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走出西暖阁,便碰上了候在门外的江潮生。
岑以清借着宽大的袖口做掩护,十分自然地松开了祁念,接着面无表情地吩咐:“传叶太医,你亲自去。”
“是,陛下。”江潮生得了命令,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祁念眸光微闪,传太医,是因为……
岑以清带着祁念去了辰星殿的主殿,刚一落座,便直接道:“此行途中遇不平事,你可自行决断,朕许你便宜行事。”
见祁念不言,岑以清皱眉,“怎么?”
“陛下行事大胆,臣有些意外。”祁念如实回答,垂下的眉眼遮住眼中的情绪。
便宜行事,那就是允许她先斩后奏了。陛下啊,若是臣把吴州官府血洗一遍,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么?
岑以清凝眸看她,眸光晦暗不明,好半晌,才状似随意地开口:“总归不会更坏了,朕相信祁相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祁念抬眸,对上岑以清的视线,唇边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如此,多谢陛下信任。”
“更何况,朕也很好奇,什么样的利益,能驱使动朕的丞相。”岑以清眉眼冷淡,看着祁念的表情带上了几分深意。吴州,能让她的丞相被利益侵蚀么?
祁念却好似没听出岑以清话里的深意,只是道:“想驱使臣,只需要一个陛下罢了。”
岑以清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果然很会说漂亮话,只是不知道其中能有几分是真。
“祁相,伤重不肯治,带着血腥味面圣,可是对朕不满?”岑以清微扬起下巴,眸子眯得狭长,像只正在巡视领地的猫。
祁念面色从容,“怎会,只是药味呛人,臣担心陛下不喜。”
岑以清好悬没忍住白她一眼,药味呛人,血腥味就不了?“若是朕今日不见你,祁相准备再堵朕一次?”
“陛下冤枉臣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臣也不能冒险。”祁念面不改色地扯谎,半点儿没有心思被拆穿的窘迫。
岑以清有几分无语,“祁相,欺君,可是大罪。”
祁念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嗯,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陛下应该不会怪罪。
就在这个时候,江潮生带着叶太医到了。
“臣,参见陛下。”叶太医躬身行礼。
岑以清淡淡一应,“嗯,给丞相看看。”
叶太医转眸看向一旁站着的丞相,当即皱了眉,严肃道:“丞相大人怎么对自己的身体如此不上心,竟累得陛下过问。”
祁念被叶太医训了,没吱声。叶太医对待自己的病人是这样的,逼急了陛下都敢训。
号脉之后,叶太医微蹙着眉回复:“回陛下,丞相所受虽为外伤,仍需好生休养,期间忌酒忌辛辣忌油腻。臣带了伤药,一日两次,除此之外,丞相大人近期不要做强度过高的运动,以免伤口开裂。”
“唤位女医官来涂药,祁相伤好之前,便不要再随意走动了。”岑以清冷漠地下达了禁足令,既然非得这副样子出现在她眼前,那就乖乖待着吧。
祁念一时失笑,该说陛下真是不肯吃亏么?给她治了伤就非得限制一下行动。
叶太医领命离开。
江潮生一脸纠结,“陛下,这是否于理不合?”
岑以清侧眸扫了他一眼,“怎么?”
江潮生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外面的流言已经传得不像话了吧?陛下怎能被人如此编排?!
“古有贤君良臣抵足而眠,祁相又不住朕的寝殿,怎么就于理不合了?”岑以清漫不经心地开口,显得对此很不上心。
江潮生不敢再瞒,“这……陛下,实乃外界流言不堪入耳,若是丞相宿在宫中,恐怕……”
岑以清嗤笑了一声,“给朕查查是谁在背后推动,这种不痛不痒的东西,朕倒当真好奇其目的几何。”
一旁做了许久壁花的祁念眸光变冷,若说目的,无非是损害陛下声誉,荒唐无度、向朝臣下手之类的,但更深层的呢?
“是,陛下。”江潮生领命,退下去安排人手。
殿内恢复寂静,岑以清轻飘飘看了祁念一眼,接着缓缓道:“江潮生会派人给相府传口信,祁相便宿在西暖阁吧。”
“谢陛下隆恩。”祁念颔首见礼。
走出殿门的时候,祁念迎面撞上个一脸兴奋的奶团子,当即知晓了其身份,“小殿下。”
岑黎看着祁念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疑惑这个人是谁,正欲开口,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正缓步而来的皇姐,当即眼睛一亮,直接把祁念抛到了脑后,迎了上去。
“皇姐!”岑黎快步跑了过去,直接扑进了岑以清的怀里。
祁念回眸,看到一直对她冷心冷面的陛下眉眼间皆是温和的笑意,像是长风过境,满树繁花。
岑以清面上的笑容稍纵即逝,很快便板着一张脸,垂眸轻斥,话里仍带着难以言喻的亲昵,“岑黎,站好。”
“是,皇姐。”岑黎立马站得笔直,小脸上都是严肃。
祁念微不可察地蹙了眉,连自己都未曾留意,她深深地看了眼在陛下面前卖乖的岑黎,眸底晕开一抹暗色。怎么,她就不乖吗?她明明什么都顺着陛下了。
陛下怎么能如此偏心。
“丞相大人。”女医官已经到了,手里拿着太医院的药膏,恭恭敬敬地朝祁念行了一礼。
祁念表情淡漠地一颔首,待走到西暖阁门口,直接从女医官手里拿过药膏,冷声道:“本相自己可以,劳烦,请回吧。”
女医官有些犹豫,这可是陛下的命令……“这……”
“嗯?”祁念睨了她一眼,眼角眉梢淬着冷光,一瞬间染上戾气,气势迫人。
女医官有些扛不住,总归若陛下问起,她就说是丞相大人自己的意思,应当不会被责罚。“是。”
祁念迈步走进西暖阁,门被关上的一瞬,眉宇间皆是阴翳。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想起陛下温和的眉眼,心情更不好了。
正殿中,岑以清正在考校岑黎的功课,小家伙确实天资聪颖,昨日让看的内容都记得差不多了。偶有不解其意的,提问也能问到点上,岑以清还算满意。
虽然私自跑来见皇姐平白得了一次考校,岑黎还是很开心,没有什么比见到皇姐更开心的事情了。唔,或许只有周末去看母妃能与之相提并论。
用过午膳,岑以清带岑黎到了院中,小孩子正是玩心大的时候,在岑以清的视野范围内撒欢。岑以清自己则坐在一旁沐浴阳光。
冬日的暖阳总是格外讨人喜欢。
让风铃看着点儿岑黎,岑以清磕上眸子,不多时,竟直接睡着了。
等睁开眼的时候,岑以清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影子,还以为是风铃,顺口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微沉的声音响起,听着像一汪冷泉。
岑以清脑子清醒了,扫了周遭一眼,问:“风铃呢?”
祁念轻抿唇角,“若陛下问的是先前跟在您身边的宫女,方才有人来寻她,她跟着走了。”
岑以清淡淡地应了一声,站起身,凑近了些,闻到了祁念身上的药香,满意地一颔首,语调几近温柔:“乖乖上药,遵医嘱,可记住了?”
“臣记下了,多谢陛下。”祁念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就算陛下是为了让她尽快伤好赶她去吴州。
岑以清很喜欢丞相大人的识趣,至少她表面功夫做得很好,让人挑不出错漏。
转身回了寝殿,岑以清谋算着要不要见上那几位在京城守国丧的亲王一面,好好敲打敲打。当然,岑以清最为主要的目的,就是见一见那位永王。
没多久,风铃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陛下,这是雪衣卫查到的东西。”风铃递上纸张,沉默下来立在岑以清身侧。
雪衣卫,便是那一队死士,原名血衣卫,因为显得杀气过重被岑以清改了名。她们是暗夜的蝴蝶,可不是什么凶猛的雄狮。藏起利刃一击必杀才是她们该做的。
岑以清看了一眼,对纸上的内容并不感到意外,永王这段时间可真是忙得很,不仅在积极传播谣言,还私下见了朝中好几位大臣,与别的亲王亦是常常聚会。聚会的餐食倒是注意没有铺张,算是还记得先帝新死。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江潮生也过来了。
他们查到的东西大同小异,江潮生在岑以清这里算是过了入门关。忠诚归忠诚,能力归能力。
永王这段时间的确不是很小心,或许是他过于自大,以为自己的举动不会引人注意;或许是他相信了岑以清有意表现出的软弱无能,总之,他实在太轻率心急了,难怪只是书中的一个炮灰。
岑以清对这位永王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能不见她其实并不是很想见。不过,还是要为祁念的吴州之行扫平障碍,所以,那就见见吧,和其他亲王一起。
西暖阁,祁念正将一枚黑玉玉牌放进木匣中,打算送给陛下做临行前的饯别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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