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洛德以前从不知道看人变脸是这么有趣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她跟着医生去查房,走到詹姆斯身边的时候他还昏昏沉沉地阖着眼,医生看了看他背上的伤口,说:“卡罗拉,中午给他换个药。”


    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开,瞪得像小鹿一样懵懂滚圆。他艰难地偏着脑袋抬起头,在看清她的瞬间,眼中那汪小小的淡绿色湖水掀起从未有过的巨大风浪。


    他不敢置信地轻喊:“……卡罗拉?!”


    丝洛德对他笑笑,按部就班地回答医生:“好的。”


    “你们认识?”医生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打了个来回,也没空多管,“那正好,他就交给你了。”


    丝洛德点头答应。


    到了中午,她推着装有酒精和纱布的小推车过来换药。


    詹姆斯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小声问:“卡罗拉,你怎么在这儿?”


    丝洛德掀开毯子将他扶坐起来,尽管尽量小心了,但他还是疼得连连倒抽冷气。等好不容易让他脚着地坐在床沿上,摆出一个方便她拆纱布换药的姿势,抬头一看,他竟然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丝洛德拿起消过毒的剪刀干脆利落地把缠满他上半身的纱布都拆掉,又绕到背面给他的后背消毒上药。


    膝盖跪在硬硬的行军床上,她半坐半跪在他身后,轻轻说:“和你一样。”


    刚才把纱布从结着血痂的伤口上撕下来就费了番工夫,现在用酒精给整个血肉模糊的后背重新消毒,更是疼得他身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半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半是真的好奇,詹姆斯继续小声问:“你怎么变成护士了?”


    “我之前就在护士学校上过学。”丝洛德随口扯谎,“我有护士执照。”


    当然,是洛基用魔法给她变的那种。


    上好药,丝洛德将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伸到前面,往他的身上一圈圈缠上纱布。这个姿势让他们的距离变得极近,就像她正从背后亲密地拥抱着他。


    她没有克制呼吸,故意让自己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后颈上,果然看到他的两只耳朵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他突然说:“卡罗拉,你不该来这儿。”


    暧昧的氛围顷刻被打破,丝洛德匪夷所思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声音冷下去:“因为我曾经的身份,我不配在这儿是吗?”


    詹姆斯急得要转过头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乱动!”


    在她的严厉喝止下,他果然乖乖停住不动了。她继续包扎,边包边问:“那你什么意思?”


    昨天的雨一直下到了现在,下得叫人心烦意乱,帐篷里也浮动着潮湿滞闷的气息,混着刚结束不久的午餐的味道。


    这味道一定不好,不过詹姆斯在这里头待了快一天,鼻子已经麻木,他都已经习惯了,只有身后的年轻女人身上传来的,隐藏在消毒水味下头若隐若现的体香,好像一道薄薄的屏障,将他和周围嘈杂糟乱的环境隔绝开来。


    他想着昨天晚上他没有做梦,想着他们原来在战场上,而她不该在这儿。


    他的眼底透出淡淡阴影,叹了口气,忧郁地说:“前线太危险了,女孩。战争已经带给你足够的磨难,你本可以留在安全的后方,等我们为你带来胜利。”


    要不是他的语气足够真挚,丝洛德真想往这自说自话的家伙后脑勺上弹个脑瓜崩。她故意手下没收力气,勒得他“嘶”了声。


    詹姆斯无奈地低叫:“卡罗拉……”


    丝洛德轻轻地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手伸到前面,在他因为这个姿势不知所措的时候,麻利地在他肚子上打了个结。


    “好了。”她迅速后撤,让凉风灌入他们之间,公事公办地说,“下次换药在后天,这几天你还是得趴着睡,有什么不方便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告诉我。”


    詹姆斯望着她推着推车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叹息一声,接着他低下头,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那丫头竟然给他扎了个蝴蝶结,还是个极其对称相当漂亮的蝴蝶结!


    他忍不住闷笑了两声,扯到伤口又拧起了眉毛,痛并开心地嘟囔了句:“就这么不管我了,我还没趴回去呢。”


    【好感度+3,当前[詹姆斯·巴恩斯]好感度:41。】


    丝洛德脚步一顿。


    没看出来,这家伙竟然还是个隐形受虐狂吗?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后,詹姆斯背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再过几天就可以重新归队了。他在这次的战役中表现出色,由下士晋升为了中士。


    战事越发吃紧,运到伤兵处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人手和床位都供不应求的情况。上头不得不做出决定,将一部分一时好不了的伤患转移到隔壁城镇的临时战地医院去。


    转移工作并不轻松,因为最近的一次激战盟军丢失了城镇和营地之间的制空权,在转移的五个小时车程内,车队随时可能遭到德军的轰炸。


    最终丝洛德和弥雅被选中为随队的护士,领队医生正是上次叫她们出去接手新伤兵的豪斯医生,他们这次要护送三名截肢的士兵和一名双眼失明的军官,随行还有一个班数量的士兵护送。


    将最后一名伤患安置好,丝洛德爬上车斗,意料之中地听见里面传来惊讶的声音:“你怎么上来了?”


    她拍干净手坐到对面,抬起下巴,“我不能来吗?”


    詹姆斯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连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异常严肃地看向这次行动的领队:“伤兵处的人手不是紧缺吗?我以为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就足够了?”


    豪斯医生看看他,又看看一脸镇定的丝洛德,冷漠地回答:“别把个人情感带进工作里来,巴恩斯中士。”


    詹姆斯表情不满地还想说些什么,但卡车已经发动了起来,向着营地外驶去。


    军用越野车和军用卡车穿梭在树林间,几场凉雨之后,气温降低不少,已经秋天了,树木的叶子也纷纷枯黄飘落。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掩护更少了,更容易暴露在敌方飞行员的视野中。


    好的不灵坏的灵,两辆车在开进被德军夺去制空权的范围后不久,前头的越野车忽然停下。它停下后头的卡车也只能跟着停,前车的士兵们跳下来,冲过来大吼:“弃车、弃车!是‘闪电’!”


    所有人的表情都瞬间大变。


    阿拉多“闪电”,德军最快的轰炸飞机,它的速度性能使它几乎不可能被拦截,也就意味着从侦察兵发现对方到他们逃进树林,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甚至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豪斯医生立刻分派任务,两人一组扛起伤兵往林子里跑。詹姆斯背起那位失去视觉的军官,丝洛德上前帮忙,他们跳下车后,她抬头看了眼天空——


    一架轰炸机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轰鸣声转眼就近在耳边,仿佛铺天盖地。


    丝洛德马上意识到,他们这些人带着伤兵,跑不掉的。


    这么短的时间里所有人都跑不远,他们就是被困在猫爪之间的老鼠,仅仅用机枪扫射就能将他们全灭。


    丝洛德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到无比的滞涩。


    “该死!”她忍不住低低咒骂一声。


    她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弄坏一盏灯、破坏一辆车的刹车还没问题,但要对远距离空中的轰炸机做手脚,实在太艰难了。


    可再艰难也得努力尝试,不能让她和詹姆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鬼地方!他的好感度甚至还没过一百的一半呢!


    詹姆斯背着伤员大步冲进林子,跑了一会儿后却发现丝洛德没跟上来,他回头一看,差点心脏停跳——


    “卡罗拉!!”


    她竟然站在原地没动,直直面向俯冲而来的轰炸机!


    飞机压低机头俯冲而来,仿佛是一个嘲笑式的炫技,近到丝洛德都能看见里头那位飞行员兴奋到微微扭曲的面孔。但他却没有开枪,而是在一个利落而惊险的滑翔后又骤然提拉,飞机昂头冲向天空,拐了个急弯又朝她冲了过来。


    他真的把她和这两辆车当做了猫爪间无处可逃的老鼠。


    丝洛德冷笑一下,微微痉挛着的手指骤然收紧。


    “卡罗拉!”


    就在轰鸣着的飞机即将无情地将大量子弹倾泻而下的前一秒,一道身影突然冲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丝洛德被狠狠拽进了一个冰冷而颤抖的怀抱里,而与此同时,空中的轰炸机突然发出两声卡顿般的嗡鸣,几簇火花闪过,在空中猛地爆炸开来!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拍在地上,丝洛德头晕眼花,耳朵只能听到一片嗡鸣。


    然后她摸到了趴在她身上的人。


    在耀眼刺目的火光中,丝洛德忽然意识到,詹姆斯·巴恩斯刚才用他的后背,挡在了她和轰炸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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