笼,连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贴上了红通通的喜字。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俗,准新人成亲之前,不允许再见面了。

    云老夫人不想破坏了风俗,又担心两个孩子按捺不住,会偷偷见面,索性白天的时候,就喊江暮阳去湖心小阁玩。

    又吩咐云昭,好生款待裴姑娘。

    这对云昭来说,本应该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待在裴清身边了。

    可不知为何,他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日渐忧愁,甚至买醉,云宗主见他那副不争气,也不值钱的样子,真想让人将云昭吊起来打一顿,但鉴于婚事在即,实在分——身乏术。

    只得暂且按捺住,等婚事之后,再好好教训云昭一顿。

    江暮阳这两日,白天的时候,就陪着云老夫人聊聊天,云老夫人会给他准备很多好吃的,好喝的,还会拿出珍藏的宝贝,让江暮阳随意挑选。

    如果江暮阳不收,云老夫人的神情立马就会很落寞,云宗主为了宽慰老母亲的心,只能私底下请求江暮阳稍微配合一下,宝物随便挑,看中什么就拿什么。

    江暮阳一直想找个机会,把玄龙从妖兽山脉抢回来的宝贝送还给剑宗,没曾想,云老夫人直接拿出一个令牌,要把整个妖兽山脉,直接转到他的名下。

    还说,那座妖兽山脉本来就是属于云风的,本想等云风满十七岁再送的。

    现如今正合适了。

    任凭江暮阳百般推托——他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也绝对不会骗取一个可怜的老母亲送给儿子的成亲之礼——并不肯收这份厚礼,可他越是不收,云老夫人就越难过。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暂且先收着。

    晚上的时候,云老夫人就看不住江暮阳了,而云昭也没心情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裴清。

    一入夜,裴清就准时过来,两个人正值气血方刚,年轻气盛。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总不能裹着棉被纯聊天吧。

    当然,他们事后也会挤在一个被窝里闲聊,不过聊的内容,有些不堪入耳。

    江暮阳发现,裴清的这个小心魔,有点东西,他让裴清去教训教训玄龙,裴清就去了。

    也不知道裴清怎么教训的,玄龙一回来,乖得就跟猫儿一样。

    一回来玄龙就垂着尾巴,过来认错,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的姿态很卑微,一看就是深刻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了。

    江暮阳本来是想板着脸训斥几句的,可见玄龙哭得太可怜了,想起这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也可怜得很,也就没怎么训斥,还摸了摸玄龙的头,让他以后乖一点。

    玄龙满脸信任孺慕,孩子气地蹭他的手背。

    第062章 暮阳和裴清假成亲啦 裴清看起来像是真心错付的可怜人

    三日时间, 很快就过去了。

    这婚事准备得很仓促,宴请的宾客也不多,云宗主很担心, 会有哪个宾客在婚宴上说漏嘴, 因此,事无巨细都谨慎安排下去了。

    好在云老夫人神智大多数是不甚清醒的, 即便她清醒了,也认不出几个人来。

    也就不会太关注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 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江暮阳又跟裴清闹了大半宿, 他最近很痴迷于跟裴清夜里荒|淫嬉闹。一闹就闹到大半夜。

    他荤过头了, 实在没忍住, 还是尝试了一下裴清的命剑, 衣衫往上一撩, 光滑平坦的小腹, 隐隐散发着光芒。

    为了更好的看清楚,这剑刃到底是怎么发光发亮的, 下半夜二人就偷偷离开剑宗, 寻了个荒野之地。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连绵起伏的群山,将二人包围其中,江暮阳觉得衣服很碍事,随手就扯开了大半。

    他也比较随性, 衣服都是身外之物, 挂在身上很累赘, 反正周围寂静极了, 除了裴清之外, 再无旁人。

    索性连靴子和白袜都踢开,赤着脚踏在冰冷的剑身之上。

    御剑在周围环绕一圈,身上的光芒,就好似神明向人间撒去的福泽,划过夜色,留下一行荧白的薄雾。

    裴清仰头望去,耳垂还微微发红,夜色朦胧,他将眼前的美景尽收眼底。

    忽然,江暮阳“哎呀”一声,身形一晃,好似没有站稳,整个人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裴清赶紧伸开双臂去接。

    不偏不倚,正好接了个满怀。冲劲让裴清往后倒退了半步,很快又站稳了,两手抱着江暮阳的后背,一片温热濡湿。

    修长的手指,几乎要透过薄薄的衣衫,直接贴在了光滑白皙的皮肉上。

    裴清心神一晃,方才那销魂蚀骨般的滋味,又瞬间涌上心头,他的头皮都在发麻,不受控制地想要肆意品尝江暮阳的滋味。

    又担心索取太多,会伤了江暮阳的身体,也怕江暮阳像前世那样,害怕到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低喃:“不要,我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肚子不舒服。”

    江暮阳软软地伏在裴清的怀里,下巴舒服得抵在他的颈窝,眯着眼睛,满头都是热汗,连说话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裴郎,我肚子不舒服的,这都要怪你。”

    裴清轻轻拍着江暮阳的后背,低声道:“怪我。”一手顺势去揉一揉江暮阳的肚子。

    一摸之下,隔着衣衫,都摸索到了命剑的轮廓,因为怕伤到人,索性裴清是连剑带鞘,一齐送给江暮阳肆意玩弄的。

    裴清的命剑不算太轻薄,也不算太厚重,加上剑鞘,约莫是四指并拢宽,比正常的剑,还要再长一些。

    通体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划过夜空时,还会发出阵阵清脆的剑鸣。

    剑柄很好的卡在外面,不至于行动时,剑刃会戳破五脏六腑,从嘴里穿出。江暮阳今晚好似脑子不太清醒,荤得厉害。

    佯装腿上无力——也许是有那么几分无力,但他装了个十成——弱柳扶风一般,倒在了裴清怀里,一手还贴着裴清的胸口。

    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一层衣衫,直通皮肤,血肉和骨头,一直蔓延到了心脏,感受着心脏因他的缘故,而剧烈跳动。

    两个人在荒郊野岭,幕天席地又玩了一会儿,等回来后,江暮阳估摸着,今日他们要成亲了,一会儿肯定会有人过来给他梳妆打扮。

    他是新郎,换上喜服也就行了,裴清不一样,裴清是新娘子,涂脂抹粉,珠环翠绕,他是一个都躲不过的。

    索性就摆了摆手,让裴清拿着命剑赶紧滚蛋。

    而他自己,则是慢慢倒在床榻上,盖着被褥的双腿,颤得厉害,这都要怪裴清,一点节制都没有,嘴上说得好听,神色也温柔,但就是在做事情上,狠辣得一批。

    江暮阳此刻累得厉害,就想赶紧休息一会儿。

    谁料裴清非但不走,反而又凑了过来,扶起江暮阳,喂他喝了一杯温水。

    江暮阳闭着眼睛,咕嘟咕嘟喝干了一杯温水,原本火辣辣的嗓子,这才舒服了些,他努力掀开一丝眼皮,有气无力地道:“带着你的命剑,赶紧滚蛋!我再也不想看见它了。”

    “阳阳,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留些力气,晚上洞房花烛。”

    裴清咬着他的耳垂,温声细语地道。

    好似一阵春风,拂过了江暮阳的发梢,他一阵心驰神往,原本的困意,也散了个干净。

    脑海中竟鬼使神差的,开始想象裴清打扮成新娘子的娇俏模样了,他们会当着众人的面,三拜拜的。

    送入洞房之后,还要用秤杆挑起红盖头,两个人喝交杯酒,喝得醉醺醺的,就能乘兴洞房了。

    江暮阳不由想起了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

    而他即将经历洞房花烛时,他有些好奇,今夜的裴郎是何种风情,同平时里的裴清有什么不同。

    总而言之,江暮阳有点睡不下去了,现在就想洞房。但他又暗暗告诫自己,哪怕是当受,也要矜持,要冷艳高贵,不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裴清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比寻常人俊美一点,身段好一点,修为高一点?

    除此之外,裴清平平无奇,也不过如此。

    江暮阳劝诫自己,不要像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吃相难看,人贵在自尊自重。如果裴清爱他有五分,那么他只能爱裴清一分。

    永远比裴清少爱一点,少付出一点,如此在感情的问题上,江暮阳就能少些被动,少些踌躇,哪怕将来分开了,也能少几分意难平。

    “嗯,知道了。”

    江暮阳轻轻嗯了一声,故作毫不在意,神情也无比自若,闭着眼睛,冷冷淡淡道:“你快回去吧,省得那些人满剑宗地寻你,裴姑娘。”

    “好。”

    裴清轻声应了,但还是没走,他一手扶向了江暮阳深陷的腰窝,另外一只手很快速地掀开了他的衣袍。

    “我给你上点药,今晚好洞房。”

    江暮阳象征性地推搡扭捏了一下,后腰始终没能摆脱裴清分毫,他心甘情愿被禁锢在方寸之间。

    也心甘情愿,被裴清掀开衣袍。

    那一抹异常艳丽的红。好像是红烛燃烧后,堆积成的细软红泥。

    空洞的厉害。

    他有些紧张,下意识僵着脊梁骨,双腿搅在一起,很快,又被裴清不由分说地推开了。

    药膏冰冰凉凉的,倒也不难过,只是裴清的手指,过于修长,也过于滚——烫,让江暮阳觉得很难忍受。

    尤其指尖不经意时,划过尾椎的酥麻感,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江暮阳浑身的战栗。

    蓦然,江暮阳睁开了眼睛,手指一抓身上的被褥,扭过身,惊愕地问:“裴郎!你到底在做什么?!”

    裴清自顾自地把衣袍放下,又扯过被褥,为他掖好,闻言,唇角一勾,低声道:“为你疗伤的宝物。”

    “什么宝物?你别胡来,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疗伤的!”

    江暮阳大惊失色,如果他没感应错,那应该是一块玉佩吧,可裴清身上就只有一块玉佩。

    那刻着一个“清”字的玉佩,也是裴清的母亲,给他留下来的遗物!

    小心魔当真好大的胆子,使用裴清的命剑便罢了,居然还动裴清的玉佩!

    这可是裴清的母亲,留给他的玉佩,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寄托着一位母亲对孩子无尽的思念,与最长情的祝福。

    小心魔有什么资格去动裴清的玉佩?

    江暮阳突然翻身而起,将裴清的手推开了,冷着脸,寒声道:“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玩!折扇也好,命剑也罢,哪怕就是方砚台,也无所谓!”

    “但就是这块玉佩不行!这是裴清的东西,是他的宝贝!”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你不许碰!”

    裴清微微一愣,骤然听见此话,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令他无比欢喜的是,他的阳阳还记得,这块玉佩的来历。

    并且会极力保护这块玉佩,就因为这块玉佩是裴清最珍视的宝物,是他亡母所留的遗物,对裴清来说意义非凡,千金不换。

    令他悲哀的是,在江暮阳看来,他终究不是“裴清”,只是裴清的分——身,或许认为,他就是裴清的心魔。

    他没办法堂堂正正地跟江暮阳在一起,现如今连自己的东西,都无法光明正大的送给江暮阳。

    他就好像裴清的影子,只能短暂性地借用现在的身体,去触碰江暮阳,却永远没办法真正地拥有。

    甚至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

    裴清原本没奢求,能再度拥有江暮阳,他只是想好好陪江暮阳,往前走一段路。

    也只是想多看看江暮阳的脸。

    可一次又一次,身体的亲密接触,让他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贪得无厌。

    也越来越忘乎所以,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而行。

    看着江暮阳跪直了,吃力地拽下玉佩,那嘭的一声脆响,好似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裴清的脸上。

    裴清亲眼看见,江暮阳是怎么如珍似宝一样地对待那块玉佩。

    用衣衫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连任何一点缝隙都不肯放过。

    一枚玉佩在他掌心捧着,好像掬着一汪清泉。明明江暮阳与他近在迟尺,却又好似如隔天涯。

    这近在咫尺的遥远,让裴清感到绝望。

    “好了,干净了。”

    江暮阳对着光,仔细查看,见玉佩没有任何一丝损伤,他就放心了。

    正要把玉佩挂回裴清的腰带,一抬眸,正好就对上了一双发红,眼中充满悲切的眸子。

    他心里一个咯噔,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突然疾言厉色的。

    哪怕就是心魔,可这也是裴清的心魔啊。

    不知者不怪,小心魔又不知这玉佩对裴清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裴郎……”江暮阳放软了语气,伸手勾住裴清的腰带,将人往床边拉近,歪着头,小声询问,“你生气了吗?”

    裴清没说什么,薄薄的唇狠狠抿了一下,原本他没生气的,但既然江暮阳这么软声软气地问他了,那么姑且就生一回气好了。

    须臾,他扭过脸去,不再看江暮阳了。

    江暮阳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寻思着,要不然再让小心魔来一次?

    爽了,舒服了,也就不生气了。

    但眼瞅着天色就快亮了,一会儿就该有人过来给他换喜服了。

    小心魔……他没那么快,最起码得一个时辰折腾。

    江暮阳看着裴清冷若冰霜的俊脸,烦躁地挠了挠头,好半晌儿才道:“行了,气成这副熊样,还说自己没生气?我又不瞎!”

    “就算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还不行吗?”

    “裴郎,你别跟我置气啊,我不想跟你离心。”

    江暮阳哄得裴清心情舒畅,但裴清就是不说,依旧神情冷漠,沉默不语。

    裴清越是这样,江暮阳就越是烦躁,渐渐又越来越暴躁,但寻思着,是自己先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

    人家小心魔好心好意,给他擦药,还为他疗伤,他就算不感激,起码不能翻脸吧。

    江暮阳烦躁得要命,还不得不按捺着脾气,温声细语地哄,他又哄了几句,一声声地唤,裴郎,好裴郎。

    结果卵用没有,他的裴郎脸色好难看的,拉着一张臭脸,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恼羞成怒的江暮阳,撸起衣袖准备开嗓骂人了,不过拉倒,给这个小心魔脸了,都这么哄了,还哄不好,想上天不成?

    可江暮阳还没来得及开嗓,裴清就垂下了眼睫,抿着薄唇,低声道:“你没错,是我不好,不该去动裴清的东西。”

    江暮阳:“……”

    “我知道,在你心里,终究是裴清更重要一些,你爱他甚过爱我,就连你与我接触的身体,都是属于裴清的。我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

    江暮阳的心头火,来得快,去得更快,小心魔这几句话,就好像迎面一盆冷水,把火给灭了。

    他是第一次看见小心魔这副模样,感觉就好像是一片真心惨遭辜负的可怜人,而江暮阳就是那种薄情寡义,爽过之后就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江暮阳感到很惆怅。

    要完,他不知道怎么哄了。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好了,你再不离开,天都要亮了!”

    裴清目光闪烁。

    “……把藤蔓拿来吧,”江暮阳满脸木然,“在上面抹点伤药,我用。”

    “你别生气了。”

    裴清的嘴唇抑制不住地往上扬,顿觉心情无比舒畅,将藤蔓留下之后,他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但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躲在窗外,驱动着藤蔓,目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江暮阳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扭动。

    江暮阳满面酡红,热汗淋漓,蜷缩成一团,抓着被褥的手背,骨节分明,青筋暴起。从喉咙深处,涌出一声声低喘。

    须臾之后,裴清神清气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暮阳在床榻上,扭得像条菜青虫,忍了又忍,那种直窜头皮的酥——麻|快|意,才渐渐消散了几分,藤蔓也终于消停了些,藏身在内,不动如鸡了。

    也不知道能消停多久。

    江暮阳深呼口气,用胳膊肘撑着,缓缓坐起身来,浑身湿漉漉的,好像才从水里打捞上来,稍微动一动,身下的被褥,就能挤出汗水来。

    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才躺回榻上,外面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随即就有人敲门。

    “江公子,宗主吩咐我等,过来服侍江公子梳洗打扮。”

    江暮阳早有预料,抬手揩了一把额上的热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然。

    “进来吧。”

    因为江暮阳也没成过亲,所以没这方面的经验,全程都是依别人的摆布。

    他换上了大红色的喜袍,看着铜镜中清秀至极的少年面孔,五、六个侍女,同时为他梳妆打扮,给他换上了更加华贵的紫金色发冠,连垂下的锦带,都换成了和喜袍一样的大红色。

    江暮阳眉心的朱砂,红艳得不同寻常,眼尾的泪痣,让他看起来增添了几分妩媚,为他梳妆打扮的侍女们,侧着头窃窃私语。

    从她们的言行,还有神态上来看,江暮阳此刻的模样,真的很云风,也很明艳动人。

    江暮阳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太真实,一直等他被人引去大堂,听见周围宾客们的笑声,以及外面放的烟花爆竹声,才堪堪回转过神来。

    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大堂中间,正堂上座的是他的师尊,长胤真人。

    还有云老夫人,云宗主甚至没有资格坐下,侍奉在一旁。

    林语声抱着凤凰,满脸和煦笑容,站在师尊的一侧,满脸欣慰地望着江暮阳。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江暮阳的目光,下意识四下逡巡,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忽闻一阵珠翠碰撞发出的清脆声,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句“新娘子到了”,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殿外,就见一袭红影,在十多个侍女的簇拥之下,踏过殿门,缓缓行来。

    微风拂过,鲜红的衣袍宛如活过来一般随风飘扬,红盖头被风扬起了一角,隐约可见白皙的下巴,以及一双红艳的唇。

    江暮阳心尖剧烈颤动起来,暗想,裴郎有点东西啊,居然还擦了这样红艳的口脂。

    攥了攥拳头。

    不知道放进这样红艳的口齿间,是怎样的滋味。

    想试。

    今晚就试。

    第063章 魔尊赶来抢亲 魔尊对江暮阳势在必得

    江暮阳不过是一恍神的空, 裴清已经缓步走至了他的面前,又在侍女的搀扶之下,同他并肩而立。

    裴清比他高出很多, 影子落在江暮阳身上, 形成了别样的压迫感。

    难得这样高挑的人,穿上喜袍, 扮成新娘子,还能有几分柔美。

    就是不知道红盖头之下, 究竟是何种娇媚的面容。

    江暮阳顿觉口干舌燥, 一阵心驰神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头脑发荤, 那好不容易消停的藤蔓, 又开始隐隐作祟了。

    眼下大堂中乌泱泱的, 挤满了宾客, 人多眼杂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尽量隐忍着, 那蚀骨销魂般酥麻的快意。

    为了不让人发觉他的异常,江暮阳的拳头,蜷缩在宽袖中,用指甲狠狠掐着手心,想借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越是强迫自己不去联想,他越是情难自控, 尤其那藤蔓作祟得很厉害, 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让江暮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似根本没有穿衣服, 整个人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 所有人都知道, 他身体里藏着一截藤蔓,鲜红鲜红的,他的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也一阵黑,一阵白的。

    总觉得那些宾客已经发现了异常,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了笑意,一定是在嘲讽他如此淫|乱,在人前失仪。

    江暮阳使劲掐了一下掌心,异样的濡湿感,让他羞耻难当,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心好似悬在半空中,浮浮沉沉,始终无法安定。

    直到听见一旁,有人宣唱:“新人拜堂!”

    江暮阳才如梦初醒,僵着脊梁骨,同裴清拜堂成亲。

    按照民间的风俗,拜堂成亲是要拜三拜的,分别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就是送入洞房了。

    只要三拜结束,便算作礼成,哪怕少了最后洞房花烛那一步,这亲事也是铁板钉钉了。

    江暮阳有些紧张,这也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什么也不懂,好像提线木偶一样,任凭摆布。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得很厉害。

    也不知道是因为藤蔓在他身上,一直作祟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和裴清三拜拜了。

    总而言之,他的手心冒出了很多热汗,稍微攥了攥拳头,汗水就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了,江暮阳抑制不住地微微张了张嘴,从喉咙深处,吐出一股热气来。

    伴随着一声“礼成”,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及师尊的见证之中,终于完成了漫长,而又庄严的三拜拜。

    江暮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衣袖,唇角忍不住往上扬起,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裴清身上。

    好似要透过那一层鲜红的盖头,瞧见他此刻的面容,一定非常美。

    裴郎是修真界最美的人。

    扮成新娘子,一定非常美。

    江暮阳一阵心驰神往,从来没有这样期盼着天黑,只要天色一黑,他就能顺理成章的入洞房了。

    他的手指又紧了紧,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些,也展开了笑颜。

    江暮阳这么一笑,好像整个大堂都亮起来了。

    长胤真人微微一愣,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多看了几眼。

    “暮阳笑得好开心啊,”林语声一边抱着凤凰撸|毛,一边感慨,“他之前一直不情不愿的,刚才拜堂也紧紧绷着脸,我还暗暗为他担心……你看他现在,笑得多开心啊。”

    凤凰也觉得江暮阳笑得太开心了,整个人春风得意,完全看不出来有半点勉强。

    分明就是很愿意,很欣喜的,凤凰也是第一次看见江暮阳穿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越看江暮阳,越觉得江暮阳长得很好看。

    一开始,凤凰以为是乍一看的缘故,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打扮乞丐都好看。

    所以,他盯着江暮阳看了很久很久。

    看得越久,心脏跳得就越快,哪怕是闭上眼睛,脑海中依旧会浮现出江暮阳的脸。

    明明仅仅清秀的脸,怎么就这样让人念念不忘了。

    凤凰笑不出来,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攥着,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甚至开始有了些计较和懊悔,为什么当时他没有跟过去,和江暮阳一起去见云老夫人。

    如果他也跟去了,以他的美貌,也许云老夫人看上的,就不是裴清了。

    那么,今日站在大堂里,同江暮阳拜堂成亲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即便这只是假成亲,他还是很想短暂的拥有。

    云老夫人今日的精神很好,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她抬了抬手,作势要拉江暮阳的手。

    江暮阳顺势上前一步,把右手伸了过去,云老夫人攥住他的手,又攥住了裴清的手,一面点头,满脸欣慰地说好。

    一面将两个人的手,贴在了一起。云老夫人叮嘱道:“风儿,以后要好好对待裴姑娘,莫亏待了人家啊。”

    江暮阳点了点头,很从善如流地说:“是,娘,我一定好好对待裴姑娘……”顿了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应该改口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待清清。”

    长胤真人:“……”

    林语声嘴角抽搐,撸凤凰的动作一顿:“清清?喊得好亲密啊。”

    他们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了,都从未喊过小师弟清清。

    怎么从江暮阳的嘴里喊出来,就如此自然无比?

    本以为接下来就该送入洞房了,结果云老夫人拉着他们的手不放,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说着说着,又老泪纵横。

    云宗主赶紧从旁劝道:“母亲,今天是三弟的大喜之日,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好,高兴,高兴,为娘就是太高兴了,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云风成亲了,好,现在真是太好了。”

    云老夫人转悲为喜,揩了一把眼泪,又望向了裴清,温声细语地嘱咐道:“好孩子,以后要跟云风好好的,云风今年也不算小了,明年该添几个孩子了。”

    江暮阳:“……”

    明年?几个?

    云老夫人还真敢说啊,今天刚成亲,明年就要抱孙子,还抱几个?!哪有这么快啊!

    这要是一直不清醒,一直稀里糊涂的,难道他们要一直演戏?

    那孩子怎么办?上哪儿寻去?难不成让裴清生一个?

    谁生都可以,反正江暮阳是不会生的,他这辈子都不会生的。

    要是裴清愿意生,那江暮阳也无所谓,生一个就养一个,生一对就养一双。

    只要是裴清的孩子,江暮阳都爱。

    但前提是,让裴清怀,让裴清生。

    江暮阳头皮直发麻,正想寻个由头,把话绕过去,别再抓着生孩子的事儿不放。

    谁料,裴清居然答应了,居然答应了……

    江暮阳只觉得脑壳子生疼,恨得牙根直痒痒,这到时候肚子里没东西,他拿什么交差?

    现在就期盼着云老夫人记性不好,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醒。

    云宗主从旁提醒道:“母亲,不好错过良辰吉时。”

    云老夫人这才放开了二人的手,催促着赶紧将新人送入洞房。

    江暮阳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关总算过去了,他现在就抱起裴清,送入洞房去。

    哪知还没来得及动手,耳畔忽闻一道破风声,江暮阳心尖骤然一颤,身形往旁边一侧,铮的一声,三支通体漆黑无比的箭矢,擦着他的耳畔,钉入了身后的石柱之上。

    长胤真人眉头一蹙,一挥衣袖,那三支箭矢瞬间破柱而出,如何飞来的,又如何倒飞回去,铮的一声,划破长空,留下三道漆黑的光影。

    江暮阳料想是魔尊所为,除了他,也没谁会这么不要脸了。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瞬,就听见魔尊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裴清成亲这种大事,怎么不邀请本座?”

    魔尊在半空中缓缓现出真身,周身黑色的煞气弥漫,玄色的长袍下,隐约可见几抹鲜红,他好似知道今日是裴清的大喜之日,还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

    连腰间的锦带,都换上了鲜艳的大红色,红得宛如鲜血浸泡成的一般。

    仍旧穿着玄色的轻甲,只是多了些诡异的配饰,左手腕上还系着一条很长很长的红色细带,坠着一颗铜铃铛,一直垂在了膝盖的位置。

    好似随时都可能往外汩汩地冒出鲜血来,微风一吹,发出叮咚的声响,好似夺命的邪曲。

    冰冷苍白的修长手指,绕着红带,魔尊的唇角泛起了嘲弄的笑意。

    “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还不是逃不开七情六欲?本座早该猜到的,你们之间从来都不清白!”

    魔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江暮阳和裴清,阴冷的目光,几乎要透过红盖头,看见裴清的脸。

    他忽然一挥衣袖,掀起一阵狂风,试图抢在江暮阳之前,掀开裴清的红盖头。

    江暮阳眉头一蹙,一步就冲了过去,抬手抓住了红盖头的一角,他本意是不让风将红盖头掀开,不允许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瞧见裴清男扮女装的娇媚容貌。

    也不允许任何人对裴清评头论足。

    哪知裴清往后稍微一躲闪,那红盖头就好似融化的红烛,瞬间就落了下来,盖住了江暮阳的手掌,又被他紧紧攥住了,指尖一片温凉,

    江暮阳一愣,下意识抬头望去,仅一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心脏砰砰直跳,耳边嗡嗡作响,一瞬间,天与地之间一片荡然无存,除了裴清之外,他再也看不见别的了。

    他早就知道裴清生得极美,也用过裴清的脸十多年。

    本以为对这张脸,早就习以为常了,可每一次,都会为之动容。

    江暮阳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居然被裴清的美色冲昏了头脑,他荤过头了,望着裴清的艳红的唇,久久难以回神。

    裴郎有点东西,不知何时打了耳洞,应该是生生穿进去的,血迹已经干了,精致的耳垂上,挂着两条长长的流苏,最尾端吊着圆圆的海棠珠子,好像两颗红豆,散发着柔美的光泽。

    大红色的喜袍,满头的珠翠,耳垂上的流苏,艳红的唇,好像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那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阴柔。

    周围也随即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魔尊阴冷的目光,渐渐火|热起来,神情略显玩味,许久才笑道:“裴清打扮成这副模样,莫不是专门勾引男人的?”

    “这是本座送的礼,拿去罢。”

    魔尊随手将一样东西,远远丢了过来,嘭的一声,砸落在地。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烟尘散尽,一道血淋淋的人影,伏在了地上。

    衣衫尽碎,披头散发,鲜血顺着发丝滴落在地,触目惊心。

    云宗主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陡然大惊失色,惊愕地唤了声:“阿昭!”

    “剑宗的少主还是有几分骨气的,本座折磨了他两个时辰,剥了他十根指甲,捣碎了他一只眼睛,将他丢进魔窟里践|踏,他都没有求饶。”

    痛到极致了,云昭喊了几声娘,几声叔叔,还有无数声的江暮阳。

    一声都没有叫过裴清。

    魔尊养好伤后,便离开魔界,意图抓住江暮阳,把玄龙带回魔界认祖归宗。

    谁想在人间的酒楼,遇见了出来买醉的云昭,彼时云昭喝得醉醺醺的,已经不认识人了,拉着魔尊的衣袍,赤红着眼睛质问他,为什么要答应和裴清成亲。

    魔尊还不知道这个事儿,但现在知道也不晚。

    闻言就起了几分玩心,反问云昭喜不喜欢他。

    酒后吐真言,云昭也不例外,哭着说他喜欢暮阳,想和暮阳重归于好,求江暮阳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魔尊轻而易举,就将云昭带出了酒楼,来到一座破庙中。

    这寺庙的瓦片经历了风霜雨雪,早就破烂不堪,烛台和供桌东倒西歪的,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正中央的佛像漆光全失,两行被雨淋出来的白痕,长年累月的挂在上面,好像眼泪。

    云昭喝得太醉,满面酡红,黏人得紧,猫儿一样地蜷缩在魔尊怀里,祈求他的原谅,他的垂怜。

    魔尊不甚喜欢云昭这种类型的少年,以往出去找食吃,对这种类型的,几乎一眼都懒得多看。

    但送上门来的炉鼎,不用白不用。

    他私心以为,面前醉酒的少年,曾经欺辱过江暮阳,让江暮阳难过。

    江暮阳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子,裴清的替身,所在的师门同剑宗交情甚笃,只怕所处的境地非常尴尬。

    魔尊不做他想,单单看在江暮阳救他儿子的情分上,便要出手替江暮阳出一口恶气。

    随手就撕碎了云昭的衣衫,将人怼在肮脏不堪的供桌上,欺身就将人禁锢在方寸之间。

    魔尊对于自己不甚喜欢的类型,往往只有身体上的欲,他的血统是很高贵的,唇瓣虽然不干净,但只会吻他真心喜欢的人。

    而云昭在他眼中,充其量就是个主动送上门的炉鼎,魔尊连亲吻都吝啬,冰冷修长的手指,意图强行征用云昭的唇齿。

    谁曾想,云昭就在这时,恢复了几分神智,猛然偏头躲闪,苍白的手指,从他的唇角划过,穿进了他的发间,指尖抵着他的头皮,勾出了血痕。

    “你不是暮阳!暮阳绝对不会这样对我!”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云昭满脸羞愤,拼命挣扎,可无论他怎么挣扎,始终无法摆脱桎梏。

    只能像案板上的鱼,任由魔尊摆布,

    魔尊凑近他的耳畔,冷漠无情,又恶劣至极地告诉他:“当然……是要——操——死你。”

    他这边把云昭给|操|了,立马就打进剑宗抢亲。

    娶妻纳妾,他要同时进行。

    云昭此前不是羞辱江暮阳是个炉鼎么?

    那好啊,魔尊就要让云昭知道,到底谁才是炉鼎。

    魔尊不允许,有人为难羞辱,他儿子相中的人,魔界未来的魔后。

    他对江暮阳势在必得。

    第064章 裴清才是那个妾! 暮阳:想娶裴清,先过我这关!

    江暮阳忍不住望过去一眼。

    只一眼, 他的瞳孔就剧烈颤动起来。

    面前这个衣衫尽碎,披头散发,浑身血淋淋的人, 怎么可能是云昭?

    一只左眼球, 被生生捣碎了,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干涸的血块,以及源源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爬满他整张脸。

    和记忆中俊秀至极, 骄傲至极, 也意气风发, 血气方刚的剑宗少主截然不同。

    江暮阳一度以为, 这并不是云昭。

    可他的的确确, 又是云昭, 一个被人践踏到烂泥里的云昭,一支高傲的红梅, 被人折断, 摔下云巅的云昭。

    也是肮脏的,狼狈的,又残破不堪,好像一个破掉的木偶娃娃……他甚至都不能说话了,不晓得意识是不是还清醒,一直歪坐在地。

    身下好大一滩血迹, 他的头发湿了干, 干了又湿, 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双手布满深浅不一的血痕, 值得一说的是, 他十根手指甲,被人连根-拔|了,只留下血肉模糊一片,还在不停往外冒血。

    云昭还可以动,垂着头,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好像在寻找什么。

    他这副被人狠狠践踏过的模样,落在了在场每一个宾客的眼中。

    也可以说,只要今日,在场中有一个人的嘴不严实,那么云昭的名声就此毁于一旦了。

    别人一旦提起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被人践踏过的凄楚模样。

    江暮阳满脸错愕,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的眼前一片血红,鼻尖满是鲜血的气味。

    耳边嗡嗡作响。

    有一瞬,好像透过云昭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一样的狼狈不堪,一样的满身鲜血,一样的气息奄奄。

    可不一样的是,云昭有人疼,有人爱,江暮阳没人疼,没人爱。

    云宗主紧紧抓住了云昭的手,没有任何嫌弃,不断地为他输送灵力,一声声急切地唤:“阿昭,醒醒,阿昭!”

    “来人!把进出剑宗的所有门,通通关上!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许擅自离开剑宗!”

    “谁要是敢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我必定倾尽剑宗满门之力,将其碎尸万段!其师门,亲人,朋友,诛杀殆尽,一个不留!”

    云宗主目眦尽裂,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音一落,瞬间十多个门生窜了出去。

    迅速封锁进出剑宗的门,小到连狗洞都不肯放过。

    任何人都别想擅自离开剑宗!

    这就是江暮阳和云昭不一样的地方。

    同样是被人折磨羞辱了,前世的江暮阳无人怜他,明明不是他的错,可别人对他如避蛇蝎,冷眼相待。

    甚至指责他,为什么别人都遇不到这样的事,偏偏就让他遇见了?

    还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出事了,光打死苍蝇也没用,蛋出了问题,日后还会吸引更多的蛇虫鼠蚁。

    总而言之,话说得相当难听,相当恶劣。

    那时的江暮阳特别希望,有人能不嫌弃他,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没有关系,这不是他的错。

    可是……江暮阳等了很久,他真的有等过的,但他的真心,总是一次次地错付。

    后来,他就不等了,彻底把心封锁起来,一个都不信,一个都不爱。

    江暮阳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看见林语声放下了怀里的凤凰,脱下自己的外袍,上前披在了云昭身上。

    堪堪遮掩他满身的伤痕。

    “阿昭,不怕,二叔在此,定能护你周全,只要二叔在,谁也不能再伤你分毫了!”

    云宗主抓着云昭的手,强忍着滔天的怒意,语气都有些哽咽了,他看着云昭的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好似在寻找什么,便低声询问,“阿昭,你在找什么?”

    “玉简……”

    “什……什么?”云宗主没有听清,侧耳过去,沉声问,“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玉简……”云昭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极了,整个人显得很木然,好像也不知道痛了,手掌摸索过的地面,一片血红,呆愣愣地低喃,“我要玉简……”

    “什么玉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玉简做什么?!”云宗主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取出一块玉简,塞到了云昭掌心,“给你,这是二叔的玉简,阿昭听话,我让人先扶你下去休息……”

    哪知云昭一把将玉简狠狠砸了出去,猛然抬起脸来,从那空洞的,血肉模糊的左眼,缓缓流出了一行血泪,苍白的唇微微蠕动,缓缓吐出一句:“不是这个,我要的不是这个玉简……我要原来那个……我要一模一样的。”

    云昭这么说,那云宗主瞬间就明白了,他下意识转头望向了江暮阳。

    而其他人也顺着云宗主的目光,望了过去,齐刷刷地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就连江暮阳自己,也突然明白了云昭是什么意思了。

    他和云昭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为了方便联系,江暮阳曾经送了一枚玉简给他,无论江暮阳身处在何地,哪怕是天涯海角,云昭也能通过玉简,追寻江暮阳的下落。

    正因此,才有了今世在密林中狭路相逢,云昭误认为江暮阳是炉鼎的风波。

    可这枚玉简,不久之前,江暮阳已经当着云昭的面,捏成了齑粉。

    别说是云宗主了,就连江暮阳也寻不到一模一样的玉简了。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穷其一生都求不得,盼不得。

    “玉简……我要玉简……那是暮阳送给我的玉简,我要……我就要那一个……”云昭好像失了智一样,喃喃自语地说,要那枚玉简,“就算我死了,我也要那枚玉简与我同葬……”

    云宗主看不得他这副凄楚可怜的模样,既恨铁不成钢,又心疼得很,为了宽慰云昭,几乎是有几分恳求意味地唤了声:“江公子……”

    江暮阳攥了攥拳头,沉默不语。

    “江公子,我家阿昭天生就是个痴情种,你也看见了……他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谁都认不得了,却偏偏还惦记着,你当年送他的玉简。”

    江暮阳依旧没有开口,场上的气氛,一副死一样的诡异。

    就连林语声也忍不住帮腔了,他说:“暮阳,朋友之间,焉有什么隔夜之仇?”

    江暮阳终于开口了,他神情冷漠地道:“他此前,因为裴清而羞辱我时,你怎么不站出来,跟他这么说?”

    “刀子不劈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是吧。”

    林语声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

    魔尊早就听烦了,神情阴冷地嗤笑道:“你们聊够了没有?先出来个人,陪本座过几招,本座可没这么多闲工夫,在此听你们闲聊!”

    “今日,趁着长胤真人也在,最好不过了,请真人在此见证,本座要同时迎娶真人三个……”魔尊的目光,往一旁的凤凰身上瞥去,眉头狠狠蹙了一下,“怎么毛秃成这样了?”

    “丑。”

    魔尊如此评价秃毛凤凰,并且又继续道,“先迎娶真人座下两位高徒,江暮阳,裴锦衣,本座都要。”

    “娶妻纳妾,同时进行。”

    此话一出,在场的宾客们纷纷倒抽口冷死,暗骂魔尊实在荒|淫无道,也实在太猖狂了。

    居然敢当着长胤真人的面,要迎娶真人的两个徒儿!

    娶妻纳妾?

    那谁是妻?谁又是妾?

    众人暗暗猜测,纷纷认为裴清必定是妻,江暮阳才是那个妾。

    毕竟修真界谁人不知,江暮阳只是裴清的替身。

    无论是从容貌,身段,还是从修为,乃至于身份上来看,江暮阳都是那个妾。

    而作为大魔头的妾,可能还比不上名门正派家主,或者长老身边的暖床婢女。

    也许,就比炉鼎地位要高一点点,但也聊胜于无了。

    真是可怜!

    宾客们心头暗暗叹惋,真是好可怜的江暮阳啊,当了裴清十年的替身不说,还要沦为魔尊的侍妾,一个供魔物吞噬戏弄的玩|物,养在身边的禁|脔。

    就连江暮阳自己也误认为,魔尊要娶裴清为妻,纳他为妾。

    江暮阳气到甚至都笑了,他当着魔尊的面,一把抓住了裴清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两个人的衣袖纠缠在了一起,似血般艳红。

    “真是大言不惭!想娶裴清为妻,先过了我这关!”

    “我已经与裴清三拜拜了,师尊,师兄,还有在场所有宾客都是见证!”

    “即便魔尊想要横插一脚,那这个妾,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魔尊听罢,倒也没生气,反而还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一挥衣袖,身后立马出现乌泱泱的一群魔兵。

    可见他这次是有备而来的,打算和苍穹,还有剑宗正面较量。

    魔尊冷笑道:“本座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本座一声令下,这三万魔兵,能瞬间踏平剑宗,方圆百里的百姓,尽数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话音一落,他又转头望向了裴清,目光火|热且痴迷。

    说出的话,却极显凉薄,恶劣,毫不留情。

    “裴清,本座追求你多年,你始终不肯给本座半分好脸。”

    “本座原先奉你如天上明月,不忍心弄脏你分毫,谁料,你并非什么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白衣仙君,不过就是个会勾引男人的贱人罢了。”

    魔尊是天生的魔物,他的父君还在世时,也时常斥责他的母亲为贱人,视其为玩|物,肆意折磨羞辱。

    常常囚于金笼之中,用铁链锁起来,腰背上还会穿上锋利的金环,只要他的母亲胆敢踏出魔界半步,金环就会爆开,顷刻之间,肉身就会化作一片浓稠的血沫。

    记忆中,母亲很憎恶他,从来不抱他,每次看见他,都用那种怨毒的眼神望着他。

    甚至不止一次地要杀了他。

    久而久之,魔尊的眼中,也没有任何情|爱,他的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即便是令他无比着迷的裴清,魔尊亦可以毫不留情,语气恶劣的出言羞辱,他甚至还没有任何顾忌,直接就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毫不避讳地当着长胤真人的面,当着那些宾客们的面,羞辱裴清勾引男人。

    魔尊冷声道:“好你个裴清,此前,本座还当你与江暮阳只是一时兴起,露水情缘罢了,谁料,你们还成了亲。看来,名门正派的弟子也不过如此,苍穹的弟子,也这般痴迷于断袖之癖,不知道是真人言传身教得好,还是裴清自甘堕|落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宾客们各个大惊失色,议论纷纷,满脸的不敢置信。

    林语声更是惊诧无比地道:“这绝对不可能!小师弟怎么可能是断袖?他又怎么可能喜欢暮阳?”明明江暮阳是那样平平无奇,裴清怎么可能喜欢他?

    凤凰更是直接炸毛了,扑棱着翅膀,在半空中飞了一圈,通体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待光芒散尽之时,他又化回了人形。

    满脸怒容地斥责道:“你少胡说八道!江暮阳和裴清之间只是同门师兄弟!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这只是假成亲!”

    陆晋元一说“假成亲”,云老夫人立马就坐不住了,她起身,既惊慌失措,又神情恍惚地问:“什么假成亲?谁假成亲了?是云风吗?他为何要假成亲?”

    “老夫人,您躲远些!别在这添乱了!”

    陆晋元冷眼睨着魔尊,咬牙切齿道,“简直荒唐!就你也配迎娶裴清,还要纳江暮阳为妾?!”

    “我且告诉你,即便江暮阳曾经是裴清的替身,但他现在不是了,哪怕他再差,再不好,他也是苍穹的弟子,是我的师弟,你敢纳他为妾,我就杀了你!”

    魔尊摇了摇头:“阿元,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你荒|淫无道,不知羞耻,想娶妻纳妾同时进行?”陆晋元冷冷道,“还有,别喊我阿元!”

    “江暮阳不是妾。”魔尊面容冷峻,一字一顿地道,“本座要迎娶江暮阳为妻,裴清才是那个妾。”

    陆晋元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什么?!你竟敢让小师弟当你的妾?!”

    “不仅是裴清,本座打算,也纳你为妾,如此,你们师兄弟三人,就能一起伺候本座了。”

    魔尊大言不惭,毫无任何羞耻之心,并且还对陆晋元作出了许诺,他道,“阿元,你放心,本座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即便你从前生过孩子,本座也不嫌弃,你只须说出,那个野男人的名字。”

    顿了顿,魔尊蹙起了眉头,满脸孤傲地道,“不过,本座虽不嫌弃你,但不能容忍,有人趁本座不在,就强|占了你,本座必要当着你的面,将他碎尸万段。”

    第065章 以夫之名起誓 暮阳摇人过来打群架啦

    魔尊又想起了什么, 转头问他:“对了,阿元,你的孩子在哪儿?抱出来给本座瞧瞧。”

    陆晋元简直要气死了, 他什么时候有过孩子?

    再说了, 他是只公凤凰!公、凤、凰!没有生孩子的器|官!

    他怎么生?让他怎么生?

    这都怪江暮阳!

    要不是当初江暮阳拳拳打在他的胸口,也不会惹魔尊误会, 还当众问他孩子在哪儿。

    简直丢死人了!

    “什么孩子?没有孩子!你少胡言乱语,污蔑我清誉!”陆晋元猛然转头, 双眸几乎喷火, 咬牙切齿地道, “江暮阳!这都怪你!”

    江暮阳:“……”

    魔尊听罢, 立马又误会了, 浓黑的眉头蹙紧了, 看了看陆晋元, 又看了看江暮阳,随即, 他了然了, 点头道:“原来,又是江暮阳,也好。”他突然就释然了。

    总比其他人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陆晋元是他的,江暮阳也是他的。

    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

    想不到, 江暮阳年纪不大, 倒挺厉害的, 人小鬼大。玩弄了裴清的身体, 还搞大过陆晋元的肚子。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魔尊发现, 自己越来越喜欢江暮阳了。

    怪不得他的儿子能相中江暮阳,还对江暮阳如此死心塌地,确实是有几分缘由的。

    魔尊之前只觉得江暮阳长得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丑,可也许是喜袍衬得,越看越美,连原本普通的五官,都开始在他眼中发光了,充满了吸引力。

    就是不知道,陆晋元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到底是像陆晋元,还是像江暮阳。

    或者,孩子结合了父母的优点,魔尊很喜欢江暮阳的眼睛,喜欢陆晋元的鼻子,还有柔软的嘴唇。

    如果真要是如此,那太好了,魔尊认为,自己是条很大度的龙,他会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玄龙不够听话,生得也不够美,性格也孤僻,不讨人喜欢。

    而陆晋元和江暮阳的孩子,一定比玄龙讨喜多了。

    说不准,还会喊他父君。

    魔尊顿时心驰神往,脸上流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江暮阳一看魔尊这逼|样,就知道他又误会了什么,正要开口,骂魔尊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手腕顿时一紧,玄龙不知何时,从他的衣袖中探出了头。

    好似才刚刚睡醒,被这里的动静惊醒了,睡眼朦胧的,还打着哈欠。

    嘴上还淌着口水,玄龙正做着美梦呢,梦里他的小主人,掀开了他的龙尾,狠狠宠爱了他。

    江暮阳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收了魔尊的儿子为灵宠,赶紧将玄龙往衣袖里推了推。

    哪知魔尊眼尖,立马就瞧见了,一抬手,数道漆黑的箭矢,瞬间冲着江暮而来,又被裴清一剑挡下了。

    裴清冷声道:“今日,是我与江暮阳的大喜之日,既然魔尊不请自来,那我便亲自送你下地府!”

    魔尊哈哈大笑,高声道:“本座焉会怕你?今日,本座既然敢来,就没想过孤身回去!”

    最起码要带走一个回魔界。

    “裴清,本座对你的容忍是有限的,你不要不知好歹!”

    裴清冷笑一声,提剑便冲了上去,其余诸人见状,也纷纷召唤出各自的法器,长胤真人仅一个抬腿的动作,瞬间就闪现至了魔尊面前,以指为剑,铮的一声,剑气划过长空,留下一道白痕。

    长胤真人冷声道:“今日,谁也不能动本座的徒儿!”

    魔尊侧身躲开剑气,一抬右手,掌心团聚着漆黑的煞气,他道:“那就试试看!再要啰嗦,本座就连真人也一并收入魔殿!”

    江暮阳一边护着云老夫人往后退,一边大声道:“都别坐着看戏了!严防死守,一个魔兵都不能放过!”

    能摇人的,就赶紧摇点人来啊,三万魔兵!

    又不是三千,三百!

    剑宗虽然家大业大,门下的门生们遍布整个修真界,但如今镇守在宗内的门生,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多人,再加上今日前来的宾客,撑死不过一千五百人。

    而这一千五百人,不仅需要抗衡魔尊,还要抵御三万魔兵,哪怕只有一个魔兵跑出去了,都有可能在人间到处厮杀。

    这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魔界同玄门正道的恩怨,与人间的百姓无关!

    无论何时,江暮阳都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人间生灵涂炭!

    他曾经是因为见义勇为,所以才死了,他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哪怕曾经被辜负过一世,他依旧希望,凡事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他的自由,他的情爱,从来不需要以毁灭整个时空为代价,为了一己之私,而毁天灭地的人,在他眼中,就是个大傻|逼。

    云宗主吩咐两个门生,将云昭搀扶下去,好生照顾,一转头就看见江暮阳塞了一张黄符在云老夫人的手里。

    江暮阳道:“这是我师尊亲手所写的守护符,捏在手里,可保你平安!”

    云宗主一听,顿生欣慰感激,他知道,如果江暮阳当真是个贪慕虚荣,冷血无情之人,完全可以调头就走,不必多管云老夫人的死活。

    可是江暮阳并没有,哪怕身份已经被当众揭穿了,他依旧送出珍贵的守护符,守着云老夫人。

    这让云宗主刚才对江暮阳见死不救的不快,立马烟消云散了,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嘴一快,脱口而出一句:“江公子……”

    此话一出,他又惊慌地去看母亲,生怕母亲会突然情绪失控。

    可是并没有,云老夫人面色沉静,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还抓着江暮阳的手,叮嘱他一定要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还乖乖地捏着江暮阳送她的守护符,云老夫人说:“云风,你放心,阿娘绝对不会给你添乱,别人都在战,阿娘也不能留你下来,你切记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江暮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慢慢挣脱了云老夫人的手,转身就踏出大殿,一抬头,半空中乌泱泱的一片人。

    几乎是每隔一次心跳的频率,就有一个魔兵,或者一个修士,从半空中跌落,江暮阳随手一剑,将涌上来的魔兵击退。

    既然剑宗上下,已经封锁了,其他宾客没办法摇人过来助力,那么只好他自己来摇人了。

    江暮阳深呼口气,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先是放了玄龙出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小黑龙,我现在遇到麻烦了,我不能丢下裴清不管,而裴清也不能丢下其他人不管,所以,我不能带着你先逃。”

    玄龙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听得懂人话,立马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魔尊是你的父亲,你也已经知道了,我不会要求你弑父,但你不能帮着他,来攻击正道弟子。”

    玄龙一听,立马有点急了,他不会说话,只能疯狂地摇摆着尾巴,心里大喊:为了小主人,我愿意弑父!

    哪怕让他吞噬了魔尊都行!能为小主人排忧解难,是他无上的荣耀!

    江暮阳按住了玄龙的尾巴,深呼口气,又道:“你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你不必替我挡魔尊,只需要替我扫清在场的魔兵,防止剑宗的结界被破,魔兵涌入人间涂炭生灵即可。”

    玄龙点了点头,满脸兴奋,已经跃跃欲试了,他要证明给小主人看,他有用的,不是废龙。头上的龙角瞬间就散发出诡异的光芒,通体煞气萦绕。

    顷刻之间,身体就膨胀了数百倍,如此庞然大物,蓦然出现,引起了不少的骚乱。

    “大家快看!江暮阳的灵宠,居然是一条龙!”

    “他居然收龙为灵宠?这般胆大包天!”

    “江暮阳该不会真的和魔尊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否则,魔尊为何要抛弃痴恋多年的裴清,而娶江暮阳为妻?”

    此话一出,江暮阳都没来得及出手教训,就听一声惨叫,他一转头,就见方才说话的修士,自半空中坠落下来,还没坐起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还伴随着三颗森白的牙齿。

    不必说,能如此在意江暮阳,并且瞬间就出手教训的人,一定就是裴清了。

    魔尊有师尊,裴清,还有云宗主阻挡,一时半会儿问题不大,就是魔兵的数量太过庞大,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得摇点人来。

    江暮阳深呼口气,也顾不得太多了,忽然蹲下身来,自乾坤袋中,取出三根筷子,单手搭桥,而后将一摞空白的黄符,铺在地面,咬破手指,挨个黄符草草地划上一笔血痕。

    又叠了个小纸人,放在筷子桥上。等做完这一切,江暮阳迅速盘腿坐下,两手飞快结印。

    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变幻,身下渐渐浮现出一道金光灿灿的法盘。

    林语声惊见此状,忙喊一旁的陆晋元看,面露诧异地道:“这是什么术法?以前怎么没见暮阳用过!?怎么看起来……有些像旁门左道的邪术?”

    “江暮阳能懂什么邪术?大师兄可不要胡说!”

    陆晋元也望了过去,顿时眉头就蹙了起来,他也隐隐觉得,江暮阳在使用邪术,诡异的筷子桥,活灵活现的小纸人,悬浮在江暮阳周身的黄符……甚至是他身下奇怪的法盘,看起来确实不像正道术法。

    可无论如何,哪怕江暮阳用的就是邪术,也不能当众指出来,陆晋元鬼使神差地维护起了江暮阳,“这大概是他瞎琢磨出的术法,江暮阳打小就聪明,有什么好奇怪的?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没好气地道,心里暗暗责怪方才林语声喊得这么大声了。

    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把林语声掐死。

    江暮阳双眸紧合,务必将方圆百里,乃至于千里的所有地缚灵,通通召唤过来,依附在黄符之上为他所用。

    所谓的地缚灵,实际上就是一些孤魂野鬼,被当地的地仙束缚,无法转世投胎。

    通常都是一些充满怨恨的恶灵,须得道高僧超度,方可化解怨气,转世投胎。

    比寻常的行尸走肉,以及邪祟更厉害,摇过来当帮手,最合适不过了。

    伴随着“砰砰砰”的声音,一个个地缚灵,破土而出,在江暮阳的指引之下,附身在黄符之上,再转瞬间化作一具行尸。

    不同于寻常所见的行尸,都是一具具烂骨烂肉,这样的地缚灵,看起来就好像是纸人复活了。

    但身体的强硬程度,丝毫不亚于普通的行尸走肉,甚至更胜一筹。

    不过是眨眼间的空,方才江暮阳所画的空白符纸,尽数被地缚灵依附,再化作一具具行尸,摇摇晃晃地冲了上去,加入了混战。

    吓得那些门生,还有宾客们,纷纷大惊失色,惊悚地问,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江暮阳不得不出声解释一二:“这是我摇来的帮手!我以我师兄裴清的名义发誓,这些行尸绝不会伤你们分毫!”

    他用自己的名义发誓,不一定有多少人信,只好暂且扯一下裴清的虎皮了。

    裴清听见此话,唇角直往上扬,以夫之名发誓,江暮阳做得很合乎情理,也很明智。

    陆晋元一听,心里立马不是滋味了,他知道现在还计较这些,真的很没意思,也很无理取闹。

    可他就是想问问江暮阳,为什么同样都是师兄,江暮阳要以裴清的名义发誓呢?

    为什么就不以大师兄的名义?

    也不以他的名义?

    为什么偏偏就是裴清了!

    难道,就只是因为,裴清同江暮阳三拜拜了?

    所以,他们的关系就变得不一样了?

    陆晋元忍不住望了过去,就看见江暮阳的周围,乌泱泱的,挤满了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地缚灵。

    还有越来越多的地缚灵,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围绕在江暮阳的左右,几乎完全将他的身影覆盖住了。

    “大师兄!我去看看暮阳!”

    陆晋元的眼睛,一直落在江暮阳的身上,就连心也跟着江暮阳走了。

    说完之后,也没等林语声答应,一剑击退涌上来的魔兵,腿脚不受控制地走向江暮阳。

    又被江暮阳周围的地缚灵阻挡了去路,陆晋元额上的青筋都一跳跳的,咬牙切齿道:“滚开!”

    他试图冲着地缚灵挥剑,可猛然又想起,这些地缚灵是江暮阳设法寻来的帮手。

    万一他伤了地缚灵,岂不是要害得江暮阳受到反噬了?

    陆晋元终究是收了剑,站在层层地缚灵之外,高声唤道:“暮阳!你怎么样了?”

    江暮阳没有回话,脸上都冒出了冷汗。

    该死的!

    他光想着,摇人摇人,多摇点帮手来,也确实召唤来了数量非常庞大的地缚灵。

    可他却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没有那么多空白的符纸!

    第066章 遭瘟的凤凰终于回心转意 凤凰qwq:你理一理师兄!

    已经画过符咒的符纸, 是不能二次利用的。

    眼看着地缚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江暮阳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搭在筷子桥上的纸人, 便是江暮阳做的纸替。

    万一他没有控制住这些地缚灵,所受的任何反噬, 都会直接反噬到纸人身上。

    如果纸人被吞噬,依旧无法平息这些地缚灵被千里迢迢召唤而来的怨气, 那么, 江暮阳就会因此付出代价。

    纸人不停地颤动着, 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 四肢都蜷缩起来了, 可见, 地缚灵没有及时依附在物体上, 已经开始暴|乱,进而反噬。

    江暮阳额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努力让自己先保持冷静, 不要自乱阵脚。

    哪怕没有空白的黄符可以使用了,也不要紧,他还可以让地缚灵依附别的东西。

    譬如,一花一草一木一石,甚至是在场的门生,还有一些修士。

    当然, 不到万不得已, 江暮阳绝对不会让地缚灵附身在活人身上的。

    他的目光开始左右逡巡, 想寻一些花花草草的叶子用一用。

    偏偏这种紧要关头, 陆凤凰又过来打岔!

    “暮阳!你到底怎么样了?为何不说话?”凤凰儿的语气听起来很焦急, 也很紧张,恨不得破开地缚灵,直接冲进来了,“暮阳!你理一理师兄,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江暮阳不是不想理,他是没有空,他必须得全神贯注地控制这些地缚灵。

    不让地缚灵暴|乱,否则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万一要是让地缚灵跑向了人间,那就跟魔族大军屠戮人间,没什么区别了。

    江暮阳转瞬之间,就会从一个正气凌然的救世主,沦为一个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他再也不要当大魔头了!

    他要做好人!

    他必须要走在阳光下面!

    就算没有人感激他,他也不要让世人误解他!

    江暮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可他越是这样不吭声,陆晋元在外面也就越是急躁,他本来性格就比较暴躁,遇事很难冷静下来,眼下强迫自己不冲进去,已经是极限了。

    陆晋元几乎快要咬碎牙齿了,每一个字都是他从齿间,硬生生挤出来的。

    “江暮阳!此前,就权当是我错了,是我狼心狗肺,是我薄情寡义,是我无情无义!我全部都认了!”

    “但你不要不理师兄,你不要不理我!”

    “暮阳,你理一理师兄,好不好?师兄就想知道,你现在是否平安!”

    说到最后,陆晋元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了。

    他实在太担心江暮阳了。

    生怕自己一不注意,江暮阳就会离他而去。

    江暮阳骤然听见此话,还有些发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听见陆晋元扯着嗓子,就跟死了亲娘一样,撕心裂肺地大喊:“江暮阳!”

    他才突然如梦初醒,分出一缕心神,咬牙切齿地回应凤凰儿。

    “你有病啊?喊这么大声?!喊你爹做什么?”

    “暮阳!你还活着!?”陆晋元立马转忧为喜,甚至自动忽略掉江暮阳的最后一句话,满脸欣喜地道,“你没事就好,我刚才还以为……”

    “你放心,就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江暮阳没好气地道,不知道这只凤凰发什么瘟了,真是个糟心玩意儿。

    最近也不知道凤凰儿怎么回事,好像还挺关心他的安危。

    以前恨不得一刀两断,连师兄弟情分都得断个干净。

    现在喊他喊得倒挺亲,左一句暮阳,右一句师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关系一如既往的好。

    可江暮阳心里明白的。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今世的陆晋元永远不会明白,前世他伤江暮阳有多重。

    刀子剜进江暮阳的胸口,剖出金丹的那一刻,有多疼。

    一直到江暮阳的金丹被剖了,被独自丢在破宅子里自生自灭时,他甚至还存有一分希冀。

    认为二师兄不会不管自己死活的,二师兄肯定还会回来寻他的。

    江暮阳前世就傻到那个程度了,他自己都认为,他当初太贱了。

    真是太贱了,一片真心惨遭践踏。

    哪怕今世的陆晋元,及时收手,并且为之作出弥补……哪怕就是双手将心剖出来送到江暮阳的面前。

    江暮阳也没办法原谅,既然他对前世无法释怀,那所有人都别想得到解脱。

    他已经不再是十二、三岁的纯情少年了,不会再为了陆晋元一个抱抱,一个摸头,甚至是一块糖,就高兴大半天。

    陆晋元不配得到他的原谅。

    “暮阳,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这么多地缚灵,挤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陆晋元急切地想为江暮阳尽一份绵薄之力,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冰释前嫌。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江暮阳的面前,渐渐放低了姿态,不再那么傲慢。

    江暮阳嗤笑一声,语气嘲弄地道:“就你,还想帮我的忙?你有什么本事,能帮到我?”

    “只要我能做到,我就绝不会推辞!”陆晋元一字一顿地道,“再说了,魔界大军在前,私人恩怨应该先放一放,你我联手抗敌!”

    江暮阳沉默了片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跟无辜的百姓比起来,他和陆晋元之间的恩怨,确实应该先放一放。

    凡事都得分一个轻重缓急,不为了别的,哪怕就是为了裴清。

    是了,为了他的裴郎。

    江暮阳抬眸望去,目光几乎能穿透密密麻麻挤在半空中的地缚灵,一直落在裴清的身上。

    他不能丢下裴清,独自离开。

    为了裴郎,哪怕是死,他也要战到底。

    似乎与江暮阳有了心灵感应,裴清一瞬间就察觉到了,目光往下眺望,惊见几乎遮天蔽日的地缚灵。

    他的眉头狠狠一蹙,低喃了声“阳阳”,执剑就要冲向江暮阳。

    魔尊抬手将他拦下,冷笑道:“裴清,你还想往哪里逃?”

    深呼口气,江暮阳沉声道:“你确定要帮我?不后悔?”

    “不后悔!”陆晋元面色一喜,赶紧道,“我绝不后悔!我能帮你,我想帮你!”

    “那好,你就进来吧。”

    江暮阳一手捏着法咒,控制住地缚灵不要暴|乱,另外一手,执着一张黄符,竖在眼前,低声默念了几句。

    嘭的一声,黄符燃烧起来,直接飞向了那些地缚灵。

    原本将他包围地水泄不通的地缚灵,畏惧黄符,便自动散开了一条道路,陆晋元见状,赶紧冲了进来。

    看见江暮阳平安无事的一刹那,陆晋元欣喜得难以言表,赶紧询问道:“我该怎么帮你?”

    “你有空白的符纸吗?”

    “有!”

    陆晋元二话不说,赶紧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摞空白的符纸。

    然后依言,将符纸摊开,放在江暮阳的面前。

    才一放好,陆晋元就瞧见江暮阳划破手掌,在黄符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因为地缚灵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江暮阳为了操纵他们,不得不耗费更多的鲜血。

    陆晋元见他的脸色都白了,在江暮阳再一次放血时,抬手将他拦住。

    “滚开!”江暮阳没好气地道,“别碍事!”

    “暮阳,让我来,放我的血!”

    陆晋元满脸认真,眼里渐渐浮起了心疼,好像雨点一样,细密地挤在他的瞳孔中,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心疼着江暮阳。

    心疼着,这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师弟。

    “放你的血?你确定吗?我下手很重的。”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瞥了一眼岌岌可危的纸替,又瞥了一眼遭瘟的凤凰,觉得送上门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眼瞅着纸替快撑不住了,让陆晋元代替纸替的位置,还挺合适。

    陆晋元点头,认真无比地道:“你尽管下手便是了,我不怕痛。”

    “那好吧,”江暮阳做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好像庙里的金身小菩萨,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放一放你的血。”

    “丑话先说前面了,你本来身上就有伤,再放一放血,很有可能好长一阵子,都无法再幻化回人形了。”

    陆晋元点头:“好,没关系,大师兄会抱着我。”顿了顿,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你也可以抱我的。”

    “不好意思,我对毛多的东西,没兴趣。”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道,抓过陆晋元的手划开了他的手掌,肆意用他的血来画符。

    甚至,还捏起纸替,贴在陆晋元的眉心,二指一戳他的天灵,陆晋元只觉得头骨一阵剧痛,元神几乎都要破体而出。

    但为了不让江暮阳失望,他还是咬紧牙关,隐忍着痛苦。

    他不想让江暮阳看轻他!

    江暮阳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反正他又不会心疼陆晋元,送上门的移动血库,不用白不用,不仅得用,还得多用。

    一掌推向面前的黄符,之前时间仓促,他画得也比较仓促,眼下有陆晋元为他放血当替身,江暮阳稍微画得精细一些,这样能更方便地操纵地缚灵。

    不一会儿,原本盘旋在周围的地缚灵,尽数依附在了黄符之上,伴随着砰砰砰的巨响,顷刻之间,江暮阳摇来的地缚灵大军,尽数集结齐了。

    江暮阳缓缓呼了口气,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估摸着,在场的地缚灵,最起码也有一两万,只要控制得当,对付三万魔兵问题不大。

    想他前世召唤地缚灵,最多也就召唤个三、五千,还是第一次召唤如此庞大数量的地缚灵。

    说起来,竟然还隐隐有些兴奋呢。

    “这是……地缚灵。”踏在虚空之上的魔尊眉头一蹙,眼底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冷笑着道,“真人真是教徒有方啊,江暮阳居然能操纵地缚灵,为己所用!”

    “他不该是苍穹的弟子,合该来魔界才是。”

    “魔界需要他这样的少年英才。”

    长胤真人望了过去,仅一眼,就穿透过乌泱泱的人群,看见了一抹鲜艳的红影,好似火焰般,在人群中上下跳动。

    风吹起了少年的长发,露出了一张清秀至极的脸。

    “与你无关。”

    长胤真人收回目光,语气十分冷漠,神情也很镇定,以指化剑,极凌厉的一剑,狠狠挥下。

    魔尊侧身躲闪,又同裴清道:“你向来正直,修真界人人称你为正道之光,正人君子,现如今江暮阳修了邪术,你该如何?”

    顿了顿,魔尊显得更兴奋了,他一向最喜欢看有情人终成怨侣,以及相爱相杀的戏码了。

    既然他得不到世间最真挚的感情,那么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他就是想看看,裴清会不会为了所谓的正道,而除了江暮阳这个“小魔头”。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出戏也太好看了,魔尊现在都开始期待了。

    哪知裴清一句话,就粉碎了魔尊的所有期待。

    “不如何,凡事论迹不论心,如果他伤了谁,或是杀了谁,那只能说明那个人该伤,该杀。”

    魔尊就彻底没话说了,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知道江暮阳到底给裴清下什么蛊了,怎么裴清对他就如此的死心塌地。

    但无论如何,魔尊对江暮阳志在必得,他得不到的人,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江暮阳一手执剑,一手指尖夹着一张黄符,迎风一扬,黄符瞬间就燃烧起来,剑气划过长空,留下一抹白痕。

    在黄符的指引之下,地缚灵齐刷刷地冲入混战之中,抓起魔兵就撕个粉碎,又不似活人,不知疼痛,哪怕迎面一刀横劈过来,也难以阻止地缚灵前进的脚步。

    江暮阳抬眸望去,就见半空中,几道身影上下跳跃,魔尊看来是恢复了几层功力,这次又来势汹汹,即便有师尊在此,一时半会儿也未分胜负。

    他没空去看别人,关切的目光落在了那袭大红色的衣袍上,好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裴清也刚好立定,居高临下地眺望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跟江暮阳四目相对。

    即便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半个字,但裴清心里清楚,现在的自己,在江暮阳心里,总归是特别的。

    江暮阳只觉得心尖剧烈一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明显感觉到,藤蔓又膨胀了几分,甚至,还像弯刀一样,死死卡着。

    那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酥麻感,从尾椎骨,一路蔓延至了整个脊梁,直冲上了头皮。

    连头皮上的神经都一跳跳的。

    只是一瞬间,他的双腿就软得几乎站立不住了。

    总有一种,被裴郎圈在了怀里,狠狠——操——了一顿的错觉。

    可裴郎距离他很远,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触碰到他。

    都怪这该死的藤蔓!

    都怪该死的魔尊!

    倘若不是魔尊过来抢亲,这个时辰,江暮阳已经明白,裴清的红唇用起来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第067章 大师兄给暮阳传输灵力 魔尊挺欣赏,也挺喜欢暮阳

    江暮阳越想越生气!

    他和裴郎的洞房花烛夜, 全让魔尊给搅合了!

    真是个没有眼见力的东西!

    魔尊只觉得有两束阴寒的目光,向他袭来,侧眸一瞥, 刚好就和江暮阳遥遥相望。

    他面色沉静, 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把头脸转了过去。

    同时应付三个人, 也显得游刃有余,不落下风。

    可是很快, 魔尊忍不住又转头望了一眼江暮阳, 目光锁定在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上。

    心想, 江暮阳多少还是有点东西的, 人靠衣装马靠鞍, 菩萨也要镀金身, 江暮阳如此一打扮, 还挺好看。

    同记忆里,那个笑容明媚, 意气风发的剑宗小公子, 确实有几分相像。

    魔尊合了合双眸,脑海中渐渐又浮现出了云风的面容。

    那些早该遗忘的记忆,如同盘根错乱的树根,死死攀附在他的脑海中,动辄就扎得他闷闷得疼。

    魔尊清楚地明白,这个世间就只有一个云风, 任何关于云风的替身, 都只是个残次品。

    但江暮阳不一样, 江暮阳即便有点像云风, 但他也很特别。

    魔尊确实挺欣赏, 也挺喜欢江暮阳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容忍江暮阳抹黑云风,假扮云风在剑宗招摇过市。

    尤其,江暮阳还故意打扮成云风的模样,额间的朱砂,眼尾的泪痣……这是独属于云风的。

    江暮阳这么做,真真是东施效颦!

    “江暮阳,本座不喜欢你假扮云风的样子。你原来的样子就很好。”

    魔尊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睛时,目光就阴冷了许多,他冲着江暮阳伸出手去,冷漠无情地道,“朱砂和泪痣都不适合你,本座替你擦掉。”

    江暮阳提剑一挡,立马呵斥道:“呸!你不知真相,就少在人前胡言乱语!”他脚尖点地,整个人腾飞在半空中。

    一手执剑,一手御符,嗖的一声,数十张黄符盘旋在他的身侧,顺着剑身簌簌飞了出去,宛如离弦的箭矢,顷刻之间,就抵达了魔尊的身侧。

    魔尊冷冷一笑,身子一恍,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几乎只是转瞬之间,竟直接撕裂空间,闪现至了江暮阳身前,套着漆黑护甲的手掌,探向了江暮阳的脸。

    腕间的铃铛微微摇晃,发出诡异的声音,好似夺命的邪曲。

    这一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快到让人无暇反应。

    那只套着护甲的手掌,渐渐在江暮阳眼底放大,他脸上都冒出了冷汗,咬紧牙关,一剑就挥了过去。

    铮的一声,魔尊的爪子好似钢筋铁骨一般,居然没有撼动分毫,冰冷惨白的指尖,几乎要触上了江暮阳的眉心。

    江暮阳甚至都感受到了阴冷森寒的气息,宛如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恶鬼,身上都散发着朽木气……

    这让他陡然想起,前世魔尊羞辱折磨他的场景!

    冰冷的手指,直接扼在他的喉咙上,几乎要活活扭下他的头!

    冷汗顺着眉骨滚落下来。

    裴清和长胤真人几乎同一时间,闪现过来,一左一右拦住魔尊的去路。

    那只苍白的大手,终究是没能触碰到江暮阳分毫。

    魔尊心生失落,觉得指尖理应残留着江暮阳的温度。

    奇怪的是,他从未得到过江暮阳,却无形中好像失去了千万次。

    就连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令他黯然神伤。

    可笑的是,魔尊至今为止,依旧不明白,这种情绪意味着什么。

    江暮阳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三股强盛的灵力,在半空中胶着,因为藤蔓的缘故,他也不敢剧烈活动。

    生怕步子稍微大一些,就会引起排山倒海一般,令人蚀骨销魂的快意。

    真是太羞耻了!

    江暮阳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衣袍,都有了些温热的濡湿感。

    那截藤蔓在他不经意间,已经蔓延至了深不可测的位置。

    膨——胀到了不可思议的尺——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想念裴郎了,他甚至隐隐觉得,藤蔓膨——胀后的形状,和裴郎几乎如出一辙,还有狰狞爆起的藤筋……

    江暮阳几乎快要不能动弹了,他迅速往后滑退,脚才一落地,双腿就软得几乎站立不稳。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视网膜上好像密集的爬满了光点。

    他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热汗顺着鬓发滚落下来,艳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呼喘着粗气。

    有些难耐地,想要伸手解开衣领。

    而与他有相同感觉的裴清,几乎有一瞬要握不住手里的剑刃了。

    额头同样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浓艳的红一直蔓延至了脖颈,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咽了咽,觉得口干舌燥的。

    竟暗暗有几分后悔,为何要在成亲当日,同江暮阳玩这种游戏。

    眼下真真是骑虎难下。偏偏江暮阳还一直乱动。

    裴清远远地同江暮阳对视,两人目光胶着,越来越火|热,江暮阳难耐地舔了舔嘴唇,单手扯着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

    再往下,就要露出胸口上,深浅不一的鲜红吻痕了。

    裴清不得不一面应付着魔尊,一面应付阳阳。

    直接以千里传音之术,故作疑惑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嗯。”

    这一声好像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还带着点清甜的濡湿感,让裴清突然想起了,江暮阳唇舌的滋味。

    甘甜,滑腻。

    “受伤了。”江暮阳目光灼灼地望着半空中的那道红影,带着点撒娇意味地道,“身上……难受。”

    “裴郎……”

    只这么一声,裴清手里的剑,差点脱手飞了出去,身形在半空中剧烈一晃,站得也不是那么稳了,他的喉咙又咽了咽,越发口干舌燥。

    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绝不能沉浸其中。

    “那你寻个地方,躲一躲,站旁边看便是了。”

    江暮阳答应得非常痛快,藤蔓搔得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了,在没有彻底崩溃之前,他特别识时务地选择退下。

    反正人手足够了,他上,或者不上,也不会成为胜负的关键。

    反而现在比较要命的是,那截藤蔓。

    他须得找个隐蔽的角落,把藤蔓取出来才行。

    深呼口气,江暮阳执着剑,转身就走,哪知一转身,就撞见了林语声。

    “暮阳!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怎么流这么多汗?!”

    林语声满脸惊愕,赶紧击退一圈的魔兵,也顾不得掩护其他修士了,师弟才是最要紧的。

    上前就要搀扶江暮阳的手臂,却被他躲开了。

    “暮阳,你怎么了?”林语声扑了个空,更加疑惑地问,“到底哪里受伤了?你告诉大师兄,大师兄为你疗伤!”

    江暮阳脸上热汗直淌,顺着鬓发滚落下来,他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我没事的,就是刚才灵力消耗太多了,现在有些乏力,先躲起来打坐调息。”

    “原来如此!”

    林语声恍然大悟,不由分说就扶住了江暮阳,一边挥剑,将所有试图伤害江暮阳的魔兵击退。

    一路将人护送到较为安全的角落里。

    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坐下,林语声攥住了江暮阳的手腕,沉声道:“不怕,暮阳,有大师兄在,大师兄会保护你的。你先别动,我把自身的灵力,先输送给你!”

    江暮阳:“……”

    他正要挣脱开来,说自己不用,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等他把藤蔓取出来就没事了。

    哪知素来好脾气,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大师兄,突然疾言厉色起来:“别动!你都受伤了!都说了,不要逞强你非不听!凡事都有师尊,还有师兄们!”

    江暮阳:“……”

    林语声立马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恶劣了,面露抱歉地道:“暮阳,听话,大师兄这就把灵力传送给你。”

    江暮阳微微有些错愕,等再缓过神时,一股清爽又陌生的灵力,宛如山泉源源不断地顺着手腕,输送到了自己的体内。

    伴随着灵力越输越多,林语声额头,还有脖颈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面色都开始发白,俨然就是快要灵力枯竭的前兆。

    可依旧坚持为江暮阳输送灵力。

    在林语声濒临灵力枯竭前,江暮阳沉默着,一把将他推开了,林语声失力地往后倒去,捂着胸口,虚弱地喘气。

    好久之后,林语声才语气温和地问他:“暮阳,现在好点了么?还难不难受?”

    江暮阳摇了摇头,抬眸问他:“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师弟啊,”林语声面露诧异地道,“暮阳,你七岁的时候,就随师尊来到万仞山了,师尊很忙,时常闭关修炼。我与晋元年长了你许多,都是我们带着你一起修炼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师兄,我能不对你好吗?”

    江暮阳沉默了,仔细想来,搅泥棍大师兄,确实以前对他很不错的。

    但那都是从前了。

    如果没有上一世的经历,该有多好。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希望前世只是一场噩梦,梦一醒,他还是那个万仞山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弟。

    还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小孩子,喜欢跟在师尊师兄们身边的小萝卜头。

    凭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了,偏偏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这到底是上苍对他的眷顾,还是一种残忍。

    江暮阳神情冷漠,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整理起了衣衫。

    林语声浑然不觉,甚至还笑着说起了江暮阳小时候的糗事。

    “暮阳,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糖,你说你从前没吃过糖,说得自己惨兮兮的,师尊,还有我和晋元都很心疼你,隔三差五就下山给你买糖吃。”

    “后来,你糖吃多了,坏了颗牙齿,白天疼,晚上疼,脸肿得都不能吃饭,连水都喝不了,我和晋元急得不行,他埋怨我给你买糖吃,我也责怪他太纵容你。

    师尊听说后,表面说,权当给你个教训,私底下夜夜都去看你,你小时候爱撒娇极了,坐在师尊的怀里,一定要贴着师尊的胸口才能睡觉。”

    林语声说着说着,还有些感慨。

    “师尊其实对徒弟很严厉,我们三个小时候,从来不敢对着师尊撒娇,只有你一个人敢,师尊也纵着你,娇着你,很少疾言厉色地斥责你,哪怕就是你的错……师尊也是责怪我和晋元没有照顾好你。”

    江暮阳知道的,前世他脑子犯浑,想学别的孽徒那样,对师尊以下犯上,欺师灭祖——实际上,他只是和裴清赌气而已——他对师尊只有孺慕敬重,没有任何一丝情爱。

    师尊知道后,对他说过一段话:“暮阳,你年纪尚小,许多事情你还不懂,为师年长你许多,足够当你父亲了,为师只是长得比较年轻,但师尊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就是年轻。

    为师年长了你许多,看过了世间的很多东西,你还年幼,不懂情爱,如果你对为师产生了情爱,不是你的错,是师尊没有教导好你。

    如果你的品行不好,不是你不好,而是师尊不够好,是师尊没有及时规劝制止,没有引导你变得成熟。”

    这是江暮阳曾经放弃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原因,也是他无法真正憎恨师尊的理由。

    不能纯粹的好,也无法纯粹的恶,游走在正邪之间,好像稍有不慎,就要跌落万丈深渊。

    如果……今生裴清能紧紧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度坠下无尽深渊,也许,他可以尝试着遗忘。

    当然,在他彻底遗忘之前,曾经伤害过他的人,理应付出等同的代价。

    第068章 你在关心本座? 江暮阳内心最深的执念就是回家和裴清

    江暮阳神情冷漠, 起身随意整理了一番衣着,语气淡淡地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说有什么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腿, 勉强能应付得来藤蔓, 想来只要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便是了。

    但他懒得听林语声罗里吧嗦,老是提及以前的事。

    人还是得面对现实, 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的灵力, 谢了。”

    江暮阳还是比较能知恩图报的, 他有良心的, 但不多。

    所以, 他道了声谢后, 就没再多管林语声了。

    林语声自己扶着命剑起身, 非但没觉得江暮阳太过忘恩负义, 凉薄寡情,反而还微笑着道:“你我师兄弟之间, 不必言谢。”

    顿了顿, 他的目光左右环顾一圈,满脸疑惑地问:“说起来,晋元方才寻你去了,你看见他了么?”

    “看见了,”江暮阳特别好心肠地给他指了个方向,“在那呢, 你看, 他盘腿坐在那儿多舒坦, 多惬意。”

    “在哪儿?”

    顺着江暮阳手指的方向, 林语声望了过去, 果然瞧见了盘腿坐在地上的陆晋元,以及他身前的筷子桥。

    只不过,和江暮阳说得并不一样,林语声没觉得陆晋元有多舒坦,有多惬意。

    反而,陆晋元的脸色,呈现青白相接,双眸紧合,唇色发白,额上的青筋爆起,宛如蜿蜒曲折的老树杈,脸上浮现出若影若现的黑气。

    姿势也非常僵硬,好像直接被钉在了地面。

    总而言之,他的神情同舒坦,惬意,无论如何也沾不上边。

    反而还有点像是……被鬼附身了。

    “暮阳,你确定晋元这样,真的没事吗?”林语声满脸不敢置信地问。

    “没事啊,不信的话,你问他,如果他有事的话,他肯定会说的。”

    江暮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能回应才出了鬼了,只怕现在一刀把陆晋元剁了,他都不知道。

    “……”

    林语声能信这种鬼话,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正欲上前查探一番。

    便听轰隆一声,一大股劲气往四面八方蔓延,灵力宛如滚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无数魔兵,地缚灵,乃至于是一些剑宗的门生和修士。

    宛如雨点一般,被气浪狠狠推开,往四面八方倒飞而去。

    眼前也弥漫着一阵浓郁的血雾,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头顶好似下了一场血雨。

    江暮阳的心,狠狠沉了沉。

    原本他以为,魔尊又会像前几次那样,打不赢就会走。

    哪知这次好似铁了心要分个输赢。

    饶是有师尊,还有云宗主坐镇,依旧没能分出胜负。

    再这么打下去,只怕剑宗迟早会被夷为平地。

    江暮阳担忧裴清身上的诅咒会发作,不好再坐视不理了,一手执剑,心里暗暗祈祷,藤蔓能安分守己一些,千万别在他和魔尊打斗时,出来作祟。

    哪怕事后,再封个十天半个月都行。

    好似藤蔓有所察觉了,果真没有再作祟,不动如鸡,乖巧地卡得严-丝-合-缝,江暮阳缓缓松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眼前的血雾总算散开了些,江暮阳抬眸望去,就见高高的殿顶之上,有道人影立在上面。

    身上玄红两色的衣袍,猎猎作响,腕上的铜铃铛很自然地垂落下来,魔尊唇角染上了血迹,修长冰冷的指尖,微微蘸了一点,放在眼前细瞧,冰冷的双眸中,流露出了更加疯狂的神采,整个人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他轻轻含-住手指,将指尖的鲜血舔-舐干净。双眸渐渐染上了红。

    “裴清,本座对你的耐心,已经不多了,你现在向本座服软,还来得及。”

    魔尊居高临下地冷睨着裴清,眼珠子已经赤红赤红的了,冰冷无情地道,“倘若不是本座喜欢你的皮相,你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别给脸不要!”

    “既然你不愿意当本座的侍妾,那本座只好将你炼化为,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炉鼎!”

    “你的模样,本座喜欢,生几个小裴清出来,本座养他们长大,再逐一炼化为炉鼎,一起伺候本座,你说好不好?”

    都没等裴清开口,江暮阳就已经破口大骂了,直接手指着魔尊的脸,开嗓骂他真不要脸!

    魔尊听罢,瞥了他一眼,又接二连三,听见江暮阳骂他老臭虫,大-淫-棍,鳖孙儿,现世的乌龟王八。

    他看见江暮阳气得脸都红了,还觉得有点娇俏可爱,连骂人的话,都觉得好像在打情骂俏。

    魔尊不是没被人骂过,骂得更难听的也有,他虽然不甚在意这个,但还是会割了那些人的舌头泡酒。

    但很奇怪的是,他就不讨厌江暮阳骂他,江暮阳骂他的话越难听,骂得越凶,心里就舒坦……

    就连江暮阳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模样,魔尊也觉得娇俏可爱,他甚至觉得,江暮阳在同他撒娇……因为真的很可爱。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过的,魔尊是天生的魔物,他是没有心的,也不知道何为情爱。

    他只知道,喜欢就得占有。

    所以,他现在疯狂想要占有江暮阳,让江暮阳给自己生个孩子,他一定会好好疼爱他们的孩子,日后连魔界都愿意拱手相让。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望向江暮阳的目光,是那样的火-热,那样的痴迷,隐隐还掺杂几分宠溺。

    江暮阳把毕生的脏话都骂出来了,骂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酣畅淋漓。等骂完之后,就等着魔尊勃然大怒了。

    只要魔尊一暴跳如雷,必定会显露出弱点来,然后众人再攻其弱点。

    哪知,魔尊好像脑子里出毛病了,不仅没有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反而还笑了……居然笑了。

    江暮阳觉得很费解,

    “你在同本座打情骂俏么?江暮阳?”魔尊满脸笑容地问,“你比裴清讨人喜欢多了,本座喜欢你。”

    “……”

    “从前本座觉得你丑,如今仔细瞧瞧,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无妨,你无需要像其他人那样以色侍人。”

    江暮阳气极反笑:“你有病?”

    “你在关心本座?”

    魔尊面露诧异之色,这是江暮阳第一次主动关心他,问他有没有病,真是好体贴的江暮阳,比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懂得心疼人的裴清,实在强太多了。

    魔尊开始自我反思,认为,皮相固然重要,但他更喜欢与他“志趣相投”的江暮阳。

    若是和裴清在一起了,魔尊最初可能兴趣很浓,可一旦得手了,也就不稀奇了。

    以魔尊更换炉鼎的频率,享用裴清最多三年五载,也就厌倦了——而且期间,他还会再找别人。

    而对于他享用过,并且厌倦了的炉鼎,一般来说,魔尊都是会赏给麾下的魔兵继续享用,一直到炉鼎身死,依旧可以丢给喜欢玩死尸的魔物玩弄。

    魔尊没有玩弄死尸的癖好,但他有解剖死尸的癖好。

    他大概不会对裴清太过残忍,毕竟还是真心喜欢过裴清的。

    若是有朝一日,魔尊厌倦裴清了,就将裴清的五脏六腑挖空,制作成漂亮精致的人偶,如此一来,裴清就能永远留在魔宫了。

    但如果对方是江暮阳,那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江暮阳性格比裴清有趣,必定能带给魔尊极大的新鲜感。

    就算有一天,魔尊对江暮阳也感到了厌倦,但两个人从某方面来说“志同道合”,他可以跟江暮阳一起,在修真界寻欢作乐。

    也许,还能交流出一些经验。

    当不成道侣,转而当个朋友也行,他还从未有过朋友,江暮阳会是他第一个朋友。

    魔尊望向江暮阳的目光,越发炽热了。

    “像你这样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我巴不得你死无全尸,岂会关心你!”

    江暮阳横眉冷对,寒着脸,整个人显得非常正义凌然,满脸浩然正气地剑指魔尊,厉声道:“我今日就要诛杀你这个魔物,为这些年惨死在你手里的无辜之人,报仇雪恨!”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他不傻,在场众人的眼睛也不瞎,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收了一条魔龙当灵宠,没有立马发作,也只是因为要共同御敌。

    以江暮阳对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的认知,秋后算账是必然的。

    因此,江暮阳要表现得正义凌然,理直气壮,要在有人为难他之前,迅速旁敲侧击,对此事作出回应。

    坚定无比地表明,自己的本意是斩妖伏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这样一来,江暮阳抢先一步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他们共同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魔尊。

    如果有人反对江暮阳,那就是和魔尊同流合污。

    不仅如此,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让这些人欠他的恩情。

    魔尊闻言,眉头狠狠蹙紧了,脸上流露出了怒意。

    不过很快,他又想,江暮阳是苍穹的弟子,是名门正派。

    能救下玄龙,已经冒着被仙门百家围攻的危险了。

    即便对他有情,江暮阳也势必不敢当众说出来。

    魔尊依稀还记得自己那个老不死的父君,曾经说过,人族和他们魔物不同,天生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要,实际上就是想要。

    而这点,魔尊曾经在很多人身上证实了,那些人抗拒得很厉害,嘴上说着不要,可身体却很诚实,一个个宛如发了洪水,濡湿的厉害,也咬得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魔尊对江暮阳气不起来,反而还有点想笑——江暮阳连对他喊打喊杀的样子,都如此惹人怜爱。

    魔尊甚至还在想,既然江暮阳这么想当“救世主”,“大英雄”,就让他当好了。

    要不然就送江暮阳一个顺水人情,他负责虐杀在场的修士们,而江暮阳负责救。

    如此一来,江暮阳必定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也许,两个人的关系能缓和几分。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魔尊身影一晃,周身黑色弥漫,不过转瞬之间,就化回了原型。

    一条巨大无比,通身长满漆黑坚硬的龙鳞,盘踞在半空中,正虎视眈眈地冷睨着众人。

    巨大的龙尾一甩,数十个修士当场被撞飞上天,又被锋利的龙爪,当场撕碎,血肉横飞。

    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越发浓郁起来。

    周围朦朦胧胧,浮起一层血雾,众人的视线受到了阻碍,江暮阳手执长剑,周身隐隐传来龙尾抽打空气,发出的嗖啪声,几乎要撕裂了整片空间。

    轰隆——轰隆——似乎空气都要凝固了。

    蓦然,一道龙爪从天而降,作势要掐住江暮阳的腰肢,他手疾眼快,侧身躲闪,身形宛如鸿雁,无比轻盈地滑出数步,一剑就挥了上去,却挥了个空。

    方才的龙爪一摆,很快又隐入了血雾之中!

    该死的!

    看来他们这是被困其中了!

    魔尊可以轻易穿透结界,亦能轻易地设下结界,他有个好本事,就是特别会制造迷雾幻境。

    一旦有人掉入幻境中,就很难走出来。

    因为这种幻阵,会根据每个人心理,而幻化出其心中最为渴望的场景。

    引人沉浸其中,无可自拔,只想大梦一场,一辈子都不要出来。

    前世,魔尊为了搞清楚,江暮阳最渴望的是什么,还把他丢进幻境中戏耍。

    江暮阳记得清清楚楚,他看见自己回家了。

    一醒来,就躺在医院的病床里,鼻尖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医疗器械时刻监测着他的生命迹象。

    他看见自己的父母,还有哥哥,都守在病床边,喜极而泣。母亲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抚摸,哭得泣不成声。

    而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父亲,也早就红了眼眶,哥哥试图给他一个拥抱,又害怕会碰到他身上的管子,害怕他会痛。

    江暮阳看见自己在输血,嘴微微一张,就是一股子甜腥味。

    他还看见自己,跟母亲道歉了。

    身上留下了很多狰狞的疤痕,家里人给他找了全世界最顶流的医院,淡化他身上的疤痕。

    那些被他救下的幸存者,也赶至医院,对江暮阳进行真挚的感谢。电视台都过来采访,各种新闻报道,多所国内一流大学向他投来了录取通知书。

    江暮阳全部都婉拒了。

    后来,他痊愈之后,也顺利参加了高考,并且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并且,在大学时,遇见了一个和裴清长得一模一样的学长。

    又很顺利地和学长相识,相爱。

    后来,江暮阳还把人带回家,让家里人看一看,父母非常开明,理解并且接受了他的性取向,就连哥哥都筹划着,等他们毕业了,就出国领证,再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第069章 裴清,你找到我了! 裴清的掌心,江暮阳的心跳

    一切都照着最美好, 最梦幻的方向发展,让那时的江暮阳无法自拔,泥足深陷, 宁愿死在幻境中, 再也不要清醒过来。

    可那终究只是一场美梦,梦一醒, 他又身处在烈狱之中。

    江暮阳还记得特别清楚,他那时崩溃了, 简直哭惨了, 好不容易看见点希望, 转瞬间又消失殆尽了。

    抓着魔尊的衣袖, 让他放自己回家。

    江暮阳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只求一个回家。只要他回家了, 那么此前种种就算作一场噩梦, 梦醒之后,他还可以继续上学。

    他哭得几度要晕死过去, 所求所念, 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回家。

    那时的魔尊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崩溃大哭的样子惊到了,竟然也没有继续羞辱折磨他,反而还问他,怎么还想回苍穹。

    江暮阳就说,他想回的家, 不是苍穹, 还说了很多魔尊听不懂的话, 他告诉魔尊, 他住的时空很文明, 很先进,讲法律,不像修真界,到处打打杀杀。

    不需要御剑,可以坐飞机,不需要潜海,可以坐轮船,也不需要坐马车,有很多交通工具。

    在他所在的时空,不允许恶意伤害别人,杀人需要偿命,成亲是一夫一妻制,像他这个年纪,还是个在校学生,并且即将高考了,他只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希望能回家。

    魔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第一次见到江暮阳心里,那藏着的不一样的世界,并且对江暮阳产生了从前没有过的兴趣。

    甚至,他第一次觉得,江暮阳哭得可怜,让人心疼。

    还说什么——江暮阳,你别哭了。

    你哭起来的样子,可真丑!

    ……

    江暮阳……你想杀谁?你把名字说出来,本座替你杀!

    只要你别哭!

    江暮阳那时还是比较惜命的,他没敢说,想杀魔尊,索性就说了好多人的名字,包括陆晋元,还有云昭,说了好多好多人,他要让那些人不得好死,要他们和自己一样活着好痛苦。

    结果魔尊听罢,沉默片刻之后,语气戏谑地嘲讽他:“本座不过随口一说,你倒是当真了?”

    不过后来,魔尊确实把江暮阳说出的那些人,几乎杀绝了,还做成了精致的标本,展示给江暮阳看。

    甚至还吓唬他说:“如果,你不听话,本座就将你砍去四肢,做成人彘,塞入大瓮之中,每天都给你浇水施肥,晒晒太阳。你想死,那简直是做梦。”

    吓得江暮阳几度失语。

    如此骤然又见幻阵,江暮阳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幸好,他重生了,即便不能立马破解,但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心里所念的,一直到死都念念不忘的,只有回家。

    江暮阳深呼口气,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三遍,假的,假的,假的。

    然后睁开眼睛,准备高高兴兴地迎接他的爸爸,妈妈,还有亲爱的哥哥。

    即便只是假的,他也想短暂地快乐一下。

    而后,就忍痛打破幻象,人还是得学会面对现实。

    哪知并没有。

    眼前一片鲜艳的红色,根本看不见半个人影,这绝对不是医院,屋里的装饰看起来古色古香的。

    而且,还极像喜房。

    江暮阳颇为郁闷,心想,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自己内心最深的期盼,绝对不是什么风花雪月。

    难不成,是魔尊受伤了,所以幻阵也大打折扣?

    江暮阳有些狐疑,谨慎地走上前去,想要窥探清楚。

    却见层层叠叠的红帐后面,竟然坐着一道人影!

    头上还盖着红盖头!

    江暮阳都无语了,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荤过头了,居然满脑子想得都是这种事情!

    这也太离谱了!

    就跟精-虫上脑的大-种-马,有什么区别?

    他绝对不肯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但依旧好奇地走了上前,想掀开红盖头,看看新娘子。

    即便还没看见新娘子的脸,但江暮阳十分肯定,以及确定,这一定是他亲亲爱爱的裴郎!

    江暮阳走了上前,因为无法触碰到幻象,所以,他是从底下望了过去。

    只一眼,他就大惊失色。

    因为红盖头之下的,根本就不是裴清!

    而是,他自己!是他江暮阳!

    江暮阳震惊了,他绝对不肯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情,居然是成为裴清的新娘子!

    即便,他想和裴清结为道侣,但穿新娘服的人,一定得是裴清,而不是他!

    江暮阳颇感郁闷,但转念一想,待会儿岂不是要看见裴清过来跟他洞房了?

    哇哦。

    江暮阳突然一阵雀跃,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虽然这只是幻像,但并不影响江暮阳近距离欣赏裴郎的美貌,绝美的身段,美妙的身体,尤其是情到深处不能自控时,面色酡红,血脉喷张,油亮鲜红的嘴唇微微张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舒爽的喟叹……那实在太勾人了,也太销魂了。

    光是这么想想,江暮阳就觉得藤蔓又开始作祟了。

    他坐至床榻旁,伸手在另一个江暮阳的眼前乱晃,因为这只是幻象,所以,手掌直接能从其中穿透。

    江暮阳捏着下巴,仔细端详自己的美貌。

    看着自己一身鲜红的喜袍,脸上略施几分胭脂水粉,显得双靥覆着一层淡淡的红-潮,双眸更是如秋水般满眼温情……

    不得不说,这么打扮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同寻常清汤寡水的清秀面容,很不一样。

    但值得一说的是,幻阵中的小新娘子,竟然有些丰盈,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他了突然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几分女气。

    目光往下一瞧,竟然连喉结都没有……江暮阳一阵嘴角抽搐,心想,不是吧,自己现在这么变态的?

    居然还幻想着,用女身跟裴清成亲?!不对,等等,也不一定非得是女身,也许……也许是两个洞的……那什么……双?

    双?!

    居然还是个双?!

    如果是双的话,那岂不是要和裴清生儿育女了?!

    江暮阳百思不得其解,寻思着,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吞孕灵丹,转化成不男不女,既男又女的双!

    也从未想过,要给裴清生儿育女!

    怎么可能内心深处藏了这种疯狂且变态的想法?

    再说了,别说俩了,就是一个,已经让裴清很头疼了。

    江暮阳看着看着,眼里渐渐浮现出,此前自己和裴清拜堂成亲的场景了。

    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洞房。

    真是好可惜的,难得裴清那么用心地打扮一回,以后再想见裴郎穿女装,那就可难了。

    不知道裴清有没有穿赤色的鸳鸯戏水肚兜,如果穿了,那么就解开肚兜堵嘴,一定非常刺激。

    也白瞎了江暮阳为了哄裴清高兴,还吞了一截藤蔓,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那藤蔓已经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的心脏也砰砰乱跳,琢磨着,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幻阵,先从旁观摩一下活-春-宫,不看白不看,近距离欣赏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把藤蔓取出来。

    江暮阳觉得,再不把藤蔓放出来的话,可能他等不到和裴清洞房花烛,就已经要一滴不剩了。

    到时候要是没点东西,裴清一定会笑话死他的,他绝对不能输给裴清!

    如此一想,江暮阳越发期待,不一会儿,就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从远处而来。

    寻声望去,就见一只白皙的大手,掀开了层层叠叠的帷幔,入眼就是半寸鲜红的衣袍。

    来了,来了!

    裴清过来了!

    江暮阳呼吸一滞,下意识站了起来,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那袭红影越来越近,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俊美的面容,在最后一层帷幔后面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骨相很好。

    江暮阳迟疑着,要不要走上前去,因为,他突然发现,这道修长的身影,并不像裴清,裴清的身影应该要更纤细一些。

    腰肢也更细一些,整个人修长得好似月下的松柏。

    正当那层帷幔即将掀开,露出此人的容貌之时,一声“师尊”,从背后传来,江暮阳一愣,下意识回眸望去。

    就见床榻上坐着的“江暮阳”,不知何时掀开了红盖头,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脸含春,极娇媚地唤着“师尊”。

    江暮阳当即大惊失色,抬手指着他,嘴里道:“你不要瞎喊!哪有洞房花烛夜喊师尊的!”

    “你应该喊裴郎!或者是夫君!”

    “你喊师尊,师尊能理你?”

    然后下一瞬,他就听见低低的一声“嗯”。

    这是师尊的声音!

    可是,师尊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难道,出现在这里的人,不应该是裴清?

    江暮阳瞬间僵了脊梁骨,嘴角不停抽搐着,心想,不是吧,不是吧,江暮阳!

    看不出来,你还挺三心二意的!

    嘴上说喜欢裴清,想嫁给裴清,想跟裴清结为道侣,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果内心深处,居然是想跟师尊成亲,还洞房花烛!

    不男不女地跟师尊洞房花烛!

    天呐!

    暮阳!

    你可真敢想!

    江暮阳万分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去,那帷幔之后的人,终于要露出原貌来……他咽了咽,神情紧张,整个人都有了些窒息感。

    就在下一瞬,一只温热的大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江暮阳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一个过肩摔,将人狠狠摔出去,可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到,这指尖的温度,是那样令他熟悉。

    “裴清!”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江暮阳直接就喊出口了。

    “是你,裴清!你找到我了!”

    捂他眼睛的手指,微微一拢,从背后发出一声温柔的低笑声:“是我,阳阳。”

    江暮阳顿觉无比心安,哪怕下一刻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四海倒流,他也不怕了。

    可随即,他又想起什么,一把抓着裴清的手腕,低声道:“这些只是幻象,当不得真的,你可千万要相信我啊,裴郎!”

    “即便,我对你不忠,我三心二意,我薄情寡义,但我绝对不敢肖想师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哪怕再混账,也干不出欺师灭祖,以下犯上之事!”

    前世他都没干成,今世就更不会去做了。

    裴郎可一定得相信他啊!

    万万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跟他离心!

    如果裴清不相信他,那江暮阳也没其他办法了,舍不得裴清,就囚|禁他呗,要是能舍得,那问题就更简单了,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好。

    江暮阳咽了咽,心脏砰砰乱跳,裴清的另外一只手,缓缓贴了上去,他的掌心,江暮阳的心跳。

    第070章 师尊偷偷喜欢着暮阳 一波关于师尊暗恋暮阳的回忆杀

    “我知道, ”裴清微微一笑,语气听起来挺镇定,也挺平淡的, “这并不怪你。”

    因为, 这本来就不是针对于江暮阳而产生的幻象,而是针对于……师尊!

    裴清前世的时候, 就有所察觉了。

    但师尊的性格过于内敛隐忍,哪怕他动了情, 也绝对不会主动开口承认。

    更何况是动情动到了座下小徒儿的身上, 这对师尊来说, 是何等的羞愧, 何等的惊怒。

    又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何等的离经叛道。

    若是传扬出去, 苍穹的名声瞬间就将毁于一旦, 以师尊现如今在修真界的威望,旁人或许会认为师尊是无辜的。

    这份不堪的感情, 必定是江暮阳那个离经叛道的孽徒主动勾引了自己的师尊。

    一旦行迹暴|露, 江暮阳这辈子就全毁了。

    想不到今世,师尊对江暮阳动情动得似乎更早,也许,连师尊自己都不知道,他对江暮阳的疼爱和喜欢,早就超过了师徒之情。

    前世的江暮阳便对此事一无所知。

    裴清依旧记得非常清楚, 那时江暮阳因为一点小事儿, 就同他置气。

    扬言早玩腻他了, 要再去寻找新鲜的玩|物继续享乐。

    逛青楼, 一掷千金抢花魁初夜, 醉宿烟花柳巷,去拍卖会所,拍下绝美鲛人,成天到晚浪迹形骸,衣服不好好穿,就偏爱大红色。

    爱穿红衣满修真界招摇过市,衣领总是拉得很低,露出锁骨和胸口上,明显的吻痕——这是裴清为他留下的——明明是裴清留的——可江暮阳却开玩笑一般,同别人说,这是他昨晚宠爱过的一个炉鼎所留。

    还会满脸陶醉的说,那个炉鼎面容俊美,极爱撒娇,在床上勾人得紧,在他身上,纤腰一晃一晃的。

    ……

    类似的话,说了很多,直把那些人勾得眼睛都直了,纷纷追问他,那个炉鼎到底是何等来历,又叫什么名字?

    要是方便,能不能以鼎换鼎,换着玩一玩。

    江暮阳会点头,笑着告诉他们:“好啊,你们凑过来些。”

    等那些人才一凑近,江暮阳就会用剑刃,割开他们的喉咙,都不等血流尽了,便将头颅挨个砍下来,把头发当草绳子编起来,再血淋淋地挂在城墙上风干。

    旁边竖起一面旗帜,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大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这种事情干多了,渐渐的,人们也就不敢再理会江暮阳了,并且私底下都认为,他的脑子不正常,疯得厉害,疯得离谱。

    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寸草不生,一片狼藉,裴清光是给他收拾烂摊子,都不知道收拾了多少。

    为了更好的气裴清,惹怒裴清,江暮阳刻意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师尊。

    并且使劲浑身解数,试图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将师尊也收入囊中,尽情压在怀里享乐。

    但后来江暮阳并没能得手。

    师尊知道江暮阳当时疯得厉害,并且疯魔得不同寻常,宛如一条无家可归的疯狗,逮谁咬谁,也从未跟江暮阳计较过,待他依旧如故。

    师尊前世时常闭关修炼,最初的时候,是他即将羽化飞升,不得不闭关静等雷劫降临。

    后来再闭关,几乎都是为了江暮阳!

    裴清知道的,师尊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私底下偷偷剜了心头血,为江暮阳炼制丹药,以便化解江暮阳心头的戾气。

    可他同样知道,江暮阳过于谨慎,认为所有人都会害他,每次都把丹药泡在水里,喂他养的一株秋海棠,因为吸食了太多的灵力,秋海棠省去了修炼的辛苦,直接幻化成形,成了一个海棠仙。

    生得绝美动人,瘦骨纤纤,五官灵动,说话时含羞带怯,真真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后来就被江暮阳装在了一个木箱里,送到了苍穹,长胤真人当时看见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把海棠仙放在后山修炼,眉眼间却凝聚着一层化不开的浓墨。

    可丹药还是会一次次地送过去。即便一次次地被江暮阳厌弃。

    裴清也知道,师尊从来都没想过,要逐江暮阳出师门,江暮阳曾经在苍穹生活过的痕迹,都被师尊很小心谨慎地保存起来了。

    他们这些人,每次路过江暮阳的寝殿,看见他养的莲花,养的鲤鱼,院子里搭的秋千,墙壁上的涂鸦,他小时候珍藏的木头小鹰,草编蚂蚱,金丝蝈蝈笼子,甚至是用来打鸟的弹弓,二师兄给他做的竹蜻蜓,还有好几支金光灿灿的羽毛……甚至是吃他喜欢吃的菜,练他练过的剑招,都会想起江暮阳。

    江暮阳当时并不在山中,他也不肯回来。

    可满山都是他的影子。

    甚至,师尊的寝殿中,还挂着一幅字画,画的是旭日东升,金鸡报晓,上面还提了一首诗:三声唤出扶桑日,扫尽残星与晓月。

    据说,这是江暮阳刚拜入师门不久,大师兄教他画画时,他画的第一幅,上面的诗句也是大师兄教他的。

    实话实说,画得很不像样子,字迹也歪歪扭扭,好像草棒子戳过的。

    要是换作别人,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可师尊却如视珍宝,一直挂在自己的寝殿中,这一挂就是十多年,哪怕江暮阳再混账,再惹是生非,再桀骜不驯,师尊也从未收起过那幅画,还因为常年抚摸的原因,边缘都褪色发卷了。

    师尊对江暮阳的思念,那时可能已经刻进了骨血中。

    江暮阳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原来师尊对他动了情,并且私底下默默守护着他。

    如果,他真的想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师尊那么喜欢他,心疼他,也许……师尊会答应的吧。

    师尊还一直追寻江暮阳的身世,和裴清一样,想方设法地找寻可以让江暮阳回家的路。

    可是,天道难违。

    不是他们不肯放江暮阳回家,是上苍不许他的归期。

    ……

    裴清合了合双眸,指尖充盈着江暮阳的气息和温度,是那样的炽热鲜活,同前世那具残缺的,冰冷的,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尸骸完全不同。

    他依旧记得,师尊当年是如何懊恼,如何后悔伤了江暮阳的那一剑。

    当时师尊是没有办法了,用铁链绑都绑不住江暮阳,越是囚困,江暮阳闹得就越厉害。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江暮阳会苍白着脸,微笑着说:“裴清,就这样囚我一辈子,不要再放我出来了,坏事做多了,终究害人害己。”

    “我不想的,裴郎。”

    “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人。”

    “……我现在,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了。”

    …………

    “今生,我对你是有愧的,我许你一世,来生,你一定要来找我呀。”

    “来生,我若是喜欢姑娘,你就把我掰弯……掰吧,我不怪你。”

    “我若是不喜欢你,你就脸皮厚一点,你生得这样美,还主动倒贴我……我是不忍心拒绝你的。”

    糊涂的时候,江暮阳就跟疯了一样,赤红着眼睛,拼命挣扎,撕心裂肺地咆哮,歇斯底里地怒骂。

    全然不认识任何人,无论是谁站在他的面前,都会惨遭江暮阳的撕咬。

    他会说最狠辣,最绝情,也最凉薄的话,曾经多次撕心裂肺地咆哮:“裴锦衣!我要你死!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这整个修真界永无宁日!”

    “我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

    后来,裴清才知道,江暮阳发疯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相反的。

    他诅咒裴清不得好死,就是希望裴清能好好活着。

    他说的“我恨你”,实际上就是“我爱你”。

    每一句撕心裂肺的“杀了我”,实际上都是在说“救救我”。

    可惜,裴清懂得太迟。

    裴清还因此,失去了一条手臂,那是江暮阳砍的,从背后偷袭,毫不留情的一剑挥了下来。

    还失去了更多,更多。

    很痛,他不是金刚不坏的大罗神仙。

    受到伤害了,他也会疼,心也会痛。

    但同失去江暮阳比起来,那些伤痛并不算什么了。

    ……

    “阳阳,别看,我带你离开这里。”

    裴清捂着他的眼睛,伏在他的耳畔,温声细语地说道,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温热的气息不偏不倚地吐在了江暮阳的耳蜗里。

    江暮阳前世最最最害怕这一招了,每次他就好像瞬间被人打散了灵力一样,身子软成一汪春水,根本就无法动弹,只能软绵绵地倒在裴清怀里,案上鱼肉一样,任由裴清为所欲为,在他身上尽情享乐。

    “你!”江暮阳咬紧牙关,怒道,“大胆!”

    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甜腻,就好似冰糖葫芦外面,那一层清甜黏腻的糖浆,每一个字眼都从濡湿的唇齿间吐出来,还拉着丝。

    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更容易勾起裴清心底最深的欲。

    裴清没有多说什么,从背后一手紧紧环住江暮阳的腰肢,半挟半抱地将他带离这里。

    万一待会儿和师尊的真身碰到了,那就麻烦了。

    有些秘密注定永远无法见光,那就一直埋藏在师尊心底最深处好了。

    裴清不可能跟任何人分享江暮阳。

    “阳阳,不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但是你……唔!”

    江暮阳的话音戛然而止,眉头狠狠蹙紧了,连身子都微微蜷缩起来,吃痛的攥紧拳头。

    该死的,藤蔓什么时候发作不好,偏偏挑在了这种场合!

    还偏偏挑在这种时候,作祟得厉害!

    好似打了什么鸡血一样,上蹦下窜,江暮阳一度以为,这藤蔓要直接破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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