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温蔷闻言, 整个人动作停顿了一秒。
脖颈僵住,没有回头去看一眼纪母房间的窗户。
刚才一路上那么多欲盖弥彰的努力,都在这一刻都化为泡影。
纪霖深松开她的手, 清浅的气息从她的发顶吹过:“放心, 我会尽早来的。”
然后他转身上了车。
司机将门关上,发动,车辆变得越来越小。
温蔷站在路边,看着车辆逐渐驶离了视线,心里空落落的。
她安慰自己,还好, 他说了会尽早来的。
但这个“尽早”, 温蔷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指的是一周后。
这次回国后刚过一周,纪霖深就又跑来了。
而且带来了陈助,看起来是需要在这里协助他工作。
温蔷没有直接询问纪霖深他这次会待多久,而是跑去问陈助。
陈助诚实答道:“不确定, 因为出发前纪总没有让申请回国的航线。”
温蔷眼神一亮:“真的?”
她知道以纪霖深事事妥当的性子,每次行程的归期都会提前确认。如果没有的话
陈助:“嗯。”
温蔷没说什么, 只是面色平静地哦了一声, 然后转身走开。
但是步伐轻快,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在飞。
陈助站在原地,目视她的背影,忍不住以拳捂嘴轻咳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这位未来的老板娘跟老板性格极其相似, 都属于沉稳内敛而不露声色型。
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 连失态时也是一模一样。
每天早上看到纪总从温小姐房里出来, 都带着一脸满足和神清气爽。
签署文件时, 笔迹龙飞凤舞,也像在飞。
这一次,纪霖深也不再像第一次来时那样,还装模作样地定两间房。
他直接就让酒店人员将行李送至温蔷房间里,然后睡在她床上,或者她身上。
早上醒来的时候,纪霖深睁开眼,看到从窗帘边缘泻进来的几缕白光,亮得晃眼。
想动身,忽然察觉到腰上有些重量,这才发现原来温蔷将腿横跨了过来,正好搭在他的腰腹上。
他往旁边偏头,看到她睡得正香,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还有几根被她咬进了嘴里。
跟昨晚他们最欢愉的时刻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现在她脸上的馨红已经褪去,眼紧闭着,看不到眸子里迷蒙的水汽。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半分钟,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纤长的眼睫毛,然后指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动了两下。
又柔又软。
他的胸膛很重地起伏了一下,将内心所有沉郁都纾解了出去,呼吸进清晨的松懒美好。
如果每一天早上都是这样,那么,他别无所求。
温蔷被他弄醒了,缓缓睁开眼。像是还没有适应白日的光线,眼睛眯成一条缝。
她哼哼唧唧地扭了两下身子,干脆整个人都扑了过来,手勾在他脖子后,头埋在他的臂弯里。
“不想起?”纪霖深语调平缓,伸臂顺势将她收进了怀里。
温蔷唔唔了两声。
“不是你昨天提出的,今天要去陪我妈吃早饭。”纪霖深道。
温蔷也想起来,在心底叹了口气。早知道昨晚他精力这么旺盛,她就不把话说这么早了。
可是她真的好累,浑身都酸痛,不想起,一点都不想起
“那我打电话给我妈说换成吃午饭?”纪霖深又问。
“不要了,伯母肯定也没吃早饭在等着我们。”温蔷声音发哑,语调也懒洋洋的,但还是坚持着。
“那就起来吧。”
纪霖深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坐起了身。
昨晚结束后他就没有穿上衣,此刻从床头拿过衬衣套上,纯白的布料一寸寸覆盖在他线条流畅的背脊上。
温蔷睁着眼,盯着他光洁的后背看了一阵,上面有很醒目的两道印子,她抓的。
直到她的视线全部被布料遮挡,彻底看不到了,她这才酸软地爬起来。甩了两下胳膊,也从床尾的春凳上拿过自己的衣服。
这次她没忘记让纪霖深扯下来后扔远一点。
手一抬起来,她下意识哎哟了一声,嘟嘟囔囔:“我容易么我,白天照顾你母亲,晚上还要伺候你。”
纪霖深本来在扣衬衣扣子,听到这话后一顿,像是觉得好笑,回头道:“那我给我母亲再请个护工,以后你只伺候我一个人就行了。”
“”温蔷白了他一眼,“我替伯母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孝子。”
说归说,温蔷到底还是没打算让他请。
本来疗养院也有护士了,剩下的杂事她可以做,别人总是不放心。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不是来度假的,干嘛还来个人伺候。
况且,随着纪母一天天在恢复,现在已经不需要人搀扶都能直立行走二十分钟左右了。纪母很要强,能自己做的事都不会让她来做,所以她每天的活并不辛苦,更多的是一种陪伴。
但随着纪母在疗养院认识的老人们越来越多,她的陪伴也不是那么的必要了。
两人收拾完毕后,去了疗养院。
早饭已经订好并送达了,纪霖深端着托盘,三人去了院子里找了一处松柏掩映的亭子处坐下。
难得冬日暖阳正盛,仰目即是六角星形的光柱。好在柏枝浓阴长,稀稀疏疏地交错在头顶上,隔绝了刺眼的阳光。
间或微风拂面,裹挟着一股枯草晒干后的味道,很是惬意。
温蔷帮纪母剥着鸡蛋,纪霖深看到后,也拿起一个剥了起来。
温蔷刚把剥好的放到纪母碗里,纪霖深就往她碗里放了一个。
温蔷一愣,瞟了纪母那边一眼,见她神色没什么异样。
但她还是欲盖弥彰地问纪霖深:“你是不是不爱吃这个?”
“不是,给你剥的。”纪霖深倒是毫不避讳,说完拿起剩下那颗剥了起来。
温蔷没再说话,低下头,咬了一口鸡蛋。
嗯很香。
这次纪霖深待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已经五天了,也没见他提出要回去。
白天在疗养院陪着母亲,晚上同温蔷一起回酒店。
日子渐渐过成了平常。
中午的时候,温蔷发现纪母房间的消毒液没有了,便去护士台处领取新的一瓶。
护士台有一名中国来的护士,跟她比较熟悉了,递给她消毒液瓶的时候,顺带说了句:“恭喜啊,温小姐。”
“恭喜?”温蔷疑惑,“恭喜我什么?”
“您不是要和纪先生结婚了吗?”那名护士笑道。
“什么?”温蔷讶然,“你听谁说的?”
“难道不是么?”护士低头又在登记表上确认了一下,“可是,今天新一季度交费的登记表上,纪先生给您填写的身份是未婚妻。fiancee,没错呀。”
温蔷侧头看过去,一眼看到纪霖深的字迹。
那个单词,确实是他写的。
眼睛下意识眨了几下,说不出什么情绪。
温蔷只能对那位护士含糊地笑了笑,没再分辨什么。
回到纪母房间的时候,纪霖深正好出去了。
里面只有纪母一个人,她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
听到门开的动静,纪母回过头,冲温蔷微微一笑:“谢谢了。”
温蔷摆摆手,将消毒液放到水池边。
纪母拉开窗边的椅子坐下,示意她也过去。
温蔷坐到了她对面,听她道:“小温,我这里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护工就行了。你这次就跟着阿深回国吧,不用待在这里照顾我了,也省得他跑来跑去的太辛苦。”
温蔷有些意外,顿了顿,道:“他跑来跑去也不是为了见我,是为了看望您。”
接着她面不改色地说出和早上截然不同的话:“毕竟他是个很孝顺的人。”
纪母笑了笑,表情饱含意味揶揄道:“是么?那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来看谁的吧。”
温蔷有些不好意思,头往下垂了垂,没接话。
纪母轻叹了口气,又转回头去看窗外那只在马路上跳跃的松鼠。
她想,血缘这个东西也是奇怪,纪霖深父亲对家庭毫无责任感可言,生出来的儿子倒是个痴情种子。
这么多年来,自始至终,就爱着这么一个女人,无时无刻,念念不忘。
正当这时,房门又打开了,纪霖深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沓账单,交给母亲:“妈,下个季度的费用我已经预交了。”
纪母点点头,将这些凭证收好放到抽屉里。
随后,她说自己要休息了,建议两人出去转转。
两人一块走到医院外面花坛处。
时间已至孟冬,两旁的草地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除了青松傲然挺立外,其余树木几乎已经完全凋零,仅剩几片枯叶稀稀疏疏地挂在枝头,自下而上由浅灰过渡到深褐。
景色虽寒冷却不凄凉,倒是有种别样的静谧感。
两人漫无目的地随意闲逛着,脚下将枯叶踩得咯吱作响。
周围人不多,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人也在散步,成为一个个模糊的剪影。
温蔷走在纪霖深身侧,看似亲密无间,却又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他的手,在他身侧随意地垂着。掌心宽大,骨节青白,看起来很温暖。
她唇角向下狠狠一撇。
真是的,明明两人都两手空空,都不知道主动来牵她。
她觉得也是很奇怪。
他们的关系,跟一般情侣不同,不是一点点靠近,而是从最高亲密值往低处倒退着进展。
这次他来,几乎每晚他们都深入交缠,无间嵌合。
但在白天,却连牵手都小鹿乱撞。
她的手也垂着,步伐悄悄往他那边靠了一些。
两人的距离很近了,十厘米、九厘米两厘米、一厘米
温蔷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让自己的手背触到了纪霖深的手背,肌肤擦过去。
有一瞬温度的交换,却又不着痕迹。
嗯,他应该感觉不出是故意的。
但能给他提个醒。
但是,一秒,两秒,过去了。
纪霖深依旧没什么反应,眉眼间都是松散,视线漫无目的看着前方。
就好像刚才没有碰到她的手,只是一阵风吹过一样。
温蔷有些生气了。
她干脆大步朝前走,不跟他并排了。
这个榆木脑袋。
商场上勾心斗角的聪明劲儿都到哪里去了。
但很快,纪霖深又跟她平行了。
他腿比她长很多,她走了这么一会儿的距离,他没两步就追上了。
“是不是想我牵你?”纪霖深语气里含着浅淡的笑意。
温蔷没回答。
爱牵不牵。
下一秒,一双修长的手摊开,伸到她面前:“那我自己想牵你,行么?”
温蔷按耐住内心的欣喜,强行将弯起的嘴角压了下去。然后她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面无表情道:“只能牵我一根手指。”
因为他刚才的表现让她很不满意,不配牵她整只手。
纪霖深压住笑,真的将她的小拇指拉了过来,握在手心里。
然后两人继续往前走。
温蔷如愿以偿地抿了下嘴。
嗯,不别扭,就是有点疼。
小路上,正面走来一对美国人情侣,从他们身侧过去,叽里呱啦地说着英文。
忽然,温蔷想起早上护士台那件事。
她的步伐越来越慢,半咬着唇,终于还是试探着开口了:“今天,那个中国来的护士小姐,把我、把我当成你未婚妻了”
纪霖深也减缓步伐配合着她的速度,偏头看她。
温蔷慢吞吞:“她说,是你登记的”
然后她就停下了,她想看看纪霖深的反应。但她的视线落在了地上枯黄的叶片,没有与他对视。
耳边有风吹过,枯叶簌簌作响,花坛外的马路上还有汽车驶过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一阵鸣笛。
但这些喧嚣似乎都被屏蔽在远处,近处一片安静。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她听到纪霖深语气自然地解释道:“哦,因为疗养院规定非亲属不能频繁出入探望”
“”
只是因为这个。
温蔷脚步滞住,耳畔嗡嗡的。
心里的期待狠狠地沉到了谷底。
“还因为,我希望你是。”纪霖深将话说完。
“”
刹那间,周遭又安静了下来。
温蔷猛地转过头看他,张口声音却发不出来,喉咙忽然干哑得厉害。
纪霖深站在她面前,眼神认真,语气恳切:“我今天早上来见母亲的时候,我问她能不能接受我们结婚,我母亲没有意见。”
温蔷怔怔的没有回应,有无数种心绪在胸口/交织荡漾,憋了半天,才终于一把打掉他的手:“你以为这样就算求婚了?”
这短短的时间里,是她的情绪转化最复杂也最迅速的时刻,从一开始的酸涩难受,到刚才的震惊哑口,再到现在满心怨气。
“你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她愤愤道,白润的脸颊从耳侧起弥漫出嫣红。
温蔷想,虽然现在身处异国他乡,又加上是她母亲的疗养院,确实没有太多的条件。
但是最起码,最最起码,也得有个正式的表态吧。
凭什么,她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就成了他的人了。
但转念一想,她也知道纪霖深不是个生性浪漫的人。
无论是年少时那个孤傲清高的少年,还是成年后这个偏执内敛的青年,眼前这个人,从来不懂得表现出哄女生的温柔。
果然,纪霖深闲闲地嗤笑了下:“还喜欢这种调调?”
“!!!”
这叫什么话!
温蔷气血上涌,一下子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气到了。
她甩开他的手,愤愤地独自往前走去,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这是态度问题。
但没走两步,纪霖深照例赶了上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温蔷挣了两下没挣脱掉,他掌心宽大骨节又硬,力量悬殊下她只能由着他。
远处暖阳光芒四溅,照得树梢都泛白。
他们恰好迎着光走,踏在人行小径上,像是踏着一路碎影。
纪霖深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情绪,紧握着她的手,语调依旧是跟她漫不经心地闲聊着:“我这次回去,可能要两个月后再来了。”
“哦。”温蔷没什么表情。
“下个季度春季会很忙。”
“哦。”她还是不想理他。
“开春就有个招商会,然后要去趟堪培拉的达沃斯论坛,接着是公司的全球推介会和新品发布会,温蔷,我爱你,后面还有跟云鼎合作的项目开始投入运营”
温蔷怔住,脚步一滞,感到头脑中好像有一道闪电划过,浑身激起一阵战栗。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她转向他,扯着他的衣襟追问。
“跟云鼎的项目”
“不是,不是这个,你中间说了几个字,是什么?”
“没说什么。”
“我都听到了!!”
纪霖深闲觑她一眼:“那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你再重复一次。”温蔷拦在他面前,他不好好说她就不让走。
但是纪霖深不肯再好好说一次,而是双手揣进裤子口袋里,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不能先对我说?”
他的表情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执拗。
温蔷站在他对面,盯着他,僵持了很久。
最后,她像是妥协了下来,叹了口气:“好吧。”
纪霖深眉尾稍挑,似是很意外她会同意。
随即眉目间又严肃起来,下颌线紧绷,神情中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期待。
“纪霖深,我”
温蔷缓缓开口了,语气轻慢又真挚。
澄空碧蓝像透明方糖,几丝薄云移动,将笼罩在两人脸颊上的阴影移开来。
纪霖深看着她的漆眸里暗藏着斑驳星点。
“——就没见过你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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